惋芷哪有什麽不明白的,不過是因為繼母開了口,王媽媽又是念舊情的人這才沒推辭再回府來。她牽了王媽媽的手,滿是感激:「也是母親太過緊張了,花草哪有不枯萎的時候。」


    而徐禹謙在一邊大概弄清楚了對方的身份,突然有了個主意。他看著惋芷道:「不如在我們院子後園建個小暖房,你將盆景都移了過去?你再與嶽母大人說了,這樣王媽媽也不須要日日守著院子了。」


    他的提議使得惋芷怔了怔,有些詫異,旋即雙眸又彎成了月芽。「四爺不介意我擺弄這些?」


    這是徐禹謙第一次見她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笑,似暖冬的太陽,明豔又明媚。他感覺自己呼吸都短了,連心中最深處都要軟成水。


    「你喜歡便好。」他柔聲說著,像春風拂過。


    惋芷卻有些臉紅了,他看她的眼神燙人得很,王媽媽見夫妻倆這樣,更是笑得都要合不攏嘴。徐四爺很疼小姐,連她都帶著沾光了,嫡夫人泉下有知也該安心了。


    「瞧,都是我的不是,讓小姐,姑爺站在風口說話,您們快些進屋暖暖。」王媽媽笑吟吟的要引著兩人往前走。


    惋芷借機便逃離了徐禹謙的視線,快步往正屋去,後者眼角眉梢都染著溫柔的笑意,亦步亦趨。


    碧紗院正房是標準的一明兩暗,正中做了堂室,掛著梅蘭圖,兩邊是用瘦金體寫的應景詩句。筆鋒畢露,一如畫中寒梅的傲骨。


    徐禹謙覺得這筆跡很熟悉,是自己曾見過的哪位大家,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王媽媽將兩人引到屋內便退了出去,帶著玉桂玉竹準備茶點,惋芷想了想將他帶到了臥房,有些忐忑的問道:「四爺您在這兒將就歇一會?」一到兩人相處,她總免不了要緊張。


    徐禹謙則四下打量,都是黑漆楠木的家具,架子床、妝台,北邊窗下設有炕。炕幾上擺著一盆君子蘭。


    她真是極喜歡侍弄花草…他想著,側頭透過槅扇去看對麵。「西次間是做什麽用的?」


    惋芷沒反應過來,傻傻的看了他一眼。


    徐禹謙覺得她有時候真的很可愛,「我能去西次間看看嗎?」


    惋芷這才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帶著他又往西次間去。「是個小書房,出嫁前也沒顧得上整理,可能有些亂。」


    可這話一出,她就悔得想將舌頭咬掉。


    她出閣前無心打理這些是有徐光霽的原因,她怎麽就這樣說出來了。


    她偷偷去窺徐禹謙的神色,見他仍是溫和的笑又覺自己想多了,他並不知道那些事不是嗎?也是她太過心虛了。


    實則,徐禹謙心裏頭是明白的,甚至有種頓頓的難受,卻不是因為她曾喜歡過徐光霽,而是心疼她錯付於人前世不得善終。


    「這株可是十八學士?不曾想你在這方麵是這麽精通。」不願多想前塵往事,徐禹謙掃過窗前小幾上的盆景,卻發現了更讓他驚訝的東西。


    惋芷被誇得不好意思,低聲道:「是十八學士,卻不是我栽培的,是父親得了送我的。」那時她正在病中,也不知父親是費了多少心思才得來,用它來哄自己開心。


    徐禹謙了然的點點頭,「怪不得嶽母大人緊張,這可還著千金難求之物。」


    外邊王媽媽領著人奉茶點上來,不料是聽得西次間有說話聲,便將東西送了進去。


    徐禹謙對惋芷的書房很感興趣,他居然看到了用館閣體所寫的寧靜致遠題字,方正光潔,雖是拘謹的筆鋒但也能看出一不來。勾折間是帶著壓製不住的鋒芒。


    「這是嶽父大人的字吧,我曾見過。」他抬手指著牆上,惋芷順著看去過,眨了眨眼露了個微笑。「那是我仿父親的字寫的,四爺這已不知是第幾個認錯的了。」


    聞言,徐禹謙心頭一震,想到廳堂那副對聯來。「廳堂那對聯呢?」


    「那也是我仿了父親書房內一位大家字貼寫的。」


    惋芷的回答讓徐禹謙越發詫異的,「你可還會寫什麽?」


    她見他這樣感興趣,略微思索便走到書架上取了幾本字貼,還拉開抽屜將以未規整的練筆取過來給他看。


    「我幾乎都有描紅過,從小被逼著練字,總練一樣又太枯燥便在父親書房尋了許多的來練。」


    徐禹謙細細看每一張紙,真如她所言,不管是哪一樣都極為相似,有些根本就是以假亂真。翻著突然從縫隙間掉出一小片紙,飄落到地上。


    惋芷咦了聲彎下腰去拾,發現是先前她從裁剩的紙堆隨手拿了來練字的,上麵隻寫了四個字——不豫則廢。


    她看著心一驚,忙要撕掉,徐禹謙已站她身後先一步將紙條抽了過去。


    眼前的字跡,熟悉的話,讓他心頭一跳,神色變得極為嚴肅。


    惋芷回頭見他如此也極緊張起來。


    那個字她是仿的……


    「你怎麽會學著寫張閣老的字。」徐禹謙已問了出來。


    她後退了一步,不曾想他居然也認得這字。


    「這,這是我有時幫父親念不太要緊的公文時記住了,覺得…覺得這字實在是好,一來二去就學會了。」她解釋得磕磕巴巴,心跳如擂鼓。


    她從來沒有見過不笑的徐禹謙,從來不知他嚴肅起來隻是一個眼神,一句話,隻是站那就讓人覺得害怕。再也沒有一絲溫文儒雅的氣質。


    瞧見小姑娘緊張得臉都發白了,徐禹謙反應過來。


    他前世位居高位,便是重生了有時也會斂不住那已刻到骨子裏的威嚴。


    嚇著他的小姑娘了。


    「惋芷別怕。」徐禹謙忙伸手去拉過她,輕輕拍她的背。「我並不是生氣,而是太過驚訝,如若不是在你書房裏見著,我真的要信了這就是張閣老親筆所書。」


    惋芷咬住了唇,她知道模仿當朝重臣的字跡是件多麽讓人猜忌的事,何況她父親還是通政司的人,每日都會將朝中信息歸整遞到閣內。


    「這事還有誰知道?嶽父大人知曉嗎?」徐禹謙柔聲問道,神色再度溫和了下來。


    惋芷輕點頭,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片斷,臉霎時又白了,眼中有著慌亂的同時還起了一層水霧。


    她曾經還跟一個人說過,那個曾將整顆心都交付在他身上的徐光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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