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一通吵鬧,蘇然的睡意早就不翼而飛了,見那馬賊被士兵拖走了還罵罵咧咧的滑稽模樣,不禁笑了出來。同時正在商討事情的誠王,驀然似是有所察覺,抬頭一望,正見著剛剛睡醒,披散著烏發的女孩,嬌俏地歪著腦袋,笑顏盈盈的模樣。


    始料未及地一次對視,蘇然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經過三日的搶修整理,誠王府被大致拾掇了幹淨,多處房屋都被燒毀了,好在綠灣小築和盛暉閣都幸存了下來,誠王便下令眾人打包行囊,擇日搬回了王府。誠王還讓五百親兵直接駐紮在誠王府的廢墟上,其他則部署在城裏的各個角落巡邏守夜,以防馬賊乘人不備,再次進犯。


    這次誠王搬進了盛暉閣,小世子卻跟著住進了綠灣小築,暫時由蘇然代為照料,而小築裏也做了一些簡單的改造,單獨僻出了一間小廚房,從此之後,小築的夥食大大改善了,再也不用吃冷到油都凝固的飯菜了。


    但美中不足的是,何素娥也被軟禁在小築的一間空屋裏了,雖是囚犯,打不得罵不得,還得好吃好喝供著,甚至看管犯人的活兒都全權交給了蘇然,蘇然一想到這事就有些頭疼。


    另外,王妃的遺骨已經被燒的麵目全非,誠王親自前去收裹了屍身,非常時期,喪禮隻好一切從簡,所有人都換上了喪服,即日起停靈四十九日,由誠王親自守靈。


    頭七這天夜裏,夜涼如洗,極寒的氣溫凍得人肌膚生疼,哭鬧了一整天的小世子,終於在奶娘的懷裏倦極睡去了,蘇然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虛脫地呼了一口氣。


    「總算安靜了,忙了一天肚子都餓了,還沒到戌時,我去廚房找點東西吃,順便出去透透氣。」蘇然打了一聲招呼,點了一隻明角燈,披上禦寒的鬥篷便出去了。


    小廚房離的並不遠,隻不過要穿過一片竹叢,勁風吹過,颯颯作響,如今在喪事期間,總是有些駭人的。蘇然給自己打了氣,裹緊了兜帽,加快了腳步。


    經過一條岔路轉彎時,突然驚聞「哐啷」一聲,是瓷器砸碎的聲音,蘇然害怕地停住了腳步,隻見一人穿著一襲白衣,坐在石墩子上,發絲隨風飄舞,如鬼如魅,這情景嚇得蘇然幾乎破了膽,手裏的明角燈乍然跌落,在地上滾了兩圈,滅了。


    蘇然倒吸了一口涼氣,僵立在原地,連驚叫都忘記了。


    「是你?」寂靜中誠王疲憊的聲音響起,十分沙啞粗暗。


    原來不是鬼,壓在胸口的力量倏地消失了,蘇然這才叉著腰大口喘氣,趁著黑夜,她惡狠狠地瞪了罪魁禍首一眼。


    黑暗中傳來一聲短促的似笑非笑的哼聲,誠王不發一言,兀自舉起手中的酒壺,猛地灌了一口酒。


    生命中重要的兩個女人,一個至死也沒原諒他,一個欺騙利用了他,這樣的人生也很可悲吧,現在看他這個模樣,估計是希望一個人靜一靜,蘇然假裝什麽也沒看見,徑自前往小廚房。


    掀開廚房裏大鍋的蓋子,溫熱的水裏蒸好了一籠熱氣騰騰的包子,香氣四溢,蘇然搓搓手,咽了咽口水,取來食盒裝好,腳步輕盈地往回趕。


    途經竹林時,想到借酒消愁的某人,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果然不出她所料,誠王還在獨酌,背影看起來有些傷感脆弱,為了避免酒醒後的尷尬,她裝作若無其事,輕輕地從他身邊繞了過去,沒走兩步,身後突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咳嗽,似乎是喝酒太急被嗆到了,蘇然心裏一歎,停下了腳步猶豫著,最終還是不忍看他這般頹廢,無奈地又折了回去。


    誠王的咳嗽得氣斷斷續續,呼吸艱難,他扒著石桌邊緣的手青筋突起,弓著身跪坐在寒氣逼人的地上,雙肩劇烈地抖動著。這哪裏還是那個氣宇軒昂、英姿颯爽的誠王殿下,簡直就是個潦倒落魄的流浪漢。


    蘇然走到他的身邊,擱下食盒,用力地將他從地上拽起,輕輕順著他的背,直至他平靜下來。


    「冷酒入腹傷身,吃一個包子墊墊胃吧。」取出一個熱乎乎的包子,遞到他的眼前。


    他失神地望著包子,睫毛微閃,蘇然甚至以為下一刻就要滴下淚來,但他什麽也沒有做,依舊呆呆地站著,眼睛因為劇烈咳嗽而有些濕潤。


    蘇然歎了一口氣,將包子一掰兩半,一半遞到他的唇邊等著,另一半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嘴巴裏塞得滿滿的,嚼得吧唧吧唧,嘟囔道:「味道很好,趁熱吃。」


    看著蘇然吃地津津有味的樣子,似乎也引起了久違的食欲,他接過另一半,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蘇然見狀鼓著嘴眯眼一笑,更加狼吞虎咽地吃著,三兩下就吞下了自己的那一份,卻被噎得嗓子痛。


    「額,噎壞我了,借酒一口,」不待誠王有所回應,便舉起酒壺懸空倒了一小口,辛辣的味道直鑽進她的胃裏,舌頭都被辣得發麻,「這酒真烈!」我靠!


    蘇然苦著臉,用袖子擦了擦嘴,哈氣吐舌,誠王看著她這番逗趣的動作,神色稍稍恢複了清明,搖頭笑了笑:「你這哪裏還有大家閨秀的模樣。」


    蘇然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又露了本性,尷尬地收了手,捏著袖子遮住嘴巴,急急補救:「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誠王嘴角上翹,不置可否,隻專注地吃起了手裏的包子,細嚼慢咽地吃完後還意猶未盡,伸手便要去拿另一隻,蘇然一掌拍開了他的手,迅速蓋起了食盒:「不能吃了,剩下的我要帶回去給晴枝她們。」


    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直截了當地拒絕,誠王有些燦燦地收回了手,雙手緊緊交握著負在身後,若有所思地盯著蘇然看了一會兒。


    這個女孩還不及他的肩膀高,身上卻有謎一般的氣質,靈動的眸子裏閃著亮晶晶的光,說話做事沒有章法,常常出人意料,卻又很善解人意,就像今晚她什麽也沒問他,卻似乎能懂得他的抑鬱煩悶。


    此刻蘇然的腦袋裏卻沒拐這麽多彎兒,隻想快快打發了他,見他已經恢複了七八分神采,正要行禮告辭。


    「我送你過去吧,最近府裏有些亂。」說罷抬腳便走,行了幾步見後麵沒有動靜,便停了下來,轉過身等著還站在原地的蘇然。


    好意難卻,蘇然「哦」了一聲,抱著食盒跟了上來。


    「何素娥被關在你那裏,一切可好?」


    這是想聽她說好還是不好呢?


    「很安分,我讓丫頭們照顧好她的衣食起居。」


    「何家應該不會善罷甘休的,最近都警醒些。」


    「嗯。」


    「胡海之前鼓動馬賊來犯,造成了不少麻煩,不過我們已經逮到了他的小兒子,以他為誘餌,想來這幾天就會現身了,這次就來個甕中捉鱉。」


    「小兒子?」


    「嗯,就是那晚跟著何素娥的仆人,個頭小小的。」


    原來是他。


    這麽看來,胡海家原本是打算兵分三路行事的,雖不知他們具體有什麽陰謀,但顯然已經被誠王挫敗了,並且還抓住了他的小兒子,俘虜了何家的女兒,實在是重重挫傷了對方的銳氣,這次交鋒,誠王算是大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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