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將軍徹夜未眠,看到女兒的歸來當然是非常的開心。


    但是,因為跟仆人們說女兒隻是去玩雪了,所以如果太高興的話,反而會讓人覺得奇怪。大家會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拚命繃住嘴角,拚命忍住自己發熱的眼眶,不讓自己流出眼淚,這副光景實在是不像被別國的有力者們稱為《鬥將》的武將。


    但是,看到王妃的負傷,他跟他的女兒一樣變得臉色蒼白。


    “實在是,非常對不起……”


    將軍滿頭冷汗,深深低下了頭,但王妃卻隻是搖了搖頭。


    “不。該道歉的是我。”


    “啊……?”


    麵對將軍驚訝的神情,王妃並沒有回答。


    那個男人的目標一開始就隻有自己一個人,可以說萊娜也好,夏米昂也好,都是被牽連的。


    德拉將軍認為,既然女兒已經平安歸來,就應該將這件事公之於眾,搜索犯人,但是王妃卻搖了搖頭。


    第一,那個男人肯定早就逃了,另外將這件事公開的話,那夏米昂被那個賊人綁架的事情也不得不公開,人們的嘴上可沒有把門的,對於還未結婚的女性來說,可能會找來一些不好的傳言。


    王妃這樣解釋了。


    既然王妃都已經這麽說了,將軍也不得不讓步。畢竟為了救出女兒拚死戰鬥的是王妃。


    “這件事也不用跟渥爾說了。都已經結束了。”


    將軍依然是一副不肯釋然的神情,但是王妃明白,就算說了也沒什麽用。


    回到西離宮之後,雪拉出來迎接。


    因為雪拉畢竟是男裝打扮,如果被恩德華夫人宅邸的人們看到就不好了,所以她就先回來了。


    灰狼也回來了。


    它看到王妃高興的把鼻子湊了過來。


    “真是多虧了你啊……”


    被陷阱抓住受傷的前腿的傷口還很明顯,但是這種傷它自己會舔好的。


    王妃從這天開始,呆在西離宮裏不再外出。


    腳不能自由行動,對於王妃來說,等同於鳥被拔去了翅膀。為了療傷,王妃和狼兩個人(?)吃飽喝足之後,就一直躺在房間中睡大覺。


    而雪拉此時發揮了曾經修行的本事。在《村子》裏的時候,他不僅學了很多毒藥的知識,也學習了很多療傷藥的知識。


    隻不過,在失去《村子》這個根基之後,就不是那麽容易能得到原材料了。


    他從王妃那裏借來金錢,在城裏買到必要的藥劑,製作出效果卓越的療傷藥。


    但是,最後做出來的藥,有著非常難聞的臭味,是黏黏糊糊的芥末黃色的塗抹藥物,王妃一臉很不情願的表情。


    對於這個人來說,藥物隻有在自然生長的野草一類。她很不願意將這種不明底細的東西抹在身上。


    “我就算了,你給格魯迪塗吧。”


    聽了王妃的這句話,雪拉露出了非常受傷的表情。


    “這可是花了三十波爾克姆金幣的藥。”


    王妃瞪大了眼睛,痛切的說道。


    “掙黑心錢的也不隻是神殿的那些人呀。為什麽會有這麽誇張的價格?”


    “因為需要很多珍貴的材料呀。南方原產的東西價格本來就很高。”


    “真是一本萬利。”


    雖然很吃驚,但是想到讓侍女的努力白費的話,她也太可憐了,所以還是讓雪拉在自己手腳的傷口上塗了藥。狼大概是察覺到不安慰的氣息,緩緩的站了起來逃走了。


    王妃皺著眉頭,看著侍女為自己纏上繃帶,很突然的問道。


    “你說有那種能暫時提高運動能力的藥。是什麽藥?”


    “我們管那種藥叫護摩。”


    “……那是,吃的那種芝麻?(ps:護摩和芝麻日語發音相同。)”


    “不是。是一種暗號。不過實際上到底使用了什麽……雖然肯定是使用了植物……但是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知道。”


    “可是,這是你做的吧?”


    王妃指了指自己手腕上塗抹的芥末黃色的藥。


    “就像我去城裏購買原料一樣,村子裏也有專門負責這種事情的人。村裏的藥房裏總是擺著數百種以上的藥劑。我們從小時候就會自由的將這些藥劑組合在一起,學習製作各種藥物,但是隻有護摩,送來的不是原料,而是直接做好的東西。”


    雪拉一口氣說完了。現在的自己對於這個人毫無隱瞞。


    “不過那真的是把雙刃劍。那不是通過鍛煉來養成強大的肉體,而是刺激神經讓其處於一種興奮狀態,讓自己誤以為自己變成了超人,隻不過是短時間欺騙身體的辦法。”


    所以,藥效過去之後,又會回到原來的樣子。而且這種藥有很強的依賴性。


    使用過多的話會中毒,會非常渴望得到這種藥,得不到的話會產生禁斷症狀。


    不隻稱不上是一流,這種東西非常靠不住。所以雪拉所在的達利埃斯主要使用護摩進行治療。


    “那種藥,有味道嗎?”


    “味道?”


    “嗯。是一種讓大腦麻痹的感覺,像很濃烈的香水一樣……”


    雪拉陷入了沉思。畢竟自己也不常接觸這種藥物。


    “稍微有一些甜甜的感覺……”


    “不,不是那麽高級的東西。就算離得很遠味道也很衝。”


    “那個男人嗎?”


    “是啊。”


    王妃也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就算那個家夥,隻是把我當成區區的女孩子想要侮辱我,他應該也不是那種,在決鬥之前,要噴很多香水,愛打扮的家夥。而且,他藏在地麵上,身上蓋著雪,連我都沒有看穿,他要是這麽做的話,就等於把自己的位置告訴敵人。”


    雪拉也有同感。


    “就算我要跟鼻子不如你靈敏的人戰鬥,應該也沒有心思噴了香水再去戰鬥。”


    “所以我覺得應該是有什麽原因的。是跟護摩不同的什麽東西嗎,還是說他一次性使用了很大的劑量……”


    “要是這麽做的話,還沒等運動機能提高,心髒就停止跳動了。就算沒那麽嚴重,也會瘋了。”


    “是嗎?”


    “不管是什麽東西都是這樣的,嚴格按照劑量使用的話很有效果。超過限度就會有害。如果胡亂使用就成了毒藥。而且那本來就是烈性藥。”


    王妃思考了一會,接著輕聲嘟囔道。


    “……我覺得那個家夥不會死。”


    “啊?”


    “不。你說過,你以前曾跟他戰鬥過。”


    “是的。”


    “當時沒有感覺到我剛剛說的那種氣味吧?”


    “嗯。至少我什麽都沒感覺到……”


    王妃再次沉默了。


    她似乎沉浸於自己的思考中。


    她懶散的躺在長椅上,半閉著眼睛。


    在她半閉的眼皮下麵,能看到綠色的眸子在閃著光。


    雪拉輕輕回到了廚房。


    這種時候不要跟王妃說話比較好。


    雪拉取出昨天就煮好的牛骨湯汁,開始著手製作晚餐。等到隻剩下煮熟最後一道工序的時候,雪拉回到客廳,王妃依然維持著剛剛的姿勢,躺在長椅上。


    她完全沒有看雪拉便開口說道。


    “你們村裏有沒有讓人完全感覺不到疼痛的藥?”


    “嗯。”


    “我說的是,讓人完全感覺不到骨折或者關節錯位的那種強烈疼痛的藥……”


    “嗯,有的。”


    “使用那種藥物的狀態下,運動能力會怎樣?”


    雪拉露出


    驚訝的表情。


    “會不能動。因為被麻醉了。”


    “手腳會完全麻痹嗎?”


    “是的。”


    “為了讓人感覺不到疼痛,身體也不能動了。是嗎?”


    “麻醉一般都是這樣的啊。”


    “那,止疼呢?這樣的話,還能動吧?”


    “止疼跟麻醉不一樣。鎮痛劑是不可能讓人完全感覺不到骨折的疼痛的。脫臼也是。”


    不知道王妃是不是聽到了這句話,她再次陷入了沉默。


    “莉。”


    “什麽?”


    “晚飯馬上就做好了,要吃嗎?還是說要繼續思考?”


    侍女似乎很在意自己的態度,謹慎的說出這些話,王妃忍不住笑了出來。


    “當然要吃了。跟這種黏糊的芥末比起來,雪拉的料理對療傷更有效果呢。”


    “要是塗了真的芥末可就不得了了。”


    拉蒙納副騎士團長嘉蘭斯曾誇口說,受了傷吃飽睡好就能痊愈,王妃也不例外。


    三天之後,她就能像往常一樣來回走動了,七天之後就能毫無阻礙的揮劍,能和狼一起在山上跑來跑去。這是不輸給野生動物的恢複力。


    第十天夜裏,王妃打算試試身手。


    她在門禁之前走出正門,打算在夜深之後,越過夜勤士兵把守森嚴的三重城牆,回到西離宮。


    當然,她的這一舉動並沒有告訴警備兵。


    在那之前,為了消磨時間,王妃去了席薩斯。這是在寇拉爾市中,風氣最差的地方,到處都是酒吧賭場和妓院。這裏可是一般《王妃》大白天也不能來的地方,但是這個國家的王妃卻完全不在意。


    她用破布包住了顯眼的頭發,弄髒臉和衣服,裝扮成山裏的少年,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


    有時,一些身材高大的男人看出她是女人,想把她拉到陰暗的角落中,不過最後能平安無事走出來的總是王妃,而強壯的男人們總是以大字形躺在地上。


    王妃不會去賭博。也不會去妓院。她來這裏是為了吃飯喝酒。


    她隨便走進一家居酒屋,躲開喧鬧的男人們,小心的在牆邊的位置坐下。


    點了煮豬內髒和酒。


    席薩斯最好的地方就是不會探究客人是誰。


    店裏的人明明應該見過王妃,但還是平靜的接待了這名有著少女容貌的少年,在混雜的人群中,快速的送來了料理。


    王妃一邊吧嗒嘴吃著豬內髒,一邊喝著在王宮中喝不到的烈酒,這時她頭頂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一個人指著她對麵的空座位說道。


    “我可以坐這裏嗎?”


    請,王妃本想這麽說,但是她最後卻什麽都沒說。


    那雙麝香貓一般的眼睛望著王妃,微微笑了笑。


    那天晚上,王妃很晚都沒有回來。


    雪拉一直沒有睡等著王妃歸來,他有些擔心。


    翻牆是王妃偶爾會做的惡作劇。如果是平時的王妃肯定不會被發現,但是她的傷才剛剛好。


    雪拉心懷不安等了幾個小時。深夜已經過去,到了接近天亮的時間,王妃才終於回來。


    “發生什麽事了?”


    雪拉忍不住問道,王妃幹脆的回答道。


    “我見到那個男人了。”


    一瞬間,雪拉沒想到她說的是誰。


    王妃綠色的眼眸中閃耀著戲謔的光芒。


    她似乎喝了很多,臉頰有些紅。


    王妃躺在客廳的長椅上,雪拉就站在她身邊。


    “那個男人是……那個男人嗎?”


    “嗯。”


    “在哪?”


    “青鹿亭。”


    “啊……?”


    “是席薩斯的酒館。名字是青鹿,可豬肉卻很好吃,特別是內髒。也有很多好酒。”


    “是在那裏偶然遇到的嗎?”


    “似乎是對方先發現我的。”


    “然後呢……?”


    “喝了火酒,吃了燉菜。”


    “跟那個男人一起?”


    “嗯。我們倆麵對著麵。那個家夥,看起來很瘦,實際上特別能吃,我吃了一驚呢。”


    注意到王妃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很愉快,雪拉覺得不寒而栗。


    太奇怪了。


    這個人是不會原諒傷害自己的對手的。


    因此才會和國王產生激烈的衝突。


    她居然能和拚死戰鬥的對手,氣氛和睦的一起喝酒,這實在是太讓雪拉意外了。


    “那個男人真有意思。”


    “……”


    “他沒有瘋,非常正常,也有著屬於自己的正義感,但是卻完全沒有倫理觀。”


    “他大概是不把人當成人來看吧。”


    “就是這個。不過……跟你說的有些不一樣。”


    雪拉不解的歪了下頭,王妃苦笑著說道。


    “你的意思是,明明知道對方是人,但是卻不把對方當人看的意思吧?”


    “嗯……”


    “那個男人不知道這一點。他不把自己殺死的對手當成和自己一樣的生物看待。不過,他也沒有輕視對方。他也沒有那種,認為自己是天選之人的優越意識。隻是單純的認為是不同的生物。——跟我很像。”


    “莉!?”


    雪拉幾乎慘叫了起來。


    “請不要這樣!到底哪裏像了!?”


    “那個家夥倒是比我淡泊得多。”


    王妃隻是說了這句完全不是回答的回答,接著自言自語一般繼續說道。


    “人類不也是一樣的嗎。比如對於帕萊斯德人來說,就算坦加人一個不留全都死光了,大概也沒什麽感覺。因為他們認為對方跟自己是不同的人。不過如果對方裏麵有自己親戚的話就另當別論了……不過那個家夥完全是一個人。”


    “請用我能聽懂的話解釋一下。”


    王妃看了看有些生氣的侍女,微微笑了笑。


    “好難啊。你還是把我當成人類來看待吧?”


    “至少我不覺得你是正常的人類。”


    “所以說,我說的並不是這個次元的概念。比如說……你會做料理吧?”


    “嗯。”


    “為了調味會放一些葉子吧?你不吃那些葉子,等到香味完全滲透進去之後,就會把葉子拿出來扔掉……”


    “是說的月桂樹葉嗎?”


    “什麽樹葉都可以,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跟你說明明不吃還要扔掉太過分了,與其這麽做,還不如讓葉子就一直長在樹上多好,你會怎麽想?”


    雪拉吃了一驚。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不過……做這種事被人說過份的話,我也很為難呀。”


    “一樣的。”


    “……?”


    “對於那個男人來說,萊娜就是月桂樹的葉子。被人說過分的話,他也很為難。”


    “等一下。萊娜可是人啊?跟樹葉不一樣!”


    王妃聳了聳肩。


    “所以說,讓那個男人明白這個道理是不可能的。不過,他並不會胡亂殺人,跟其他人比起來,算是有良心的。”


    雪拉大口喘著氣。


    這是近似於恐懼的喘息。


    這個人是不是不正常了。


    雖然不太可能,雖然不想這麽想,但是她是不是被那個男人騙了,是不是中了什麽魔咒,變得不正常了。雪拉腦海中甚至想到了這些。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侍女在想些什麽,王妃笑著揮了揮手。


    “不要這麽鐵青著臉。我很正常。”


    “……可我覺得你說的話很不正常。”


    “那,就再說一件你不喜歡的事情吧。冷靜思考的話,我對於萊娜的死沒有任何理由感到憤慨。”


    雪拉完全陷入混亂,往後退去。


    他覺得自己在做惡夢。


    王妃愉快的笑了起來。


    “我們就聊了這些事情,不過還是要好好做個了結。”


    “聊……”


    讓人覺得丟臉的是,雪拉的聲音在不停顫抖,語氣也近乎悲鳴。


    王妃抬頭望著雪拉,微微笑了笑。


    那是像貓一樣的眼睛。


    “那個男人似乎沒有痛覺。”


    “……怎麽,回事?”


    “我問他了。完全消除痛苦,並且不損害運動機能。這種藥是不存在的。”


    “嗯。”


    “不過,被格魯迪咬了之後,你知道那個男人說了什麽嗎?”


    雪拉用視線催促王妃繼續說下去。


    “他說了,哎呀。就像是被蚊子咬的時候說的話。格魯迪在狼裏麵也屬於比較大的那種。他被格魯迪正麵撲中,狠狠咬了一口,居然沒有倒下。還能用滿是血跡受傷的手繼續使劍。他漂亮的行動,我現在都覺得吃驚,那可不是十幾天能養好的傷。”


    “他不是在硬撐嗎?”


    “不是。我可是讓他雙肩雙腳的關節都錯位了。可他的樣子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如果他是在硬撐的話,那實在是太了不起了……不過,我覺得他肯定是不能感覺到疼痛。”


    “——這種人是不存在的。”


    “存在的。很罕見。不過,這屬於一種疾病。”


    “……”


    “外界的情報,熱呀冷呀,還有身體感受到的情報,比如燒傷呀,撞到什麽東西呀,那是身體無法察覺到這些情報的一種病。不,身體本身是知道的,但是他卻意識不到。當然,這不是常見的病。非常罕見。”


    “……”


    “這種情況實際上非常危險。可能因為沒注意到自己在流血,因為失血過多而倒下。就算被刀劍刺中,就算是傷及內髒的重傷,也會誤以為是擦傷,最後變得無法挽回。因為無法感知到氣溫的變化,所以可能會在炎熱的天氣下若無其事的行走,最後因為中暑倒下。或者明明氣溫已經降至冰點以下,但是卻沒有注意道,隻穿著很薄的衣服,最後引發了肺炎。這樣的話,沒有痛感根本就算不上是好事。為了保護自己的身體不受傷,不生病,必須要花費數倍於常人的注意力。”


    “……那個男人,是得了這種病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他會說煮豬肉好燙好燙,然後一邊吹涼一邊吃呢。”


    “……?這不是很奇怪嗎?皮膚感覺不到熱,舌頭能感覺到?”


    “是很奇怪。所以不知道他覺得熱隻是在演戲,還是說他真的能感覺到燉菜的熱,隻是在戰鬥的時候為了感覺不到疼痛,用意誌力控製了自己的身體。”


    “這……這種事情怎麽可能……”


    “肯定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過我覺得,有八成的可能性,他感覺不到。”


    “……”


    “那個男人生活在我和你完全不知道的世界。那是感覺不到火是熱的,冰是冷的,是即便粉身碎骨也感覺不到疼痛的世界。這樣的世界能想象嗎?”


    雪拉抱住渾身汗毛倒立的自己,搖了搖頭。


    現在他就覺得渾身發冷。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曾經跟這麽不明底細的人戰鬥過。


    “不隻如此。就算感覺不到疼痛,但是如果身體受到打擊,比如說腿斷了的話,肯定會變得很難跑步……”


    一直呆立在原地的雪拉突然開口說道。


    “那個,這種情況,能跑嗎?”


    “因為完全沒有痛感,肌肉也沒有麻痹。應該還是能動的吧?”


    “可是——骨頭都斷了呀!?”


    “我應該說過了。你所知的常識,在這個男人身上是不適用的。”


    王妃用有些嚴厲的語氣說完,苦笑了一下。


    “雖然這麽說,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可能知道。總之,是個很難對付的對手。就算他沒有這種特殊體質,也很難對付。因為那個男人戰鬥起來跟我勢均力敵。”


    雖然王妃的表情有些複雜,但是她的心情還是很愉快的。雪拉依然感到了一種恐懼感,他望著王妃,渾身顫抖著說道。


    “莉……”


    “嗯?”


    “那個男人——不行。”


    “什麽不行?”


    雪拉猶豫了一會,他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人類。我知道你生活在我不知道的世界中,我也知道你覺得人類都缺少一些什麽。但是,求你了。請你不要對那種人抱有同族的意識。從萊娜那件事上就應該知道了。那……不正常。”


    王妃聳了聳肩。


    “很不巧我對正常的男人沒有興趣。”


    “莉!”


    “開玩笑的。他可是想要我的命啊。我會好好應對的。”


    王妃結束了對話,走進了寢室。


    雪拉一整夜完全沒有合眼,就這樣迎來了天亮。


    就算想睡也睡不著了。


    自從呆在王妃身邊之後,從來沒有感到如此的不安。


    失去村莊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曾覺得不安,但是現在,雪拉是因為擔心王妃才覺得不安。


    可話雖如此,他並不是擔心什麽災難降臨到王妃身上。這種情況的話,那個人還是有能力擺脫的。


    雪拉感到的不是這種擔心,讓他自己都覺得吃驚,她在王妃身上感覺到的,是在在那個男人身上曾感知到的一種,不明底細的不安。這讓他非常害怕。


    人們稱她為戰鬥女神。自己也覺得她就是戰鬥女神。


    但是,那個人的心到底是什麽樣的呢。雖然之前從來沒有考慮過,但是她真的是人類的同伴嗎。


    雪拉被這種思緒束縛住了。


    如果她不是的話,如果她在那個男人身上感到強烈的共鳴的話,那就大事不好了。


    麵對自己愚蠢的想法,雪拉咂了一下舌頭,但是想到昨天王妃的樣子,就不能完全否定這種可能性。


    對自己的主人——至少是自己認定為主人的人心懷這種懷疑,對於雪拉這種生物來說,簡直是讓他心如刀割。


    更可怕的是,雪拉並沒有人能夠訴說這種苦惱。平時的話,他可以跟王妃說,但是這次是王妃變得靠不住了。


    雪拉完全不記得這一天是怎麽過去的。他機械地起床,機械地工作著。


    他想了很多,在苦惱和混亂之後,他下定決心找陛下談談,這個時候,太陽已經開始西斜了。


    望著即將落到帕奇拉山脈後麵,變得紅彤彤的太陽,雪拉苦笑著歎了口氣。他是在嘲笑,自己麵對突發事態的時候,還是不知該如何應對。


    不過,決定了要跟陛下商量之後,他的心情輕鬆了很多。


    他做好了晚餐的準備,但是天黑之後,王妃也沒有出現。


    雪拉將冷掉的料理又加熱了一遍,但是王妃還是沒有出來。


    漸漸的,一直等著主人歸來的侍女,感覺到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種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如果王妃要在別的地方吃飯的話,一定會跟雪拉說一聲。


    白天的時候,確實看見她好幾次。


    雪拉使勁回想,王妃是不是說過今天不需要做晚飯了,但是他覺得應該是沒有說過。


    那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他反射性的站了起來,抓起燭台,去摸索房間角落隱藏的櫥櫃


    。


    鉛珠、銀線、極細的短劍等物,那些不能被人看到的武器都放在這裏。


    雪拉慌忙打開隱藏櫥櫃的蓋子,照亮了裏麵,臉立刻就白了。


    所有的鉛珠都消失了。


    現在不是磨磨蹭蹭的時候了。他衝出西離宮,朝著芙蓉宮跑去。


    這裏就是所謂的,國王的《新居》。


    珀拉剛剛成為愛妾的時候,王妃也曾冷嘲熱諷的說過,不要總是泡在芙蓉宮裏,偶爾也到西離宮來看看。結果,國王卻一臉認真的回答道,這樣的話,你也一起來芙蓉宮吃晚飯吧,王妃卻笑著說,怎麽能打擾新婚夫婦呢,結束了這段對話。


    這超乎尋常的兩個人,即便國王有了側室,兩人的夫妻關係(?)也依然很好。


    最近,因為跟珀拉要好的少女的去世,珀拉非常傷心,國王因為擔心她,一有時間就會來芙蓉宮。


    現在他們正好在吃晚餐。


    本來這種時候雪拉應該避諱一下,但是現在是非常事態。他催促著等候室的隨從,為自己通報。


    國王中斷了晚餐走了出來,麵對臉色蒼白的侍女,說關於王妃殿下有事情要說,國王露出了有些苦澀的表情。


    “難道說,她不會又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了吧?”


    “不是的,她的身體沒有什麽問題。很精神……”


    “那是什麽事?”


    雪拉深深吸了口氣,說道。


    “通俗的說——她有了別的男人。”


    聽了這句話,國王似乎也吃了一驚。


    他瞪圓了眼睛。


    “這可真是……通俗得可怕。”


    “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她似乎很喜歡那個人,今天晚上大概也是因為和那個男人……有約才出去的。”


    “哦!?世上還是有這麽好奇心重的男人呀。”


    國王似乎覺得很有趣。


    “畢竟是莉。反正不是什麽正常的《約會》。放著不管也沒關係吧。本來,打擾別人的戀愛就不太好。”


    “現在可不是該怎麽悠閑的時候!那個人的低級趣味太過分了!把所有的鉛珠都拿走了!”


    雪拉難得臉色大變,國王也瞪圓了眼睛。


    “拿著必殺的武器去約會還真是可怕。是個什麽樣的男人?”


    雪拉看了芙蓉宮裏麵一眼,壓低聲音說。


    “是殺了萊娜的那個男人。”


    國王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他仿佛換了一個人一樣,眼神銳利的望著雪拉。


    “這可不是低級趣味的問題了。為什麽讓她去了?”


    “我也沒有辦法!等我注意到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


    “你知道約會的地點在哪嗎?”


    “大概,是席薩斯的青鹿亭……”


    “我知道了。”


    國王先返回了房間,簡單的跟正在吃飯的愛妾解釋說,突然有了急事要出去一下。


    詳細的情況什麽都沒有說。


    珀拉也沒有追問。這個人最大的優點便是明白自己的立場。


    國王就這樣走出了正門。路上,他來到第二城郭中塔烏自由民的宿舍,在吉爾和伊文茫然的注視下,從一個身材跟自己相仿的男人身上扒下一套衣服,搶來一把製作粗糙的劍,將自己鑲嵌著金銀的劍塞給了那個男人。


    雪拉也模仿了國王的舉動。在這裏,跟在本宮工作的那些女孩子比起來,有更多庶民階層的女孩工作。他隨便跟一個女孩換了衣服,借來了化妝工具,飛快的給自己化上了濃妝,並將頭發鬆散的綁了起來。


    國王和王妃身邊的侍女消失了,出現了一個自由民和普通酒館的陪酒女。


    “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伊文瞪圓了眼睛問道,但是國王隻是回答了一句,“不能說。”


    接著便離開了夜晚的寇拉爾。


    青鹿亭今晚也很熱鬧。


    食物又便宜又好吃,酒也很有味道,當然會這麽熱鬧。


    從在廚房拿著菜刀的男人們,到端菜的女孩,大家都忙得身上滲出一層汗。說到店裏的構造,正麵很窄,但是裏麵很深。


    熱鬧的店裏,客人的進出就很頻繁,不過在裏麵的角落中,也有呆得很久的客人。


    王妃正和那個男人麵對麵吃著飯。


    兩人並非特別約好的,隻不過仿佛理所當然一樣,在這裏見麵。


    兩人要了菜和酒,也沒有互相對話,隻是默默的吃著東西,突然王妃開口問道。


    “你是殺人犯,欺詐師,另外還是個騙子。”


    而忙著吃東西的男人,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我可沒騙過你呀。”


    “你不是說出於憐憫之心才將受傷的人殺掉,結果被人稱作魔物嗎。雪拉說,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


    “那是因為,那個小姑娘是村裏長大的。”


    男人聳了聳肩,微笑了起來。這似乎是他的習慣。


    那是仿佛吃了人的無畏笑容。


    “殺了那個人反而是拯救了他的靈魂。他肯定是接受了這種教育吧。真是可憐。這種問題居然誰都不會懷疑,教育的成果也真是可怕。”


    王妃夾起豬肉皺起眉頭。


    “就算懷疑了,如果聖靈帶著光環出現的話,肯定也會立刻跪倒在地吧。”


    男人用力拍了拍手。


    “是的。就是這個。那個家夥真是純情呀。”


    男人仿佛說著別人的事情一樣,露出了有些懷念的笑容。


    “不隻是你那裏的那個小姑娘才這樣。村裏長大的家夥都很有意思。忠實的服從主人的命令,如果做得很好的話,主人會摸摸他的頭,給他吃的,他們就為此高興得不得了,真是可愛呀。”


    “你不會覺得高興嗎?”


    “不會呀。首先,我根本沒被誇獎過。”


    “……?”


    王妃微微眯起眼睛,望著男人。


    “沒有人誇獎過你?”


    “工作就是工作。好好做完工作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如果我們的頭領毫不顧忌的誇獎我的話,我反而會覺得惡心。”


    男人拄著下巴,輕浮的笑著。


    “你覺得,殺人有趣嗎?”


    男人不解的歪了歪頭。


    在王妃麵前露出了認真思索的表情。


    “我從沒覺得有趣啊。殺人這件事本身,不管是用什麽手法,都沒什麽區別呀。”


    “那為什麽還要繼續殺人?”


    沒有人誇獎他,就證明沒有人為此承認他的能力。


    如果他對於自己的本領心懷自信,並以此為傲的話,那應該是很痛苦的事情。


    肩負著王國中樞的家臣們,也會因為這種原因,跟其他家臣發生爭執。


    極端的情況下,有的家臣會因為自己的能力得不到認可,而感到不滿,最後甚至會謀反。


    雖然沒有人誇獎他,但是這個男人有著遠遠超乎其他人,超一流的技術。


    當然,他也應該有著與此相稱的自信。


    王妃本來還擔心自己會問到對方不能接受的地方,會傷害到他的驕傲,但是麵對王妃的質問,男人隻是平淡的說道。


    “我也沒有別的可以做的事情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放棄這個工作?”


    男人瞪圓了微微上吊的眼睛。


    “可是,我沒有放棄的理由呀?”


    王妃輕聲笑了起來。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笑。


    但是,她隻是低聲的笑著。


    接著頻頻注視著對方的臉說道。


    “你的名字是


    ?”


    在最初的那片雪地上,在前幾天的邂逅之後,這是第三次見麵了,王妃卻是第一次詢問對方的名字。


    對於這個問題,男人似乎很滿足。他微笑了起來。


    “萊蒂齊亞。”


    “我家的侍女也好,你也好,為什麽都會起這麽可愛的名字呢……”


    “讓我說的話,你的名字也很可愛呀。格林塔。正式的名字是格林迪艾塔嗎。雖然抱怨父母給自己起的名字不太好,但是真是不配你。”


    王妃聳了聳肩。


    “這不是父母給我起的。”


    “我也是。”


    “……”


    男人迅速回答道。


    綠色的眼睛探查般的望著對方。相應的,男人的眼睛本來應該是黑色的,但現在卻看起來有些透明,像貓的眼睛一樣閃閃發光。


    “不過,我也不是像你那裏的小姑娘一樣,是村裏的宗師給起的名字。我是不一樣的。是撿到的。”


    “撿到的?”


    男人笑了笑。他似乎成功的讓王妃吃了一驚,非常高興。


    “想知道?”


    “有點。”


    王妃老實的回答道。


    這個年輕人雖然接受著跟雪拉完全不同的機關的訓練,但是兩人的性格相差也太大了。


    “你跟我的侍女,為什麽都是法羅德一族呢?”


    “大概是想隱瞞這個名字吧?”


    “雪拉不知道法羅德。但是你卻知道。這個區別是怎麽產生的?”


    “你問我怎麽產生的我也不知道啊。因為完全沒有聯係呀。從村裏到我這裏的也隻有班特亞一個。”


    “你說誰?”


    “雷加的班特亞。不厭其煩的想幹掉你那裏的那個小姑娘的那個人。那個人,雖然是在村裏長大的,但確實很能幹。”


    不知道男人想起了什麽,一個人笑了起來


    “不過,那個小姑娘也有可取之處。他畢竟也躲過了我的攻擊。”


    “那是因為你手下留情了吧。”


    “也算不上是手下留情。隻不過是跟他玩一下。不然的話,就把他殺了。”


    他的語氣似乎覺得有些厭煩。


    襲擊王妃時候的那種敏捷性已經完全消失不見,現在他給人一種慵懶憂鬱的感覺。


    他坐在椅子上的姿勢就很懶散。


    王妃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了。


    “你想要勢均力敵的玩耍對象?”


    聽到這個問題,男人笑了。


    “不是我自誇,我在這個世界上,算是有本事的那種人了。雖然殺人這件事本身我覺得無所謂,不過有些工作無論如何隻有我能做。而幹淨漂亮的處理這些工作,讓我覺得非常有趣。不過,跟你戰鬥的時候的那種愉快有趣,是我從來沒有體會過的。”


    所以一起玩吧,他仿佛是這個意思一樣,清透的眼睛閃閃發光,衝著王妃笑著。


    王妃也笑了。


    她並不討厭這樣。


    王妃和這個男人都有著身為戰士的自豪。王妃是為了活下去,這個男人是為了完成暗殺的工作,讓他們充分發揮自己的本領,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愉悅和滿足。


    “真是遺憾。如果沒有萊娜的事情的話,我跟你應該會成為意氣相投的朋友吧。”


    聽了王妃的話,男人的眼神突然變得認真起來。


    “你跟那個孩子關係那麽好嗎?”


    “不是的。”


    “那你沒有理由生我的氣呀。”


    “確實如此。你殺掉萊娜這件事本身,對我來說是無所謂的。我也沒有道理對於每個人的死都感到生氣。”


    男人露出了開心的表情。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隻不過……”


    “嗯?”


    “你做的事讓珀拉哭了。”


    “……”


    “讓渥爾非常生氣。”


    “……”


    “這樣非常不好。”


    男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但是他的表情依然很悠閑。


    “你看重的,隻是這兩個人嗎?”


    “不。還有雪拉,還有夏米昂,還有其他很多人。而且,就像萊娜那樣,就算我自己覺得無所謂,但是我喜歡的人覺得很重要的人。”


    男人認真的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我不會碰這些人的。我也是因為工作,不得不幹掉你,可我也不想被你討厭。”


    他一點都不覺得矛盾,非常認真的說出了這些話,真是讓人有些奇怪,也有些可怕。


    但是,王妃也很認真。


    “你這樣做就最好了。我也因為事情發展成這樣,不得不幹掉你,但是我不希望你太恨我。”


    “不過,這種事情,有意思嗎?為了毫不相關的人戰鬥,保護他們,這麽做到底有什麽意義?在我看來,你做的事情非常徒勞無用。”


    王妃淡淡的笑了笑。


    “理由的話,你剛剛不是說過了嗎。”


    “嗯?”


    “我也沒有別的可以做的事情了。”


    兩人互相對視著,同時笑了起來。


    特別是男人他抱著肚子大笑著。最後還用手指擦去眼睛上笑出的眼淚。


    “原來如此啊……是啊。不能抱怨別人的喜好呀。”


    “正是如此。”


    男人一邊笑著一邊又要了一瓶火酒,打開瓶蓋,為自己和王妃的杯子裏倒滿酒。


    “幹杯吧。——為了慶祝這愉快的時間。”


    王妃也沒有異議。


    實際上,跟這個男人說話實在是很有意思。完全沒必要重複解釋一些沒用的話。就算什麽都不說,也非常明白對方心裏在想什麽。


    兩人慢慢喝完了杯裏的酒。


    男人擦了擦嘴角說道。


    “這上麵,正好有個房間。”


    “……?”


    “如果你覺的可以的話,咱們繼續上次的事情吧?”


    王妃的嘴角翹起笑了笑。


    “可以嗎?”


    “什麽?”


    “現在的你沒有那個味道。”


    “……”


    “那應該屬於你的一種把戲吧?”


    男人聳了聳肩。


    “確實今天我沒有使用護摩。所以,也並不是說我現在就不能成為你的對手。”


    “你真敢說呀。”


    “你要是這麽想的話,就試試看吧?”


    “好啊。”


    真是誌趣相投的對話。


    不管是聽到這段話,都不會想到這兩個人是互相想要對方的命的關係。


    然後,變裝之後的國王和雪拉,在喧鬧聲的掩護下,藏在屏風後麵,偷偷的看著這兩個人。


    國王是第一次親眼看到萊蒂齊亞,他確實很消瘦。是個纖細的男人。實在不相信他有著能跟王妃打個平手的本事,不過話雖如此,王妃自己也是,那纖細的身體和實際的戰鬥力有著非常巨大的差距。


    身材高大的自由戰士和美麗的陪酒女,完全顧不上吃飯喝酒,在屏風的縫隙裏專注的偷看著。這個舉動實在是非常可疑。


    在店裏跑來跑去端菜的女孩,也向他們投去了厭惡的視線,但是他們完全不介意。


    “看起來很親近啊。”


    “是很親近。”


    “兩人聊得很起勁啊。”


    “是很起勁。”


    雪拉覺得自己都不正常了。


    那個人有自信能分辨出毒藥,所以才一起吃飯喝酒的吧,但過於自信是禁忌。那個男人有可能帶著王妃感知不到的未知的藥


    物。


    不久之後,王妃和那個男人站了起來。


    本來以為他們要出來了,可是他們卻走到了廚房旁邊的台階旁,跟看起來是店主的男人說了些什麽,接著就一起上了二樓。


    “他們要在這裏戰鬥嗎?”


    國王輕聲嘟囔著,望向雪拉。


    “如果是一對一戰鬥的話,原則上我們不應該出手,不過你說之前那個男人是設好了陷阱等著她的?”


    化著濃煙妝容的陪酒女表情僵硬的點了點頭。


    “他在雪地下麵放了二十個捕獸夾。”


    而且還小心的在上麵鋪了一層布,這樣下過雪之後,那些利齒也不會太顯眼。


    那個男人藏身的洞穴也是如此,他在地麵上挖了一個有點深的洞,在上麵蓋了一層薄板,讓雪可以自然的落在上麵。然後那個男人一直寒冷的土地下藏著,至少等了大半天。


    一想到這裏雪拉渾身發冷。


    自己曾經也是刺客,也會為了殺人而行動。但是,那個男人的所作所為,實在讓人難以相信同樣是人類所為。


    讓人聯想到冷血的爬蟲類動物。


    因為客人很多人氣旺盛,店裏非常暖和,但是雪拉卻在微微發抖。


    一點也不像。


    那種東西跟王妃絕對一點都不像。


    國王也抱起胳膊,露出少見的嚴肅表情陷入沉思。


    “好!”


    國王下定決心之後站了起來,猛地朝剛剛跟兩人說話的男人那裏走去。


    他看著二樓問道。


    “剛剛那兩個人去哪了?”


    “啊……?”


    臉色發紅的男人吃了一驚,他似乎誤會了什麽,露出了下流的笑容。


    “別這麽不知趣呀,客人。上麵是帶人進去的。他們現在大概正在享受吧。”


    很不巧,他們現在確實在享受,但是享受的內容可能不太一樣。


    “他們進了哪個房間?”


    “別開玩笑了。你是哪裏的?纏著人家偷看有什麽意思。這裏是席薩斯。而且你這個體格,走在外麵的話,肯定會有很多女人纏過來的。馬上就能左擁右抱了。不過,能不能享受到,還要看你有沒有錢了。”


    麵對說個不停的男人,國王以壓倒性的壓迫感繼續追問到。


    “剛剛,那兩個人,進了哪個房間?”


    “真是不講道理的家夥。我怎麽可能把這種事告訴毫不相關的人!”


    國王單手抓住那個男人的前襟,將他雙腳離地舉了起來。


    “如果是別人的話我就不管了,那是我老婆。他們進了那個房間?”


    國王一邊說著,一邊歪了歪頭。雖然自己沒有說謊,但是這種角色——看起來像是來抓自己妻子和她的奸夫的這種角色,總覺得是哪裏搞錯了什麽。


    雪拉也同樣覺得有些怪異,但是最後還是問出了房間號碼,兩人一起跑上了樓。


    在長長的走廊兩端,有很多扇方麵。


    接著——走廊前端右側的一扇門,以猛烈的速度突然從裏麵打開了。


    更準確的說,是房間裏的什麽東西撞到了門上,因為這個反作用把門撞壞了。


    那個撞壞了門鎖,從房間中撞到門上的東西,滾到走廊另一側的牆邊,接著跳了起來。


    “莉!”


    隻有一瞬間,王妃轉過頭望向這邊,她的嘴角上一片血紅。接著她又衝進了房間中。


    兩個人全力跑過走廊。


    他們很快就來到了房門打開的房間門口,同時差點沐浴在從房間裏不斷飛出鉛珠中。


    雪拉立刻趴在地上。


    國王也立刻躲到門後。


    速度太快了。實在是沒辦法擊落這些鉛珠。


    王妃也趴在房間內的地板上。準確的說,這是準備飛撲出去之前,手腳著地的姿勢。


    接著,男人來到窗戶敞開的窗邊,探出身子。


    然後微微笑了笑,說道“再見了。”


    接著他從二樓的窗戶跳了出去。


    王妃也立刻跳了出去,想要追過去。當然,國王和雪拉也跟了上去。


    但是,他跳落的位置很不好。這是繁華道路的重要位置。


    男人的身影隱藏在嘈雜的人群中,已經看不到了。


    而路上的行人,用詫異的眼神望著從二樓跳下來的這異常奇怪的三個人。


    “……跑得真快。”


    王妃嘟囔道。


    “受傷了嗎?”


    國王問道,王妃搖了搖頭,舔了舔嘴唇。


    “是那個家夥的血。我咬了他的右手,結果就是這樣。”


    “他真的感覺不到疼嗎?”


    “啊。——索性直接咬碎就好了。”


    這真是可怕的發言。


    聽到騷動聲,警備兵跑了過來。


    國王表明了身份,接著無視了大吃一驚全身僵硬的士兵們,立刻下令要追捕窮凶極惡的犯人立刻派人過來,但是王妃卻阻止了他。


    “不用追了。”


    國王非常吃驚。化裝成陪酒女的雪拉也是一樣。


    “說什麽呢!怎麽能放過他!?”


    “他還會來的。”


    說完王妃淡淡的笑了笑,國王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但是,身為法律最高負責人的國王,是不可能放過殺人犯的。


    “不行。他現在應該還沒有跑遠。也不能讓第二個、第三個萊娜出現!”


    麵對國王的叫喊,王妃輕輕的搖了搖頭。


    “如果讓人追的話,追兵全部都會被他幹掉的。”


    “……他不是受傷了嗎!”


    失血的程度跟人類生命的維持息息相關,國王有著切身的體會。


    就算不疼,伴隨著大量的出血,運動能力當然也應該會降低。按照常識來考慮的話應該是這樣的,但是王妃卻冷笑了一下。


    “是嗎?我倒是覺得他已經想到我們會這麽想,在等著追兵呢。”


    “他是怪物嗎!?”


    “是啊。他是跟我一樣的怪物。”


    國王露出了難以形容的表情。


    他偷偷瞥了雪拉一眼。這位忠實的女仆看到國王的視線,輕輕點了點頭,接著國王沉穩的向陷入震驚的警備兵詢問道。


    “不好意思,這附近,有沒有能安靜說話的地方?”


    在席薩斯這可是個難為人的要求,但是警備兵很熟悉這附近,他們說出了附近一個飯店的地址。


    到了那裏之後,發現這是一家夾在兩家店之間,像荒廢的房屋一樣的店。跟青鹿亭很不一樣,陰暗,狹窄,隻有一個看起來不好相處的老大爺,待在櫃台後麵。


    他瞪了著奇怪的三個人一眼,說道。


    “要點什麽?”


    “有什麽?”


    “飯和酒。”


    這真是一點都不親切。


    看起來這家店的酒和料理都隻有一種。這樣是不可能熱鬧起來的。


    王妃要了酒,另外兩個人要了套餐,還沒等料理做好端出來,國王便衝著王妃說道。


    “你說他還會來,可等到出現犧牲者就太晚了。”


    王妃沒有回答。她冷淡的拿起眼前的皮革製酒杯,喝了一口酒。


    “這是操縱了服侍國王愛妾的少女,企圖暗殺的男人。這件事不能交給你一個人處理。我為了保護王國的安全,也有處罰這個男人的義務和權利。這次的場所不太好,但是如果有一大隊全副武裝的軍隊將他包圍起來,一起發起攻擊的話,應該不會出錯。”


    “他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王妃的聲


    音非常冰冷。


    “那個人,我來幹掉。你不許插手。”


    “那是不可能的!那可是殺掉了萊娜,想要幹掉你的男人。我怎麽可能默默看著!”


    “吵死了!”


    國王頓時啞口無言。


    雪拉也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凍住了。


    果然很奇怪。完全不像平時的王妃。


    國王似乎也有同樣的想法。他有些疑惑,仿佛在看什麽沒見過的東西一樣,望著王妃。


    “到底怎麽了?一點都不像你。”


    “是你一點都不像你。你想擺出一副丈夫的態度,對我指手畫腳嗎?”


    被這麽說完,國王也變得麵紅耳赤。


    “確實,我隻不過名義上的丈夫,可我還是有為你擔心的權力的!”


    “你是在擔心我嗎?”


    “是啊!”


    “不是因為嫉妒嗎?”


    “稍微有點!”


    國王堂堂正正的說道。


    那個男人和王妃之間似乎有什麽別人無法插足的東西。國王原本以為,最能理解王妃,最性格相投的人應該是自己,現在他覺得自己被疏遠了。


    在端坐的國王旁邊,雪拉也麵紅耳赤的低下了頭。也就是說,自己也是在嫉妒。


    王妃笑了出來。


    她握著酒杯的把手,撲哧撲哧笑個不停。


    國王輕輕歎了口氣。


    “我說的是認真的。我並沒有想對你行使丈夫的權力和主張。但是,那個男人是罪犯。而且是凶惡的殺人犯。他的毒牙並不是僅僅指向了萊娜一個人。同樣的事情他應該已經做過無數次了。如果讓他活下去,還會出現受害者的。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他。”


    “我知道。我也不想放過他。”


    王妃說完,國王露出了不滿的表情。


    “可是,你們倆卻那麽親近。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麽約定,但是兩個人去那種地方的二樓,在外人眼裏那就是約會。”


    “我去見誰,跟哪個男人兩個人單獨呆在房間裏,都用不著你管。你就裝作看不見就好了。”


    “這可不行。你聽好,這是無關夫妻情義的。我怎麽能眼看著你掉進陷阱裏呢。”


    “真是個愛吃醋的國王。你要是這麽羅嗦,我就跟珀拉說了。”


    “我說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在一旁聽著的雪拉都開始覺得頭疼。


    為什麽這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就這麽沒有緊張感呢?


    而且《王妃》跟《愛妾》告狀,說國王對自己見異思遷,真是聞所未聞。


    冷淡的老大爺將料理的盤子扔在國王和雪拉麵前。


    有著與眾不同,很香的味道。


    兩人自動的中斷了爭吵。國王是吃晚飯吃了一半突然離開的,雪拉也從白天開始就什麽都沒有吃。


    “哦……?”


    “啊,好吃……”


    讓人意外的是,端出來的料理非常好吃。


    以紅蕪菁和豬肉為主,還加了各種蔬菜用紅葡萄酒烹煮,讓香辛料更有味道。


    這是雪拉從未品嚐過的異國味道。


    “老板。真好吃。這是哪裏的料理?”


    “故鄉的味道。”


    “你是哪裏出生的?”


    “這種事情,看店名不就知道了嗎?”


    真是態度冷淡。


    雖然並沒有注意到門口有掛牌子,但是國王也沒有再問什麽。


    相應的王妃開口問道。


    “一個人生活在這種陌生的土地上,不會寂寞嗎?”


    老大爺瞪了王妃一眼。


    大概他的意思是多管閑事吧。


    王妃苦笑了一下,回過了視線。跟國王說道。


    “在異種族之間孤零零一個人並不是什麽讓人舒服的事。不過,人類之間的話還好。至少大家會為同樣的事情感到高興或者悲傷。雖然多少有一些個人差異。”


    “……你和那個男人的事情嗎?”


    王妃點了點頭。


    “你有過在不同物種之中生活的經曆嗎?外表看起來跟自己是同一個種族。語言也相通。但是卻不能讓對方理解自己感受到的東西。對方也理解不了自己。雖然說不上是坐立不安,但是怎麽說也算不上是覺得舒服。自己和他們之間總是有一堵看不見,又無法去除的牆。”


    “……”


    “我生活在人類社會中就是這樣。大概,那個家夥也有著同樣的心情。”


    國王歎了口氣。他非常苦惱的搖了搖頭。


    “難道你……”


    說到這裏國王就說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該怎麽繼續說了。


    是不是對他心懷好感,要這麽說的話,不用問肯定是有好感了。因為畢竟兩個人能親切的交談。但是,麵對麵的問莉是不是愛上了他,國王又覺得有些肉麻。


    “你說他還會來……也就是說,你不會先下手?”


    “如果知道他在哪我先去找他也可以——為什麽這麽問?”


    王妃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她似乎不明白國王想說什麽。


    “不,也就是說,所以是那個……”


    國王非常苦惱的挑選著語言


    “你似乎很喜歡那個男人……所以,我覺得你是不是不想殺他。”


    “確實,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殺他。”


    王妃無視了大吃一驚的國王和雪拉,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微笑,繼續說道。


    “——我倒是想吃掉他。”


    國王明白,這並不是那種形容肉體關係時使用的比喻,而是詞語本來的意思。


    王妃仿佛想起剛剛的感觸和味道,舔了舔嘴唇。


    “很奇怪的味道。如果你們的味道是健康的肉的味道的話,那家夥就是非常扭曲的,仿佛泡在藥裏的那種味道。總感覺,如果吃掉一整隻手臂的話,似乎會中毒。可讓人為難的是,真的很好吃。”


    國王皺起眉頭向王妃抗議道。


    “你實際上是吃人的吧?我和雪拉,你都說了好吃了。”


    “所以說,我喜歡的人就好吃。”


    “……”


    “真是諷刺吧。越是喜歡的人越覺得好吃。你們就是很好的例子。單是血就很好喝。珀拉和夏米昂一定也很好吃吧?拉蒂娜也是。團長的話感覺肉可能會有點硬,伊文的話……”


    “——等等!!”


    國王這下也臉色大變,但是王妃臉上卻浮現出迷之微笑。


    “我開玩笑的。我不可能這麽做呀。還有別的很多可以吃的東西呢。”


    雪拉也感覺渾身發冷抖個不停,但是王妃卻說出了更可怕的話。


    “反正也要殺的話,我倒希望我殺的人好吃一些。比如父親的仇人什麽的。我本來也想吃掉的,不過身體不能接受。”


    國王瞪圓了眼睛。


    “你在父親仇人的屍體前,考慮的是能不能吃這個問題嗎?”


    “不要殺死不吃的東西。這是父親教我的。那是我第一次殺人,我想既然殺了就不能浪費。可是,簡直是臭不可聞,讓我覺得惡心,實在是沒法吃。”


    “聽起來有些惡趣味。”


    “要這麽說的話,那個家夥更是惡趣味。我覺得喜歡的人好吃。他卻覺得,越是喜歡就越想殺死。”


    “……”


    “所以,我覺得其他被害者應該不會出現。看起來,他似乎是被我迷住了。所以在殺死我之前,殺死別人是無法讓他滿足的。他自己是這麽說的。”


    國王痛苦的抱住了頭。已經完全無言以對了。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國王還是確認道。


    “你為什麽要和這種人一起吃飯喝酒?”


    “一起聊天很有趣啊。”


    國王沮喪的低下了頭。


    雪拉也沉默著,舉起手表示投降。


    國王拄著臉頰露出非常苦澀的表情,望著雪拉。


    “這是個問題。”


    “所以我已經這麽說過了。”


    “——你們在說什麽?”


    王妃一個人非常疑惑。


    國王露出了有些為難的表情。


    “你的態度讓人覺得不安啊。你如果一直執著於那個男人的話,就會受他的影響,似乎會被他帶走。”


    “被帶走?”


    “是啊。至少在我眼裏看起來是這樣的。我完全沒想對你持有什麽丈夫的態度,但是,跟那個男人扯上關係之後,你是不是有些迷失自我了?如果你被對方強硬的帶入了他的節奏,自己陷入混亂的話,在戰鬥之前就已經輸了。”


    雪拉覺得安心了一些。現在的自己實在是不做不到清清楚楚的問出這種話。


    王妃饒有興趣的歪了歪頭。


    “原來如此。你們看起來是這樣的嗎?”


    她眼中閃耀著惡作劇般的光芒。這種時候,跟平常的王妃一樣。


    “我自己哪裏都沒有變。隻不過,因為那個男人處在跟你們正相反的位置上,因為你們不能理解的東西,我可以理解,所以你們才會覺得很奇怪吧,但我沒想到你們會因此而責怪我。”


    “可是……”


    “跟人類交往之後,我已經變得很懂禮了。所以看起來有些像人類了吧,不過那隻不過是表麵而已,隻不過是我自己的一部分而已。我心中還有著跟那個男人非常相近的部分。你們之前都沒注意到這部分。或者說是看不到。或者說根本就是視而不見。——僅此而已。”


    王妃這麽說完,國王也不得不閉上了嘴。


    以前自己便時而會想。這個小小的美麗的腦袋中,到底在想些什麽,這看起來是美少女的身體中,到底容納著怎樣的靈魂。


    即便她的性格和習慣是跟人類完全不相容的,即便整個世界都想與這名少女為敵,自己也想做她的朋友,國王是這麽想的。


    “莉。”


    “什麽?”


    國王凝視著這數年來自己最為信賴的同盟者的臉龐,說道。


    “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你能殺掉——那個男人嗎?”


    王妃歪著頭微微笑了笑。


    這個舉止非常可愛。


    “真是愚蠢的問題。我對那個家夥懷有好感。脾氣相投。一起聊天也很愉快。但是……”


    接著王妃露出了一個難以形容的笑容。


    “那個家夥想殺我。這就是全部。我不想死,也不能死。我會在被殺死之前殺掉他的。”


    王妃冷冰冰的說道。


    這份氣勢,讓雪拉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這比顯而易見的殺氣更為恐怖。


    另一方麵,這種地方確實跟那個男人很像。他們能將喜好和殺害完全分離開來。


    國王用力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這樣的話,這件事就交給你了。隻不過,如果對方使出了卑鄙的手段,或者想要以多欺少的話,我也不會袖手旁觀。我會自己出手的。”


    “你突然變得懂事了呢?”


    “沒辦法啊。因為你能夠無視自己的喜好,將那個男人視作敵人,這樣就可以了。——你是一名戰士,不是需要別人保護的女人。”


    王妃身上散發的那種冷淡的氣氛消失了,她終於高興的笑了起來。


    結完賬走出店之後,王妃高興的跟國王說道。


    “喂,名義上的丈夫。”


    “怎麽?夫人。”


    “肩膀借我一下。——被踢的地方有些疼。”


    國王瞪大了眼睛。


    “哪裏被踢了?”


    “側腹。骨頭……應該沒事吧?”


    王妃說就算骨頭斷了,肋骨也很快能好,所以沒關係的,接著她扭過頭望著雪拉說。


    “所以他跟你戰鬥的時候,沒有味道呀。那家夥,真的很擅長戰鬥。就算不使用藥物也無可挑剔。隻不過,力量上有些下降。被他正麵攻擊,骨頭居然沒斷。要是下雪那天的話,肯定會斷個兩三根。”


    “現在是佩服他的時候嗎?”


    就算想借肩膀給王妃,兩人身材的差距也太大了,國王抱起了王妃,讓她坐在自己肩膀上。


    “喂!”


    “別鬧。丈夫抱起受傷的妻子是理所當然的。”


    國王似乎非常樂在其中。


    王妃也並沒有覺得非常討厭。


    她高聲笑了起來,抓了抓自己眼皮子底下國王黑色的頭發。


    “沒辦法了。就讓你做吧。”


    “是啊,在肩膀上老實乖乖呆著吧。”


    王妃舒服的坐在國王的肩膀上,國王就這樣慢慢往前走著,身後的雪拉拚命忍著笑跟著。


    他們就這樣回到了城裏。


    “啊,真是服了。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萊蒂齊亞非常高興的說道。


    他現在正站在席薩斯酒館的屋頂上。在建築這麽密集的地方,在房頂上走比在地麵上走要快得多。而且這麽做對萊蒂齊亞來說一點都不費事。


    同樣站在屋頂上的班特亞吃驚的聳了聳肩。他明明非常討厭身上受傷,但是居然兩次都渾身是血,還能這麽高興的說話,實在是讓他無言以對。


    “你看到同族,也會覺得高興嗎?”


    班特亞若無其事的問道,萊蒂齊亞轉過身來說。


    “你呢?”


    被反問的班特亞沉默了。這個有著人類形態的麝香貓,看著這個男人笑了起來。


    “那個銀色的孩子,你總是護著那個孩子,是因為他是你的同伴嗎?雖然我不知道村子是什麽樣的。是會讓人想死的東西嗎?”


    “——你不明白。”


    班特亞的聲音很低。有一種憂愁的感覺。


    那是種恐懼感、失落感以及席卷而來的虛脫感。


    自己的根本,自己生存的基礎,在一瞬間全都消失了,那是仿佛大腦和心髒突然被人奪走的感覺。


    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麽才好,該相信什麽活下去,活著又有什麽用呢。


    並不是想死。隻是強烈的感到,自己必須去死。


    雪拉和班特亞都經曆過同樣的過去。


    他們失去了同樣的東西,忍受著同樣的恐懼感,活了下來。


    “你是絕對不會明白的。”


    “彼此彼此。我感覺到的東西你也絕對不會明白。”


    萊蒂齊亞微微笑著。琥珀色的眼睛中閃耀著可怕的光芒。


    班特亞錯開了視線。一直盯著看的話太過危險了。


    “……那個王妃,能明白嗎?”


    “嗯。真有意思。她跟我一模一樣。雖然興趣的傾向稍微有些不同,但是就像跟鏡子裏的自己聊天一樣。大概,她也是這麽想的。”


    班特亞完全呆住了。


    這種生物在這個實際上居然有兩個。


    “這樣的話,她就不是人類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你看這個。”


    萊蒂齊亞伸出了剛剛被咬的胳膊。


    班特亞看了一眼淡淡的問道。


    “這是什麽傷?”


    “那個王妃咬的。”


    班特亞端正的表情出現了巨大的變化。他忘記了平日的習慣,舉起這隻纖細的手腕。


    “開什麽玩笑……”


    “那可是又小又漂亮的白色牙齒。就像珍珠


    一樣。可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啊啊啊……感覺被咬掉了一塊肉。”


    萊蒂齊亞覺得很有意思,但是班特亞卻少見的露出僵硬的表情。他抬起臉低聲沉吟道。


    “……這不是人類牙齒的咬痕。”


    “我剛剛就說了吧?她咬我的時候我仔細看了。完全是人類的牙齒。但是傷痕卻完全像是被狼咬了一樣。你覺得是怎麽回事?”


    他的語氣非常愉悅。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那應該是披著人皮的什麽東西吧。”


    萊蒂齊亞若無其事的說完,開始平靜的給手臂纏繃帶,而跟他相反,班特亞的表情依舊很僵硬。仿佛身邊有什麽非常可怕的東西一樣。


    “你……不好奇嗎?打敗自己的對手是什麽東西,是什麽樣的生物?”


    這位纖細的法羅德的年輕人,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抬頭望著比自己高很多的同僚,完全不顧及對方的反感,抱住了對方的肩膀。


    “班特亞。這就是你的壞毛病。想太多的話就沒法行動了。村裏的家夥都像你這樣,不去想重要的東西,盡想這些無所謂的事情。你明白嗎,不管王妃是什麽東西,是什麽生物,你聽我說。”


    這位毫無疑問是法羅德一族中最強的刺客,用有些戲謔的眼神看著自己全身僵硬的後輩,微微笑了笑,繼續說道。


    “隻要把她殺了,那她就隻是屍體了。”


    半個月之後,班特亞在拉格朗的法羅德伯爵宅邸,見到了宅邸的主人。


    即便是中央的人們無法想象的遙遠國度斯克尼亞,對於班特亞來說,也早已是走慣了的路。


    “萊蒂的口信。現在暗殺掉那個王妃非常困難。希望得到支援。”


    聽到班特亞平靜的話語,伯爵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思考了一會。


    閃耀著異樣光芒的銀灰色眼眸以及那份沉重的沉默,都表達了伯爵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具體來說,是這樣的。如果自己一個人幹的話,不管自己運氣再好,最後都會以平局告終。如果想要切實的幹掉對方的話,除了自己以外還需要三個人,而且,要做好出現犧牲者的心裏準備。如果想要打倒王妃,而且想要我方毫發無傷的話,至少需要包括班特亞、若斯蘭、敏茲在內的八個人。——就這樣。”


    暗殺一族的首長長歎一口氣。


    “居然會這樣……”


    後麵的話他似乎說不出來了。這長滿銀發的大腦中正在飛速的進行著計算。


    根據接下這份工作的村子的報告,考慮到要殺的對象,並沒有特別限定期限,依賴一方也知道這份工作很困難,同意說即使花上一年也可以接受。不過,對方很堅定的說,如果花上兩年的話會讓他們為難。


    這件工作是去年秋天接下的。


    也就是說帕萊斯德在那個時候,已經決定在兩年後的夏天之前,向德爾菲尼亞展開攻擊。


    那之後已經到了新的一年,馬上就要到三月了。


    剩下的期限差不多還有一年半。


    必須要在今年之內,最晚也要在來年的春天之前處理掉這件事。


    所以自己才派出了被認為有著絕對勝算的萊蒂齊亞,但是沒想到卻是這麽大的失誤。


    失去萊蒂齊亞確實很可惜。他在法羅德漫長的曆史中也有著極為稀有的才能。但是,換句話說,因為他的才能太過特殊,所以沒辦法傳承下去。


    “在你看來,那個王妃,怎麽樣?”


    班特亞輕輕聳了聳肩。


    “萊蒂不會要求不必要的東西。”


    雖然自己不擅長應對他的性格,但是班特亞卻能夠誠懇的評價對方的能力。如果那個年輕人一個人無法幹掉的話,那不管是別的任何人去都會被反殺。


    “萊蒂齊亞怎麽樣了?”


    “被打得落花流水。不過他自己卻很享受這件事,這點確實很像他。就像……”


    說到這裏,班特亞露出了很不爽的表情。


    “就好像——墜入情網一樣。”


    “那就好。”


    伯爵說道。


    如果他這麽喜歡的話,肯定會殺死對方。


    “姑且不論你,其他的人現在騰不出手來。就算要派遣援兵也要花些時間。你告訴萊蒂齊亞先靜觀其變。”


    班特亞點了點頭,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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