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皇帝不禁一笑:「到底是不是?」


    「是怕她來尋仇,想為自己求個心安。」蘇妤誠懇道,說著一聲歎息。


    拿起一葉紙箋看了一看,手指在紙上一彈,皇帝笑道:「又不是你害的她,你這是哪門子心虛?」


    「確不是臣妾害的她。」蘇妤低頭道,「但……她不信啊。活著時既不信,誰知死了會不會信?若當真來找臣妾尋仇,臣妾豈不是冤死了?」沉默一瞬,她續言道,「畢竟有些事解釋不清楚,並非自認清白就可以不受牽連。」


    就像三年前。楚充華失子的事,她始終都是自認清白的,卻始終都隻是「自認清白」。


    一時難免尷尬,皇帝輕一咳嗽,道:「過幾日便該去梧洵了,你的傷……」視線往下一移,他笑說,「路上難免顛簸,讓折枝多為你備些藥。」


    其實那傷已無礙了。蘇妤淺笑頜了頜首:「臣妾知道。」


    避暑的旨意下來了,各人去往梧洵後的住處皆盡安排好。蘇妤住在婷息軒,風景頗好的一處,其後有小山,離皇帝的正了殿也不遠。


    這倒無礙,讓後宮頗有微詞的是——鳳翟殿空了下來。


    鳳翟殿是皇後的住處,沒有皇後是空下來本是應該,但目下長秋宮是佳瑜夫人住著,晨省昏定亦是去向她問安,避暑卻著意將鳳翟殿空了,可見是皇帝的意思。


    加之皇帝三天兩頭地往綺黎宮跑,眾人難免覺得……莫不是日後都要為蘇妤空著?


    蘇妤反倒過得坦蕩,反正佳瑜夫人已然和她翻了臉,還怕再不痛快一次麽?


    更為舒心的是……這次未能隨駕的,是葉景秋。


    到了梧洵的那日,蘇妤還沒來得及瞧一瞧這婷息軒究竟是什麽樣子,徐幽就親自來了,躬身一揖稟說:「陛下傳充儀娘娘去一趟。」


    向裏望了一望,雖是早已有宮人準備停當,但因有從錦都帶來的東西,還是要再收拾一番的,總也難免嘈雜。遂一點頭,隨著徐幽往正了殿去,倒是不知剛到行宮,皇帝會有什麽事。


    入殿見禮,禮至一半便被皇帝伸手扶了起來,笑說:「沒外人,坐吧。」


    依言坐下,蘇妤疑惑地問他:「陛下有事?」


    「留你坐會兒。」皇帝平淡道,遞了封信給她,「剛送到的,蘇澈到映陽了。」


    是家書?


    蘇妤接到手裏一看,上麵卻是寫著:陛下親啟。


    「這個是……」蘇妤惶惑地抬起頭,「給陛下的啊……」


    「禁軍都尉府多是密令,在外時時刻要往朝中回稟,由密使專程送至。」皇帝含笑解釋說,「不過朕跟他說了,到了映陽頭一封信得跟你這個做長姐的報平安——可你總不能讓他寫個‘充儀親啟’然後讓密使送來吧,多不合適?」


    「……」是不太合適。蘇妤聞言便放下心來,撕開了信封,信上的開頭的稱呼果然是:長姐。


    一封信讀罷,兩頁紙,從頭到尾沒什麽要緊事,就是說一說他平安到了、映陽的風土人情如何……蘇妤讀完後便收了起來,嗔笑說:「一句正經事沒有,倒是勞得密使跑一趟。」


    便將信呈回給皇帝。


    皇帝瞥了一眼:「給你的信,自己收著。」想了想又道,「要不你回一封?」


    蘇妤思量片刻:「也好。」


    她在案前坐下,提筆回信。賀蘭子珩也閑適地在一旁坐下,看著她一筆筆寫下去卻不湊去看內容。他清楚自己在幹什麽——他要讓她放下那些戒備和擔心。 即便做得刻意了些,但他就是要讓她明明白白地感覺到,他就是半點都不疑她、也不想傷她的家人。所以半分不擔心她會通過書信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來。


    蘇妤當然不會直接信他。


    一封信寫完,她自然而然地遞給了皇帝,倒是沒有什麽表露,隻道了一句:「寫完了。」


    「嗯。」這回皇帝倒是接了過去,卻沒有如她預料中那樣先看一遍,隨手拿過了個信封裝起來,封好後又遞回給她,「密使就在外麵候著,你直接給他便是了。」


    ……接過去就是幫她裝起來而已麽?


    蘇妤啞了一啞,猶豫著拿了回來,下意識地在手裏抻了一抻信封,足下未動。


    「怎麽了?」皇帝睇著她問。


    「陛下……」她看著手裏的信封咬了咬唇,半開玩笑說,「陛下就不怕臣妾說些什麽不該說的麽?」


    「你說起自己來還真是狠得下心啊。」皇帝淡看著她,板著臉表達出了鄙夷,「上回是直言說自己不是個美人,這回索性把謀反的罪名給自己扣上?」打量她兩眼,皇帝又道,「就你身上那點靳傾血統,你想去通敵汗王都信不過你。」


    ……這什麽跟什麽?


    蘇妤隱隱覺得皇帝好像在有意刺她,語無波瀾地成心挑她的不痛快。暗自瞪了一眼,一福身說:「那臣妾去了,臣妾告退。」


    聽出她語中的賭氣意味,賀蘭子珩假作未覺,待她離開後方有一抹得色浮於麵上:敢找理由逃開成舒殿還說得冠冕堂皇?你當就你會說話?


    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這是跟她置什麽氣?。


    在外恭候的密使頭一次遇到出來遞信的是個嬪妃。愣了半天,結果信收起來,頭也不敢抬的一揖:「臣告退。」


    蘇妤神態自若地一頜首,待他離開後也移步往自己的婷息軒去了。


    「雲敏充儀。」曼聲輕喚,蘇妤回過頭去目光發冷。佳瑜夫人瞧了一瞧那正自離開的密使,溫和笑道,「怨不得前陣子聽說了充儀和禁軍都尉府指揮使的一些事……似乎在民間傳得厲害,充儀也太不知避嫌。」


    「避嫌?」蘇妤一笑,「如是臣妾日日和外臣相見,那是臣妾不知避嫌。但臣妾難得回一次家便碰上這樣的事——沈大人還是奉得陛下的旨都能被栽贓,這便不是臣妾不知避嫌,是欲加之罪。」


    「那就所幸陛下不怪你了。」佳瑜夫人銜起笑意在她麵前緩然踱著步子,「真是風水輪流轉,聽說元年隨駕來避暑的時候,沒充儀什麽事。如今倒是把葉妃留在宮裏了……」略有思忖,她又道,「哎?充儀是不是覺得奇怪,本宮為何沒借上一次的事除掉葉妃?」


    蘇妤自是覺得奇怪,但也不曾想到佳瑜夫人會主動在她麵前提及此事。目光微凜,蘇妤靜默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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