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還沒待她想出個頭緒出來,又有顧客上門來。這次是一個蓄著胡子的瘦大叔,看穿著很是體麵,他看似對蘇然香菇很感興趣,也很懂行,蹲著身子挑了幾顆菇,在手心裏翻來覆去地檢查。


    不一會兒,他撚著胡須表明了來意:「這位小娘,在下是對麵‘富香居’的采買管事,聽夥計說你這裏有上好的山珍,就來鑒鑒。方才我也看了,這菇尚可,剩下的就供給我們‘富香居’可好?」


    蘇然麵上一哂,「尚可」這詞兒說得挺保守的,恐怕是把自己當作沒見識的鄉下姑娘了吧,蘇然明白,他說這話就是想壓壓她的價。


    「富香居」是遠近聞名的大酒樓,蘇然曾經還來消費過幾次,一道山珍雞湯就要好幾兩銀子,如今雖然遠不如前了,但是底子還在,蘇然可不甘心當冤大頭,也許以後她還有機會供貨給「富香居」,這個口子一開,後麵豈不是每次都要吃虧?


    於是她搶先一步說道:「我這兒還剩下一籃,一貫錢給您包圓了,可好?」


    「剛剛你可不是這個價!」此人瞪圓了眼睛,不樂意地說道。


    「可我也沒坑你呀。」


    這倒是實話,即使漲了價,也比市麵上便宜一些呢。那管事不禁沉默了,他大概沒想到蘇然這個丫頭片子竟然還會坐地起價這一招,本來他還想把價格再壓低些,可話還沒說出口,倒讓她先下手為強了。


    「八百文,我瞧你這裏還沒二十斤呢!」


    雖然沒帶秤,可這籃少說也有二十幾斤重,缺斤少兩的事情蘇然可做不來,這關乎到人品,蘇然有些怒了:「您若不信,大可以去您的店裏過過秤!」


    賣了一早上的菜,此時蘇然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嚕叫了,她也不想再耽誤時間,又讓了一些價:「九百文全拿走吧,我也提早收攤了。」


    那人這才同意,領著蘇然入了富香居的後院,當麵付了錢,而後他又對蘇然道:「在下姓孫,小娘以後再有這麽肥厚的香菇,可以銷給我們。」


    蘇然撥了撥手中的錢串子,漫不經心地問道:「這香菇你們多久要一次?」


    「大概一旬左右。」


    「我這兒還有些其他菜,紅薯、花椒、辣子還有其他菇,包括極珍貴的猴頭菇,你們可收?」


    孫管事微微詫異,他仔細打量了一番蘇然,能一口氣報出這麽多不尋常的食材,他再也不敢把她當作無知的鄉下姑娘了:「那就請小娘帶來給我瞧瞧吧。」


    「行,一旬後,我送新的香菇來,順便帶點其他菜給您挑選。」


    忙碌了一早上,蘇然拖著疲憊的身子往回走,雖然東西賣得很好,可她的心裏依舊無波無瀾,很早之前做成第一筆生意時的激動之情,她再也體會不到了。


    她在路邊攤將就地吃了幾口飯菜,回到家倒在床上睡了個昏天黑地。一覺醒來,她發現這個倦極而眠的夜晚竟然沒有做任何夢,這讓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噩夢纏身的她感到一絲解脫。從那以後,她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幾乎晝夜不寐的忙碌了起來。原來春草園裏種的稻穀她一輩子也吃不完了,於是她把所有種糧食的土地騰了出來,重新翻整了一遍,種了一種淩州沒有的經濟作物——茶葉。


    從前她做了一些小打小鬧的生意,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無疾而終了,這次她剛剛從誠王兵敗失蹤的打擊中走了出來,一夕之間仿佛找到了新的方向,和以往隨遇而安的理想不同,這次她誓要做出一番大事業!


    以往種菜幾乎是隨心所欲的,所以春草園裏的植物就顯得雜亂無章。不過這次決定種植茶葉,她卻是經過深入的市場調查的。


    淩州城多險峻的高山,氣候土壤也並不適合種植茶葉,但淩州又與外藩草原接壤。草原人民主食牛羊肉,油水很大,去油腥的奶茶就成了他們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因此他們對茶葉需求很大。蘇然之前去了淩州的互市逛了一圈,本想賣出幾根人參,但淩州的互市並沒有專門的茸參行,散客們都買不起她手裏的參,因此那一整天,她也沒賣出一株,不過卻無意間看見一些賣散茶的商販們生意極好。經過多方打聽,她才最終決定種茶。


    蘇然了解到茶樹也是多年生草本,正常情況下至少要四五年才能打頂采摘,蘇然記得當初種人參的時候也是經過大半年才采摘的,這次恐怕也不會低於這個時間,於是種下茶種之後,她也不再操心這件事了。更何況僅僅種了茶還遠遠不夠,炒茶烘茶這些活兒是她完全不能勝任的,要招一個熟練的製茶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於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她一邊賣菜一邊打聽懂得製茶的工人。


    除了給「富香居」供菜,她還把多餘的菌菇製成了幹,拿到互市上賣去,這些商品倒也很受歡迎,雖然不至於到一搶而空的地步,但也總能賣得七七八八。這一回蘇然也從上次的生意中吸取了教訓,當初開鮮湯館的時候蘇然把湯的價格定的很低,雖然生意火爆,但也得罪了不少同行,所以在鋪子在後期發展的並不是很順利,也時常收到其他店鋪老板的惡意眼光。即使她後來百般示好也無法挽回,於是這次她賣的貨物都是稀缺物,不需要打價格戰,因此價格不比同行低多少,而且量也不大,是以並沒有受到太多的阻力。


    這一個月下來,她也小有了積蓄,雖然比不上最富有的時期,但日子過得卻很充實,比以往吃了更多的苦,學到了不少東西,性子也沉穩了不少。這一次隻靠她自己一人打拚,她才知道之前的那份小生意做的有多順風順水,誠王雖然表麵上表現的萬事不管的樣子,恐怕背地裏也幫了她不少忙。還有小陳管事確實是個得力助手,人情來往之類的很多麻煩事都是他解決的,蘇然幾乎就是坐等著收錢了。


    蘇然對此不禁感慨了一番,她揉著酸疼的肩膀,不禁想到了過去所有幫助過她的人。


    也不知他們現在過的如何了,淩州淪陷後,他們就憑空消失了。蘇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一不留神就想到了他——錦鴻他,現在究竟在哪裏呢?


    滇南的一處陰暗潮濕的貧民窟內,光著膀子的孩童們踩著髒兮兮的汙水嬉戲,不時有一兩隻碩鼠穿堂而過,吱吱的尖叫聲轉瞬消失。孩子們肆無忌憚的追逐打鬧著,連珠串兒似的拐進了一處狹窄的胡同口,卻頓時刹住了腳,笑鬧聲也戛然而止。


    胡同的盡頭站著一名消瘦的男子,挺拔的身姿卻使得他與這種髒亂的地方格格不入,雖然他也穿著打滿補丁的衣服,臉上也是烏黑一片,看不清五官,但那雙威嚴的雙眸,猶如深潭一般沉靜清冷。


    那男子掃了一眼調皮的孩童們,仿佛對他們剛才的吵鬧有些微惱,這一記眼神嚇得孩子們一哄而散,像沒頭的蒼蠅一般竄入各個小巷道之中。


    誠王秦襄對著再次清淨下來的巷子默默站了一會兒,才轉身回到了現今他的藏身之所——一間破爛的木板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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