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拉用半天時間趕到了波納裏斯,天亮之後再次提升了速度。


    到格法德即使是大男人也要五天左右的行程,但是以行者的腳程不到兩天便能到達。


    因為地形險峻所以能走的道路也很有限,但是這條路雪拉之前是走過的。早就已經習慣了。


    雪拉在沒有人煙的山間像疾風一樣跑了過去,在有人的地方會像之前那樣,打扮成附近的百姓前進,在天黑之前小睡一會。


    前麵就是名為潘蔡的大村子。


    如果繞過去的話,會進入沒有道路的山裏。不過因為是個大村子,所以有崗哨,沒有通行憑證的話是過不去的。所以雪拉打算等到晚上大家都回家之後,從村子裏麵穿過。


    在太陽落山之後,雪拉猛地站了起來。


    他換上了平日一身黑衣的裝束,將變裝用的服裝包起來背在背上。


    對於雪拉這種人來說,晚上行動起來要輕鬆得多。而且剛好,現在是新月。


    雪拉悄悄行動起來,漸漸接近遠處燈光點點的村莊。


    穿過潘蔡往東走的話,便是通往格法德的大路。這條路上也有很多關卡,所以雪拉打算趁著晚上盡量多走些路。


    不過,在進入村子之前,雪拉突然停下了腳步。


    (…………?)


    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道路左右兩邊是一片漆黑的森林。能聽到貓頭鷹的叫聲,能感覺到動物們悄然行動的聲音,這是一片理所當然的夜晚的景象。


    就算用力去感知,也沒有什麽奇怪的樣子。


    但是,確實有什麽東西,讓雪拉猶豫不知是否要繼續前進。


    如果無視這種感覺的話,是不會發生什麽好事的。


    雪拉靜靜的屏住呼吸,壓低身體。


    就在雪拉想要探明前麵潛藏著什麽東西的時候,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你居然注意到了。”


    那是沒有任何抑揚頓挫的聲音,讓雪拉嚇了一跳。


    明明感覺到危險的是前方,但似乎聲音卻是從後麵傳過來的。而且這個聲音雪拉很熟悉。總是在關鍵時刻出現的那個男人。


    雪拉本想回頭但是他卻並沒有這麽做。他決定相信自己的感覺。危險在正麵。不在背後。


    這次雪拉清楚的聽到了含著笑意的聲音,那個男人出現在道路中間。正如雪拉預料的一般,那是發出虛假聲音的技術。


    雪拉也站直身體,一邊推測對方的意圖一邊說道。


    “請你躲開。我沒時間跟你糾纏。”


    如果可以的話,雪拉不想戰鬥。雖然很礙事,但是這個男人從來沒有認真攻過來。總覺得他在跟自己玩一樣。


    如果這次也是這樣的話就好了。畢竟現在雪拉身上肩負著重大的任務。


    “我可以躲開,不過要問你一件事。關於你的將來。”


    “什麽?”


    “你似乎是在服侍那位王妃,不過如果王妃死了的話,你會怎麽辦?”


    雪拉吃驚的皺起眉頭。心想他突然胡說些什麽呢。


    “這種事情……”


    “你能斷言是不可能的嗎?”


    班特亞饒有興趣的語氣讓雪拉有些擔心。


    他感到一種不明緣由的危機感。這個男人是不會在沒有任何根據的情況下說出這種話的。


    據雪拉所知,如果說有打敗王妃的可能性的話,如果說有人能做到這種事的話,那就隻有一個人。


    雪拉感到背後發冷。


    “難道說……”


    “為了萊蒂達成目標,你似乎很礙事。我也覺得親手結果你比較好。因此雙方厲害關係一致了。”


    “…………”


    “萊蒂要等你離開王妃身邊之後才下手。我之前跟著你去了桑塞貝利亞,但是在那裏沒機會出手。我覺得你肯定要去格法德調查,所以半個月之前就在這裏等你了。”


    “那個人——怎麽樣了?”


    “我不知道。那是萊蒂的工作。我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至少毒藥是有效果的。不管是什麽樣的怪物,隻要把腦袋砍掉也就死了吧。”


    沒有必要再聽下去了。雪拉不停扔出鉛珠。當然,班特亞也不可能就這麽被他擊中。他輕鬆的躲開了。但是,同時雪拉猛衝過去,拔出小太刀揮刀砍下。


    “呀!!”


    這是絕妙的時機,但是男人輕輕跳到空中躲開了。兩個人的位置互換了。


    這次雪拉背衝著潘蔡村,班特亞則站在通往德爾菲尼亞的道路上。


    “你滾開!”


    “如果我說不願意呢?”


    依然是半開玩笑的口吻。但是雪拉卻沒有那麽遊刃有餘。他渾身殺氣斬釘截鐵的說道。


    “那我會用全部本領讓你離開!”


    雖然在黑暗中看不太清,但是班特亞似乎笑了。


    他仿佛在嘲笑煩躁不安的雪拉,他在鄙視雪拉,仿佛在說你能做得到嗎。


    班特亞留下了這個陰暗的笑容便消失了。


    雪拉立刻往左邊跳去。


    千鈞一發之間,鉛珠飛過了雪拉剛剛站立的地方。


    麵對這激烈的攻防戰,夜間貓頭鷹的叫聲和鳥鳴聲都嘎然而止。


    周圍一片寂靜。新月懸在空中,星光閃閃。


    不久之後注意到人的氣息消失了,森林再次活了過來,熱鬧起來。


    雪拉藏身在樹蔭下,拚命調整著呼吸。要隱藏氣息的第一步便是隱藏呼吸。


    如果不能控製呼吸的話,就沒辦法隱藏自己的氣息。如果呼吸慌亂,那對方立刻就能發現自己的位置。


    自己的戰鬥真正的價值,就在於出其不意。


    這片黑暗,能將自己隱藏起來,但是也難以發現對方。


    在樹木如此茂密的地方,沒辦法使用鉛珠。銀線也會掛在樹枝上。勝負必須通過近身戰鬥來決定。必須要在對方注意到自己位置的時候先察覺對方的位置,出其不意的發起攻擊……


    就在雪拉滿心想著這件事的時候,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平靜的說道。


    “還記得失去村子的時候嗎?”


    雪拉吃了一驚。這種時候說這些做什麽,雖然雪拉的腦海中是這麽想的,但身體還是僵住了。


    “如果什麽都不知道的話更幸福。你有沒有這麽想過?”


    雪拉感到渾身發冷。衝到頭頂的血氣迅速褪去。連殺氣都變得遙遠了。


    “我們確實隻是道具而已,但是那裏還有道具存在的價值。有深信的要自己去完成的職責。現在什麽都沒有。雖然那些聖靈親切的說,你已經可以不用服從任何人了,去哪裏做什麽都是你的自由……”


    班特亞在黑暗中繼續說道。他的嘴角露出一絲難以形容的笑容。


    “我已經有了不會思考的習慣。不管是好是壞,我們就是這種生物。事到如今,居然說你不用聽任何人的命令了?可以隨自己喜歡生活了?太愚蠢了。這就相當於讓蛇在空中飛,讓蝴蝶在水中遊泳一樣。”


    結果,現在的自己隻是活著而已。


    沒有任何目標,不會特意去做任何事,隻是茫然的度過每一天,甚至連憑自己的意誌去死都做不到。


    其他人似乎會將這個狀態形容為《自由》。


    如果是這樣的話,自由是多麽可怕,多麽痛苦,多麽讓人厭煩的東西呀。


    沒有能回的地方,沒有要去的地方,沒有人告訴自己該做什麽,目標是什麽。


    自己從沒想要過這些。自己想和前輩們一樣,磨練技術,作為行者生活,然後完成使命死掉。這才是無上的幸福。


    但是,咒語一旦解開


    就無法再生效了。


    班特亞沒辦法將法羅德伯爵當成新的主人。


    伯爵支配著無數的村子和宗師們,有著威嚴莊重的身份。他有著超越常人的指導力、統率力以及個人魅力。


    他是遠在雷加的宗師之上,是個無可挑剔的人物,但是班特亞知道,自己在內心深處的什麽地方卻鄙視嘲諷著他。


    結果班特亞一直在懷疑,法羅德伯爵是不是為了統帥一族的行者而特意培養製造出來的領袖。


    不過,要想處理自己突然被賦予的無比麻煩的《自由》也很累人。


    與其這樣,不如為了派遣無聊,接受伯爵的《委托》行動,要更輕鬆。


    “失去村子之後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班特亞的語氣非常平淡。


    雪拉藏在暗處,他甚至忘記了戰鬥,隻是出神的聽著對方說的話。


    “我們似乎天生就是生活中黑暗中的生物。如果隻是想殺人的話,參軍上戰場就可以了,但是我卻沒有興趣。當然對出人頭地對名譽也沒有興趣。重要的是——對於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是,得到主人得到宗師的認可,得到他的愛。宗師開口說這是隻有你才能做到工作,得到這樣誇張的指示是最自豪的,然後漂亮的完成工作得到誇獎是最開心的。”


    雪拉藏身在樹陰裏,聽了班特亞的話很有同感的點了點頭。這一點他承認。也無法否定。


    隻有那個時候,才能切切實實的感受到生命在燃燒。


    從調查目標人物的周圍開始,用盡所有手段做好萬全的準備。然後,排除一切障礙漂亮的完成工作,隻有那個時候——


    雖然與此同時,胸口也會產生難以言喻的悸動,但是完成困難命令的喜悅以及那讓人眩暈的快感,是一切都無可比擬的。


    而將這份成果,盡量不留聲色的進行匯報,是最讓人驕傲自豪的。


    “我不明白的,無論如何都非常在意的就是我們的這種性質。村裏的行者全都共通的,不在什麽人的庇護下就無法安心的這種服從性。明明每個人的性格都不相同,但是這一點卻完全一樣,絕對沒有人會做出出格的舉動。就算親眼見到,因為工作失敗要服從命令去死同伴,不管修行多麽嚴苛,也都沒有任何一個人感到不滿。也不想逃跑。不管是怎樣按照模型培養長大的,到底是不是能培養出這樣統一一致的東西,我一直都很懷疑。——這一切與我們原本生來的性格無關,因為他們的教育所以我們本來的個性被扭曲了,強硬的被塑造成了這種東西嗎,還是說……”


    不知何時雪拉開始顫抖。他害怕聽到接下來的話。


    不。不要,不想聽。不想聽!


    “宗師們也許找到了什麽方法。不合格的孩子們也許一開始就不會算在內。你考慮過嗎,讓他們的教育如此有效的,讓村裏的家夥什麽都不想便服從宗師的,是因為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改變,我們不可能變成其他人,因為我們生來就是這種生物。”


    黑暗支配下的樹木之間,男人的聲音仿佛在宣告死刑。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的行動也能簡單的解釋了。失去村子之後,你在無意識之間尋找有著強大支配力的主人。然後眼前就是那個王妃。你覺得非常幸運衝過去發誓會服從她。這並不是你自己的意誌。”


    雪拉的心髒猛烈的跳動著。他知道自己已經麵無血色了。他甚至忘記去調整呼吸。這些話對於現在的雪拉來說,就等於宣告死亡一般。


    “這樣的話就簡單了。王妃死了之後你再去找新的主人就好了。你可以和之前一樣毫無改變的活下去。也會得到幸福吧。因為隻要是能支配你的人,無論是誰你都不在乎。”


    “住口!!”


    雪拉臉色蒼白的大聲叫道。


    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誰都無所謂。那個人是不可能跟村裏的人混為一談的。


    一定要憑借自己的意誌來決定。絕對不是什麽人都可以,自己並不是因為無所事事所以被王妃吸引,自己是憑借自己的意誌認同了王妃,選擇了她。


    如果這些都是因為村裏的教育而被塑造出來,被根植於心的第二本能的話,那自己到底是什麽?自己到底要相信什麽才好。


    總是這樣。總是,總是這樣,這個男人總是要把自己拖到黑暗之中。


    “是的。我是你的影子。”


    男人似乎知道雪拉在想什麽一樣,開口說道。


    “然後,你是我的影子。你現在拚命走著的,是我過去走過的路。”


    雖然很勉強,但還是雪拉要快一點。他往前一滾,躲過了襲來的利刃,然後單膝跪地,接下了第二刀。


    班特亞從上而下砍下的姿勢很有利。雪拉沒辦法抵抗這種力量,自己躺倒。同時右腿往上踢去。


    班特亞的右手差點被踢到,但他隻是輕輕咂舌然後跳開。


    兩人隔了一段距離對峙著。


    “你為什麽跟我說這些話!?”


    雪拉舉著小太刀大聲喊道。那幾乎已經是慘叫聲了。


    “你應該明白。——因為你也沒死成。”


    “不是的!我隻是因為相信聖靈的話,所以沒有自裁而已!!你才是——!你才是,你才是沒死成的那個……你明明知道……”


    最後的話語隨著悲傷的歎息消失了。


    班特亞知道一族原本的樣子。


    他知道被深植於心的使命感以及自己是天選之人的意識,被尊崇為神明的聖靈,身為絕對主人的宗師的話語,這一切都隻是虛偽的謊言而已。


    “可是,為什麽!!”


    麵對有著同樣痛苦的同伴的詢問,那張端正完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


    “這種事我沒有興趣。隻要跟你戰鬥,打倒你就好了。”


    “所以為什麽!!我沒有理由跟你戰鬥!”


    “我有。”


    班特亞的回答非常無情。


    “是的。我要通過你,嚐試一件事。”


    他們是不是真的能成為不同的人。


    他們一直以來都是沒有心的傀儡。現在則是斷了線的人偶。


    即使失去了操縱線的主人,即使隻有自己一個人,也能活下去。


    “證明給我看吧。如果你說不行的話,就死在這吧。”


    雪拉全身都感到一種緊張感。


    這跟之前的班特亞不同。那種自黑暗中慢慢散發出的壓迫感,那種殺氣。


    毫無疑問他是認真的。


    雪拉背後全是冷汗。如果正麵衝突的話自己毫無勝算。力量技巧經驗,自己都不如這個男人。這件事雪拉自己是最清楚的。


    就算是空想,自己也曾想要打敗這個男人,但是現在不行。現在不能死。


    現在要去救那個人……


    想到這裏就渾身發冷。


    自己在擔心那個人。希望她能平安無事。自己感到一種難以抵抗的焦躁感。


    但,這種心情是虛偽的嗎?


    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意誌,依然是被灌輸的習慣,自己隻是在忠於自己現在的《支配者》嗎?


    在關乎生命的決勝時刻滿腦子苦惱著這些東西的話,結果顯而易見。


    班特亞像飛翔在夜空中的貓頭鷹一樣向雪拉撲來。


    雪拉吃了一驚。他反射性的想要躲開,卻沒有成功。


    左肩頓時感到一陣銳痛。


    不是致命傷。隻是淺淺的割到而已。


    這樣繼續戰鬥下去沒有勝算。隻能暫時撤退再重新想辦法。在班特亞砍下第二刀之前,雪拉轉過身拚命逃了起來。


    問題是能不能逃得掉。


    就這麽一口氣跑下去


    ,還是藏在森林中的什麽地方躲過這一時呢,雪拉一邊快速為肩上的傷口止血一邊拚命思考著。


    就算還比不上王妃,但是那個男人確實能夠巧妙的隱藏自己的氣息接近。這樣的話,他應該也很擅長探查別人的氣息。


    雖然森林中有很多能藏身的矮樹和草叢,但是如果不能完美的隱藏呼吸的話,是無法擺脫那個男人的追捕的。


    這個時候,雪拉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在這種深更半夜很奇怪,那似乎是馬匹奔跑的聲音。


    而且還不隻是一兩匹。


    雪拉一邊小心警惕著班特亞的氣息,一邊回到大路上,森林對麵能看到火把的光亮。眼看著越來越近。接著是好多車輪的聲音。


    不是馬,是馬車。而且是好幾輛馬車組成的車隊,似乎在向潘蔡村前進。


    這簡直就是想過河的時候剛好有船。這種半夜趕路的馬車肯定會有頂棚。


    雪拉趴在路邊,等待一行人接近。前麵拿著火把的有兩匹馬。接著是有四輛有寬敞頂棚的馬車。就在最後一輛通過的一瞬間,雪拉跳了出去,輕輕趴在馬車的頂棚上。


    另一方麵,第一刀沒能結果獵物的班特亞,看到獵物出乎意料的抵抗微微笑了笑。是偶然嗎,還是運氣好呢,那個銀發勉強躲過了致命的一擊。


    (真有意思……)


    他的本領比預想的提升得更多。是受了王妃很大的影響嗎,還是努力鍛煉過了呢,跟第一次在艾布林格交手的時候比起來,仿佛變了一個人一樣。


    “等待果然是有價值的……”


    班特亞輕聲低語道,然後追了過去。他並不著急。


    這裏是森林中。不管再怎麽巧妙的隱藏,周圍能動的東西隻有動物而已,如果其中混雜了人類氣息的話,班特亞是不可能會看錯的。


    但是,班特亞也注意到雪拉注意到的聲音了。


    (……?)


    在黑暗中前進的火把的光亮,以及激烈的車輪聲音。正往潘蔡村前進。


    班特亞微微歪著頭望著那漸漸遠去的氣息,然後也追了過去。


    潘蔡村已經是一片寂靜,但是有一棟房屋亮著燈。那是位於村子中央的大宅邸,恐怕是村長的家。玄關的大門是敞開的,很多人來人往很是熱鬧。能看出來,客人剛剛才到。


    出來迎接的人也很忙碌慌張。


    趕來的人們和家人都沒有說話,匆忙跑回了家中。


    從半夜趕來的情況來判斷的話,應該是一家之主或者是一族的長老突然得了急病,所以把附近的親戚都叫過來了吧。


    班特亞認為,那個銀發一定是跳到馬車上逃走了。


    宅邸四周是方形的庭院,沿著庭院角落有三間細長的倉庫連在一起,組成了四邊形差一邊的形狀。


    那是比宅邸還要大的氣派的倉庫。


    正因為如此,突然來訪的客人們乘坐的數匹馬和馬車都能夠輕鬆容納。


    雖然不曾在這種豪農家工作,但是可以想象倉庫中是什麽樣子的。


    恐怕這家中飼養的牛、馬、豬、羊、雞等家畜全都在裏麵吧。


    除此以外還有飼養家畜需要使用的牧草、飼料,存放剪下的羊毛的閣樓,小麥儲藏庫以及穀物脫殼的工作場所,務農時使用的道具等等。倉庫中至少還有這些東西。


    倉庫的大小是由家畜的數量以及農作物的數量決定的,不過就算如此,這個倉庫也很大。


    客人們從倉庫裏走出來進入玄關,不過恐怕從家裏的後門也能通到倉庫中吧。


    那個銀發不隻能在倉庫中,甚至能在整個家裏自由行動。雖然班特亞也可以潛進去,不過現在家裏的人都還醒著。


    他在外麵觀望了一會。


    馬車進入倉庫的時候,雪拉翻到馬車下麵,藏在馬車底下。


    馬車的頂棚很低。在明亮的地方很容易就能發現自己。


    如果按趴在頂棚的方式趴在馬車底麵的話,受傷的左手會很疼。但是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從自己所在的倉庫大小來看,應該是相當大的名門。


    “路太難走。弄到這麽晚,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呢。”


    “然後,現在情況如何?”


    “現在已經穩定下來了,但是應該堅持不了多久……”


    “這邊走。其他人都已經到了。”


    根據從馬車上下來的人以及出來迎接的人的談話,這家的家主突然倒下病情危重,因為要討論財產目錄之類的事情,所以一族的人都聚集到此。


    等到人聲漸遠之後,原本像水蛭一樣趴在馬車底部的雪拉鬆開手,輕輕落到地上。


    他大致環視了一下倉庫內部,放幹草的地方後麵可以藏身。幸虧行李還帶在身上,所以雪拉再次處理了傷口,塗了藥。這種傷勢兩三天應該就會痊愈。


    不過沒想到居然隻受了這麽輕的傷。


    整隻手臂被砍掉也不稀奇,看起來自己似乎運氣很好。


    總之暫時逃過了危機,但是那個男人恐怕很快就能找到這個宅邸,然後在外麵監視。從他剛剛的樣子來看,他這次似乎不想放過自己。


    (怎麽辦……該怎麽辦才好……)


    必須要想些辦法才行。這一點雪拉明白。不明白的是,為了不被殺掉具體要做什麽才好。


    如果跟王妃說這種話的話,那個人一定會很吃驚吧。


    “你明明幹了暗殺這種可怕的工作,怎麽這麽悠閑?”


    雪拉覺得自己甚至能聽到王妃說這些話的聲音,可也沒辦法。雪拉之前的工作沒有失敗過。


    他知道為了成功要怎麽排除障礙,但是卻沒有人教過他,要怎麽跟比自己強大的競爭對手戰鬥。


    是的,那個男人比自己強。


    如果正麵戰鬥沒有勝算。


    那麽,有什麽不是正麵戰鬥的方式嗎?雪拉拚命思考著。


    (陷阱……讓他落入什麽陷阱中……要什麽樣的陷阱……?)


    現在沒有時間挖地洞或者設置空中飛的暗器。而且,對方也不會中招。不是耍這種花招,而是在心理層麵上乘虛而入……就在覺得自己已經得手的那個瞬間,誰都會有機可乘。利用這一點……


    (替身……)


    雪拉點了點頭。看起來這是個好主意。


    畢竟是那個男人。他肯定早就已經注意到自己藏在這裏了。


    要麽就等自己出去,要麽就找機會進來。


    如果他要進來的話,大概會是什麽時候呢。今天夜裏嗎,還是會隔一天呢。


    (就是今夜……)


    沒有證據。但是雪拉的直覺是這麽告訴他的。


    將整個倉庫設計成一個陷阱,然後找到合適的人讓他睡過去。因為藥物昏睡過去的人的呼吸跟行者假死時很像,非常微弱也不會有什麽動靜。用幹草什麽的蓋住之後,就無法發覺那裏有人了。至少普通人是看不出來的。行者之中能注意到的肯定也是少數。


    但是,那個男人的話毫無疑問會看出來。


    他肯定會認為是雪拉摒住氣息藏在那裏,然後進行攻擊。然後就趁這個機會。


    為了要讓這個計劃成功,要找到跟自己體格差不多的誘餌,然後要將自己的呼吸隱藏得比誘餌還要完美。


    前者還好說,後者非常難做到。雖然雪拉自己並沒有自信能騙過那個男人,但是現在也隻能放手一搏了。


    首先,為了找到誘餌,雪拉再次改變裝束走出倉庫。


    右手邊就是宅邸的後門。門是開著的,裏麵有燈光。一片混亂。


    如果隻是這家的仆人的話是不可能有這麽多人的


    ,肯定是遠道而來的親族們也帶來了自己的仆人,很多人混在了一起。


    雪拉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從後門走了進去,他假裝有事來到了二樓,潛入仆人們的房間中。


    不出意料,仆人們都先去照顧主人們了,房間裏隻放著行李。


    雪拉從行李裏偷出女性的衣服換上,散下頭發。這個樣子他可以在家中隨意行動了。


    走出房間的時候,雪拉立刻就遇到了一名仆人,但是他一點都不慌張。從仆人的房間中走出一名仆人,這根本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畢竟現在是這種情況,家中出現不熟悉的麵孔,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對方也一點都不奇怪,立刻吩咐起工作來。


    “喂,你。你在做什麽。現在不管有多少人手都不夠。快點下去幫忙,給大家準備一些簡單的食物和茶水。”


    “是的,現在就去。”


    雪拉輕輕低下頭,匆忙往廚房跑去。


    在家中行動女性的樣子要方便得多。在廚房努力工作,跟其他仆人交談搞好關係,去了幾次上麵,圓滑順暢的待人接物,迎合對方,雪拉收集到了關於這個家庭的情報。


    關於重要的替身要選擇誰這件事,很幸運的,雪拉找到了合適的人選。


    這個家中有一個適齡的女孩。


    這次病倒的是她的祖父。


    她的父母一直呆在病房中,照顧病人,所以就算她悄悄離開房間,誰也不會注意到吧。


    病人現在病情平穩,時間也已經是半夜了。再過兩個小時,家裏應該也會安靜下來。


    那個男人如果要采取行動的話,應該就是那個時間。


    雪拉將放了藥物的菊花茶端到女孩的房間。


    “小姐,請喝茶。您一定累了吧……”


    “啊,謝謝。”


    這個女孩看起來十八九歲。身材苗條高挑。非常合適。


    大概是照顧老人很疲憊了吧。女孩喝完了放了安眠藥的茶,很快就睡了過去。


    “小姐,您如果要休息的話,要回房間去……”


    雪拉假裝成非常擔心的樣子,然後在其他仆人的幫助下,把女孩帶到房間讓她睡下了。


    “接下來我照顧就可以了。”


    聽了雪拉的話,其他仆人也沒有懷疑。本來也該如此,在農家和商人家工作的女人,跟在王宮工作的雪拉差距很大。


    雪拉立刻就記住了成群趕來的親戚們的臉和名字,跟聒噪的老婦也能親切的對話。


    所有的親戚以及家人都覺得雪拉“還這麽年輕,做得真是不錯”。當然,雖然誰都不認識他,但都隻是認為“大概是誰帶來的吧。”


    雪拉利用了這種心理,大膽得讓人吃驚。


    接著她等到大家都睡熟了之後,將女孩搬到了倉庫中,為了謹慎起見還做了一些準備,如果可以的話想將那個男人引到倉庫中。


    剩下的問題就是要如何隱藏氣息了。


    如果自己所在的位置被發現的話,那一切就結束了。


    就算對方上了鉤,如果沒能找準那一瞬的機會進行攻擊的話,那就跟釣魚一樣。誘餌會被對方吃掉。


    雪拉頓時麵無血色。


    他放棄思考,似乎在看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回頭看了看。


    那是什麽都不知道睡得很沉的女孩的睡臉。


    如果將她作為誘餌的話,這個女孩有可能會代替自己,被那個男人殺掉。


    明明計劃已經順利進行到了這一步,但是自己之前居然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雪拉頓時覺得身體很沉重。胃裏好像裝滿了沉重的石頭一樣,那是一種非常不爽,讓人厭煩的感覺。


    雪拉至今為止,為了完成暗殺的工作,從未將目標人物以外的人卷入其中。


    但是,身為王妃的隨從上了戰場的話,就沒辦法了。為了保護那個人,也為了保護自己的生命,雪拉曾砍殺過數名士兵。


    這次也是一樣的。如果不這麽做的話,自己就會被殺,雖然雪拉心裏是這麽想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身體卻在不停的顫抖。


    自己到底想要做什麽。


    為什麽一定要和那個男人戰鬥。


    這些疑問在雪拉心中像漩渦一樣不停旋轉。追根究底,這也是對班特亞的疑問。


    那個男人明明已經那麽強了。


    明明有那麽強大的力量。


    他明明可以選擇其他生存方式,為什麽總是要跟自己過不去?


    為什麽不能將這些力量,用在別的事情上?


    捫心自問,雪拉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也知道問這些問題是徒勞的。


    王妃曾經也跟自己說過同樣的話。那個時候,自己震驚於這個人到底在說些什麽,甚至覺得那是一種侮辱,雪拉至今也無法忘記那些感覺。


    為什麽一定要做這種事情呢。


    明明有人替自己做出正確的決定,為什麽還要用自己的頭腦思考,自己下判斷呢。


    雪拉甚至還這樣提出了反問。


    班特亞說過。我們是無法改變的生物。


    那是不對的。不可能無法改變。現在自己已經明顯的跟過去的傀儡不一樣了。


    但是,為了活下去,還是能平靜的犧牲別人,這難道不是比之前的所作所為要更加惡劣的事情嗎?


    還是說自己根本就沒有改變呢。隻是為了盡早趕到主人身邊,做出了最合適的選擇?


    難道說,將自己的生命看得比別人的生命更重要,是理所當然的?會感覺到這種不明緣由的不安和悸動才是反常的嗎?


    雪拉忍不住沉吟著用手遮住了臉。


    太沉重了。一切都太沉重了。


    該做什麽,必須要做什麽,要做出選擇太難了。


    等到宅邸中的燈光漸漸熄滅,班特亞終於開始了行動。


    早就已經是深夜了。


    他潛入黑暗中,朝著沒有燈光的房間前進。雖然是二樓也沒關係。


    他輕輕飛身跳起貼在窗框上,隔著厚厚的板窗謹慎的探查著裏麵的情形。等確認裏麵一片安靜之後,使用工具打開窗閂。


    進入室內之後,他也沒忘記將窗戶關上掛上窗閂。


    家裏還有人在忙碌。


    因為有重病人,所以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去睡覺。


    班特亞跟雪拉不同,他一邊隱藏起來一邊在家裏探查著。


    雖然還有幾個人醒著,但是誰都沒有發現他在家中來回行動。


    “小姐不在房間裏?”


    “嗯。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她也不可能外出……”


    “太愚蠢了。再好好找找。”


    “不過,我剛剛看的時候她還在房間裏睡著呢。但是……”


    “她是不是擔心老爺的情況所以起來了?”


    “不是的。夫人也不知道。”


    “哎呀,真讓人為難。小姐也用不著這種時候……”


    “你有什麽線索嗎?”


    “那是,這種時間不在房間的話,應該是在不能大聲說的地方啊。——在男人的房間裏。”


    “啊啊!?”


    “噓!你真是笨啊。我剛說什麽了。你聲音太大了。”


    “可是,怎麽會。在這種時候……”


    “所以說,不要鬧大比較好。就裝作不知道。”


    “是、好的……”


    班特亞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他飛快的轉了一圈,果然確認了他要找的人不在家裏。


    不在屋裏的話,那就是倉庫了。


    這也是當然的。跟有這麽多人的主屋比起來,倉庫對於自己來說,對於他來


    說都更方便行動。


    現在驅使班特亞的是那陰暗沸騰的血。


    那個銀發問了那麽多《為什麽?》,可這反而是班特亞想說的話。


    (就算能靈巧的控製身體,就算擅長打敗別人,這又能如何?……)


    班特亞並沒有什麽該做的事情。


    就算有《力量》也沒什麽要做的。那就毫無意義。空有能力卻無用武之地。


    真是諷刺。如果班特亞不是這麽優秀的行者的話,如果隻是本領普通的話,他也許根本就不會考慮這些。


    對於那些人來說,每天活下來就已經是拚盡全力了,根本沒有餘力對於自己的本領產生疑問。如果有這個時間的話,他們會專心提升技巧。


    班特亞既懷念又厭煩著那些隨心所欲操縱自己的線。


    他已經不能再成為傀儡了。可是,也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這種生命是為了什麽才存在的。


    存在又有什麽意義呢。


    他想通過那個銀發的生物確認一下。


    雪拉在黑暗中一直靜靜的壓製著自己的呼吸。


    這裏跟飼養家畜的房屋不同。非常安靜。有人進來的話,不管怎麽壓低腳步聲也能立刻發現。問題是能不能不被對方發現。


    班特亞走進了離主屋最近的倉庫。當然,他沒有點燈。


    他靜靜的站了一會,讓眼睛習慣周圍的昏暗,直到能看清倉庫裏放置的農具等物。


    如想象一般。這裏是車庫。


    客人們的馬車整齊的排列著。前麵是馬廄、牛棚、豬圈。然後頭頂上是放置動物使用的幹草的地方。


    在倉庫的二層,滿滿的堆放著小山一樣的幹草。


    班特亞微微眯起了眼睛。


    有什麽東西在。


    雖然混雜在動物的氣息中很難分辨,但是確實有人在。


    班特亞沒有使用梯子。而是飛身一躍跳到放置幹草的地方。就算他的動作野蠻直接,腳下的木板也沒有發出絲毫吱呀的聲響。


    就在班特亞準備將手裏劍打入稻草山的時候,他突然驚訝的想到。


    那個銀發很清楚自己是個什麽樣的對手。這樣的話,他會藏得這麽簡單嗎?


    小姐不在房間裏……不知什麽時候就不在了。


    普通人是不會使用假死的技巧的。但是,如果用藥物使她陷入昏睡狀態的話,就另當別論了。如果幹草中的是那個女孩的話,那麽目標是……?


    已經習慣黑暗的班特亞的視線角落發現了什麽東西。那微微閃著銀光的東西。


    班特亞反射性的轉過身體,扔出了手裏劍。


    (…………!?)


    他吃了一驚。手感很奇怪。好像打中的不是人。


    就在班特亞想要轉回身體的時候,幹草山也飛了起來。


    雪拉突然跳了出來,手中握著的小太刀深深刺入了班特亞的側腹。


    “啊……!”


    輕聲叫出來的是雪拉。


    他的滿頭長發已經沒有了。長發在肩膀處被切斷,散落下來。剪短的頭發落在雪拉發青的臉頰上。


    難以相信。


    並不是因為一切按照雪拉計劃的進行了。


    而是刺中對方的這個手感讓他難以相信。雖然他已經有過無數次相似的經驗,但還是變得麵無血色。感覺心髒都被揪住了。呼吸困難。


    現在立刻就想逃跑。仿佛自己做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他甚至覺得有些恐懼。


    班特亞也吃驚的瞪大了眼睛,緩緩低頭望著自己的身體。


    這一擊很有力。大概,刀尖已經刺穿了後背吧。


    還沒等雪拉把劍拔出來,班特亞就用可怕的力量,按住了雪拉的右手手腕。


    就好像不讓雪拉逃走一樣。


    “我還沒有聽到你的回答。”


    從他的聲音完全感覺不到貫穿身體的利刃的存在,非常平靜。


    而相反,雪拉渾身都在發抖。他隻是握著劍柄,但卻無法控製的抖個不停。


    已經夠了。如果自己是需要別的什麽人的支配才能活下去的生物的話,如果自己隻能這樣活的話,那也沒關係。因為自己有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步的東西。因為自己知道那是什麽。


    男人的手很用力,甚至讓雪拉感到痛苦,雪拉低聲沉吟著說道。


    “……我不會,再在其他任何人之下了。我不需要新的主人。也不想要。那個人就是最後一個。”


    “那麽,如果王妃死了呢?”


    雪拉的臉漸漸扭曲了。


    求你了,求你不要再將這種難題退給自己。


    “那種事情……到了那個時候再考慮!”


    雪拉的語氣就好像小孩子在鬧脾氣一樣,但是他卻是認真的。除此以外他沒有別的答案。


    班特亞微微笑了笑。


    那是雪拉從未見過的,滿足的笑容。


    明明被打敗了,明明已經來到了生命的盡頭,但是他的表情卻不可思議的非常平靜。


    對於班特亞來說,一直到最後一刻,一族的詛咒都沒有解開。不管怎麽掙紮都是無法逃脫的迷宮,就好像柔軟的蜘蛛網一樣纏在身上無法擺脫。不管怎麽抵抗都是沒用的。


    而且,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在認真的抵抗。他甚至有一絲自暴自棄的感覺。


    但是,他們的詛咒雖然是絕對的卻不是永遠的。


    是有極限的。


    能證明的人就在麵前。


    班特亞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生命也有了意義。


    “不錯……”


    這是班特亞最後一句話。


    在清晨的曙光中,雪拉將班特亞的遺體埋在了森林中。


    畢竟不能留在倉庫裏。


    最後,雪拉也沒有使用那家的女孩。為了迷惑那個男人,雪拉將女孩放在了一間客房裏。


    毫不知情的女孩醒過來之後,一定會很吃驚吧。


    雪拉清楚的知道自己絕對不可以死,也不能死,但是如果為了活下去而要心懷愧疚的話,那也沒有意義。他苦惱了很久,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就算滿身泥濘,就算要趴在地上掙紮,就算要去舔別人的鞋,也要活下去,可是這種事情是不可以做的。


    他將剪斷的頭發編程三股辮,釘在倉庫的柱子上,為了讓風能夠吹到辮子,在牆上開了一個小洞,然後自己充當了誘餌。


    那些頭發和班特亞一起埋了。


    這場勝負從一開始到最後一刻憑借的都是運氣。即使是現在,雪拉也覺得自己能贏完全是奇跡。


    那個時候,如果班特亞將手裏劍擲向幹草的話,如果風沒有吹動頭發的話,如果對方躲過了他從黑暗中發起的一擊的話,就不知道會怎麽樣了。


    他死去的麵容非常安詳。


    就像最後那一瞬間一樣,這是他活著的時候從未露出過的表情。


    雪拉的劍還刺在他的身體上。如果把劍拔出來的話會大量出血。不能留下這種痕跡。


    風吹亂了雪拉剪短的頭發。


    發絲拂過臉頰的感觸以及頭頂變輕的感覺雪拉還不太習慣。從自己記事以來,頭發從未這麽短過。


    雪拉帶著一絲寂寞以及默默下定的決心,輕撫了一下被吹亂的頭發。


    已經無法回到女生的樣子了。


    長長的銀發,自己愛用的劍,將這些曾經的自己和男人一起埋葬之後,雪拉拿過班特亞的劍站了起來。


    他再次感到一種激烈的憤慨。


    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


    是什麽讓自己和班特亞戰鬥,讓自己殺了他。


    不,不是


    的。並不是這麽單純的東西。


    而是,是什麽殺了班特亞。


    下手的當然是自己。自己的手奪走了那個男人的生命。但是,這隻不過是事物發展的必然而已。


    自己並沒有必要跟那個男人戰鬥。


    沒有任何理由需要進行這種毫無意義的殺戮。


    那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一個,和雪拉有著同樣感受的靈魂。


    唯一的一個,能夠稱為是同胞的人。


    是什麽將這個同伴——在某種意義上,將同樣也曾經是雪拉的那個男人,逼上了死路呢。


    這股憤怒,這迸發的激情要向誰發泄。要向誰追究。根本不用思考。


    這一切的原因,這一切的根源,現在必須要斬斷的東西是什麽,雪拉現在是明白的。他非常清楚。


    (莉。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要以自己的意誌違背您的命令。您曾經無數次說過,我不是您的家臣。現在就讓我任性一次吧。)


    國王還在等待著格法德的情報吧。


    萊蒂齊亞的動向也讓人擔心。但是,自己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穿過了潘蔡村莊之後,雪拉並沒有往東走。而是直接往北方全力奔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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