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爾菲尼亞的主要政府機關寇拉爾城也很快得到了這個情報。此時這裏隻有管理近衛軍團和政府機關的人。


    他們都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西部領主們的造反和國王被俘的報告已經給他們帶來了翻天覆地的巨大騷動,此時同為宿敵的坦加和帕萊斯德居然結成了同盟。


    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負責外交的人大吃一驚,大叫著怎麽可能。這個同盟就和太陽從西邊升起一樣,讓人難以置信。


    兩國的舉動非常迅速。寇拉爾得知消息的兩天之後,代表兩國國王意誌的使者便同時來訪。


    同時,這也是國王在雲塞被俘的第七天。這個速度讓整個王宮大吃一驚。


    從帕萊斯德也好坦加也好,距離寇拉爾都遠達三百卡提布以上。如果說不斷更換快馬的傳令兵還能夠理解,打扮整齊的使者在七天內走這麽遠的距離,實在是異常。


    兩個國家各有一名使者,坦加的使者是壯年身體結實的男性,帕萊斯德的使者是半老的小個子男人。


    兩人都誠懇的表達了,自己是代表本國的國王來談論今後事宜的,寇拉爾方麵也不能一直沉浸在震驚中。他們必須很快選出負責接代,代表政府的人,來進行談判。


    這是一個很難的任務。也是重要的任務。但是,剛好城中有非常合適的人選。


    “洗耳恭聽。”


    宰相布魯庫斯簡單說完便坐了下來。


    他的態度非常淡然,讓兩國氣勢洶洶的使者非常掃興。


    但是,對麵的兩國使者畢竟能出席如此場麵,都非常沉著。主君已經全權委托給他們。不知道兩者之間是不是已經達成了什麽共識,談話主要是坦加的使者負責。


    兩國俘虜了德爾菲尼亞國王。老實說他們可以提出任何不合理的要求。割讓一半的國土,讓出寇拉爾的全部貿易特權和製海權,讓王子當人質(不過國王沒有王子所以不可能),寫下宣誓書保證今後永不反抗,他們可以提這些要求。


    但是,兩國要求的隻是對兩國有利的今後不平等的貿易和貨幣市場的變更,坦加-帕萊斯德周邊領土的割讓和要塞的轉讓——特別是坦加強烈要求得到伯利西亞平原。


    另外還有為了監視條約能夠得到履行,在寇拉爾放置駐軍,不過兩國最終提出的最重要的事項是“重新劃分國境線”。


    這次戰爭的起因是德爾菲尼亞不合理的領土擴張。因此,糾正國境線才能讓大華三國的關係正常化。


    因此要重新劃分原本不清晰的塔烏附近的國境線。


    布魯庫斯在坦加使者發言的時候,一語不發。一直垂著眼睛。


    也許是覺得他的態度有些軟弱吧,帕萊斯德的使者終於開口,語氣誠懇的說道。


    “在我方陣營的渥爾-格瑞克陛下,也希望能盡早歸來,希望臣下諸位能展現自己的忠誠。”


    大概他是想再施加些壓力吧。但是,麵對這個威脅,布魯庫斯終於抬起頭,非常穩重的回答道。


    “那麽,那個人不是我所知的主君,是別的什麽人吧。”


    兩人都露出了吃驚的樣子。


    “這真是讓人意外。”


    “你想說你不在乎國王的生命嗎?”


    布魯庫斯細長的眼睛中散發著異樣的光芒。


    “如果是我所知的陛下的生命,我當然非常在乎。這麽說有些逾越,不過我即便是用自己的生命做交換,也要救出陛下。但是,我和國家的人民,都沒有這種會輕易求饒的主君。因此,不會在乎這種人的生命。身為俘虜還胡亂指揮的話,那隻能給萬民添麻煩。”


    他的語氣非常堅毅。


    兩名使者猶豫了一下,湊在一起商量了一會。


    要求得到塔烏,被拒絕。然後說國王怎樣你們都無所謂嗎,這是談判的正常順序。


    但是對方居然會如此肯定的說“隨你們便”,那就沒法談了。


    “那麽,貴國想要擁立新的國王嗎?”


    “豈有此理。現在的陛下既然還活著,為什麽要擁立新國王?”


    “正是如此。”


    “說得很對。”


    我們也同意你的看法,兩名使者熱心的說道。他們還說,我們的主君也如此希望。


    但是,為此希望德爾菲尼亞能有相應的讓步。


    擅長談判的布魯庫斯立刻察覺到對方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原本,這兩個人就沒想隱瞞。


    帕萊斯德想得到泰巴河上遊至斯夏北部一帶的廣闊山嶽地帶,坦加想要得到伯利西亞平原和之前成為德爾菲尼亞領土的卡姆塞至郎邦的山嶽地區。兩人都再三提醒,隻有這一點是不能妥協的。


    真是讓人咬牙切齒。


    如今塔烏的秘密泄露已經是明擺著的事實了。


    但是,布魯庫斯並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表現出來。他非常平靜沉穩的說道。


    “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了。但是,這個問題我一個人無法判斷。需要時間協商。”


    這是肯定的。兩名使者也同意的點了點頭,會談至此暫告一段落。


    隻剩布魯庫斯一人的時候,他少見的露出了一臉嚴峻的神色。


    現在的狀況對德爾菲尼亞非常不利。國王成了人質,西部有多人造反,而且不知對方是怎麽發現的,居然得知了極密事項。


    這樣根本無法戰鬥。


    布魯庫斯很清楚外交也是一種戰鬥。這種戰鬥不是用劍和盔甲來進行,而是用語言和情報作為武器來戰鬥。有時花言巧語,有時略顯威嚴,有時虛張聲勢,顯露一招讓對方誤以為背後還有十招,有時暗示對方自己還有根本不存在的殺手鐧,逼迫對方讓步。


    布魯庫斯是非常擅長這些策略的高手,甚至可以說是在這一方麵能夠代表王國的名人。因此,他很明白現在的情況有多不利。這簡直就是赤手空拳挑戰全副武裝的重裝騎兵。


    需要武器。就算不奢求能夠平等戰鬥的武器,也需要能夠反擊的武器。哪怕是能虛張聲勢也好,但是起碼需要能讓己方看起來有點強大的武器。


    對於在諸多方麵已經被逼入窮途末路的德爾菲尼亞來說,還有唯一有利的地方,那就是,擁有宰相布魯庫斯這種人才。


    布魯庫斯在當天就和全部主要的重臣們談話。宰相是輔佐國王的人。是立於內政頂點的人,但畢竟不是主君。如果重臣們反對的話,就什麽也做不了。


    以近衛司令官為首的軍部,負責外交和經濟的內務省,都以布魯庫斯為中心,同意進行談判,大家團結一心立刻開始了行動。


    在其他國家是不可能這樣的。國王不在的時候誰來主導,誰來代表政府進行交涉,單是這件事就足夠讓他們吵成一團了。


    布魯庫斯起初以各種原因為借口拖延回答的時間。


    “雖然我個人很希望國王盡快歸國,但是為此必須割讓塔烏。這稍微有些問題。很多老資格的家臣都很頑固的說,主君不在的時候不能做出這種決定,我也實在是很為難,畢竟,習慣用刀箭來處理問題的那些人,似乎無法理解我們的這種策略,真是非常的麻煩,但是我一定會讓他們同意的,請再等一段時間。”


    其實根本沒人反對。現在布魯庫斯就是寇拉爾城的主人。此人人格和見識之深厚,人脈之豐富,要遠超旁人,但他至始至終都展現出非常窘迫的態度。


    兩名使者也不覺得能很快得出結論。他們雖然大方的點了點頭,但是帕萊斯德的使者卻說道。


    “雖然主君不在,但是如果主君提出願意割讓塔烏的話,如何?他們會服從嗎?”


    是啊。王牌在帕萊斯德手中。對此布魯庫斯非常為難


    的回答道。


    “正是如此。如果是其他情況下的話,我們都會非常高興的服從這個命令。但是現在不行。即便那是陛下的筆跡,現在的陛下畢竟是貴國的俘虜。貴國可以讓陛下寫出任何信件,可以讓他在任何文件上簽名。這跟陛下本人的意誌毫無關係。”


    帕萊斯德的使者慌忙擺了擺手。


    “不,這……這真是為難啊。我們絕不會做這種事情的。麵對貴國國王,我們會獻上最大的敬意。如果可以的話,是啊,人數太多的話不行,但是我們可以安排一次會麵。”


    “這真是……不好意思。”


    布魯庫斯笑著低下了頭。


    坦加的使者也欣然點頭說道。


    “這真是個好辦法。一定要這樣安排。確實,我們在這裏費勁唇舌,也遠不及渥爾王的一句話。你們聽到陛下親口說的話,也會同意修正國境線吧?”


    布魯庫斯誠懇的道謝,老實的答應會盡快選出使者。當然,他隻是裝出要選的樣子而已。能和國王見麵,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相信這句話。這隻不過是讓自己高興安心而放出的誘餌而已。到了最後關頭肯定會找出什麽借口拒絕的。


    此時,各地都開始有些動搖了。


    領地同時也是領國,在各自的領主支配下。德爾菲尼亞各地的有力領主雖然是王國的臣下,但同時也是小小的君主。隻要有了正當的理由,放棄德爾菲尼亞臣服於他國也不是什麽大罪。雖然很影響聲譽,不過這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在雲塞國王軍大敗,拉蒙納騎士團被滅,國王被俘,以大領主格拉哈姆卿為首的西部領主們舉起反旗,而最後的致命一擊就是坦加和帕萊斯德的同盟。


    任誰都明白,德爾菲尼亞毫無勝算。


    為了自保,有些人已經開始考慮是不是該放棄德爾菲尼亞了。現在國王不在,守衛寇拉爾的真正指揮官是阿諾侯爵,他正全力安撫有些動搖的諸侯們,而宰相布魯庫斯則全力與兩國使者談判。布魯庫斯慎重的聽著這兩人的解釋,冷靜的觀察著兩位使者的樣子,最後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疑惑。


    這個同盟有些奇怪。


    得知塔烏是銀山之後,暫時聯手,平分從德爾菲尼亞獲得的財寶。之後雙方會繼續為敵。


    理應如此。這兩國聯手的話,不可能有別的形式。


    但是,布魯庫斯的經驗和直覺卻察覺到了異樣。


    看起來兩方的關係非常親密,團結一致。沒有任何一方做出隱瞞欺騙的行動。


    這樣反而很奇怪。


    思考之後,布魯庫斯寫了一封信給塔烏。


    這是開始談判之後第三天的事情。


    “非常抱歉叫您過來。”


    迎來客人的布魯庫斯誠懇的低下頭。


    一國宰相表達出如此恭敬之意,貝諾亞的吉爾也絲毫不為所動。他隻是輕輕點頭示意。


    “陛下還被俘虜中嗎?”


    單刀直入的問題。他的語氣跟某人很像,讓人想起已經非常熟悉的國王的童年玩伴。


    “聽說獨騎長獨自一人去救陛下了……”


    “王妃殿下也是如此,那之後有什麽消息嗎?”


    “沒有。至今為止王妃殿下依然行蹤不明。不過對外聲稱她在比爾格納養病。”


    “這麽強壯的人也會病倒呀。”


    這是隻有兩個人的對話。吉爾獨身一人沒有帶任何隨從,布魯庫斯也沒有讓任何侍童在場。


    這是在執政部深處設置的宰相的個人房間。而在此處接代山賊,簡直是異例中的異例。


    吉爾的頭發和眼睛都是黑色的,修剪得整齊的胡子也是黑色的。而與其相對的便是他白色的皮膚。雖然語氣和態度都很粗野,但是端正的臉龐給人一種很有風度的感覺。


    麵對格拉哈姆卿恨之如蛇蠍的山賊,布魯庫斯則非常恭敬有禮的說道。


    “我現在正以代表王國的立場,跟坦加-帕萊斯德兩國進行談判。他們以結束戰爭和歸還陛下為條件,要求割讓塔烏。”


    “隻要不是笨蛋應該都會這麽要求吧。”


    吉爾立刻說道。語氣中混雜著一些苦澀。


    “因此我們之間也爭論了一番。雖然不是自誇,但這是我們保守了百年以上的秘密。而將這個秘密告知你們之後,便立刻傳遍了整個中央。真是不安穩呀。”


    “我也有同感。雖然我深信此事絕不是我們泄露出去的。但是,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


    “你說的對。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必須考慮接下來該怎麽做。”


    布魯庫斯用眼神表達了謝意,接著立刻進入了正題。


    “我覺得一定要跟您商量一下。”


    “宰相閣下要跟身為山賊的我商量嗎?大人物們會記恨我吧。”


    這輕浮的語氣也跟那個年輕人一樣,但是雖然他是在開玩笑,但是聲音卻很沉重。眼神也非常認真。


    “實際上,帕萊斯德的態度很奇怪。”


    “奇怪是指?”


    “這個同盟本來是帕萊斯德向坦加提出的。但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坦加握著主導權,帕萊斯德沒有提出任何異議。在各方麵都有所讓步。結果,兩者現在步伐一致,談判也很順利,但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麽如此甘居下風。”


    “……”


    “幾天前,我也看過您交給陛下的地圖了。根據那張地圖,大部分銀礦都在東邊。如果從我國奪走塔烏,兩國進行分割的話,必然是坦加得到東邊,帕萊斯德得到西邊。可是,對於帕萊斯德來說這是非常不合算的,費得力氣大得到的好處卻很少。”


    吉爾輕輕歪了歪頭。


    “難道他們的計劃不是積極協助,這樣才能盡量多分一些好處嗎?失禮了,這是山賊的思考方式。”


    布魯庫斯認真的搖了搖頭。


    “不。如果是其他情況的話,我也會想到這個。”


    “所以?這次不能讚同這種想法的依據是什麽?”


    “兩國關係之差,和奧隆王的人品。”


    布魯庫斯斬釘截鐵的說道。


    “對方的土地上能挖到很多財寶。自己這邊卻沒有那麽多。打仗硬搶太難了,通過拍馬屁希望能多分一些。這不隻是山賊的做法,這是在外交上也頻繁使用的出色戰術。但是,這種情況下必須要將兩者的實力關係考慮進去。這是弱者麵對強者時使用的戰術。帕萊斯德這樣的大國為什麽要對坦加做出如此屈辱的讓步,而且,那個奧隆王怎麽會默認最大的鄰國得到財富,而自己隻能得到一點殘羹剩飯……”


    布魯庫斯深深的歎了口氣同時搖了搖頭。


    “實在是難以置信。”


    “具體來說他是什麽樣的人呢?”


    “非常無情的人。跟佐拉塔斯王激烈的性格不同,為了擴展領土,為了國家的利益,他完全不會在乎個人的感情。國王曾經有一位叫拉梅斯王子的長男。那是一位才氣煥發,很有野心,也很重感情的王子。王子有一位心愛的妻子,可奧隆王卻決定攻打這位夫人的母國。拉梅斯王子也是一位性格激烈直爽的人,他強硬的表達了反對,不能接受妻子的母國被滅。奧隆王最初隻是想辦法說服王子,讓他聽話,但是當他明白王子不會改變想法的時候,他便拋棄了這個親生兒子。他奪走了王子的權力和地位,將王子的家臣一個不留全部清走,像對待隱居的老人一樣對待王子。感到無力絕望孤立無援的王子,心懷對父王的滿腔抗議自殺了。雖然不是奧隆王親自下手,但結果他還是害死了王位繼承人。——還曾經發生過這種事。過去帕萊斯德有名叫梅爾比斯的大豪族。很有勢力也很團結,因為有心反抗,國王也覺得很


    棘手。於是國王煽動分家的人,隻要為自己辦事的話就讓你成為一族之長,作為自己的寵臣得到優厚的待遇,分家的人聽信了他的話,討伐了族長,還殺光了族長全家,但是奧隆王立刻改口說他殺害了長輩,豈有此理,最終逮捕他並處刑。”


    “這真是個大壞蛋呀。”


    “可能吧。但是,家臣們和國民們都非常愛慕他。剛剛說的兩件事,民眾都支持國王。王子那時,全國人民都同情國王,不僅沒有人指責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反而大家都覺得是因為王子太頑固太倔強,才發生了這等慘劇,豪族那一次,雖然他曾親口說過,如果你站在我這一邊,我會很高興,但是最後國王又說,這種殘殺女人孩子的行為實在是太過殘忍,不能讓這麽殘忍的人成為自己的寵臣,而大家居然都覺得國王說的很對,對他的態度評價很高。這就是那個人最可怕的地方。在外人看來實在是蠻不講理非常殘忍,但是在帕萊斯德國民眼中卻並非如此。”


    “是個老狐狸呀……”


    吉爾由衷的感慨道,布魯庫斯也點了點頭。


    “正是如此。他簡直就是連心髒也長滿了毛皮的大狐狸。”


    被身邊的人指責的那種沒有人望的指導者不足為懼。很簡單就能打敗。


    但是,做了有違人倫的事情,卻能讓別人以為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最好的辦法,並取得大家的理解和讚同。


    這實在是非常高明的技術。布魯庫斯認為奧隆王是那種一般辦法對付不了的厲害的政治家。


    “這位奧隆王,不可能容忍坦加得到巨大的財富。雖然帕萊斯德的使者說自己的要求不多,但是看起來他們似乎過於固執的想得到塔烏西側的領土。”


    吉爾黑色的眼睛飛快的瞟了一眼布魯庫斯。


    “你覺得為什麽?”


    “我也說不清楚……”


    宰相的語氣有些含糊。


    實際上根本沒有確鑿的證據。以宰相這種身份立場以及職務的人來說,不應該說這種含糊不清的話,但是國王通過推心置腹的交談,得到了這個人的信任。這樣的話,自己也必須同樣,在開始談話之前宰相便將此事銘記於心。


    “我就是有這種印象。如果說這隻不過是我的感覺的話,那也隻能如此,但是我參與談判也有三十多年了。弓箭之戰的勝敗關鍵便是不讓對方發現自己的弱點,同時能準確的找到對方的弱點。那麽,我這場戰爭的勝敗關鍵,便是不讓對方看清我的想法,但是卻能察覺到對方真正的目的。”


    “對方也是這樣想的吧?”


    “是的。會互相探查對方的想法。可以說是洞察力的較量。但是,我對於自己的眼力還是有些自信的。使者說出自己願意‘忍受’泰巴河上遊到斯夏北部時的表情,實在讓我非常在意。似乎有什麽藏在表象之下的東西。”


    布魯庫斯轉頭望向吉爾。


    “最近為了救出陛下必須做出決斷。可是,為了做出正確的判斷需要正確的情報。這個同盟是不對等的。帕萊斯德有什麽瞞著坦加的底牌。這是我的結論。帕萊斯德到底隱瞞了什麽,結成的這個同盟,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麽,現在的我無法做出判斷。很遺憾,我現在手邊沒有能做出相應判斷的材料。我以為,您身為塔烏的大頭目,應該有什麽線索,所以才請您舟車勞頓來到此地。”


    布魯庫斯停了下來,等待對方的態度。


    吉爾看起來依然麵無表情。但是他輕輕抱起胳膊思考了起來。


    在漫長的沉默之後,吉爾歎著氣說道。


    “線索呀。是啊……有的是啊。恐怕我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這麽說是因為?”


    布魯庫斯消瘦細長的臉上充滿異常認真的神色,對方的任何表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非常簡單。這就是小偷的邏輯。倉庫裏有很多裝有寶物的寶箱。一個人潛進去偷很難。於是就拜托別人並這樣說道。‘那個大寶箱是你的。我拿這個小的就夠了。作為幫助我的回禮,你可以把大的拿走。’大寶箱裏裝滿了豪華的絹布和上等的綢緞,幫忙的家夥覺得很滿意。但是,根本不是這樣的。小寶箱裏塞滿了不可與之相提並論的寶物。除了金銀之外,還有兩隻手都抱不過來的珍珠翡翠琉璃紅玉,讓人大吃一驚的珍貴茶葉和香料,黑貂毛皮。叫人幫忙的人獨占了這份財寶。也就是說,他把幫忙的人當成了傻瓜。就是這麽回事。”


    布魯庫斯以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沉默了很久。


    接著他沉吟道。


    “您說的話很容易理解,但是能將銀礦襯托成單純的綢緞,這種寶物到底是……”


    吉爾默默的從懷裏取出一個卷軸。


    他解開帶子,謹慎的打開了它。


    卷軸中描繪的是地圖。厚實的絹布上用彩色描繪出了塔烏的縮略圖,上麵還標記著詳細的記號和數字


    布魯庫斯接過卷軸看了一眼,臉色大變。


    他臉上並不是單純的血色盡失。而是一瞬間變得無比蒼白。


    雖然絹布卷軸做得很結實,但重量仍然很輕。但此時這張卷軸就仿佛一塊鐵板一樣無比沉重。布魯庫斯的雙手似乎無法承受這張地圖的沉重,不停的顫抖著。


    “沒、沒想到……居……居然……”


    “當然我們也沒有去實際挖掘,但數字應該都是準確的。你不覺得這一招很漂亮嗎。把銀礦送給塔烏讓他們高興,然後獨占數量達到數十倍的金礦。如果是你形容的那位奧隆王的話,非常有可能做到這一點。”


    布魯庫斯雖然陷入了茫然不知所措的狀態,但他最終還是勉強回過神來。應該說他已經很值得欽佩了。一般人的話早就暈過去了。


    但是,他還是將放在一旁做裝飾用的酒瓶裏的酒倒在酒杯中,當作醒神的藥一口氣喝了下去。


    消瘦細長的臉上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這……實在是……我還是低估了。”


    即便宰相如此慌亂,他的品格還是有的。


    他將這張地圖重新卷好,用顫抖的手係上帶子,雙手捧著將地圖還給了吉爾。


    他既沒有說想暫時保管,也沒有說想再抄寫一份。


    態度非常高潔。


    貝諾亞的頭目漂亮的胡須也露出了微笑的形狀。


    “我還在想如果你不還給我的話該怎麽辦呢。畢竟是我擅自拿出來的。如果被人知道我把這個給外人看了,就等於我在塔烏頭目中被宣告死亡了。”


    “但是,陛下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


    布魯庫斯再次陷入震驚。


    “這張地圖我都沒有給陛下看過。但是,為了救出陛下需要你的力量。所以才給你看的。”


    老練的宰相和做了多年山賊的男人互相對望著。布魯庫斯臉上有著一絲質問的嚴峻,吉爾臉上則浮現著一股不可思議的神秘氣氛。


    布魯庫斯點了點頭說道。


    “那麽,我沒有看過這張地圖。也不知道它的存在。但是……”


    說到這裏,布魯庫斯也猶豫了。


    “隻有這點我不能同意。我絕不會讓您死的。您即便是將自己置於危險之地,也要給我這比一切都有效的武器。我發自內心的感謝您。但是,武器這種東西隻有使用才有用處。可是如果讓我以此來劈開坦加和帕萊斯德的聯盟……”


    “你不用擔心。帕萊斯德那些人肯定已經注意到自己腳下埋著金塊這件事了。”


    吉爾的語氣有些苦澀。


    “實際上,不管怎麽想我都不明白。為了挑撥佐拉塔斯,故意把東邊銀礦的消息泄露給了坦加。如果帕萊斯德隻是打探到這些的話還能夠理解。但是,卻不能


    解釋現在的情況。隻能認為情報是從完全不同的途徑泄露出去的。這對於陛下和我來說都是極大的失算。”


    吉爾緊緊握住已經卷好的地圖。


    “但是,這張地圖的內容絕對沒有泄露。這一點我可以保證。帕萊斯德雖然知道金礦的存在,但是應該不知道地點。這樣的話,陛下就危險了。”


    “確實如此……”


    畢竟是重要的人質,不可能殺掉,但是也並不是說隻要活著就行。


    布魯庫斯擦了擦額頭的汗再次看向吉爾。


    雖然對方悠閑的坐在椅子上,但是堂堂的男子氣概依然非常引人注目。既有年輕人的颯爽又有壯年男性的沉穩。同時他的相貌給人一種思慮深遠的感覺,但是眼神中卻帶著幾分戲謔。


    一眼看去,誰都不會把這個男人當成山賊。


    “我從陛下那裏也曾聽聞您的打算,您真的要把這麽多的財寶,托付給我國嗎?”


    男人的嘴角起初露出一絲諷刺的笑意。


    “你要誇獎我有著無與倫比的忠義嗎?”


    “我這麽說太逾越了。而且對您來說也很無禮。”


    麵對布魯庫斯認真的樣子,吉爾輕聲笑了起來。


    “確實如此。我並不是因為忠義才這麽做的。我們喜歡那個國王。僅此而已。他是個很好的國王。可能因為年輕吧,還不太成熟。而且還很天真。”


    “他並不隻是這樣。”


    “我明白。塔烏西麵能挖掘出遠超東邊銀子的大量金子。即便得知此事,他的臉色也沒有任何變化。他應該是有些吃驚的吧。明明如此之多的財富即將落入自己懷中,但是他眼睛中的神色卻沒有變化。也沒問金礦的位置在哪裏。做得實在是太漂亮了。”


    實際上,單是東峰的銀礦就已經引發了一番騷動。


    “陛下就是這種人。我們正滿頭大汗的商量這個問題該怎麽辦的時候,陛下仍是一副淡定沉穩的樣子坐在一旁。”


    “說不定,他是個比奧隆王還狡猾的狐狸呢。”


    吉爾笑了。


    “實際上,我覺得讓他這麽個人才當國王太可惜了。如果他來塔烏的話,一定會成為一個傑出的頭目。無論是他的度量還是膽識,都讓人佩服。如果讓帕萊斯德得手的話,實在是很讓人為難。”


    雖然吉爾裝作語氣輕鬆的樣子,但是他的真正想法非常清楚。


    布魯庫斯認真的點了點頭。


    “我一定會把陛下救出來的。”


    吉爾和布魯庫斯用力握了握手,接著布魯庫斯以最恭敬的禮儀目送吉爾離開。


    吉爾走出城堡正門的時候,一個人和他擦肩而過。


    那是羅莎曼德。她沒有帶一名隨從,跟往常一樣穿著一身男裝輕車熟路的快步往城內走去。似乎有什麽緊急的事情。


    看到對麵走過來的吉爾,羅莎曼德突然停住了腳步。


    吉爾完全沒注意到羅莎曼德。仿佛對麵一個人也沒有似的悠然走了過去。


    男裝的女公爵從背後叫住了這個男人。


    “不好意思……”


    吉爾停住腳步回過頭來,滿臉疑惑。


    雖然羅莎曼德身為公爵,有著極高的地位,但是對方是比她年長得多的男性。她語氣誠懇的問道。


    “我可以問一問您的名字嗎?”


    吉爾微笑著說道。


    “要問別人的名字,先報上自己的名字才符合禮儀吧,小姐。”


    說的很對。羅莎曼德轉過身,輕輕低下頭示意。


    “我失禮了。我是貝爾敏斯塔家公,羅莎曼德-西裏爾。”


    此時,吉爾臉上浮現出一絲別樣的微笑。


    “這真是……我曾經聽說過勇猛女公爵的傳聞呢。我不過是身份低微的山賊,貝諾亞的吉爾。”


    “山賊……是塔烏的人嗎?”


    “是的。”


    吉爾用眼神詢問有什麽事,羅莎曼德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沒事,失禮了。是我想錯了。”


    輕輕打過招呼之後吉爾轉身離去了。


    羅莎曼德默默的看了一會男人的背影,接著腳步利落的往走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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