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噝……噝……」子魚發著微弱的聲響,好像關切之語。


    眼前驀地一空,子魚在不滿的「咯咯」聲中被強抱開。皇帝把它擱在地上,自己坐到了蘇妤麵前。非魚趴在蘇妤身上朝地上看了看,自覺跳下去找子魚了。


    好像被雪貂這麽一攪更不知該如何開口。皇帝在她榻前坐了許久,才問出一句:「感覺好些?」


    「嗯……」蘇妤的鼻音仍有些重,皇帝一笑,似是無意般地問她:「昨晚夢到什麽了?」


    夢到什麽了?蘇妤想了一想,覺得腦中發懵,似乎確實是做了不少夢,又一個都記不起來。


    認真地想了又想,她坦然回道:「不記得了……」又有些了然地問皇帝,「臣妾說夢話了?」


    「嗯。」皇帝一點頭,遂緩緩道,「你說……你活得比朕長了?」


    倏然明朗。蘇妤猛一抽氣,心知自己是在夢中不受控製地道出了前世,但是就這樣說出來……豈不是大不敬?


    未來得及說什麽,便聽得皇帝又問:「究竟夢見什麽了?」


    「臣妾……」蘇妤覺得胸口被什麽東西壓著,讓她有口難言。她自知那話從何而來,決計不是詛咒皇帝早死的意思,但就這麽讓皇帝聽了去,不一定要怎樣想。


    「臣妾不是……」蘇妤有些慌,又不知道如何解釋,定了定神隻道,「臣妾沒有不敬之意……」


    「……」眼見皇帝默了一瞬,她才要再開口說些什麽,他卻先道,「朕隨口一問,你好好歇著。」


    就如同她不怎麽解釋,他也不知如何發問才好。這麽一問便讓她生了誤會,可若直言問她「你可是重活了一世嗎?」——豈不更怪,萬一她不是,非得被他這想法嚇著。


    看得出她仍有心驚,賀蘭子珩淺一笑給她寬心說:「朕就是一時好奇,夢話麽,說什麽都當真不得,不怪你。」


    因知道蘇妤從前那些奇準無比的夢境,嫻妃看出了點端倪,猜想大概是蘇妤又做了什麽關於日後的夢,不過這一次說出來的夢話有些嚇人。


    不同於蘇妤因為往事而活得戰戰兢兢,依著嫻妃的性子,她總覺很多事情,都還是說了為好。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話如是不說,皇帝怕是真要難免去想,蘇妤是不是白日裏也曾想這些事、夜裏才說出這樣的夢話來,大概還不如告訴皇帝她是一直被夢魘困擾。


    再者,嫻妃讀閑書讀得多,總覺得古往今來,這能知前知後的奇人異士大有人在,西漢時便「前有東方朔,後有主父偃」——蘇妤雖不同他二人一般是學了周易才知那些事,而是因著做夢,但……結果也差不多麽。


    斟酌再三,嫻妃覺得自己讀的書多、知道的事情廣,皇帝橫豎不會比自己差了去。一番猶豫之後,她看向蘇妤:「姐姐,要不……那些夢……」


    跟皇帝直說了算了,也算不上什麽大事——總比被疑是詛咒帝王來得好些。前者許是失寵,後者搞不好就賜死了。


    「阿梨!」蘇妤忍不住一喝,止了嫻妃的話。嫻妃噤了聲,蘇妤凝睇著她直搖頭,「我沒事了。」


    那事便莫要提了。


    嫻妃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可她也知道,這麽多年來,蘇妤的夢一直都在。今日皇帝若真不怪便不提也罷,但若之後再出了類似的岔子,是個人便免不了要多心的。


    憑皇帝目下對蘇妤的寵愛,便是知她有這種異術也不至於賜死;可如是次數多了,等皇帝本就生了疑,後果如何便更加不好控製。


    所謂長痛不如短痛,在這樣的時候,其中利弊愈發明顯。


    思忖良久,嫻妃未再看蘇妤,端端正正地朝皇帝福下身去,輕緩道:「陛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她自會斟酌好言辭,盡力不讓皇帝為此對蘇妤生厭。可就算皇帝知情後嫌隙難免,這話也非說不可。


    「阿梨……」蘇妤無可置信地看著她,不知她是什麽意思。心中自是不肯去想連嫻妃也要害她,可那樣的事……她為什麽要告訴皇帝……


    皇帝輕一點頭,複又回過身來,請撫了撫蘇妤的額頭,溫言道:「朕去去就回。你好好歇息便是,不必多想什麽。」


    此時的賀蘭子珩覺得,嫻妃能告訴他的最差的情況,也就是蘇妤確是重活一世了。


    皇帝和嫻妃離開了寢殿。蘇妤躺在榻上,覺得渾身都冷極了。她沒想到嫻妃會在此時把事情挑出來,更不清楚皇帝聽後會是怎樣的反應。無論宮中還是民間,都對這樣的「妖術」很是忌諱,難不成她上一世被誤會了一世、這一世還要死在上一世的記憶上?


    或者……便是不死,還會遇到什麽?


    失寵?回到從前的境地去?蘇妤出了一身冷汗,若是皇帝因此對她生厭,隻會比從前更厭,從前他的態度已讓她吃盡了苦頭,這一次……


    失寵也還罷了,是不是還會牽連到蘇家?父親、蘇澈,上一世他們死在了這一年的秋天和她沒有關係;這一世,是要因她而死麽?


    無助感透骨,生生地激出淚來。


    「娘娘……」折枝看得微驚,全然不知蘇妤是怎麽了、更不知嫻妃這是要對皇帝說什麽,想勸也無從勸起,默了一默,隻能說,「娘娘大病初愈……莫要動氣為好。」


    賀蘭子珩踏進殿門,看到的便是蘇妤側躺在榻上,縮著身子,雙臂緊緊攏著被子,可見是心裏害怕。眼見折枝在旁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皇帝揮手命旁人皆退下的同時又對折枝說:「折枝,你也出去。」


    「陛下。」折枝回身一福,縱是再不放心蘇妤,眼下也隻能聽旨。


    皇帝步履穩穩地走向床榻,蘇妤抬了抬眼,目光空洞極了。身上仍是酸痛陣陣,蘇妤掙了一掙坐起身來,忍著淚口不擇言地解釋道:「陛下……不是嫻妃娘娘說的那樣……」


    賀蘭子珩在榻前站穩了腳,挑眉問她:「那是怎樣?」


    「臣妾隻是……隻是一時夢魘……」蘇妤說著下唇緊咬,心中也知這樣的解釋很是無力。


    「嘁」地一聲輕笑,皇帝斂身坐了下來,拇指在她臉上一拭淚痕,笑道,「多大點事?你嚇成這樣、嫻妃也說得小心,你自己告訴朕不就得了?」


    蘇妤微愕,隻覺皇帝的反應也忒平靜了些,這麽容易便接受了這事?


    賀蘭子珩瞟了眼案幾上冒著熱氣的藥碗,隨意問她:「什麽時候送進來的?」


    蘇妤木訥地回道:「剛才……」


    剛才皇帝和嫻妃出去的時候,宮女送了藥進來,見了她的樣子連話也不敢說一句,折枝更是忙不迭地吩咐那人退下,一時也不敢勸她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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