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riley


    翻譯:riley


    修圖:jerome


    校對:riley, andromeda


    讓人心醉。讓人沉迷。讓人中毒。讓人傾倒。


    喜歡。不喜歡。嗤之以鼻。厲害。差勁。心靈都會,被它奪去。


    欣賞柏崎侑裏的畫作的時候,人們大多會有上述的感想。


    不像凡人的畫作可以被評為好的還是壞的,侑裏的畫不管得到好評還是差評,看到的人都認為它有著壓倒性的魅力,在人的眼中和心中留下深刻的烙印。


    所以她的畫被人認可,侑裏也從小就被冠以天才的稱號。


    她最擅長的是油畫,但不管是彩色鉛筆還是蠟筆,她用任何繪畫道具也都能畫出讓人著迷的畫作。從我們小學一年級同上一個繪畫班的時候開始她就已經被業界的大人物看中了。


    不知道誰曾經說過,光芒越強烈的地方,陰影就越黑暗。


    雖然我覺得這句話用在這裏也不是很合適,但我這樣的凡人確實一直在天才的陰影下掙紮著。


    我和侑裏是發小,兩家關係也不錯。因為今天侑裏要在我家吃晚飯,我們兩個就和我媽媽一起去附近的商場裏買些東西。


    “感覺展台那邊人好多啊。隻是想看看宗佑和小侑的畫,好像花了不少時間。”


    每年母親節在這個商場都會有特別展台,雖說如此其實也隻是展出當地小學生畫的母親這種無聊的東西而已。因為我們上的舞森小學也參加了展覽,媽媽才會去看看,但人卻意外地多,讓她很奇怪。


    隻有我能預料到這種事情。因為我知道人們紛紛駐足不前最終堵起來的原因。


    在這窮鄉僻壤,能讓這些對藝術毫不關心的人關注,肯定是因為在展出侑裏的畫。


    我終於擠到了展台看到了侑裏的畫,本來已經在教室裏看過一次了,但我還是因為這鶴立雞群的存在感而屏住了呼吸。


    都是隻用彩色鉛筆畫的笑臉的肖像畫,陳列在展台中央,但侑裏畫的媽媽的表情並不是充滿慈愛的微笑,也不是嫉妒的狂笑,隻是取了現實中日常的一個瞬間的表情。


    侑裏將剛過三十歲的女性的肌膚和頭發的質感描繪得淋漓盡致,她驚人的繪畫能力和觀察力讓這幅畫成為傑作。恐怕看了她這幅畫的人,心中都會泛起對母親的回憶,不論是想要見到她,還是更加關愛她,是對她生氣或是產生厭惡,各種各樣的感情最終交織在一起。


    但是,關於它是傑作還是怪作的爭論一直都是屬於第三者的,作畫的本人隻是享受作畫這件事而已。侑裏在我身旁笑著,在畫作旁邊圍起來的人就像和她毫無關係一樣。


    “我媽媽說這段時間不來這裏買東西了。隻是個老太婆,還要裝藝人隱藏自己身份真是好笑。”


    她也不想想這都是因為誰。


    而我在數年前,就已經在煩惱她這個人了,也意識到我因為在這個沒有自覺的天才身邊而受到了不小的傷害。


    幾乎所有日本人,都認為在日本最北端的北海道是個極寒之地。而我們所居住的舞森市,位於北海道中心地區,人口不足7萬人,每年冬天都是極其寒冷,男女老少要頂著寒風去掃雪。我在這城鎮生活了十年,從未感受到冬天的樂趣。


    “切,怎麽又下雪了!”


    北海道的春天來得很晚。


    畢業季自不必說,就連入學的時候下雪都不稀奇,更不可能有櫻花了。我們一直都以為櫻花是五月才會開的花。


    早就知道慶祝我上五年級給我買的新鞋在開學第一天就會弄髒,讓我的心情一點都好不起來,但看著在我家斜對麵那家養的老狗躺在狗窩裏的樣子像是我爸爸在被爐裏躺著,又讓我笑了出來。


    接下來我就畫畫這條狗吧。我情緒高漲,對著呼呼大睡的狗揮了揮手,開心地跑上了積雪的道路。


    在上小學之後不久我就開始上繪畫班了,距今已經快五年了。雖然父母覺得“雖然看起來他挺愛畫畫的但還有很多好玩的東西,應該很快就厭倦了吧”,但讓他們吃驚的是我到現在還很癡迷畫畫。


    轉過洗衣店所在的街角直走就到了一個小公園。本打算隻是在上學路上路過一下這個公園——我停下了腳步。看到發小她在攀登架旁默默畫畫,我也隻能上前打個招呼了吧。


    “侑裏,在畫什麽呢?”


    侑裏像貓一樣的大眼睛隻向我的方向一瞥,視線又回到了速寫本上。


    “雪女。四月的雪女感覺有點像剩女,我突然來了靈感。”


    “說她是剩女……侑裏你對新學期伊始下的雪感到很生氣嗎?”


    看看她的速寫本上,畫著一個穿著和服坐在秋千上抽煙的八頭身美女。對繪畫不是很了解的人可能會認為畫裏的人物外貌和她所做的行為的反差很有趣,但在像我這樣稍微有些基礎的人看來,首先會被這高超的素描能力所震驚。


    看著沒有任何違和感的構圖就很厲害。因為要是骨骼和肌肉稍微有些脫離現實,我就會下意識注意那裏。而且因為用鉛筆畫出的陰影符合現實,這過於自然的立體感讓人分辨不出這是在現實裏還是在畫中。


    盡管是在上學途中幾十分鍾之內畫出的草稿卻很出色。讓人根本想不到是和我同歲的人畫出來的。


    評價侑裏的畫作時,大人們不管是給好評還是差評都一定會用到“天才”這個詞。所以我才最討厭這個詞。明明是我先上繪畫班的!我可是喜歡畫出不輸侑裏的畫啊!可是一直以來不管是誰,都隻會看到侑裏的畫。


    這個時候,黑暗的感情就會湧上心頭。我像要把雪花一起吸進去一樣吸了一大口冷空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差不多該去學校了,再不去就遲到了,收拾收拾停一下吧。”


    她理所當然地無視了我,我拿她沒辦法,隻能撓撓頭。侑裏一旦發現了自己想畫的東西,不畫到自己認可決不罷休。看她這樣子今天一天都不會動一下了。


    我也有這種想要盡早看到畫作完成的心情。但是今天是我五年級開學的日子,是開學典禮。就算是她平時就會因為生活態度的問題被老師批評,是老師的重點關注對象,但開學第一天就遲到也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我決定使用苦肉計。


    “你春假的時候不去飼養我們班的小動物所以不知道吧,今天我們班要來個轉校生哦。是從關西來的女生!”


    “……真的?她什麽樣?宗佑我們趕緊走吧!”


    轉校生這個詞對於我們這個小地方是很罕見的,是個相當有魅力的詞。侑裏一瞬間眼裏放出光芒,把速寫本扔進書包就在雪地裏跑了起來。我撿起她丟下的絨帽,追了上去,從背後看著那得到了我所有想要的東西的人。


    好奇心旺盛,隨心所欲,自由奔放,而且還是,天才。


    柏崎侑裏,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五年二班全班的視線都集中在了這個臉紅得像蘋果一樣,聲如蚊蚋地進行著自我介紹的人身上。


    “我,我是,樫,樫井詩子。請,請多關照。”


    出於母親的原因樫井居無定所,前一天還在關西,她膚色潔白,說話聲音很小,還有些緊張。本以為從關西來的人會又開朗又有趣,但看到不管和她說什麽還是稍微有點引人注目她就會臉紅低下頭的樣子,我們大家都感到很失望,一下子失去了興趣。接下來過了不到一周,樫井就因為比較容易捉弄成了男生捉弄的對象。


    隻是我覺得這些人裏有大概一半,都是懷著和喜歡的人搭訕的心思才去捉弄她的。雖然樫井想用劉海遮住眼睛,但仔細看就會發現她眼睛很大,鼻梁也很挺。而且肌膚白皙到透明,身高不高但是像小動物一樣可愛。


    我雖然經常警告那些捉弄樫井的人,但我也認為樫井很可愛。可能是受保護欲驅使,對我這種隻接觸過侑裏這種麻煩的女生的人而言,我有充足的理由被文靜的樫井吸引。


    而性格和樫井完全相反的侑裏會怎麽對待她呢,果然侑裏雖然沒有對這位和自己想象中大相徑庭的轉校生表現出興趣,但她在遇到樫井被男生捉弄的時候站出來幫了她。


    “你們就隻會對吉娃娃一樣的女生發情嗎?你們可真差勁啊。”


    “要……要你管!和你沒關係吧!?”


    “哼哼。對你們而言同班同學就是沒有關係的人嗎?真讓人難過啊。原來是這樣。那麽我來欺負你們你們也都別有怨言哦。你們可不要被無差別殺人犯給幹掉了哦。”


    “……切。我,我們走!”


    不管是嘴上功夫還是身體對抗,侑裏都不可能在這種小打小鬧裏輸掉。從結果上來說侑裏一直都保護著樫井。


    雖然侑裏做的是被老師和父母看到都會表揚她的事情,但她可不是因為不能放任弱者被欺負這種一目了然的正義感才這樣做的。


    她隻是出於自己不爽,心情不好這種以自我為中心的理由,才這樣做的。但是我覺得如果隻看她做的事,那還是很帥氣的。


    “謝……謝謝你,柏,柏崎同學。”


    “我可不是為了你才這麽做的。不用謝我。”


    侑裏保護樫井的時候,樫井雙頰通紅,一直在感謝侑裏,侑裏則說她麻煩得要死。我對於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也就隻了解了這些大致情況。


    不談我有點喜歡樫井這點,我也不能坐視樫井被班級孤立不管。樫井過了黃金周也沒有交到朋友,午休的時候一個人坐在座位上讀書,我想積極地和她搭話,便說道。


    “樫井,你在看什麽呢?”


    樫井突然被搭話,睜大了眼睛,臉又紅了起來,很小聲地回答我。


    “我,我在看……看天體相關的書。”


    書上有在天空中閃爍的星星的圖像,還用小字配了解說。


    “看起來很難懂啊,你喜歡星星嗎?”


    “嗯嗯,我很喜歡。”


    “欸,這樣啊。我就隻知道北鬥七星,夏季大三角和黃道星座這些。星星究竟,哪裏有魅力呢?”


    我本來隻想稍微問問她,但她那雙被劉海遮住的大眼睛卻放出了奪目的光芒。


    “星星並不是都一樣的,它們有不同的種類。有能自己發光的恒星,有反射恒星的光的行星和衛星……沒有一樣大的星星,它們也不是像在地球上看起來那樣離我們一樣遠。每個星星都有自己的個性有自己的魅力,是很讓人著迷的。”


    我第一次見到樫井說話如此流利。不僅如此,她那前所未見的可愛笑容讓我心中更加小鹿亂撞。


    “所以說,樫井你以後想當天文學家嗎?”


    “不是的,我想比別人都更近距離地觀察這些星星,我想做宇航員。所以我得盡可能考一個好大學,也得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有很多很多需要努力的地方。”


    就算我也知道宇航員是一個很不好做的職業,容易害羞的樫井卻完全沒有遮掩,將自己的夢想直接講了出來。


    確實,樫井的頭腦很好。上課被點到回答問題沒有答不出來的時候,考試也一直都是滿分,被老師表揚。


    而且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目標,也認真調查了該怎麽才能實現自己的目標,還願意為之付出努力,真的很厲害。這副小小的身軀散發出的能量已經將我壓倒了。


    “哇哦,休息時間一個人在讀醒醒的書哦~真是個文學少女的範本呢。”


    我本來還想要更深入體會這種第一次感受到的情緒的。聽到這熟悉的煩人的聲音,回頭一看就看到了侑裏站在一邊偷看樫井的書。


    “你幹什麽啊。別來打擾我們啊。”


    “樫井和我在名冊上挨著,這是我的座位哦。礙事的是你哦宗佑。”


    侑裏合理的解釋讓我啞口無言,樫井歪著頭看著侑裏說道。


    “範……範本?但是,我真的很喜歡星星。雖然亮度各有不同,但每一顆星星都會發出自己的光芒。……我是個很普通的人,沒有什麽能拿出來向他人炫耀的地方……所以說這些星星,讓我……很憧憬。我很喜歡它們。”


    果然還是談到星星的話題才會有積極性,看到樫井自己主動把天聊下去我也很震驚。但是看到她說出星星的迷人之處和喜歡閃閃發光的東西的時候,我總覺得她的表情有一些孤獨,那份反差讓我更加在意。


    “哼……所以說你從以前開始就很容易臉紅嗎?”


    不知道侑裏有沒有認真聽樫井說的話,但她一直盯著樫井讓她的臉更紅了。


    “從,從一年前開始吧……一緊張或是一被人搭話,就會馬上臉紅沒法和人好好說話,也讓身邊的人很困擾……”


    我覺得這還是挺嚴重的問題,侑裏突然就坐在了樫井旁邊。


    “所以說樫井,你不想改變一下自己嗎?我永遠站在你這邊哦。”


    “啊啊?什麽……?”


    麵對像開展殺豬盤騙局一樣的侑裏,樫井害怕到眼眶都濕潤了。侑裏完全沒有考慮過這對樫井而言意味著什麽。


    “算了吧侑裏,這樣樫井也會感到困擾的。”


    雖然我想阻止侑裏的這種想法,但她就像肉食動物一樣一旦認定了獵物就不把對方弄壞就不罷休,我很難說服她。


    “……好,好的!柏崎同學,就,都拜托你了!”


    我還在想怎麽分散侑裏的注意力的時候,樫井卻把頭低下去鞠躬了。就像是目擊了受害者被騙一樣,我心中充滿了罪惡感。


    “不不不,樫井你冷靜一下。我知道你覺得和與自己性格完全相反的侑裏相處會受到她的影響改變自己的性格,但這樣你隻會有壓力感到痛苦的。”


    “沒,沒關係的!我覺得柏崎同學她能毫不猶豫站出來,如此開朗大方有自信……是個很厲害的人!……能很自然地做我做不到的事情這點,讓我很羨慕。她讓我感到很耀眼,所以我想要跟著柏崎同學!”


    就算樫井向我解釋她為什麽眼中充滿了對侑裏的信任,我也無法理解,隻看到侑裏也笑容滿麵,兩個人已經達成了某種契約。


    我也在心中發誓要在背後守護樫井,從這一天開始我們三個人便成了密不可分的朋友。


    放學後我們要麽在學校附近的公園玩要麽去誰家裏打遊戲,但不管做什麽對樫井而言都不是特別重要。就算是什麽都不做隻是發呆的日子,或者是我和侑裏專注畫畫一言不發的時候,樫井也看起來一直都很開心。


    我們的關係日漸親密,樫井不會違反嚴厲母親的規定,不管和我們在哪裏玩晚上6點前一定會回家,但除了周五我和侑裏要去上繪畫班我們都是一起度過的。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樫井臉上露出的喜悅,我相信也不是我過於自戀產生的錯覺。


    漸漸地,我認識到自己越來越喜歡樫井了。


    夏天稍縱即逝,我們也改變了彼此稱呼名字的方式,轉眼間就來到了穿長袖衣服的季節了。詩子和別人說話的時候還是那樣畏畏縮縮,雙頰通紅,但可以和我還有侑裏正常對話,用可愛的笑容麵對我們了。


    而侑裏雖然長高了,也過了生日,但還是我行我素,和詩子的成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開完返校班會之後,就來了我這裏,強行把笤帚推給我。


    “宗佑,你替我做值日,我今天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說完還不等我說什麽就跑出了教室。


    我本來想直接無視她的話回家,但考慮到可能會給別人添麻煩還是沒法坐視不管。明天見到侑裏肯定要先說說她,我便把剛背上的書包放回去,這時詩子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宗,我來幫你吧。把笤帚給我。”


    本來一直都是三個人在一起,這次和詩子獨處的機會真的很貴重。我想起福兮禍之所倚這句古話,決定打起精神做完掃除工作。


    “多虧詩子你來幫我,真是太謝謝你了。”


    “沒事沒事。一直都是被小宗幫助,我能派上用場的話真的很開心。”


    本想就這樣慢慢享受難得的二人一起回家的這段時間,我突然意識到把文具盒忘在上最後一節課的繪畫教室了。跟她道歉之後她說會和我一起去,我們便一起去了繪畫教室。


    不知道是負責打掃繪畫教室的六年級學生忘了收拾還是覺得很麻煩,我的文具盒並沒有被送到辦公室,而是還在我那節課坐的座位上。


    “找到了找到了。抱歉啊,詩子,我們回——”


    她用專注的視線凝視著桌子上的速寫。清澈的雙眸仿佛要被吸進去一樣盯著這幅畫的樣子,讓我看得如癡如醉。


    悄悄呼出一口氣,我告訴自己不能讓詩子知道我內心中黑暗的想法,對她說道。


    “很漂亮的畫啊……這是侑裏畫的哦。”


    我記不得她是不是坐在這裏了,但我看到這幅畫一下就明白了。她肯定是上課隨便聽聽,畫了這幅畫打發時間,沒擦掉就回家了。


    這幅充滿寫實技術的獅子,混合了侑裏想要強調的幻想元素,顯得威風凜凜,靚麗的長毛披散開來。看著似乎要被細致入微的素描產生的壓力吞噬的詩子,我心中充滿了想要稱讚對侑裏才能的激動,和想要讓她也對我的畫如此著迷的嫉妒,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侑裏的畫能讓外行人看起來也很容易覺得畫的不錯。而且那家夥也擅長畫像傑克遜·波洛克(美國抽象主義畫家)的作品那種乍一看誰都能畫但解釋之後才知道隻有她才畫的出來的作品。還有那份沒有不擅長的類型,想畫的時候就能輕輕鬆鬆畫出想畫的東西的自由。


    所以說她的畫就算是畫了一半也能輕易認出是她的作品,她就是有這樣的辨識度。這也正是她的畫最吸引人最厲害的地方,我現在都忘不掉曾經評委會的評審對她的褒揚。


    “就算畫得這麽好,這幅畫對侑裏而言也不過是個塗鴉而已。她這家夥可真是和我完全不一樣的,才能的化身啊。”


    和侑裏一眼就能看出特點和魅力的畫相比,我的畫在別人看起來怎麽樣呢?反正也就是小學生水平吧,沒什麽特點吧。


    有很多藝術家說別在意別人的目光,隻要畫自己想畫的東西就好了,但我到底是沒有這份自信,沒有辦法變得那麽自由。一幅一幅地拚命畫出的作品,被褒獎的時候開心到眼淚都流出來,被批評的時候絕望到想死的心都有。


    要是有這份自信的話,在自己的創作中這種主線一樣的東西會成為堅實的基礎,畫出的作品質量就不會有大幅變動,但我還沒有到那個地步。所以我才會不甘心。


    “……小宗你知不知道變星這種星星?”


    “我……我不知道……”


    我還沒有掌握詩子突然開始講星星話題的意圖,她便看著我的眼睛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有一種隨時間變化亮度也在變化的恒星,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有很多種,有名的變星鯨魚座o是因為自身的收縮和膨脹有周期性變化,亮度才不斷變化的。”


    變星嗎。我現在隻是一個不顯眼的星星,但有一天也可能會發出奪目的光芒嗎?不說這些,把自己比作星星本身就很天真吧。


    “小宗你畫的畫……我覺得,很有小宗自己的風格哦”


    “……欸?有我的風格,是什麽意思呢?”


    下意識問了這個問題,詩子不緊不慢地回答我。


    “所謂畫品即人品。你又認真又努力,還很誠實……我覺得很厲害。我喜歡小宗的畫哦。”


    我感受到了,詩子的話語,一句一句侵入了我的身體。


    而在這一瞬間,我體會到了這份珍貴的發自本能的衝動。


    雖然我覺得會對經常在漫畫裏見到的善待被丟棄的小貓的不良少年,還有早上第一個來學校給花壇澆水的隱藏美少女這種人癡迷的人很天真,但我現在已經知道了,麵對這不經意間襲來的戀愛衝擊,我也隻能承受,沒有辦法抵抗。


    完了,完全被牽著走了。剛才的話對我而言就像一次完美打擊,不偏不倚地擊中了我。


    那是射進我被自卑包圍的心靈的,純潔無邪的光。


    我產生了和世界上唯一理解我的人相會時的感動。


    “啊……我是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沒,一點都不奇怪哦。……我真的很開心。”


    已經不知道這個瞬間,除了心髒以外的所有細胞都被麻痹了的我,做出了怎樣的表情。看著驚訝地歪著頭的詩子,我感到心中那份朦朧的情感,收到明確的意誌指引,一下子覺醒了。


    在放學後的繪畫教室裏,侑裏的塗鴉見證了我的戀情。


    我知道覺醒了戀愛感情之後,我比自己想得還要狂熱。


    我想要盡可能地和詩子呆在一起,也毫不掩飾自己的好意。


    所幸詩子好像也和我有同樣的感情,我們感受著對彼此的重視產生的喜悅,度過了充實的每一天。


    隻是偶爾也會有小學生才有的麻煩事。


    我和詩子的關係還不能稱之為戀人,但是我們對彼此的好意逃不過同學的眼睛,他們好奇心的矛頭沒有指向我,而是指向了更容易捉弄的詩子。


    “樫井和宗佑在交往嗎?哇哦,好色情哦!”


    詩子沒有勇氣反駁他們,隻能滿臉通紅,眼淚汪汪地低下頭。這個時候一般都是我來指責他們,保護詩子,侑裏也不知道從哪裏出現把他們揍一頓。


    有一天放學後,一起回家的時候詩子用力握住了我的手。


    “小宗,感謝你一直保護我。但是我不在乎他們怎麽捉弄我怎麽看我,我隻要能和小宗在一起就好。”


    手上傳來的柔軟讓我心跳加速。盡管我們還是孩子,但我的本能向我發出了必須守護她的指令,更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當然,不管怎麽說,其實可能都隻是因為我想這麽做罷了。


    “我也隻要和詩子在一起就好了。但是我很討厭放縱那些家夥讓他們弄哭詩子。所以以後我還會像之前那樣對待他們的。”


    詩子看著我完全沒練過卻擺出影子拳擊的架勢,露出了可愛的笑容。


    “誒嘿嘿……小宗,我最喜歡你了”


    從那天開始,詩子的戀愛舉動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越來越奔放了。


    明明很內向,但詩子就像完全不抗拒直接表達自己的感情一樣,隻要我做了什麽值得別人誇獎的事情,她就會說:


    “小宗很厲害啊,好帥。”


    然後就會露出滿麵的笑容。我失敗的時候,難過的時候,她就會說:


    “小宗你下次肯定可以的。我一直都站在你這邊哦。”


    她會像父母一樣安慰我。就算我什麽都沒做,她也會說:


    “小宗,最喜歡你了。”


    就想要品味一樣不斷叫著我的名字,不斷說出甜言蜜語。就算是十一歲的孩子也能理解,我和詩子兩情相悅。


    我可能隻體會到了戀愛好的一麵,甚至覺得要是這就叫做戀愛的話,那戀愛的人無一例外都很幸福。


    我們三個人一起去看了二月上旬舞森市舉辦的知名活動,舞森雪祭。詩子跟在欣賞著成排的雪雕一直邊走邊吃的侑裏身後,第一次享受到雪祭。


    “小侑不光畫畫好,也很擅長製作雪雕嗎”


    “那家夥可是相當有能力啊。還有體力也很充沛,大概能做出很厲害的雪雕吧……不對,我也有自信能做出不錯的雪雕哦!而且我還可以做隻給詩子看的特別作品!”


    平時我就嫉妒侑裏,下意識就想要反抗她,於是說了大話。


    “喂,我都聽到了哦宗佑。夢話你等到睡著了再說哦。”


    侑裏邊吃著炒麵邊說話,臉鼓得像個鬆鼠一樣,我隻能對她說“要你管啊!”,而詩子則笑著看著我們,在這和日常一樣的對話間,輕輕吐出一句:


    “……我好想一直和小宗小侑在一起啊……”


    我聽到了詩子那發自內心的願望,認真地回答了她。


    “我也想。變成大人也好變成老頭也好,詩子在我身邊我就會很開心。”


    詩子睜大了雙眼,我們之間出現了片刻的沉默。


    “……嗯嗯……!我也是這麽想的,要是能這樣就好了……!”


    詩子的臉不能叫通紅,應該說是已經接近純紅色了。我看到她的反應,意識到自己好像做了求婚一樣的事情。


    “不……那個,不是,這是我的願望而已,我希望能一直這樣就好了,不是說馬上要聽詩子的回答,雖然聽到回答很開心……”


    我因為害羞顯得手忙腳亂,但詩子抓住了我的手。每當詩子要向我傳達愛意的時候,都會做些什麽讓自己冷靜下來,我知道她現在這樣做是想讓我冷靜下來。


    “謝謝你,小宗。……那個……我啊,到現在還沒有在同一個地方居住一年以上,經常轉學,我真的很想一直在舞森和小宗小侑你們一起度過每一年。所以……已經不想再轉學了,我想和媽媽講講這件事。”


    這能算是一個樂觀的回答嗎。和詩子對上視線,她靦腆的笑容對我而言就是甜蜜的魔法,溫柔地抓住了我的心髒和未來。


    腳下軟綿綿的,就像做夢一樣說的就是現在這個情況吧。我這樣想著,卻看到侑裏露出了捉弄別人時會露出的被稱為“惡魔的微笑”的表情插進我和詩子之間。


    “這麽重要的事情,在這個雪雕前麵說真的好嗎?”


    侑裏的話把我們兩個人拉回現實,那是個看似還未完成就開始展出的雪雕,也不知道是駱駝還是羊駝還是野山羊,反正做得很糟糕。我們看到它擺在這麽尷尬的地方,不禁大笑起來。


    隻是,想要在一起。以後要永遠,都讓她陪在我身邊。


    我本以為這不是什麽過分的願望,但沒過多久我便知道了,幼年時期的夢想想要實現真的太過困難。


    到底是誰說過,初戀是無法兌現的,這種不吉利的話呢。


    在雪祭過後僅僅一個月,在我們三個人一同走過的回家路上。


    “我……三月末就要搬家了。所以……要,要轉學了……”


    聽到這顫抖的聲音,我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嘴唇變得幹燥,心髒傳出砰砰亂跳的聲音,我已經沒有辦法正常呼吸,下意識叫出來。


    “怎,怎麽就不到一個月了!為什麽!?你不是說過想一直呆在舞森嗎,不是說過想和我一直在一起嗎!”


    “……對不起。但是,這是母親的決定……我無法改變……”


    她什麽時候知道要搬家的呢。要是詩子很久之前就知道了的話,她一定經過了很久的思想鬥爭,才下的決定吧。


    那樣的話,那時說出的“想要一直在一起”的話,就從願望變成了妄想。那個場景就變成了痛苦的回憶。我握緊拳頭,不想接受這個事實。


    “為什麽啊!好不容易變得要好起來……我,我才不要!以後升入六年級,上了初中,還有那麽多開心的事情等著我們去做呢。不管是我開心的時候還是看到有趣的東西的時候,我都想要詩子你在身邊啊。”


    像孩子一樣發泄之後,我也沒有後悔。就算是被討厭被疏遠,隻要能阻止詩子轉學,我也在所不惜。


    “嗯……那既然不想要普通的分別,那我們就做個約定吧。等長大了之後再見麵那種。”


    侑裏平時都會無視對方的狀態,但這次她就像察覺到了詩子的心意一樣提出了這個方案,讓我也大吃一驚。我也因為意識到剛才在一味宣泄自己的感情而感到不好意思。


    不知道這是不是侑裏的臨場發揮,但淚汪汪的詩子終於抬起了頭。


    “嗯嗯!來做個約定吧!”


    就算是侑裏臨場發揮,她的話也讓詩子的表情變得陽光了起來。雖然我安心了,但我不免在這種地方也嫉妒起侑裏來,我的對抗心理開始作祟。我要提出一個讓侑裏大吃一驚的目標。


    “等……等詩子實現了宇航員的夢想!等侑裏成為超有名的畫家成為畫壇的明星!我也成為畫家……不,我要成為比侑裏還被人認可的畫家!等……等我們三個人的夢想都實現的時候,我們約好在舞森再會吧!”


    我又大放厥詞,讓侑裏和詩子都大為疑惑。


    “還真是個極端的家夥。說到底,為什麽宗佑你就擅自決定了我的未來啊。”


    “那樣真的很厲害!求你了小侑!我也讚成小宗的提議!我們各自去摘下屬於自己的星星,實現自己的夢想吧!這樣的話就算離開你們兩個我也會努力的!”


    拉過皺起眉頭的侑裏的手,詩子興奮地說道。


    詩子在遇見我們之前就已經為自己的宇航員夢想努力了,我覺得就算不做約定她也一定能實現夢想。隻是這個約定能讓詩子在遠方遇到困難受到挫折的時候能成為她的精神支柱的話,我無論如何也要說服侑裏。


    “小侑你……不喜歡嗎?”


    侑裏麵對詩子的疑問,歎了一口氣。


    “我隻是想說說宗佑而已。我可沒說要反對。”


    侑裏說著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紙上畫著她的塗鴉,她像是剛想好一樣隨意地簽了個名字。


    “等詩子成為宇航員了,就在宇宙空間站中讓他們看看這幅畫。告訴他們這可是現在紅極一時的有名畫家,柏崎侑裏大人簽名的超稀有畫作哦。”


    這家夥還真能耍帥啊!詩子雙眼泛出淚光,開心地將那幅畫放在懷裏。


    “我,我也是!啊……沒帶速寫本。等等,我現在畫一個!我撕一頁國語筆記本!”


    “謝謝你,小宗。我真的很開心。”


    雖然我即興的畫作和簽名都不是能在人前炫耀的東西,但詩子也滿心歡喜地收下了。


    “那麽,我們約好了。等大家都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再在這裏團聚!”


    我深切地感受到,交織在一起的兩隻手的溫暖,和黃昏之時空中明星閃耀著的璀璨光芒。


    不少人會嘲笑我們這是小孩子不經世事的夢想吧。但是我們三個人沒有一個站出來否定,都深信彼此能夠實現自己的夢想。


    北海道的春天來得很晚。


    以前我都以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並沒有特別在意,現在才對此感到很生氣。


    和詩子分別的那天又是下雪,世界變得銀裝素裹。本想在盛開的櫻花樹下送別,但沒有可以抒發感情的對象,隻因有那個約定在我才沒有如此難受。


    然後,我們就開始了,沒有詩子在的六年級生活。


    因為被選為小學學生會長,我多了很多必須要做的雜務,但畫畫的時間還是可以保證的。但是我能看到侑裏明顯減少了畫畫的時間。以前她是見到想要畫的東西就會廢寢忘食地畫的人,但現在她也不去繪畫班,甚至都不願意拿起畫筆了。


    “侑裏,最近沒什麽動力嗎?發生什麽了嗎?”


    “沒什麽。我隻是想在喜歡的時間畫喜歡畫的東西,不行嗎?”


    我好想踩到了侑裏的雷,那一天她都沒和我說話。


    最近我聽母親說有些人想要侑裏多參加一些比賽。好像是哪裏的館長還是什麽團體的帶頭人之類的聽起來頭銜還挺厲害的人,但不管對方說什麽侑裏都是同樣的態度。這樣那些大人們用盡渾身解數接近侑裏,她卻油鹽不進,他們也很容易覺得侑裏是壓力太大了。


    我心裏亂蓬蓬的。這是我這個對侑裏的性格有個大致了解的發小的直覺嗎。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五年級寒假的時候我們參加的“孩子的未來繪畫大賽”是個麵向小學生的繪畫比賽,我落選了但是侑裏拿了最優秀獎。


    因為我和她上同一個繪畫班,我也被逮到了劄幌市的藝術之森美術館,在這麽多的優秀作品中最鶴立雞群的就是侑裏的畫,看著她那一眼就能認出的畫,我下意識地說出了“好厲害啊”。


    侑裏作品所在的f20號畫布被擺放在美術館內最顯眼的地方展出。不過並不隻是因為它的位置顯眼我才覺得它比較顯眼。這幅作品吸引人眼球的原因隻是侑裏的實力。


    但是畫出這幅如此打動人心的畫作的人,卻十分不高興。侑裏穿著華麗的衣服,在眾多攝影師麵前板著個臉。


    當我的胃因為沒吃東西開始作痛的時候,繪畫班的老師在和一個看起來很厲害的大叔說話。


    大叔滿眼笑意地看著侑裏,我看到那張臉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惡心。


    “接下來就是年末的’環境繪畫展’,來畫一下海洋生物的‘自由’吧。你看,評審團團長高島老師喜歡海洋生物嘛。”


    ——可能隻有我注意到了。


    侑裏聽到這些話後,眼神中有什麽消失了。


    她那麽喜歡自由,卻意識到自己被名為自由的枷鎖困住了。


    我的直覺是對的。從那之後侑裏就再也無法自己拿起畫筆了。


    “為什麽畫不了了啊。已經畫夠了嗎?你忘了和詩子的約定了嗎?”


    我知道叛逆的侑裏聽到周圍的人讓她畫畫隻會起到反作用。但我看著侑裏兩個月一筆都沒畫,實在是等不下去了,終於問出口。


    “我有必要和宗佑講嗎?話說回來,你想要用那個約定束縛我嗎?”


    侑裏冷笑著,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見的冰冷。


    “……我在你能再次開開心心地畫畫之前,會一直糾纏著你讓你畫畫的!”


    侑裏沒有回答我直接離開了。而我至今依然在追尋著她那開心地畫畫的側臉,和她創作出的天才畫作。


    詩子定期會寄來說自己一邊努力學習一邊追尋自己的夢想的信。每次詩子問到我們的近況的時候,我都感覺無法原諒打破約定的侑裏。


    我每天都在努力練習繪畫,卻甚至無法得到比那都無法拿起畫筆的人更高的評價,我真的不甘心。


    這種交織的感情讓我們的關係變得更為複雜,一直持續到現在,我們上了高中二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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