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堰、俞三州是誠王的封地,地處北疆,與各大草原部落、北俄、東霍特相鄰,自誠王駐守以來,邊界日益安穩,歌舞升平。


    之所以有這樣良好的局麵,除了因為誠王驍勇善戰、戰無不勝的聲名遠播以外,另一個極大的原因是雙方的互市十分繁榮發達,以前遊牧民要冒生命危險搶來的物資,如今都可以在互市中買到或換得,而他們的牲畜、皮草、戰馬等,在中原也是赤手可熱的商品。


    原本欣欣向榮的邊貿關係,卻在朝廷的一紙詔書中,迅速凍結成冰:關閉互市。


    這條公文甚至繞過了誠王,直接發往邊疆各大堡,明令三日後必須關閉互市。這等於是斷了遊牧民族的生路,為戰亂埋下了顯而易見的種子。


    誠王得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朝廷特地卡在誠王離開淩州的時候,發布這條政令,其用心昭然若揭。


    鋪滿厚雪的管道上停了兩輛雙駕馬車,馬兒們低頭嚼著幹草碎,四個侍衛模樣的人站在路邊啃著幹糧。


    車內,蘇然一身丫鬟的裝扮,正是她此次隨行的偽裝,同時,為了保險起見,誠王還另外給她取了一個名字:暖香。


    將飽蘸濃墨的筆遞給了誠王,蘇然遲疑了片刻,還是問出了心中所想:「關閉互市非同小可,殿下要返回淩州嗎?」


    誠王就著從窗外灑進來的陽光,心不在焉地在紙上寫下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聞言搖頭:「回去也無益,真正的對手在京城,本王直接去會會他!」


    蘇然眯著眼睛笑了笑,抱著暖爐縮回了角落,安靜地看著誠王寬厚的背影發呆,冬日裏和煦的陽光灑滿一室,光影斑駁,靜謐溫馨的氣氛讓人的神思也變得懶洋洋的。


    「將小屜子裏的奏本拿來給我。」誠王頭也沒抬,使喚道。


    蘇然立刻在車後一堆行李中,麻利地找到了一隻文件匣,打開取件,卻在其中意外地發現了一本孤本農書,頓時興趣盎然,目光也不自覺地流連在書上。


    因身後久無動靜,誠王疑惑地轉過頭,隻見她一隻手呆呆地舉著折子,另一隻手卻翻閱起了一本書,一副渾然不知身外事的樣子。


    誠王的臉上掛起了一股意味深長的笑容,後背輕輕靠在車壁上,就這樣一直注視著蘇然,沒有出聲打擾。直到蘇然覺得舉起的手酸麻不已,才恍然驚醒,對上誠王探究的目光,像做了壞事的孩子被逮了正著,腦袋嗡嗡轟鳴。


    「你喜歡看農經?」


    「沒有啊!」蘇然下意識地否定,聲調高揚,一聽便知是撒謊的腔調,她趕忙正了正心態,半真半假地說:「看過幾本農經、相牛經之類的書,閑來無事,便將前人的經驗整理成冊,自古農人耕作辛苦,若是能流傳下去幫到別人,也是功德一件。」


    「不錯,確實是利國利民的好事,農乃立國之基,於農有益之事理應扶持,待你書成之時,我便在淩堰俞三州推廣,再上奏聖上,為萬千農人造福,如何?」


    「啊,這……」這下玩大了吧,她本質上就是一個農盲,春草園內的農活兒幾乎不用她操心,輕輕鬆鬆就能長得很好,可是在外界就全不一樣了,風雨霜凍,土質氣候,錯不得一丁半點兒,萬一按照她整理的方法,種出的糧食反而減產了,那豈不是罪過了?


    原本隻想把謊圓過去,卻怎麽感覺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之中?蘇然看著誠王似笑非笑的眼睛,有些發蒙。


    誠王沒有再給她辯解的機會,從她的手中奪過奏折本,接著筆走如飛,蘇然不敢打擾糾纏,隻好木木地抱著暖爐窩了回去。


    一刻鍾後,蘇然正靠在車壁上昏昏欲睡。


    「殿下,薑茶煮好了,請您用茶。」馬車外年輕一男子說道,蘇然精神一震,從窗口望去,正是此次進京的隨行大夫吳南楓,他是誠王的軍營裏軍醫,也是吳太醫的兒子。


    誠王仍在專注地書寫奏折,隨口「嗯」了一聲,少頃才抬起頭來,對他吩咐道:「送進來一碗即可,剩下的都分給弟兄們喝。」


    車門被打開,誠王探出身接過呈上來的薑茶,用食指輕碰杯身測了測溫度,轉過身對角落裏的蘇然招手:「來把茶喝了。」


    雖是命令的語氣,卻讓蘇然的心不由自主地溫暖了起來,她放下手裏的暖爐,乖巧地雙手捧過,小口小口地喝著,熱度微燙,通體舒泰,她揉揉灼熱的眼眶,暗罵自己沒用,最近總是一不小心就被他的溫柔體貼打動了。


    薑茶入腹,身子也跟著暖和了起來,馬夫坐上了前車板,執起韁繩,一甩馬鞭,車輪軋在布滿了冰渣子的路麵上,咯吱作響。


    「我們已經走了幾日,還有多久才能入京呢?」蘇然百無聊賴地倚在車壁上,掀起簾布,望著路兩邊荒蕪的土地,問道。


    「運河被冰封住了,隻能走旱路,比以往要遲上五六日才能到。」


    突然車身劇烈一晃,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蘇然尖叫一聲,手裏的暖爐飛了出去,燒紅的炭塊飛灑出來,四麵八方的雜物滾落,馬車內登時一鍋亂。


    慌亂中她的麵頰猛然貼上一個溫暖的胸膛,嬌小的她被緊緊圈在一雙健碩的臂彎之中,誠王護著她的頭,任憑雜物掉在他的身上、頭臉上,後腦勺被重物狠狠一擊,誠王悶哼一聲,咬緊了牙關。


    待一切安靜之後,車外傳來慌慌張張的吵鬧聲:「殿下!馬蹄子踩到冰疙瘩上,打滑摔了,您是否無恙?殿下?」


    誠王齜了呲嘴,按著被砸紅的額角,道:「無事,」而後撐起胳膊肘,審視著蘇然,將枕在她的腦袋下麵的手掌輕輕抽了出來,「可傷到了?」


    「沒有。」


    淡淡的沉香氣縈繞在她的鼻尖,蘇然的手掌貼在他的胸膛,體熱隔著衣服傳了過來,狹小的空間內有些曖昧,熱得雙頰染上一抹紅雲。


    確保了蘇然安然無恙後,誠王爬坐到門邊,推了推門,卻發現車門被卡得死死的,他隻好握緊拳頭用力敲了下去,門板被他砸得哐哐作響,外麵的人也沒閑著,拉門栓、撬門,裏外呼應。


    借著一絲光亮,蘇然發現他的手背上紅腫了一片,像是被燙傷的痕跡。低下頭,在身旁一堆亂糟糟的雜物中,搜索了好一陣兒,才在一捆厚實的羊毛氈子下,發現了幾塊已經熄滅的炭石,是剛剛從手爐裏飛落出來的。


    上好的氈子被燒出了一隻大洞,怪可惜的,不過好在沒有釀成火災,蘇然緩緩舒了一口氣,敏捷地將四處散落的物件,一件件收拾整理了起來,又從藥箱裏翻出了一瓶清涼膏,打算待會兒替誠王敷上。


    一炷香後,經過眾人的努力,車門終於被簡單粗暴地打開了,兩扇門被撬得搖搖欲墜,風一刮過,嘩嘩作響。


    誠王和蘇然被眾人小心翼翼地扶出了馬車,隻見前方一匹馬跪坐在冰地上,嘶嘶喊叫,聲音淒苦,前蹄子被刮出了一個大血口子,馬夫們正守在它的旁邊檢查傷口。


    「殿下,前方的路被冰封住了,馬蹄子過不去。」侍衛甲挺直了胸膛,指著遠方白蒙蒙的道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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