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有介事地站起身來,又望著酒很是躊躇了一番,終於狠一咬牙灌了下去。幾乎在烈酒入腹的同時就覺出了暈眩,仍強作鎮定地將觴交給了一旁的宮人,頜首向皇帝道:「喝完了……」


    「嗯。」皇帝很是滿意地點了頭。


    另一旁,正有宦官和徐幽稟了事,徐幽聽罷不禁心中一緊,平複片刻上前向皇帝道:「陛下,佳瑜夫人求見。」


    蘇妤不覺一怔。抬眼便見佳瑜夫人的步輦已至不遠處,正搭著宮人的手行下步輦,款款行來。


    不知為何,她的到來讓一眾正談笑的嬪妃們都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似乎眾人都隱隱察覺出要發生什麽事情。


    「陛下大安。」佳瑜夫人叩拜下去,皇帝一點頭,問道:「不是身子不適麽?怎不好好歇著。」


    「臣妾身子本無大礙,此時……倒是有更要緊的事要稟陛下。」佳瑜夫人緩緩言道,低垂著首,口氣生硬。


    「何事?」皇帝問她。


    佳瑜夫人這才抬起頭,目光停在蘇妤身上,語聲森冷不已,一字字清晰傳入諸人耳中:「臣妾近來身子不適,便請太醫開了藥調養著。誰知……昭儀竟借此給臣妾下了極寒之藥,臣妾已請太醫驗過,如是日日服用,不出一月便會永不能生子。」


    聽她語中絕口未提有孕一事,蘇妤眉頭輕輕一蹙,又聽得佳瑜夫人續言道:「臣妾入宮也不是一兩天了,自問沒虧待過誰,不知昭儀為何下此狠手。」


    蘇妤垂眸未言,皇帝覷了她一眼,又問佳瑜夫人:「當真是永不能有子的藥?」


    佳瑜夫人垂首:「是,臣妾不敢欺君亦不敢大意,已先請太醫驗過,陛下如怕有疏漏之處冤枉了昭儀,宣禦醫再驗便是了。」


    好端端的上巳之日,便是這樣不歡而散。回到宮中,蘇妤與竇綰皆是去了成舒殿,這樣的事,總要查個清楚。


    兩名禦醫很快便奉旨前來,驗過自長秋宮帶來的藥後,皆是謹肅稟道確是會致體寒不孕。


    物證無差錯了,佳瑜夫人便差人帶了人證來。在秋蟬被宦官押入成舒殿的那一瞬,蘇妤便神色止不住地發冷。


    果然是秋蟬反咬她一口,哪怕她自始至終都還顧及著秋蟬的安危。


    「陛下大安……」秋蟬瑟瑟縮縮地拜了下去,不敢主動說什麽,隻等著被問話。


    徐幽一邊打量著皇帝的神色,一邊問她:「佳瑜夫人說是雲敏昭儀指使你給她下了那藥,可是真的?」


    「是……」秋蟬答道,怯生生地望了皇帝一眼,便叩首連連,「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婢也是沒有辦法……」


    「你該知道這是死罪。」佳瑜夫人冷然道。睨著蘇妤,眸中笑意寒涔涔的,「說吧,雲敏昭儀怎麽吩咐你的,一五一十地道出來,本宮求陛下留你個全屍。」


    「……諾。」秋蟬重重叩首,遂喃喃地稟道,「那日……郭大人找了奴婢去,說昭儀娘娘有大事要辦,奴婢便入殿去見了……娘娘給了奴婢好多銀兩,說……說會想法子安排奴婢進長秋宮……」她說著又一叩首,續言道,「起初奴婢還奇怪,既是昭儀娘娘要辦事,安排奴婢進長秋宮做什麽……後來娘娘說,夫人近來身子不適,一直用藥調養的,讓奴婢在那藥上動手腳,說是……用久了,夫人便再不能有孕了。」


    皇帝沉然未言,佳瑜夫人又徑自問道:「她讓你做你便做,不怕死麽?」


    秋蟬又答:「怕……但娘娘說,奴婢已知道了這事,做與不做都是一死……如是按她的意思辦了,事成之後……照顧奴婢的家人。」


    秋蟬說著聲音低了下去,似乎有些悔恨之意。佳瑜夫人笑看向蘇妤:「不知昭儀為什麽要害本宮?」


    蘇妤羽睫輕覆,淡瞟了秋蟬一眼,閑閑回說:「夫人怎的不問她了?」


    佳瑜夫人的目光遂又移回秋蟬身上,也沒發問,秋蟬便自覺答道:「昭儀娘娘說……如是夫人有子,必登後位。」


    一切都很合理,她與秋蟬的幾次交談大致也確是這樣說的。


    如是前些天沒有心中的那一番掙紮、沒見嫻妃那一麵,一切大概就隻能這樣順著佳瑜夫人的意思走下去了。


    那天秋蟬給她寫了方子,謹慎起見,又讓折枝與郭合一起對著醫書細細查驗過,一切妥當。


    可以說,殺了佳瑜夫人的這孩子,便隻差讓她把藥喝下去的這一步了,蘇妤卻有些猶豫。


    她要殺人,殺一個孩子,一個還沒有出生的孩子。


    產生這番猶豫時的頭一個反應,是竭力的告訴自己,這孩子若是生下來,自己便有大苦頭吃了。


    可這念頭很快便被萬千思緒打亂。心底不住地想著,這一世是不一樣的,很多事都不一樣了。她已不是上一世那般的受盡帝王厭惡故而任人踩踏,這一世,她很得寵,那孩子便是生下來也不能對她如何,上一世的種種折磨都不會重現。


    而佳瑜夫人也不是皇後了,她會多些謹慎,自不敢對她做出那樣的事來……


    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姑且放下,萬千思緒在那個深夜裏都化成了最後一個無可磨滅的想法——她因為上一世的諸事而恨皇帝,可在上一世裏,一切不幸源起於楚氏的孩子。她自問無愧故而委屈、故而不服、故而從不曾低頭,可若做了這事……她便再無「無愧」的資格。


    宮正司還在查著當年之事,皇帝和張氏都肯信她、想還她清白,她竟要真正地去害一個孩子……


    徹夜未眠,這是蘇妤頭一回如此掙紮於複仇與本善之間,直到天明也沒有結果。


    好在宮中還有一個可與她分擔這些難處的人。


    次日便去了月薇宮拜訪,她告訴嫻妃:「我又做了一個夢。」


    「什麽夢?」相較於她輾轉反側一夜後的疲憊憔悴,嫻妃顯得分外興奮,不禁白了嫻妃一眼,蘇妤幽幽道:「我夢見佳瑜夫人有了孩子,然後……便做了皇後。」


    「……啊?」嫻妃一怔。


    蘇妤沒有理會她的反應,苦笑了一聲,又說:「是,那夢清晰得很。我安排了人去害那孩子,但……現在我有些猶豫。」


    她希望嫻妃能幫她做個決斷。如是嫻妃覺得那孩子該殺,她便由著秋蟬去;若是嫻妃也心軟攔她,她便多了一個收手的理由。


    嫻妃卻是望著她愣了半天,俄而訥訥道:「你……你夢見她有孩子、登上後位而已,這便去害她?」


    蘇妤想了想,自己這番說辭好像是有些荒唐,卻又不能告訴嫻妃她已然經曆過一次所以知道,默了一默,補充道:「那夢裏瞧得出時日,便是不久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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