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為一家和樂,都是假象,在權勢麵前,血脈至親都能拋下。


    薛童穎斂下眼中殺意,淡淡的說道:「趕了幾日的路,沒能好好歇息,祖母,我先回去梳洗一番,再來跟你敘話。」


    「你有心了。」老太君心疼的拍拍她的手,「快回去歇著。時候也不早了,別再過來,有事明日請安時再說。」


    薛童穎也沒拒絕,起身行禮後,對楊氏視而不見的離去。


    趙嫣隨著樓子棠起身告退,樓子棠沒理會楊氏,她自然也就夫唱婦隨,反正她本來也不喜歡二房的人。


    楊氏惱在心裏,偏偏老太君沒有出聲,她也隻能將屈辱往肚子裏吞,行禮告退。


    回望梅軒的路上,趙嫣的心情很好,「我喜歡嫂嫂,她好厲害,一個眼神就能讓嬸母嚇得說不話來了。」


    「我也可以。」


    趙嫣沒好氣的看他一眼,「別像孩子似的跟嫂子拈酸吃醋的。」


    「說我像孩子,」他捏了捏她的息子,「不知道誰吃東西都吃得滿嘴?」


    「那是東西太好吃了。」趙嫣嘟了嘟嘴,「不過聽嫂嫂的口氣,世子真的不喜歡我對吧?」


    樓子棠停下腳步,低頭看她,沒在她眼中看到受傷的神情,這才一笑,「我說過,我喜歡你便成了。」


    她笑著勾著他的手,「要不是因為世子是你兄長,是你心中在意之人,我也不會在乎他喜歡與否。」


    「放心吧!一切有我。」


    兩人才踏進望梅軒,隻見薛童穎從陰影處現身,道:「感情真好。」


    「大嫂。」趙嫣微驚的喊道。


    薛童穎對她一笑,因為她長得比一般姑娘高,所以趙嫣站在身旁,隻到她耳下的地方,她低頭看著她一張圓臉,粉粉的臉穎,看不出年齡,這張娃娃真是可愛得緊。


    現在樓子棠年少看來還好,就怕再過幾年,二郎帶著媳婦兒出門,會被當成爹爹帶著女兒。


    想到這個,她笑得更歡,瞄了樓子棠一眼。


    樓子棠挑了挑眉,不知薛童穎心中所想,隻覺得她笑得有些陰險。「半路攔著我們,大嫂有事?」


    「世子要我帶話給你。」


    樓子棠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事成。」


    簡短的兩個字,卻是沉重,樓子棠微斂下眼眸,心情沒有太大起伏,隻道:「大哥可還好?」


    「放心吧!」薛童穎伸出手拍了拍樓子棠的肩。「新春時節,為了不讓老太君心裏不痛快,所以他們才晚幾日回來。」


    「知道了。」


    他們的話聽得趙嫣一副如墜五裏迷霧,直到薛童穎離去,她才開口問道:「怎麽了?什麽事成?」


    樓子棠揉了揉她透著健康粉色的臉,「巧巧不是信善惡有報嗎?」


    趙嫣點了點頭,「戲台上都是這麽演的,最後落幕時,良善之人有福報,惡毒之人受製裁,這才大快人心。」


    樓子棠用力的將她往自己的懷裏一抱,輕聲一歎,「事成便是終等到善惡有報。」


    趙嫣被抱得緊,也沒掙紮,靜了一會兒,隱約猜出了什麽,但沒有把話挑明,隻是輕聲說道:「若是終等到善惡有報,那就是大快人心。戲既落幕,便無須再想。」


    果然是個心寬之人,樓子棠滿心的柔情按捺不住,低頭吻住她柔軟的唇。


    她呻吟了聲,也沒阻止他,兩人唇舌交纏,粗重與嬌細的喘息聲在房內交織響起……


    正月十五才過,永安侯府世子回京的消息傳了開來。


    大軍入城,最醒目的焦點除了最前方騎在馬上的英挺將軍樓子沁,還有身後一具漆黑沉重的棺槨。


    侯府大門外,原等著迎接世子返京的一行人,眼見這一幕,眼中的喜氣漸褪--


    老太君的身子晃了一下,一旁的樓子棠上前扶了一把。


    「這……」老太君的聲音抖著,「這是怎麽回事?」


    樓子棠與薛童穎對視了一眼。


    薛童穎微斂下眼,在老太君麵前跪了下來,「孫媳不孝,隱瞞祖母。」


    楊氏死死盯著一行人越來越近,她原也盼著一口棺槨回京,裏頭躺的是樓子沁的屍體,但眼下樓子沁英挺的坐在馬上,而放眼望去不見她的夫、不見她的子……


    楊氏回過神,一把拽起了薛童穎的手,「說清楚,你隱瞞了何事?」


    薛童穎沒有答腔,看著楊氏如同看著死物。


    在二房對她的夫君痛下殺手時,他們之間已經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樓子沁人已到大門前,伸出手,握住楊氏,將她的手從自己的娘子身上拉開。


    楊氏抬頭,一與樓子沁黑白分明的雙眸對視,一瞬間隻覺得渾身冰冷。


    「我入大漠遇難,起因二叔傳令有誤,才會遇瓦刺埋伏,所領千名精兵,幾乎無一幸免。」


    楊氏聞言,麵如死灰,她很清楚這大漠之行是自己的夫君給樓子沁設下的陷阱。


    「傷重逃亡之時,遇上沙暴,僥幸逃過追殺,命懸一線之際,被行經的商隊所救,可惜因傷重,昏迷許久,被商隊帶往西域,養了好幾個月才好,與軍中聯係後,二叔為將功折罪,前來接人,卻不幸在回營途中再遇刺殺,我救之不及,二叔命喪當場,就連將軍和三郎趕往救援也受了傷。


    三郎人就在後頭的馬車上,還需二嬸母照料。二叔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死得其所,二叔是侯府的驕傲,是大房的恩人,也是二房的榮耀。」


    樓子沁的話壓得楊氏喘不過氣,心神俱懼。


    他知道!楊氏看著樓子沁,無法自欺欺人,樓子沁知道引他入大漠是要殺他,如今他反擊了,不留情麵。「你好狠的--」


    樓子沁握住楊氏的豐,微微用力,打斷了她的話,「還有老太君在,二嬸母節哀。」


    楊氏身子一軟,這是要她認了這個結局,過往如何,為了老太君,樓子沁不會揭穿。


    身後失了分寸的樓映玉哭花了臉,扶住了自己的娘親。


    樓子沁鬆開豐,雙膝跪在老太君麵前。


    樓子棠見了也立刻一跪,趙嫣跟著連忙跪下。


    「祖母,大郎不孝,」樓子沁低著頭,「未能護住二叔周全。」


    老太君蒼白著一張臉,心如刀絞,隻能揺著頭,無法說話,盯著眼前的棺槨落淚。哀痛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原以為長孫失蹤,難逃一死,但蒙老天垂憐,長孫平安獲救,次子卻傳來死訊。


    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十多年前自己的長子是被次子送回,如今次子亡故,被大郎送回,是命--就得認命。


    她揺晃著身子,顫抖著手,將樓子沁給拉起。


    樓子沁反手握住老太君冰冷的手,立刻交代下去,「送太君回鬆青院。」


    一聲令下,侯府下人回過了神,朱紅大門上原還掛著新春喜氣的紅燈籠被換下,白色燈籠掛起。


    不過才轉眼間,侯府不見一絲喜色,靈幃垂掛,滿目蒼白。


    趙嫣與樓子棠已換上麻衣,跪在靈堂上,冷靜的如同旁觀者似的盯著。


    除夕那日,薛童穎返京,在望梅軒說的那句--事成,如今趙嫣心裏有數。


    她低頭燒著紙錢,她從未見過二老爺,自然沒有情分可言,隻知二郎無數次遇險,皆有二房的手筆,所以她無法同情,唯一能做的是在靈堂上炷清香,給足最後一絲顏麵,跪送最後一程。


    一旁的樓映玉一臉慘白,以往跋扈的模樣已不複見,整個人失魂落魄,她或許不知父兄所作所為,卻也知道父親死了、兄長重傷,她沒了以往張狂的本錢。


    原以為楊氏會大哭大鬧,沒想到她竟坦然接受結果,甚至在太醫來給獨子醫治,說其傷重,傷其根本,日後子嗣無望之後,她也隻是木然接受。


    她抬起頭,看著樓子棠眼中一片悲涼,明白他縱使行事再狠,終究是血脈至親,也不可能真的心平氣定。


    樓子棠察覺她的目光,與她四目相接,嘴角微揚。


    這抹淺笑令她的心頭一鬆,樓子棠向來不是個軟弱之人,既然做了,就不會後悔,縱使悲傷,不過隻是因為血脈相連,覺得惋惜。


    如此落幕,殘忍嗎?


    他們並非涼薄,隻是所謂一報還一報,總不能惡人逍遙,好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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