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巧巧攔住他的動作,「你要做什麽?」


    「我爹進山前隻給我留下這點糧食,沒想到受了潮,我把它衝成麵糊吃。」


    「你這裏沒鍋子嗎?」艾巧巧注意著四周,可從進來後,她一直沒有看到做飯的器具。


    「鍋子被我爹帶走了,進山狩獵有時要待好幾天才能回來,不能讓他餓肚子。」


    見張伍又要往碗裏衝水,艾巧巧索性把碗搶了下來,「你這麽弄怎麽吃啊。」


    「沒有鍋子,我每次都是這麽吃的。」張伍嘿嘿笑著,「用開水衝成糊就能吃了。」


    艾巧巧撇嘴,好好的吃食都讓他弄糟了。她的目光在洞裏搜尋了一番,找到了一個牛皮紙袋。


    「今年我過生日時,我爹進城趕集給我買了點心。」他解釋道:「袋子我沒舍得扔。」


    艾巧巧拿起袋子看了看,「這個你還要嗎?」


    「你想做什麽?」張伍迷惑不解。


    「用它來當鍋子。」


    「啊?!」張伍徹底傻了,牛皮紙怎麽能用來當鍋呢?


    艾巧巧笑嘻嘻地將牛皮袋子展開,把裏麵清理乾淨,得意地道:「你要看好喲!」她想了想,「我們就來做個……煎蛋餅吧,你這裏有油嗎?」


    「有肥肉,可以嗎?」張伍好奇極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做飯方式。


    「那更好。」


    張伍從洞頂的鉤子上取下半塊肉,「這是上次我爹在山上獵到的野山羊,我們用鹽把牠醃了一下,可以吃很久呢。」他從上麵片下一些肥肉片。


    艾巧巧撐開牛皮紙袋,將肥嫩的肉片平鋪在紙袋的底部,鋪滿後拿起剛才張伍摸來的兩個鳥蛋,把蛋液打在裏麵,最後再將那點麵糊倒進去,把牛皮紙袋的口封好。


    張伍蹲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眼睛睜得大大的,驚訝地道:「這樣就好了?紙袋會被火燒著的。」


    「不會。」艾巧巧自信滿滿,「你就等著吃香噴噴的煎蛋餅吧。」


    她從火堆裏撥出一些炭火來,又找來些稍粗的樹枝,在火炭上架起臨時的爐箅子,並把牛皮紙袋放在上麵。


    炭火很旺,但是因為隔著中間的樹枝,不會有火苗直接跑到袋子上。


    張伍蹲在那裏眼珠子瞪的老大,一眨不眨地盯著紙袋,「真的不會被火燒著啊……」


    隨著時間的推移,紙袋底部漸漸沁出油來。


    「因為有油在裏麵,所以袋子不會燒起來。」艾巧巧解釋道。


    慢慢的,袋子裏的油向上蔓延,一直升到袋子的腰部,差不多有一半都被油浸染了。濃濃的煎肉和煎蛋的香氣彌漫開來,期間還夾雜著烤麵餅的味道。


    「能吃了吧?」張伍急得直搓手。


    艾巧巧小心翼翼地把牛皮紙袋從炭火上取下來,打開紙袋的封口,滾燙的熱氣衝出來,帶著濃濃的香味。


    「天啊,巧巧,你太厲害了!」張伍興奮得簡直不知說什麽好,「你的手好巧,我都不知道還有這種方法。」他父親不在的時候,他一直都是吃麵糊就著烤肉,現在能吃上香噴噴的燻肉蛋餅,心裏的興奮勁就別提了。


    他端了塊乾淨的石板過來,艾巧巧把紙袋子放在上麵,他則用小刀把袋子割開,整塊燻肉蛋餅出現在他們麵前,兩人趁熱吃了個痛快。


    張伍注意到艾巧巧悄悄地留下了一塊。


    察覺到張伍疑惑的目光,艾巧巧不好意思的垂下頭,「我想……帶回去給我娘吃……」


    張伍站起身,從洞頂掛著的生肉上又割下一塊,丟在火上,「那塊麵餅夠誰吃啊,喏,把這烤熟了帶回去。」


    那一大塊肉,就算是個成年男子也能吃飽,艾巧巧沒想到張伍會這麽仗義,一時不知說什麽才好,「謝謝你,張伍哥。」


    張伍咧開嘴笑了,「你剛才做了那麽好吃的蛋餅給我吃,這就當是謝禮了。」


    說是謝禮,可是也太重了。


    「我知道老艾家的奶奶是很厲害的,還很摳門,從來不讓家裏的幾個媳婦吃飽。」他壓低聲音,「你是半夜翻牆出來的吧?」


    艾巧巧點了點頭。


    「你是她們家的親戚?來投奔的?」


    艾巧巧搖頭,「我父親是他們家的老三,這次我是帶著父親的骨灰回來安葬,原本沒想到要住下來……」可是現在她們手裏值錢的東西全都不見了,就算她想帶母親離開,也沒有地方可去。


    「原來你父親就是那個帶了女人私奔的艾家老三!」張伍驚道。


    艾巧巧愣住了,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看她沉下臉,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你別生氣,我嘴笨,不會說話。」


    艾巧巧問:「你剛才說我父親與人私奔,是怎麽回事?」她還從不知道父親以前的事情,也不曉得父親為什麽會帶著她跟母親在外麵單獨過,按理說這麽一大家人都沒分家,她父親也不應該被分出去。


    張伍縮了縮脖子,「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艾巧巧點頭。


    「小房村這邊大家都知道,老艾家的老三當初被一個狐狸精勾引,帶著她私奔,臨走時還偷走了家裏貴重的物件……所以老艾家才漸漸敗落……」


    一番話下來,艾巧巧聽得目瞪口呆,她從不知道有這麽一個隱情,他們口中的狐狸精……難道是她的母親?


    艾巧巧回去的時候,艾家大院裏仍是寂靜一片,屋裏的人們都睡得很沉。


    張伍幫她從外麵翻過院牆,她回了耳房,悄聲把藍氏叫醒。


    「快些,趁熱吃。」她低聲催促,烤肉的香味彌漫在房間裏,多少讓她有些心驚肉跳。


    藍氏睡得糊裏糊塗,睜開眼睛看到女兒手上的烤肉時,咕噥了句,「你這丫頭,又跟你爹出去做吃的了?」


    艾巧巧聽了鼻子發酸,含糊地應了聲,「這是給你留的,快起來吃了吧。」


    藍氏坐起來,接過用樹葉包裹著的烤肉,咬了一口,「嗯?怎麽不是你父親做的那個味?」


    艾巧巧低下頭,紅了眼眶。母親縱然變得意識不清,可她從來不會忘記父親親手做的每樣菜的味道,是不是出自他的手,她一下就能嚐出來。


    「您快吃吧,這是我烤的。」艾巧巧搪塞著。


    藍氏吃了幾口就不吃了,把肉往枕頭底下塞。


    艾巧巧一把搶過來,「娘,你這是做什麽?」


    「留著明天吃。」藍氏小聲道:「等明天你餓的時候,好給你拿來墊墊肚子。」


    「娘,我已經吃飽了,明天的明天再說,你先吃了它。」艾巧巧強逼她又吃下一大塊。


    藍氏幾次想把烤肉留下一部分,艾巧巧卻不讓,後來許是真的餓極了,藍氏竟把一整塊都吃下肚去。


    艾巧巧看著母親狼吞虎咽的吃相,心疼得不得了。要是父親在的話,看到母親被苛待成這個樣子,還不定怎麽傷心呢。


    鬼使神差的,她問了句,「娘……您當初是怎麽嫁給爹的?」


    藍氏歪著頭,突然笑了,笑容就像個姑娘般羞澀,「當初他還是個廚子,我們家辦席,他來做菜,娘當時一眼就相中了他……」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艾巧巧心裏咯噔一下,她從沒聽母親說過自己的娘家事,這還是第一次,而且聽這話裏的意思,她母親的娘家身分明顯高過她的父親。


    「後來呢?」艾巧巧試探道:「你家裏同意你們的婚事了?」


    藍氏搖頭,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他們都不懂你爹的好,說我們不相配,可我知道,這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了,他做菜時認真的樣子,娘一輩子都忘不掉……他做的菜,娘願意吃一輩子……可他怎麽就、怎麽就不來接我們呢……」說著說著,她哭起來。


    艾巧巧也被她說得掉了眼淚,卻不敢大聲哭,還要安慰著藍氏,生怕這邊鬧出什麽動靜來,被上房那邊聽到。


    好不容易把藍氏哄睡了,艾巧巧坐在那裏發起了呆。


    她把脖子上的荷包解下來,藉著外麵的月亮展開,荷包裏有一個小小的油紙包,還有一枚紫玉戒指,那枚戒指是夜離殤留給她的。


    她先把戒指放在一邊,然後小心翼翼地一層層打開油紙包,油紙包的最裏層包著半張殘紙,上麵隱隱帶著字跡,紙上還沾染著褐紅色的印記。


    每次握著這個東西,艾巧巧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在沸騰,因為這是她父親身中數刀倒在血泊中時,手裏握著的半紙殘頁,也是她唯一能夠找到凶手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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