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然百無聊賴地坐在桌案前,很快視線被桌上的一把小匕首吸引住了。匕首手柄上的裝飾並不是十分珍貴的寶石,隻是五顆圍成一圈的白色石子兒,中間是鑲金的掐絲圓環,看上去就像一朵小白花。


    蘇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小雛菊。


    上次楊錚送給她的那幾朵小花,都已經風幹成了幹花,她一直保存在春草園裏。這次她靈機一動,將它們全部取了出來,用油紙包裹好,疊成方方的小紙包,擱在了他的桌上。這是他家鄉的花兒,希望這個小禮物,能減緩一些他的鄉愁吧。這個少年雖然嘴上不說,但她至今都忘不掉,他站在湖水邊遠眺家鄉的淒清背影。


    經過三天的激烈爭論,雙方終於達成了一致。烏塔撤兵,五年內絕不再犯,並補償牛羊若幹,戰馬若幹,遣返所有戰俘。但作為停戰條件,俞淩堰三州必須重啟互市。誠王答應了這個條件,關閉互市是朝廷的明令,如今誠王擅自重啟,也表明了,他與當今以太子為主導的朝廷,正式撕破了臉。


    南方的戰事一直不太明朗,各種勢力錯綜複雜,雖然名義上是亂民起義,但其中還隱藏著各個藩王的影子,尤其以皇叔彭王最為活躍。誠王在這場混戰中,隱藏的很深,他隻是挑起了一個頭,但蠢蠢欲動的人不隻他一個,誰也不是傻子,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索性放開了手,借力打力,讓局勢一直混亂了下去。


    烏雲壓城,秋風瑟瑟,奎狼營王帳內。


    偌大的帳篷裏鴉雀無聲,當中的地上跪著一名衣衫破爛的男子,誠王坐在寬大的桌案後,看不清表情。蘇然留在側帳裏,長長的帷幔放下,遮擋了外麵人的視線。


    「你該死!」誠王重重扔出了一隻鐵劍,砸到了麵前男子的腿邊。那男子低伏著頭顱,鼻尖幾乎觸了地。


    「因為你的自以為是,擅自改變戰術,害死了一千將士,你可知,你的下場如何?」


    伏在地上的雙手微微卷曲,極大力地扣住了地毯上的菱花紋。


    誠王像在跟自己較勁,急得渾身在顫抖,用完了最後一絲力氣,他虛弱地倚靠在椅背上,蒼涼地歎了口氣:「崇林呀,你跟了我多少年?」


    這一句似悲似傷的歎息,讓原本一直強撐的男子,終於崩潰落下了眼淚。


    「殿下,屬下唯求一死,按軍法處置!」


    「死?不,我不能讓你死,當年出生入死的七個兄弟,如今隻剩下了你我啊。」


    想起往事,崇林忍不住打了個淚嗝兒,張著嘴無聲地痛哭起來,混著血水的口水絲兒流了出來。


    「你先下去吧,我雖不要你的命,但軍法不可廢,否則不足以服眾,你……好自為之吧。」


    「無論將要受到何種懲罰,崇林都甘心領罰!」


    叫崇林的男子退下後,外麵是一陣久久的安靜,蘇然在裏間坐立難安,反複捏著自己的指尖,不確定現在該不該出去安慰他。


    就在蘇然還在猶豫的時候,誠王首先掀開了帷幔,站在帳口望著她。蘇然雖然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他此刻看起來很悲傷。


    蘇然走了過去,看著他向下彎曲的嘴唇,伸出手指按在他的唇角,輕輕向上一提。誠王總算露出了一絲笑意,擁抱著她,撫摸著她光滑的發絲,喃喃說道:「原本我想讓你以嫂夫人的身份見見他,我們三人可以圍爐品酒,暢聊古今,卻沒想到……」


    蘇然輕撫著他的背,她能感覺到他僵硬的身體漸漸放鬆了下來,才緩緩問道:「他既然是你最重要的兄弟,你打算將他怎麽處置呢。」


    誠王再次將她緊緊勒在懷裏,語氣裏盡是掩不住的痛苦:「要想保住他的命,隻能打斷他的腿,關他一輩子!」


    蘇然沉默了下來,親如兄弟的人要在自己的命令下變成殘廢,並且終生活在囹圄之中,這個決定對於他來說,無疑於比殺了他還難受吧。也許在將來長久的年月裏,他還要夜夜被今天的決定折磨得徹夜難眠。可若不給他嚴厲的懲罰,又對不起命喪黃泉的將士們,這同樣讓他的良心飽受折磨。


    蘇然將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雙目無神地盯著繁花朵朵的帳頂,思緒紛亂。片刻後,她離開了他的懷抱,將雙手貼上他的臉頰,很認真地和他對視著:「也許,還有第三種選擇呢?」


    誠王很用心地聽著蘇然說出了她的提議,本已灰暗的眼神亮了起來。


    「同樣是監禁,與其讓他爛在牢籠裏,不如叫他多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再說如今園裏的地確實太多了,我一個人耕種不了。」


    誠王顯然已經心動了,卻還是有些猶豫,這件事牽扯到的問題甚多,尤其還把她扯了進來。若是因此給她帶來了危險,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剩下的話蘇然也不多說,隻能讓他自己想通了。她回到了自己的營帳裏,逗小秦昭說話玩。


    誠王像烙煎餅一樣,在榻上翻來覆去苦想了一夜。天剛蒙蒙亮時,他連早膳也顧不上吃,坐在案前急急批了一條軍令:副都統王崇林輕重任意、延誤軍機,即日起革職枷責,圈禁水牢。


    他寫完最後一個字,賭氣似的將筆擲了出去,毛筆在地上滾了兩圈,紮眼的墨漬印在了華美的地毯上。他有些急躁地在桌麵上敲打著手指,最後一把抄起了手裏的令狀,步履匆匆地邁出大帳。


    圈禁水牢是極其殘忍的,水牢裏的水能夠漫到腰腹,牢頂又極低,根本無處可避。下半身終年泡在水裏,遲早會泡爛長蛆。蘇然聽了這些解釋,不禁打了個寒顫。她不動聲色地掃了他一眼,他真的忍心做出這樣的懲罰?


    當天下午,王崇林頭戴枷鎖,步履蹣跚地走入地牢。幾步遠的台階下,是一池渾濁的水,泛著陣陣惡臭。原本平靜無波的水麵上突然掀起了兩朵浪花,一串水紋極快的遊蕩開來,隱約可見水麵下極速的黑影。王崇林的喉結一滾,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抬腳朝前走去。


    「且慢。」在最後一刻,誠王攔住了他。


    王崇林不解地回頭,隻見誠王抱著手臂,走到地牢門口,對著守門的侍衛吩咐道:「你先回避。」


    侍衛退下後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又從地牢口走進來一個嬌小的身影,雖然穿著男裝,可王崇林一眼就瞧出是個眉目清秀的女子。


    一個不認識的姑娘笑盈盈地望著他,這讓他更加摸不著頭腦了。


    誠王走到他的麵前,冷著臉解開了扣著他的枷鎖,動作粗魯急促,像是憋著一股氣。


    而對麵的少女竟然當著他的麵扯開了衣領,看樣子像是要寬衣解帶!饒是活了這麽大歲數的他,臉也紅了。


    接下來的畫麵他卻再也沒看到了,因為身後的王爺立即從袖口抽出一條黑巾,蒙在了他的眼睛上。


    誠王一邊係著黑巾,一邊無聲地瞪著蘇然。蘇然聳聳肩,這個男人的占有欲太強了,連這樣的小動作也計較,她什麽都沒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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