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便由著它們一起去好了。步輦一路走得平穩,到了長秋宮門口時,蘇妤偏頭一看,它們似乎已經睡了。


    正好……


    小心翼翼地下了步輦、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心中忍不住地暗罵一句:下個步輦罷了,讓兩隻貂逼得跟做賊一樣!


    所幸是沒驚動它們。


    每逢宮中出了事,晨省昏定便會顯出異常的壓抑。此時亦是,下藥的事,佳瑜夫人是當著六宮眾人的麵捅出來的,秋蟬被押入宮正司後,又無什麽結果公諸於世,目下自是人人都小心地觀察著二人神色,反倒是她二人顯得最是如常。


    「前幾日的事,本宮聽聞宮正司查過了,那秋蟬確非綺黎宮的人。」佳瑜夫人款款而笑,曼聲道,「倒是本宮誤會了昭儀。」


    蘇妤清冷一笑,頜首回說:「夫人既肯信便好。這樣的事,臣妾當年做不出,如今便也做不出。」


    「當年」指得自是害楚氏失子一事,可「如今」之事,擺在眾人麵前的是她想害佳瑜夫人不孕、而非害她腹中之子。這話,便是隻有她二人能聽得懂了。


    皆有一笑。有宮人前來奉茶,蘇妤的視線繞過那正將茶盞擱予她手邊案幾的宮女,目光同嫻妃一觸又即刻收回。手執起那茶盞,平靜地抿了一口,卻即刻嗆得咳了出來,遂是斥道:「誰沏得茶?這樣多的碎沫,虧得還是在長秋宮服侍的!」


    「昭儀娘娘恕罪……」那前來奉茶的宮娥麵色一白遂即跪了下去,連連謝罪,又解釋道,「不是奴婢沏的茶,奴婢不知是怎麽回事……」


    連佳瑜夫人也蹙起眉頭來,見蘇妤仍不住地有幾聲輕咳,似是當真被碎茶葉沫嗆了嗓子,心覺是宮人們做事不仔細當眾丟了自己的臉。斥了那宮女幾句,倒也知道這奉茶的與沏茶的多半不是一個人,便也沒不分青紅皂白地罰她。轉而向蘇妤賠了不是,見她衣裙因咳嗽間手上不穩而被茶水染濕,忙吩咐道:「服侍昭儀更衣去,取本宮那身新做的淡青色襦裙給昭儀。」言罷又歉笑著向蘇妤道,「是本宮的疏忽,昭儀別怪罪。那襦裙的顏色襯得昭儀,便算是本宮賠不是了。」


    倒是做得委實到位。蘇妤也不好說什麽,輕蹙著眉頭向她一福,隨著宮女往內殿去了。


    宮娥取了衣服來,蘇妤瞥了一眼,隻淡淡道:「有折枝在就行了,本宮更衣時不喜歡人太多。」


    旁人便都依言一福告退。蘇妤更了衣,將那濕了的衣裙交予折枝。隔著那有些淩亂的衣物,持著一物的手在底下與折枝一按,低聲叮囑了句:「你小心。」


    折枝目不斜視地淺淺一福:「奴婢知道。」


    便又回到正殿去,再度同佳瑜夫人見了禮。佳瑜夫人自是心中有氣,可到底是在自己宮中出的事,就算是蘇妤有心找她麻煩,她也得把意思做到。複又道了歉,一再表示實在是自己招待不周,蘇妤莞爾笑道:「夫人執掌著六宮之事,自是勞累得很,自己宮中有些疏漏之處也是有的,夫人不必自責。」


    一個賠了不是、一個表示並不在意,此事便算了了,看上去融洽得很。殿中便有行事機敏的宮嬪尋了話與眾人說著,解了這尷尬。無人再在意方才那有些不快的小插曲。


    「啊——」尖銳的叫聲陡然刺進殿中,似乎隔得很有一段距離,卻仍清晰入耳。


    眾人皆是一愣,蘇妤陡然眉頭緊蹙,向外看去:「折枝?」


    好像真的是折枝的聲音,蘇妤一思量便道:「郭合,你去看看。」


    郭合一揖匆忙去了,片刻後回來稟道:「是兩隻小貂傷了折枝……」頓了頓又說,「臣看了一眼,手上被抓得厲害,娘娘是不是讓折枝先回宮去、請醫女看看?」


    蘇妤沉吟片刻,起身向佳瑜夫人福下身去:「夫人,折枝是臣妾從家中帶進來的婢女,一直陪在臣妾身邊。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夫人可否許她先進殿歇著、傳醫女來看?」


    口氣誠懇,明顯是怕耽誤了折枝的傷。如是平常,佳瑜夫人是可以拒絕的,但方才剛在茶水上出了岔子,現下蘇妤親口提了這樣的要求,她怎能不允?


    當即點頭同意了,又吩咐人去帶折枝進來。


    折枝一入殿,蘇妤一眼便看見幾道血痕自她腕上一直延伸貫穿手背,在白皙的皮膚上看著可怖極了。必定很疼,折枝雙眼都含著淚,隻是忍著沒哭出來。


    「快坐。」蘇妤上前去扶了一把,眉頭緊鎖著問她,「怎麽弄的?」


    傷口兩邊微微有些腫脹,折枝看著自己不住顫抖的手道:「奴婢想把娘娘方才換下來的衣裙疊一疊,方便一會兒拿回去,便鋪在步輦上疊了。子魚和非魚本是睡得好好的……誰知突然發了瘋似的就撲了過來,奴婢沒來得及躲……」


    子魚和非魚突然發了瘋?


    莫說蘇妤,在座的誰都知道,那兩隻小貂雖然淘氣,但對人溫和極了。折枝本就在綺黎宮中做事,想來與它們更加熟悉才對,它們為何會傷她?


    「好好的貂,不會突然傷人。」嫻妃的聲音四平八穩的,「定是有什麽旁的原因。」沉吟須臾,便道,「去把昭儀方才換下來的衣服取進來,再把兩隻貂也抱進來。」


    宮人領命去了,先取了衣服進來,過了許久才將子魚非魚抱進來,應是等著它們平靜了才敢下手。


    「咯……」


    「咯……」


    各有一聲輕叫,子魚非魚一起跳到蘇妤身邊,一切如常,看不出絲毫「發了瘋」的樣子。


    非魚甚至還跳到了折枝身上,很是親昵的樣子,更沒有傷她的意思。


    這就怪了。


    嫻妃看了看被丟在一旁的那堆衣裙,俯下身親手翻了一翻,看不出什麽不對。俄而手上一頓,停在了那細長的宮絛上。


    方才事情急,更完衣還要再來見禮,宮絛上墜著的幾枚香囊、荷包還有玉佩都沒有解下來,因都是墜在身前,多多少少都被茶水浸濕了些。


    一陣淡香若有似無地飄散著。嫻妃不禁屏了息,看了看蘇妤身邊的兩隻貂,大約是慮及那兩隻貂畢竟一隻是皇帝的、一隻是蘇妤的吧,轉而吩咐宮人說:「讓馴獸司弄隻性情溫順的貓帶來。」


    嫻妃吩咐的聲音不大,卻讓眾人都不由得一怔:尋隻貓來?嫻妃看見什麽了?


    然則出了長秋宮的宮人,除卻一人去了馴獸司,另一人則是往成舒殿去了。如何回話,他心中自有分寸。


    長秋宮中,醫女很快便到了,見了折枝手上的傷口也很有一愣。宮中有宮女宦官受了傷,旁人頭一個想到的自是是否受了罰。是以那醫女免不了小心地覷了一覷蘇妤的神色,蘇妤明白其意,平平淡淡地回了一句:「雪貂不小心撓的,還有勞悉心醫治,別留了疤。」


    那醫女這才放心地領了命,頜首一福,道了一聲:「諾。」便輕手輕腳地為折枝清理起了傷口。


    子魚和非魚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它們自不明白自己做了怎樣的錯事,旁人又礙著皇帝和蘇妤的麵子,終是不好先拿它們怎麽樣。


    佳瑜夫人始終輕蹙著眉頭,看著蘇妤的滿麵擔憂,心底有些說不出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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