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開始之前,還有一件重要的大事必須要去做個了斷。


    “學姐我對不起你。你當模特兒的那幅畫……我不打算拿去參賽了。我……我想畫我真正最想要畫的人。”


    我通知學姐有事要談後到了她家,雖然學姐請我到裏麵坐但我婉拒了,並直接在玄關做了人生中最誠懇的一次低頭道歉。


    占用了人家那麽多的時間,甚至還受到告白,然而最後我卻說打算要畫其他人。如果今天我是女生被人這樣對待了,那我應該賞對方一發右直拳後,一輩子都不想再跟他見麵了吧。就是這麽一件過分的事情。


    學姐一言不發,沉默降臨在彼此之間。之前曾經聽說生氣時的美女是最可怕的,現在正親身體驗的我可以說這是真的。


    學姐冷眼看著我,歎了一大口氣。


    “……這真是太離譜了。我第一次遇到這麽過分的事,而且居然是你。”


    “你說的沒錯……我知道,我正在做的事過分到被討厭,被怨恨也理所當然。我也沒有想過要學姐原諒我。不論學姐怎樣罵我我都接受。若學姐想要揍我,我也會閉著嘴挨你一拳。”


    彎著腰的我可以感受到有股視線刺在頭頂。


    “罵你啊……那就讓我好好的發泄一下了。渣男。白癡。為所欲為。女性公敵。平時看著一副老實人實際上卻做了這麽過分的事情。”


    “……是。您說的沒錯。我很抱歉。”


    我隻能真誠的正麵承受這些由言語構成的刀槍與箭矢。雖然心靈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但我也隻有這麽做了。和我對學姐做的事比起來,這些根本不算什麽。


    “我說,聯誼那件事情宗佑欠了我一筆人情沒錯吧?如果我現在就要你還我……希望你用我的畫來還的話,你會怎麽做呢?”


    “……隻有這次,我無論如何都想要照著我心裏的想法去畫。所以我隻能繼續低著頭請學姐換一個方案。”


    也提不出別的方案,繼續耍著任性的我聽見一聲傻眼的歎氣。


    “……哎……這真的太誇張了。……但是,這也就是說宗佑你現在能夠提筆了對吧?”


    突然變得溫柔的語氣讓我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看見的是我所熟悉的,學姐溫柔的微笑。


    “……是。我現在非常的想要畫畫。”


    一分鍾也好一秒鍾也好,我隻想要趕快拿起畫筆。我好久沒有感受到這種心情了,雖說與回歸童心不太一樣,不過能夠單純的享受畫畫這件事也讓我非常的開心。


    “這樣啊。那就好。……我啊,很喜歡宗佑的畫喔。雖然不像是小學的時候看見侑裏的畫作那樣受到衝擊,但是隻要看著你的畫,不知道該說是心頭暖暖的嗎,但總是能夠讓我不自覺的笑了出來。……我很支持你喔,要加油欸?”


    身體的深處湧現暖流,感受到一股活力經由血液流通在我的全身。


    果然比起誇我本人,還是作品被誇獎讓我更開心呢。


    “哇……,我真的,超開心的!我會畫出不辜負學姐這番話的作品的,我一定會拿到第一名的,希望學姐為我見證!”


    學姐看著無法止住嘴角彎曲的我,伸出了小拇指。


    “然後啊……你總有一天要完成我當模特兒的那幅畫,然後把它送給我。我會一直一直,永遠等著你的。”


    來自我所認識的,世界上最美麗的女性的請求,我完全沒有理由拒絕。


    “將來我變得更厲害了之後,我一定會送給學姐一幅最棒的畫。還請學姐期待。”


    我與學姐打勾勾,默默地在心裏發誓,一定要成為出色的畫家,為了畫出魅力不輸本人畫作,要更加努力。


    ☆


    照著木框切出大小適當的畫布,用器具攤平並在四周釘上固定用的釘子。一張完美展開的畫布靜置在畫架上,靈魂即將注入那純白的世界。


    至今為止我的腦中不斷的浮現她的表情,平常的小動作。已經烙印在腦海之中,甚至有股不可思議的自信,如果是我不用看也能將她畫出來。


    一雙大大的眼睛,柔軟的發絲,將構成她的要素一一勾勒出來。或許我之所以到今天都持續的畫著畫就是為了這一刻也說不定。自信到如此自我陶醉,但我能夠說,這幅畫是我所有作品之中,我最喜歡的。


    就這樣畫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仗著年輕都抵擋不住肩膀與背部的酸痛。盡管如此,我依然想要盡全力的,盡我所能的,將我的情感繪入畫中,如此的期望著,如此的將情感化為形體。


    做想做的事,畫想畫的畫。


    我想畫的就是這種畫,我想成為的就是這種畫家。


    死腦筋是我的代名詞,我不打算改變也不覺得改得了。雖說如此但我也不是靠畫圖吃飯的,不趁現在畫,何時畫呢。


    再說一次。我並不是天才。我隻是喜歡畫畫的凡人而已。


    但是,我會畫出隻有我能畫的東西。


    好熱。好熱。胸口,好熱。


    依照著已經在腦內完成的圖,把自己的全部賭在繪畫上麵,這意外的快樂,令人通體舒暢。


    我認為一幅畫怎麽樣才算完成,很難去定義。


    當我認為“畫好了”,並拿去報名的時候,或許會有人認為這還遠遠不夠,也或許有的評審會認為,若這已經是完全體的話那簡直就是小孩的作品。


    但我能夠自豪的說,這就是我發揮了我所有的技巧,所有的情感,這是我的最高傑作。能夠畫出這樣的一幅,可以自豪地說出這番話的自己,也讓我感到無比驕傲。


    ──看見這幅畫的她,又會怎麽想呢。


    觸碰著畫中的她,我變得多愁善感。


    ☆


    侑裏一句話都沒說便早退了。電話不接訊息不看。


    既然是她,那十之八九是專注在作畫上麵吧,然而一旦像這樣聯絡不上一個人,我還是會想起當初因此事態逐漸嚴重的詩子,讓人坐立不安。打電話到她家之後是侑裏媽媽接了電話。“看起來畫得挺專心的。真是,如果讀書時也這麽認真就好了。”阿姨傻眼的說著,但隱約能夠感受到女兒久違提起畫筆也讓她感到欣慰。


    當天晚上。我獲得阿姨的許可,拿咖啡過去給她當做慰勞品。而準備按下門鈴時,忽然察覺院子似乎有股氣息的我往那看了過去,然而那個瞬間──我像是中了魔法一般,身體完全動彈不得。


    夜晚低於冰點可說是舞森的日常,然而侑裏卻身處其中,麵對著架設在踏硬的雪地上的畫架與畫布。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雪麵反射月光,我覺得此時的侑裏顯得非常神聖。


    侑裏沒有注意到我,她的眼中隻有畫布,專注地揮舞著手中的畫筆。從那專注到仿佛感受不到寒冷的側臉可以察覺,現在不論我對她說什麽她應該都聽不見吧。恐怕從學校回來以後她便專注在眼前的畫作上了。


    當我在繪製參加光地繪畫大獎的畫作時,我認為那會是我人生最認真去完成的作品。然而,那家夥真的與我是不同次元的存在。甚至覺得侑裏的這副模樣已經不是專注這個詞能表達的了。


    當侑裏在創作什麽的時候,便會進入她的世界。身為造物主的侑裏,並沒有身為人類必須要維持生命的觀念。吃,喝,休息,連概念都不存在。


    隻有照著自己的意念去創造世界才是證明自己存在意義的方式,無處不透露出一絲散發著傲慢與虛幻的危險氣息。我無法不從其中感受到魅力,一時之間無法將視線從侑裏身上移開。


    “……還是贏不了啊……還差好遠……”


    如此呢喃著的嘴卻又不可思議的浮現了笑容。


    如果要將侑裏對作品表現愛的形式簡單的用“專注”來形容的話。


    凡人的我,沒辦法比得上侑裏的專注所有的深度,質量。


    究竟是有才之人亦有專注力,還是有專注力之人可稱其天才。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永遠無法得知,但我也有能夠確信的事實。


    ──不努力的話,我們之間的距離隻會被侑裏單方麵拉開。


    而對我來說完全不存在“不盡力,隻是咬著手指幹巴巴看著”這種選項。用力的吸了一口能夠將肺部結凍的冰冷空氣,出聲喊道。


    “侑裏!我拿咖啡過來了喔!休息下吧!”


    終於看見侑裏將她的眼瞳轉向我這,這讓我很是開心。


    兩人就這樣坐在雪地上喝著咖啡,抬頭望向夜空,看著吐出後便消散其中的白煙。這對北海道土生土長的我來說已然是看習慣的景色,或許是對於今天的我看著它顯得莫名感傷吧,總覺得看著是特別的美麗。


    “……話說回來……你的畫依然是那麽的高質量啊。這真的,好厲害啊。”


    “當然,畢竟是我畫的。不過現在進度大概隻到六成而已,之後你有得期待了。”


    侑裏這並不是自吹自擂,不過是陳述事實而已。所以說我也沒有特別不爽。比起這個,我有些話想要現在就跟侑裏說。


    “我說侑裏啊。有些話,我想跟你說。”


    我與侑裏四目相接。我嚴肅的表情映在她那不同於扭曲的性格,漂亮的雙瞳之中。


    “我還是,想當畫家。不需要是能夠多麽感動人心的,也不用是能夠讓評論家仔細探究,存在於曆史中的畫作。我想要用我的人生去創作的,是能夠讓不懂藝術的人也能說出‘這個好像挺不錯的耶’,能夠讓他們浮現笑容的畫作。”


    詩子說喜歡我的畫的時候,被菅原學姐誇讚的時候,胸口深處流出暖意,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充實感。繪畫這件事讓我感到無比驕傲。


    當我珍惜著這股情感的時候,便能夠清楚的在未來在線看見,由於“因為喜歡畫”“因為想要贏過侑裏”“因為想要遵守約定”而訂定的未來目標。


    聽完我的夢想,侑裏的嘴角變成了看似捉弄人的角度。


    “說起來很簡單啊,但那聽起來還是挺難做的吧?愛哭鬼宗佑辦得到嗎?”


    “你才愛哭鬼!……啊啊,我也知道那很困難。但是,我就想這樣做。不是辦不辦得到。而是我想要去做。如何?剛剛這串聽起來有像藝術家嗎?”


    為了對抗向我露出白齒的侑裏,我加了一句。


    “隻有這個,我想要第一個跟你說。”


    “……‘隻有這個’,欸……你這家夥,真的是完全不懂女人心吧。”


    “哈啊?什麽東西,現在講的話跟女人心無關吧。”


    對於我的抗議,侑裏像是明白了些什麽笑了出來。


    “所以我想說的是,侑裏,你也畫吧。永遠當我的目標,當我的勁敵。”


    “別擅自規劃起來了。憑什麽我的人生必須要由你來決定呢。”


    “就這樣而已還好吧?我十七年來都被你耍來耍去。你的未來也分我一些吧。”


    “那是什麽,求婚嗎?”


    “才不是,白癡。這是對我超級有利的交易啊。”


    侑裏沒有馬上響應我的交易,而是在啜飲一口咖啡後將視線挪向畫布。剛才的一番話是我的真心,但我也不需要她立即回答。現在最重要的,是將這幅畫完成。


    “……欸宗佑。詩子她,為什麽喜歡看星星呢?是因為她相信死去的爸爸變成星星了嗎?”


    “別亂造謠,她爸爸應該還活得好好的。她說是因為憧憬著那些閃耀的事物。”


    所謂閃耀的事物,其中也包含了侑裏,但我實在是不甘心,於是沒有說出口。侑裏則是“喔──”了一聲。


    “那就簡單了。宗佑,這場對決是我的勝利了。”


    “啥……這還不好說吧!我跟你說啊,我可是畫了一幅曠世巨作喔?完全不可能輸的啦!”


    “這樣啊。來,喝吧喝吧。今天我請客。”


    “為何把氣氛弄得很像是殘念會一樣啊!而且,這咖啡可是我買來犒勞你的好嗎?”


    如此說著相互碰撞冷掉的罐裝咖啡時,發現自己能麵對侑裏的才能,這些變化……成長,我感到無比驕傲。


    ☆


    四月十一號星期四。光地繪畫大獎的成績預計在十二點於官網上發表。


    現在是十一點四十五分。我從兩小時前左右就開始在房間裏盯著計算機屏幕,做些無所謂的伏地挺身,一直去上廁所直到被媽媽罵“太浪費水了!”,在旁人看來我的行為應該稱得上詭異,我就是如此的緊張。


    包括考試成績公布也是,隻要是這種公布結果的時候我都會很緊張。更何況這是公布我花費整個冬天……不隻,是耗上了我整個繪畫人生的結果。


    “你這樣結果也不會比較快出來,安分一點啦。安靜坐好就好了。”


    對我感到傻眼的侑裏躺在我床上看漫畫的模樣和幾個月前在清野房間說想要變得受歡迎的時候一模一樣。


    然而,這個天才她畫了畫。


    還不是普通的畫,那是稱得上怪作的作品。


    我把一向不在意成績的侑裏硬拖到我房間。兩人在等待的時候,不知是不是因為自信而一副凜然的模樣,看著這樣的她,我心中那把名為嫉妒的火似乎又燒了起來。


    但今天就先將那複雜的情緒放到一邊吧。跟侑裏一起看成績讓我有點懷念,也有點感慨,然而更讓我感到的是開心。


    不過,這跟我的緊張完全是兩回事。


    “你這樣講我也不會好起來。……啊─感覺心髒快要從嘴裏跳出來了。要是跳出來了你願意幫我塞回去嗎?”


    “嗯,沒問題。我還會特別幫你簽個名再塞回去的。你油性筆放哪?”


    “……為何聽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總覺得,我的胃更痛了。”


    浮誇的揉著胃部的我,回憶起了詩子的臉龐。


    通常這種時候,詩子應該都會用積極的話語來鼓勵我吧。其實也不是想要依靠她,隻是想要,向那個何時都對我溫柔,看著我的眼中充滿愛意的詩子撒嬌罷了。


    搖了搖被妄想衝昏的大腦,為了取回冷靜,試圖回想起詩子曾經說過的星星的話題。聽說南十字星隻有在南半球曾能夠看見,然而隨著地軸慢慢地偏移,貌似兩千年以後在日本也能夠看見的樣子。


    “啊,十二點了。快來看吧。”


    想這這些無所謂的事情時,命運的一刻到來了。被侑裏催促的我用顫抖的手按了幾下左鍵,逐漸靠近公布頁麵。


    來吧,下一頁就是重點了。用幹燥的嘴唇呼了幾口氣,我緊張的心跳聲應該連侑裏都聽得見了吧,


    “我按。”


    將手覆蓋在我握著鼠標的右手上,侑裏無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的我直接點了下去。


    “啊……”


    發出聲音的是我。


    頁麵上顯示出的,是由我認識的作者所畫的,我認識的少女。


    金獎『手握星星的少女』 柏崎侑裏


    由於我一直盡量不去看侑裏畫完的模樣,所以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成品的真麵目。


    這幅畫仿佛奪走了我的雙眼,甚至到了忘記呼吸的程度。


    透過屏幕去看一張畫,居然也能夠這麽吸引人嗎……,我如此驚訝,但沒有不相信的道理。


    因為她是柏崎侑裏,是“有能者”。


    詩子在宇宙中漂浮著,她軀體的境界線很是模糊,在漆黑的暗夜中,像是要被吸進黑洞一般,激起人們心中最原始的恐懼。畫中的詩子麵無表情,隻有眼中還流露出一絲情感,若是要舉例,就好像明知不應該卻還是喜歡上了,那樣的背德感。


    雖說如此,但綜觀整幅畫作,又隻能感受到希望。不論是構圖還是用色,沒有任何一處有著明亮的表現,然而為何卻這樣充滿愛與夢想,還有希望呢?是因為像是要被吞噬,卻在靠自己意做出動作的詩子嗎?還是黑暗中那不知是白,亦或是金色的線條所交迭構成的光線嗎?


    ……不行了,我無法好好說明。相信評審們也是經曆了激烈的討論吧。


    想要實際親眼見識這幅畫的衝動充斥著我。想要一邊嗅著油畫的味道確認畫布上的一凹一凸,想要仔細研究光線的部分,想要用盡全身上下去感受這幅畫。


    究竟要怎麽樣才能畫出這樣的畫。究竟要怎麽樣,才能─


    “宗佑。……喂,宗佑!”


    侑裏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喔對,這裏是我的房間。現在是十二點六分。


    和一分鍾前不同的,隻有我沒得到第一名的這件事實而已。


    由於緊張而加速的心跳逐漸趨緩。


    而同時,無力感和失敗感和充實感和滿足感,這些混亂的情感充斥著我的身體。


    握緊放在膝上的手,用喉嚨現在能擠出的詞匯說道。


    “……恭喜你,侑裏。不愧是你。”


    雖然不甘心,但我也沒有幼稚到說不出恭喜的話。侑裏將手搭上我的肩膀,嘴角揚起角度。


    “哎,這場對決是我贏了呢。”


    這樣的結果再次讓我體會到,明明這麽近,但挑戰無數次的結果始終是離那個背影如此遙遠。咀嚼著苦澀的情緒,繼續閱覽排在侑裏後麵的五件優秀獎。每一個作品的構想和技術都相當的高,能夠看見作者們的努力。


    明白了自身的地位。我歎了一口氣,瀏覽著頁麵的各個地方,直到看見寫著『入圍名單』的按鈕。終於取得平緩的心髒,再次的大聲響起。


    “要我幫你按嗎?”


    “……我能自己按好嗎!”


    被侑裏激將法的我這次終於自己按了下去,在數量龐大的人名中能夠看見『小宮宗佑』四個字。


    如此隨便就得知的好消息讓我眨了好幾下眼睛。


    看了看侑裏,看了看她那賊笑著的臉,又看了一次官網,終於確定這是真的了。


    似乎不是看錯,我的名字確實寫在入圍名單上麵。


    入圍的作品不像是金獎和優秀獎那樣會展示在頁麵上,所以我的作品不會像侑裏一樣被很多人觀看。其他人看了之後會有什麽樣的感想我無從得知。


    就算是這樣,但至少也有一位評審能夠認同我,讓我的名字出現在這裏。無敵感動的我就這樣倒向了床。


    “……雖然比不上你,但我還是好開心啊……”


    像是陪睡般躺在我旁邊的侑裏,用拍嬰兒的方式拍了拍我的肚子。


    “喔喔,好棒喔小宗。沒有哭出來真的很厲害欸─”


    “……你瞧不起人嗎。我又沒有不開心。……但,我下次會贏你。”


    抓住她的手坐起來後,她看著我的臉露出了囂張的笑容。


    “我也覺得你下次會贏哦?不戰而勝就是了。”


    明明正常的答應要跟我比就好了,真是欠揍。但我再次的認知到,這樣的侑裏,就是我所向往的獨一無二的存在。


    “問你喔,你能幫我看一下我報名的那幅畫嗎?我知道你不喜歡評論別人的作品,但隻有這次我希望你能看一看。”


    “嗯─……好吧,我就看看你畫的詩子又是什麽模樣好了。算是慶祝你得獎,隻有現在喔。快點把東西拿出來啊。”


    還以為會花一點時間,比我預想的還要順利許多。盡管她依舊是一副囂張的模樣,對這樣的她我沒有抗議也沒有抱怨,為了拿出放在衣櫃裏的畫布我床上站起身來。


    感覺像是要挑戰最終頭目的村民。但是對於結局已定的挑戰,不論我多麽認真麵對,世界上應該也沒有人會在意吧。


    也罷。我的這幅畫,隻要能讓眼前的人看見就好。


    “我的比賽還沒結束。下一個評審是你,侑裏。”


    如此說著將畫布攤在侑裏麵前的瞬間,她睜大了藍色的雙眼。


    與現實中坐在床上的侑裏正麵對峙的,是我在畫布上傾注所有的愛,隻用一筆一畫將顏料重迭所勾勒出的侑裏。


    沒錯,我報名光地繪畫大賽的人像畫,模特兒並不是詩子。


    是讓我懷著能夠光明正大向他人訴說的美麗感情的人,同時也是讓我抱持著無法見光的汙穢情緒的人,是我的青梅竹馬也是我的對手,是我憧憬的柏崎侑裏。


    我無法用言語好好表達,但如果是用眼前的這幅油畫,那我認為應該能夠表現出來。


    “雖然比不上初二的時候你畫的那幅自畫像。但如果要比較對於‘畫柏崎侑裏’這件事的熱情,我比你要厲害一點。”


    人生走到今天,我一直待在侑裏的身邊,一直思考著她的事情。


    我所畫出的侑裏,不是笑著的模樣,不是準備要惡作劇的模樣,不是聽見麻煩事而嘟起嘴巴的模樣,不是嫌事情麻煩的模樣。


    我拚盡全力畫出的是她偶爾會露出的,看似想著世界上沒有人能理解自己,而看一人寂寞向遠方的模樣。


    一直以來,向往到令人煩躁,忌妒到令人不悅。


    而侑裏正看著包含我一切忌妒,友情,憧憬,矜持所有情感的這幅畫之中。光是這樣,我就覺得達成了一項人生目標,沉浸在滿滿的成就感中。


    “我之前應該跟你說過我對你非常的向往吧?我至今的人生目標,我腦中最有存在感的人……一直以來都是你。我真正想要畫的,是你啊,侑裏。”


    從我看見侑裏的畫,從那瞬間開始她就占據了我的腦海。


    這是一種無法簡單用話語表達的感情,和戀愛不同,也不太像是尊敬,而我有自信,世界上隻有我能夠將這種複雜的心境用畫表現出來。


    好想畫。而且不得不畫。


    侑裏盯著畫,沒有看向自豪的說著話的我,小聲說道。


    “……大意了。”


    我無法理解這麽說完便轉過頭的侑裏,於是我也歪了歪頭。


    “什麽大意了。能先幫我的偉大傑作點評一下嗎。”


    “不要命令我。……不過就是宗佑,太囂張了啦。”


    從長發之間窺見的耳朵上,我發現了一絲不對勁,於是走上前去。“侑裏”叫了一聲名字後便抓住她的手後,她終於放棄般的轉過身來。


    盡管跟她相處了十七年,但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滿臉通紅垂著視線的樣子,怎麽說──侑裏也是女生呢,這副模樣的破壞力就是如此的高。


    心跳聲越來越大。


    不想承認。盡管我不想承認,但真的好可愛。


    可愛到我就想這樣不放開牽著的手,維持著我的目光,希望能就這樣永遠看著侑裏的臉龐。


    視線與一雙大大的眼眸交錯。當我意識到與侑裏四目相交之時,她猶豫的開了口。


    “……看在這幅畫的份上,我隻會說一次。……謝謝你畫了我。我完全沒有料到所以挺驚訝的……但是我還挺,不,不止如此,我很……很開心。”


    連做夢都沒有想過侑裏居然會向我道謝,或許是因此大意了,也或許是前幾天淚腺就已經被侑裏給弄壞了,總覺得眼眶又是一陣濕潤。


    “侑裏……我才是──”


    謝謝你,謝謝你一直是我的目標。準備要說出口的剎那,脛骨受到了攻擊。


    “你,你是要盯著我多久啦,白癡喔。”


    她就這樣抓著胸襟把我拉了上去。明明紅暈都還沒從臉上退去,眼眶看著也還有著一層薄薄水氣,但依然凶狠的瞪著我。


    “不過就是宗佑而已,還敢讓我心煩意亂的。別這麽囂張了。”


    “……沒事,我不會囂張的請你放手。而且我話還沒說完。”


    多虧了侑裏開始像平常一樣一邊講沒道理的話一邊攻擊我,貌似讓我冷靜了一些,腦袋和眼眶都降下了溫度。


    脛骨好痛,但也剛好。差一點就要陷入了彼此都無意的氣氛裏了。


    深呼吸,把節奏抓回來。來問吧,我最最在意的那個問題。


    “欸侑裏,你老實回答我。你看了覺得如何?有什麽感覺嗎?”


    明明天氣不熱,但我卻汗流浹背。今天最緊張的一刻就是現在。


    希望我能夠撼動侑裏的心,如此期望著,將我想要訴說的一切都繪進了這幅畫中。


    誠心誠意,一絲不苟的將靈魂注入,賭上了我的所有的作品。


    但如果沒辦法傳達過去,那也是白搭。


    “我想一下……可以感受到你對我洋溢的才華所抱持的忌妒,欣賞,厭惡……吧。看起來就像是910x727mm的超大情書?”


    看見如此說著揚起嘴角的侑裏,不知道是由於放心還是興奮,雞皮疙瘩充斥著我全身的皮膚。感覺胸口一陣熱意。


    傳達到了。我拚盡全力的畫作,成功的將我的思念傳遞給了我最想要讓她知道的那個人。我沒有想到,這居然會讓我感到如此的開心,而且如此的自豪。


    ──啊啊,我真的,好喜歡畫畫啊。


    再次體會這件事,也讓我覺得這麽無與倫比。


    “也想讓詩子看看這幅畫啊。”


    侑裏看著我的畫,用溫柔的嗓音如此說著。


    “謝謝你啊。但是……我覺得你那幅畫的評價比較好,詩子應該也比較有機會看見……畢竟我隻有入圍而已,感覺比較難。”


    雖然我畫的時候隻想著能讓侑裏看見就足夠了,但是現在果然還是想讓詩子看看,畢竟她也跟我一樣,把侑裏看得很重。


    “不會喔……不管是我的,還是你的,一定都能讓詩子看見的。相信我。”


    “什麽相信你……還有比你的發言更沒有可信度的話嗎。”


    “宗佑,這幅畫我就借走了。這是我的肖像權,你沒有權利拒絕。哎,我也不會拿去做壞事就是了。”


    侑裏露出了隻有在想到超過分的惡作劇時,才會露出的極致小惡魔笑容。


    “肖像權最好是這個意思啦! 欸不是,雖然我不知道你想幹嘛,但真的拜托了不要太過分喔?”


    就算我繼續追問侑裏也隻是打哈哈而已,完全不打算告訴我她想幹嘛。


    但是,侑裏比起知道自己得的金獎,看見我的畫還反而更開心,我實在沒辦法對她多認真。


    所以我決定,相信一臉開心地摸著畫布的侑裏。


    ☆


    公布成績三天後。


    這陣子的疲勞都在今天湧上,明明是難得的周日我卻像一灘爛泥一樣躺著,醒來時都已經天黑了。偶爾這樣也可以啦,幫自己找了個借口後又躺回床上。


    決定今天就是要徹徹底底躺平的我,打開了封塵數月的遊戲機開始了在線對戰。幾個月沒玩遊戲的我完全打不過其他高玩。本來就不算厲害更是輸得一塌糊塗,體會到了敗北的深刻恥辱感。


    這場戰鬥徹底激起我的好勝心,導致我暫時沉迷在對戰之中。而將陷入專注之中的我拉回現實的是手機發出的電子鈴聲。


    未知來電。正常狀況我是不會接起來的,但不知為何現在有莫名的預感讓我按下了畫麵。


    “額,喂。”


    “啊……小,小宗……是我,詩子……你最近過得怎樣?”


    盡管我已經猜到了,但體內的細胞依然受到震撼。我大力地睜開眼睛,跳躍般地站起身子。


    “詩子!你這樣打電話沒問題嗎!?”


    “其……其實不太行。小宗跟小侑的電話都被媽媽刪掉了,還說不要再跟他們聯絡了……但是,其實我把你們的電話號碼背下來了,所以才有辦法打給你們。雖然我覺得媽媽應該也怕我這樣做,但她應該也沒有料到我會違背她說的話吧。”


    是詩子的聲音。是詩子的聲音!可愛的嗓音撼動耳膜,刺激著淚腺。


    “這樣啊。但是你還打給我了,真的謝謝你!我好高興,居然能夠再聽到詩子的聲音。”


    “嗯嗯,我也很高興喔。……欸,小宗。你現在人在哪啊?”


    她現在人明明在東京,會問這個問題有點神奇。


    “現在?我在家啊。在打遊戲。”


    “啊……你在玩遊戲啊,對不起喔?但我現在人在舞森車站這邊……希望能跟你碰個麵可以嗎?”


    麵對這扯裂心髒的邀請,沒什麽好說的,我披上羽絨服直接衝出家門──然後回來了。將某樣東西塞進口袋後再次衝向車站。


    ☆


    在這樣寂靜的夜裏,如果仔細傾聽,似乎都能聽到星星的聲音。


    “詩子!”


    周日夜晚,已經過了晚高峰,詩子坐在前圓環裏的老舊長椅上,一看見我便濕了眼眶。


    “小宗……對不起。明明還沒達成夢想就跑來了。但是能見麵我好開心……我真的好想你喔……!”


    許久未見的詩子和小學那時候依然相似,但是她的可愛成長還是讓我怦然心動。


    “我也是。我也好想,好想你啊。”


    可愛到想要緊緊抱住她。但在這之前,得忍住這個欲望,關心一下她的狀況。


    “很冷吧?暖寶寶給你。還有圍巾也給你。這幾天天氣本來還挺好的,但突然又冷了起來。明明都三月了卻降到零下五度,東京應該不可能這樣吧。”


    詩子為了不讓我看到她哭的模樣輕輕的擦著眼淚,小聲的說句“謝謝”又低下了頭。


    “……對不起,我突然跑來。而且還是離家出走。像這樣忤逆媽媽,或許還是生來第一次呢……”


    我在依然低著頭說話的詩子旁邊坐下。老舊的長椅冰得簡直要凍住我的屁股了。


    “離家出走喔……詩子,你有地方住嗎?總不可能住我家吧,我送你去侑裏那邊。你有跟她說你過來了嗎?”


    “沒,還沒有……”


    “沒事直接過去就好。這時間她應該也隻是在家裏無所事事。來,走吧。再待下去你要著涼的。”


    她是選擇先連絡我讓我很是高興,而我也不想辜負她的期待。總之得先動起身來把詩子安頓好,可不能讓她感冒了。我一麵打算著站起身來,詩子卻將我拉住。


    “先,先等下。能去侑裏那邊借住我很感激,但我明知會有麻煩還把你叫出來,就是有話要對你說的。”


    詩子在胸前握住拳頭,下定決心似的開口。


    “雖然這樣講不好,那個,我媽媽把我的手機設定成會拒絕小宗跟小侑的來電了……但是有一位叫做清野的女生,從她那邊傳了幾張照片過來。……是小侑傳的。”


    馬上明白侑裏說一定能將我們的畫傳遞給詩子,究竟是怎麽做到的了。她應該是把清野的手機搶去,強行的聯絡上詩子。


    真是為所欲為。我猜她應該也沒有跟清野好好說明,我能想象出清野反抗的模樣。


    但隻有這時候我會想要稱讚侑裏這種作風。多虧她,詩子像這樣直接跑過來找我們了。


    “‘看’,小侑傳來的訊息就隻有這樣一個字,我想應該是隻要看照片就可以了的意思。……照片分別是小宗和小侑的作品。我能從兩幅畫中感受到你們的心意,不論是小侑畫的我,或是小宗畫的小侑,我發現原來我們三人的關係還能用這種形式繼續下去,一這麽想我就感動的停不下淚水……謝謝你們。”


    “……能聽你這樣說我們也很榮幸。畢竟我們也是全力以赴的在畫呢。”


    詩子的一句話,就證明了我全心全意投入作畫的日子不是白費的。頭一次有這種感受,開心到連腳邊的雪都像是要融化了一樣。


    “你聽了不要介意喔?我覺得,客觀上來看還是小侑的畫比較厲害。但是……我還是覺得,從以前就是了,我覺得我果然還是比較喜歡小宗的畫。看了小宗的畫總會覺得心頭暖暖的,很有吸引力……我不知道怎麽形容比較好,但我真的被感動到了 。”


    跨越了五年再次的聽見這番話,還同樣對我管用。甚至讓我想用畫框裱起來裝飾著。


    “……謝謝你喔。完了,還是會偷笑。難得這麽久沒見麵,可不想要讓你看見我奇怪的表情啊。”


    詩子看見我用手扶著臉頰的樣子笑了笑,然後開心的抬頭看向漫天的星星。


    “……舞森的星星果然還是很美。雖然東京很方便,但空氣質量不是很好。”


    “而舞森雖然是鄉下冬天還冷的要命,但是這裏可是觀星的最佳地點呢。”


    “嗯。……很適合我,是我最喜歡的城市。”


    詩子仰望星空時的側臉真的很美,壓抑在心中的情感就快要噴發而出。然而此時我麵對的是離家出走的少女,也不可能將我的情緒壓在她身上。


    總覺得心煩意亂想從羽絨衣口袋掏出手機時,我的手碰到了“那個”。


    我注視著詩子的臉龐。不會緊張。不需要特別的話語。


    隻要照著五年來心中的感情,說出來就好。


    “……詩子,我有東西要給你。”


    我從口袋將小盒子遞給歪著頭的詩子。


    “……這是……”


    “我一直都想交給你,是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是我頭一次認真的挑要給女生的禮物,想說看著挺適合你的。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收下。”


    打開小小的盒子,和我剛買時的新品如出一轍的星星發卡躺在裏頭。然而,當我用冰凍的雙手遞給詩子等著她收下時,她卻絲毫不動。


    開始有點忐忑的我偷偷觀察了一下,在這個照明隻靠月亮與星星,和數量不多的街燈,實在是稱不上視野良好的環境中,我從來沒見過詩子臉紅成這個模樣。


    或許是許久沒有跟詩子碰麵而帶來的喜悅和興奮,盡管沒有那個意思,但或許我是做了一個很尷尬的舉動。


    漸漸感到慌張的時候,小巧柔軟的指尖觸碰到了我的手掌。


    “謝,謝謝你……我很開心。……就像是真的收到了一顆星星一樣。感覺心中有股什麽開始閃閃發光。”


    詩子微笑著輕輕的將星星拿到手中,溫柔地撥開劉海。


    這時詩子的臉讓我看得更加清楚,如同我的想象的一樣,不對是超乎想象的可愛,之所以選擇送她星星發卡,是想要讓她能夠大方地讓世人看見她寄宿著意誌的眼瞳。雖然我是這麽想的,但現在的我卻自私的想著這隻能夠讓我一個人看見。


    “好看嗎?”


    “……嗯嗯!超級適合你的!”


    我有點害羞的搔著臉頰時,詩子像是在整理心跳般的深呼了口氣,正麵的用大大的眼瞳盯著我。


    “小宗,那個,有件事想拜托你。可以……牽著我的手嗎?我從小宗這裏獲得了許多的勇氣,我想……如果是現在的話,應該可以試著跟媽媽談談看。”


    “小事一樁。呃……請用。”


    雖然不熟練,但我依然溫柔的握住了詩子的左手。我有印象她的體溫本身就比較低,或許是因為緊張,總覺得時隔五年再次握在手中的手冷得讓我嚇一大跳,隻好再一次握緊這雙比我小的手掌。希望多少能讓我的體溫傳遞過去。


    “對了,很久沒聽你說星星的事了,多說點吧。我好喜歡你分享有關星星的事情時的樣子。”


    隻要一說到星星,詩子就會變得相當的多話。我想說如果能維持著那個氣勢,應該也能好好的跟她媽媽對話了吧。


    單手顫抖著握住電話的詩子,看起來比剛剛還要有精神了一些。


    “嗯,好啊。……那,你看那顆星星。從參宿四東邊可以找到兩顆特別亮的星星,可以連成一個大大的三角形對吧?這就是冬季大三角。南邊的那顆天狼星是星座中最亮的一顆星,她的名字代表著“燃燒”。古代的人們看見天狼星的時候或許覺得她會“燒盡一切”呢。”


    “喔喔─,古人們真的很浪漫欸,雖然比不過今天的我。”


    詩子笑了笑說“謝謝你喔,小宗”,深呼吸後便按下了通話鍵。


    撥號音回蕩於無人的前站。當我以為沒人接聽的那個剎那,


    “終於找到人了你這不肖子!你給我差不多點!現在你人在哪!?”


    連我都能聽見的一道女性呼聲劃破寂靜。


    “我,在舞森……”


    “在舞森!?……哈啊……你到底在幹嘛啊……我明天中午過去接你,你就在站前的旅館過夜別亂跑啊!聽懂嗎!?”


    詩子的媽媽歇斯底裏的大喊著。光這幾秒鍾我就真真正正的明白了她是那種會想徹底控製住女兒行為的人。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但是,我,我有些事情想要說清──”


    “你別再說了!不要再讓媽媽更傷心了!到底為什麽要做這種傻事呢!?”


    我很擔心詩子聽電話的右耳。如果天天都得承受這樣的壓力,我也能理解為何詩子會選擇不反抗了,那確實比較輕鬆。


    然而撥開劉海的詩子貌似還沒放棄。


    “媽,媽媽,我……已經不想要再所以事情都照著你的安排了。我知道你也是用愛在養育我。但是,我也十七歲了喔?不管是就業還是讀大學,還有我的交友,這些我都想自己來決定。小宗和小侑對我來說都是很重要的朋友,是我想要維持的關係。我不想和他們分開。”


    聲音已經在發抖,但詩子依然是鼓起勇氣用自己的話語向她媽媽表達自己的想法。


    盡管通過電話是無法親眼看到,但我也能夠想象到她媽媽應該已經麵目猙獰的跟鬼一樣了吧。


    “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啊!?我可是為了你著想啊!你隻要閉嘴照著我說的做就可以了!”


    詩子詞窮。透過指尖的震動可以明白,盡管心裏想要反抗,但長年下來的恐懼還是讓她縮起了身子。


    現在的我做得到的隻有一件事。


    我再次用力的握住詩子的手。


    “你辦得到的。”


    簡潔明了,強而有力的一句話,她用比星空還要透徹的雙眼接住了。


    “……媽媽。我會好好看著你說的,我們當麵談吧?我還是小孩,也有很多地方會給你添麻煩。但是,我朋友跟我說,如果把想說的話都憋住隻是照著別人說的做,這隻是單純的逃避而已。我不會逃避。所以……媽媽也別再逃避爸爸了吧。”


    那些喊叫頭一次停下。或許是氣到說不出話,也或許是見到乖巧的女兒開始反抗而無法思考了。


    雖然與我無關,但看來第一回合是詩子的勝利了。


    “我有地方住所以沒問題的,預計是去朋友家過夜。你明天會中午會到舞森車站吧?我在這等你。”


    說著掛斷電話的詩子像是從緊張中解放放鬆了身體,將手放在胸口大大的吐了一口氣。


    “還好嗎?”


    “……還好,謝謝。結果明天要跟媽媽談判了,但我一定可以的。我一個人也不會怕,一定可以正麵的跟她決鬥的。”


    我閉上本來準備說出“我也一起去吧”的嘴唇。我可不是看到詩子正在成長卻還要去多此一舉的人。


    “我知道了……好,那趕快去侑裏她家吧!想象一下她等下嚇一跳的樣子,很期待吧?”


    “是,是啊!……但我想說可以久違的跟小侑見上一麵了,結果現在搞得我好緊張呀。”


    繼續握著彼此都不願意鬆開的手,我們開始移動。


    “總覺得,很對不起你啊,詩子。”


    “咦?為什麽小宗要道歉呀?”


    “不是,我這樣很丟臉吧?要是當初我有勇氣跟你媽吵架的話,或許就不會搞得需要像現再這樣子這麽複雜了。……但是,我決定了,以後隻要詩子有煩惱,我一定不會猶豫,一定馬上趕過去幫你,我會變成那樣帥氣的男人!所以到時候──”


    “等,等下啦!”


    當我要做出人生重大宣言的時候,被詩子出聲打斷。


    “小宗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想要更正一下……我啊,從來沒有覺得小宗不帥喔,一次都沒有喔?”


    “……咦?”


    蘋果般的赤紅再次暈上詩子的雙頰。


    “……我能夠像這樣跑來舞森,能夠打電話給小宗,都是因為看了小宗畫的那幅畫,然後忍不住想要見你一麵的想法……”


    心髒怦然作響。熱意在全身擴散。


    “……從以前到現在,我一直以來,都很喜歡小宗的畫,也……很喜歡小宗喔。”


    啊啊,果然我好愛詩子。我無法想象接下來的人生沒有她。


    我向著詩子那清晰可見的眼瞳,如此宣示。


    “因為有你在,我才能努力。所以不要再……不要再說什麽永別了這種話。我想要,你不再從我身邊離去。”


    “……小宗真的是,好大膽呢。”


    不論是在她頭上閃耀的星星,抑或是將她的發絲固定住的那閃爍的星芒,都比不上她現在所露出的,史上最可愛的笑容。


    變星,是叫這名字嗎。我忽地想起曾經從她口中聽說的,那樣能夠改變亮度的一種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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