「你們可小瞧了人家,林家的眼界可高著呢,還不樂意應下這門好親事兒呢。可是苦了我老婆子,瞧著他們一家子可憐,這才一條腿跑斷的往田家說好話,誰知道……」花婆子坐在河邊的石頭上,裝模作樣的捶著腿開口。


    邊上趙家媳婦嗤笑一聲,心裏有些不忿,自打林青蕊成了林家閨女,可是有不少人打她的主意,就連她家男人當初都惦記過那小娘兒們呢,這事兒雖說沒成,但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還真是不知好歹,真當自個兒是啥天仙啊,別說全村人都知道她本來就是給林大虎準備的媳婦,就算不是,誰能保證當初人牙子賣她的時候,她還是乾乾淨淨的黃花閨女?」趙家媳婦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又捶了下棒槌接著道:「說她模樣好,誰知道是不是因為勾搭主家被當家人發賣的,要不人牙子能讓她落在咱們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隻怕早就賣在縣城富足人家裏了呢。」


    這話說得難聽,但也不是沒有過這種事兒。早些年還真有人在縣裏碰上過被發賣的丫鬟,當時那人回來學得活靈活現,好似當場看到那丫鬟是如何水性楊花一般,可是在村子裏傳了個邪乎。


    「你這話說出去,小心林老漢找你拚命。」


    「拚啥命,要我說著趙家媳婦說的不一定有錯,要不然林大虎能放著到手的媳婦不要,非得認了妹子?」


    「還有前些日子那癩子的事兒,雖然被壓下去了,但誰知道那混混有沒有碰著她啊……」


    眼看著話越扯越多,大夥兒對林青蕊的猜測也越發離譜了,花婆子心裏暗暗得意。哼,讓你假清高,現在看你還不被唾沫星子淹死!


    隻是還沒等她再加把勁煽風點火的說些什麽,一個端著一盆子衣裳的婦人就過來了,聽了兩三句就沉下了臉。


    她瞧著那幾個嘴碎的都是閑著沒事兒不管哪家舌根都嚼的,當下也沒有發作,隻是冷哼一聲開口,「都行了吧,一個個的沒事兒回家好好伺候婆婆孩子去,別說些有的沒的讓人笑話。」


    來人就是前些時候給林家送過雞蛋的臘梅娘陳大娘,這人性子直,也是個潑辣不怕事的,加上一向得理不饒人,所以被她說了兩句後,本來幾個攪事兒的也就不再言語了,其他幾個麵皮薄的,都擔心剛剛自己說的話被傳到林家,這會兒正羞臊得不知道該繼續幹活還是該回家呢。


    就這樣,小河邊登時安靜下來了,就連花婆子也訕笑兩聲趕緊溜了,她可不敢跟陳家婆娘對上,那張刀子嘴何止是能把人罵羞,簡直能把人罵死呢!


    要是真惹了陳家婆娘,指不定沒一會兒就能把她這事兒徹底攪黃了,還給她冠上個不地道的名聲。


    再說,今兒她能說的也都說了,一時半會兒的怕是林家閨女也脫不了「不乾不淨」、「不明不白」的屎盆子了。


    此時的林青蕊則是壓根顧不上管別人的心思,她深深覺得家裏太過貧窮了,如今別說還債了,隻怕再過一兩日就要斷了林老漢的藥了。雖然張氏總說莊稼人家哪個磕碰受傷了還用藥養著啊,但她心裏還是覺得不用藥將養著不放心。


    再加上現在家裏飯菜都是問題,思來想去,她還是覺得趕明兒一大早去山裏轉轉,不說抓什麽野味,便是采些稀罕能吃的野菜也是好的,好歹還能換個三五文錢。


    進屋瞧了瞧林老漢,張氏守在他一旁邊說著話邊打著絡子,林青蕊問了問,知道沒什麽事要做了,這才背了簍子出門準備到山腳下再打些豬草,家裏現在已經曬了七八捆了,再弄一些就能湊夠去鎮上賣。


    她沒去過鎮上,但也知道要想尋摸掙錢的門路,隻憑著割草拾柴禾是不夠的,所以她是鐵了心的要藉著這次賣豬草的機會去鎮上轉一轉。


    最早的時候,村裏陳大娘跟臘梅她們去山裏的時候總會來招呼她一聲,隻是這幾日有地的人家都忙著點苞米或者澆地,進山的人倒是少了許多。


    索性她也知道該去哪打草,去哪拾柴禾,用不著人幫襯了,況且每次跟人家一起去挖菜打草,總會被那些嬸子大娘不動聲色的往她簍子裏塞東西,次數多了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楊家窯本來就處處是山,雖說都算不得高,但隻要不入深山都沒有什麽猛獸,加上樹叢茂密,野菜跟野味不算少,隻是她沒那能耐也逮不住什麽山雞野物就是了。


    瞧著簍子裏結結實實塞滿了豬草,她才抹了把汗準備歇會兒,順便想想以後的日子。


    說是歇腳,其實哪能坐得住啊,如今全家為了一個銅板都發愁,她不是不心急的,腳底下不安生的踢著石頭塊,瞧著一粒粒的石頭四處滾動,她心裏的想法也越發清明起來,剛打算背上豬草離開,卻不想正在這個時候,撲騰撲騰拍翅膀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接著她就瞧見兩三隻山雞蹦躂著從草叢裏飛了出來。


    她心裏一動,挑眉快步走過去,就算她對農業跟養殖不熟悉,也是聽老人說過的,每年麥收後都是山雞下蛋最頻繁的時候,多的時候甚至能一天下兩個。


    小心的扒拉開草叢,果然瞧見了四個離得不算很遠的大雞蛋,雖然有破殼的,但並不妨礙帶回家去。林青蕊欣喜的把雞蛋拾起來並小心翼翼放到簍子裏,然後又用豬草蓋了蓋,免得磕碰壞了。


    想著今兒運氣好,她就左右查看起來,可到底也沒再給找到什麽好東西,直到瞧見日頭偏西了,她才背了豬草拾掇了東西往回走。


    走在田間小路上,碰上幾個熟人,便是不知如何稱呼她也會應幾句話,倒是得了不少人的誇獎,都說林家遭了難,閨女倒是長大懂事了,見了也知道叫人,這般說的多了,大夥兒不免又是一陣唏噓。


    快到家的時候碰上幾個麵善的嬸子,知道她又去打豬草了,都叮囑她千萬莫要自個兒進山林子深處,接著就是問了幾句林老漢的身子就各自回家了,即便是有眼尖的婦人瞧見她簍子裏的野雞蛋,也沒多說什麽,畢竟這東西就是碰運氣才能得來的,林家閨女能撿到回家添口吃的也是好的,她們雖說羨慕,倒不至於拈酸眼紅見不得人好。


    回到家的時候,張氏已經熬上了苞米粥,見閨女回來了,趕緊熱了幾個餅子當乾糧。


    「娘,我今兒撿了四個野雞蛋,等會兒混著剩下那點麵給爹攤兩雞蛋餅。」林青蕊把簍子放下,拿出野雞蛋遞給張氏,然後自個兒舀了水洗漱。


    她想著好不容易給林老漢弄點葷腥,怎麽著也得添點青菜,不然怕他吃多了清湯寡水的飯菜再猛一吃葷腥腸胃受不住,於是等張氏小心翼翼的把那個破殼的雞蛋打到碗裏以後,林青蕊已笑著拾掇了灶台,準備自個兒動手做。


    張氏一臉肉疼的看著閨女又是放鹽巴又是調麵糊的折騰,但想到閨女跟自家男人的身子骨,她到底也沒說什麽。


    林青蕊知道張氏舍不得這般浪費,幹農活的人尤其是吃過苦頭的,哪個不是有了好東西就藏著攢著的?像她這般留不住好東西的閨女怕是也少,但這個時候她不好跟張氏說什麽,畢竟許多生活習慣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改的。


    雖然隻有一個雞蛋,但林青蕊還是趁著難得刷一次油鍋,多放了麵糊烙了兩張白麵餅子。


    雖然對於林青蕊一頓飯浪費許多糧食的行為有些不高興,但林老漢到底沒說什麽,就連張氏開口嘮叨的時候也隻是象徵性的應了句話。


    桌上難得有油水,又有少有的雞蛋餅跟白麵烙餅,一家人自然是吃得格外滿意,就連一直推辭著勸閨女跟林老漢多吃一些的張氏,也忍不住放下餅子吃了半張烙餅,還多喝了半碗苞米粥。


    期間林老漢還默默的把自個兒碗裏的雞蛋餅分成了大小三份,啥都不說的塞給閨女跟自家媳婦,甚至在兩人推辭時候急得瞪大了眼,直到瞧見兩人笑著吃了,這才總算滿意。


    吃過飯,林青蕊跟兩老說了會話,就覺得有些疲累,準備洗洗睡了。


    張氏因為要趕活兒,就跟林老漢嘮著閑話,藉著外頭的月光做針線,許是熬得眼睛難受,她不時的抬手揉揉眼角,看得林老漢自責又心疼。


    林青蕊出來倒水的時候就看見張氏靠著門框縫衣裳,心裏不忍,上去勸道:「娘,別忙活了,藉著月光做針線太費眼了。」


    「還有一點就縫完了,這是你哥當初穿過的衣裳,改一改正好讓你爹入秋了穿。」說著,張氏用力眨了眨眯得有些泛酸的眼,笑道:「你趕緊去歇著吧。」


    林青蕊點點頭,到底也沒再說什麽。家貧萬事愁,她心裏明白,如果自個兒能幫著做些女紅,隻怕也會趁著天黑沒事的時候加把勁做完,而白日裏則要省出時間來給繡坊做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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