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重重吐出一口濁氣,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將眼眶中的淚花逼了回去,並暗自下定決心,如今重活一次,即使厄運不斷,即使心有遺憾,也要懷著對父母的感恩活下去,將來在天國相見,也要讓他們感到欣慰!


    「姑娘大好了?」晴枝端著粗陶碗進來,見了蘇然精神抖擻的樣子,欣喜地笑眯了眼,「說來也奇,昨晚上流了那許多血,可嚇慌了我,隻是今早我再看,身上竟沒有留下一點傷口,隻在原來朱砂痣的地方留了一塊談粉的印記。」


    蘇然聽了,也好奇地扒開領口的衣服,果然,胸前沒有任何破口,隻有一點像墨暈染開的紅印,這種情況真是聞所未聞,仿佛昨夜的流血隻是幻覺。


    「我喂姑娘喝點粥吧,鄉下不比城裏,吃食也粗糙許多。」


    蘇然謝過她的好意,自己接過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喝到一半的時候,門口有個紮小辮的丫頭朝裏麵探頭探腦的,蘇然抬頭和她一對視,她又倏地消失了。


    「是常叔常嬸的閨女,沒大沒小的野丫頭,以後避著她些,」晴枝拆開了帶來的包袱,仔細地收拾了起來,「出門太急,也沒帶出什麽好物件,將就著用吧,唉,也不知其他丫頭們怎麽樣了……」話說一半,陷入了沉默,晴枝丟下包袱坐在床沿上,看著手中的絹帕發呆。


    蘇然也知道這家裏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但目前情況不明,也不敢亂插嘴,隻好挪到晴枝身邊,握住她的手安撫著。


    晴枝回了神,虛弱地笑了笑,撫了撫蘇然的後腦勺說道:「我們姑娘真勇敢,碰上這麽大的事兒也沒掉一滴眼淚。」


    蘇然尷尬地低下了頭,她還沒有勇氣告訴她:你們家的姑娘已經被我頂包了。


    中午小陳管事回來了,臉色極其凝重,他坐在下首的椅子上,猶豫了很久才回話:「蘇家……被抄了。」隻這一句,就讓晴枝緊緊捂著嘴,頃刻間淚流滿麵,蘇然也感受到一陣濃濃的悲傷,仿佛是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在哀痛。


    「老爺被流放滇南,罪名是,作奸犯科。」


    「放屁!普天下誰不知道蘇濟銘是一等青天大老爺!」晴枝狠狠抹了抹眼淚,立眉瞠目,氣憤地喝道。


    「姑奶奶你小聲些!老爺好容易才保住了你們,找了個丫頭頂替了姑娘,連宮裏的眼線夏公公都廢了,你可別辜負了老爺的苦心!」小陳管事虎著臉,白淨的臉上因激動泛著紅光,「老爺還交代了我另一事,是為了姑娘往後的退路,我要先離開一段日子。這個農舍是老爺私密置下的,常叔還算是個可靠的人,隻是你年紀小,性子躁,遇事要多忍忍,哎,先委屈一段日子吧。」


    菜頭莊是個小巧的村莊,坐落在菜頭山下,全村隻有十幾戶人家,上百畝開了荒的土地。常家的小院在莊子的最南端,和鄰裏相隔的較遠,平時也鮮少有人經過。


    常叔像往常一樣扛著農具下田去了,他家的小兒子在桑樹下挖泥巴玩,常嬸拿著簸籮在院子裏做針線,不時地抬頭瞥兩眼東廂房。


    「白吃懶做的,家裏養了兩個活祖宗。」


    閨女桑妮子正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嗑瓜子,聞言抬起頭來插嘴道:「媽,他們是什麽來頭,前兒夜裏闖進咱家來,唬我一跳,那個女娃,長得跟年畫裏的娃娃一樣,看她穿的衣裳,可真好看。」


    「哼,不過是掉毛的鳳凰,仗著你爹老實好欺,就打起我們的主意來了。」一想起這屋子的真正主人,常嬸的心裏就有些發怵,這些年來,她在這裏住的正愜意,早就把那些房產田地當成自己的私產了,誰想又冒出了一個正牌主人來,心中很是著急上火。


    這邊廂,晴枝把東廂房的門輕輕拴好,拿出包袱裏的錢袋子往桌上一倒,幾粒銀錁子和銅板滾落了出來,她掃羅起來數了又數,才小心翼翼地重新收起。


    「出門時順手抓了個袋子,隻有十多兩銀子。醉香樓的一隻杏花鵝就要八十大錢了,這點銀子可怎麽夠活。」晴枝焦慮地在屋內來回踱步,拿著帕子往臉上扇風。


    蘇然看著她像沒頭的蒼蠅一般亂竄,笑了笑道:「窮有窮活法,我今早才聽常嬸嘮叨著,他們家一個月的嚼用隻有一兩百大錢,我們兩個女孩兒,能吃多少?」不過,眼下她們兩人前途未卜,這點銀子確實令人擔憂。


    「別提這個黑了心肝的女人!小陳管事臨走前說過,老爺早前在這裏留了一百兩銀子以備急用,剛早上我才提起這個話頭,就叫她哭天搶地地混了過去。」


    原來還有這事,確實叫人憋屈。不過蘇然對於占了人家小姐的身子本就有些心虛,對於這些銀子,她也不抱什麽非分之想了。


    見晴枝一臉憤懣的神色,蘇然隻好說些話來寬慰她:「唉,人在屋簷下,家裏又逢難,遇事隻能忍著了,若是現在去找她理論,逼急了她,一氣之下鬧了開來,惹得官府來抓人,就更遭殃了。」


    「哼,早晚叫她吃了吐!」晴枝把錢袋鎖進了匣子裏,氣衝衝地摔門而出。


    蘇然默然半響,其實她也厭惡常嬸的貪心刻薄,也對將來的日子感到恐慌,但此時她卻無暇分心,因為她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考慮。


    自從前天那次莫名的出血後,她便時不時地感到胸前的那塊印記微微發熱,甚至昨天夜裏有片刻功夫,她仿佛置身於另一個空間,但僅有一瞬間,以至於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但今早以來,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


    一陣陣熱力又發了起來,滾燙的力量充斥了她的胸膛,蘇然閉上眼,等待難受的勁兒過去。然而,當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她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真的進入了一個陌生的天地!


    這個地方很平坦空曠,約有兩個籃球場大小,腳下的土地鬆軟綿密,右手邊有一窪十米見方的小水塘,另一頭長著一棵蒼勁的參天大樹,樹下佇立著一塊大石頭。四方邊界處和頭頂都是流光溢彩的迷霧,望不到霧後的景象,但她能聽見遠處的桑妮子在訓斥弟弟的聲音。


    蘇然走到那顆大樹下,隻見石頭上刻著兩句朱紅的詩:


    日月精華春草園,千年靜候有緣人。


    原來這個地方叫「春草園」,似乎已經存在了許久,自己是誤闖了進來。這裏與世無爭,寧靜安逸,就像傳說中的世外桃源。她按捺住心中小小的激動之情,小心謹慎地靠近邊界處,伸出一隻手,試著穿過迷霧,卻被一陣無形的力量擋了回來。


    立在原地環顧了一番四周,當震驚和好奇的情緒漸漸消失後,她開始沉思,自己是怎麽進來的呢?又該怎麽出去呢?抱著嚐試的心態,她閉上眼想象著進來前的情形,默念「回去」,再睜開眼的時候,竟然真的回去了!


    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蘇然樂此不疲地進進出出了許多回,直到晴枝的腳步聲靠近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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