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嬤嬤臉色一變,忙行了禮,鍾雪盈冷笑一聲,不肯罷休,問道:「可還要我們元娘起身取書?」


    「不敢,不敢!」如嬤嬤連聲道,「等表小姐好些了再說。」


    她說的是好些了再說,而不是大好了再說。屋子裏眾人聽在耳裏,都有些不屑。如嬤嬤待不下去了,磕頭告辭:「老夫人那邊離不得人,老奴就不在這裏打擾表小姐診病了,先回去了。」


    鍾雪盈冷哼一聲,放過了她,然後又刻意多坐了一會兒,這才趾高氣揚的帶著自己的人出了漱春院。


    錦書依舊讓澍香帶著澍玉守在了門外等著,自己伺候尚宛妗坐了起來。


    澍香臉色難看得很,看著院門的方向,撇撇嘴,小聲道:「都是些不把小姐放在心裏的。」


    澍玉卻抿了抿嘴,捏緊了手心的一塊薄荷糖……是剛剛阮阮趁亂塞給她的,阮阮還說,讓澍玉不當值了就去武成院找她玩。


    尚宛妗坐在朱床上,微微低頭,曲起手指在被子上叩了叩,算是給餘大夫行了禮,感激道:「剛剛多謝您了。」


    餘大夫搖搖頭,道:「我不過是個大夫,你們武威侯府的事情,我也不敢多摻合……那加了硫黃衝服的藥,我確實是聽說過,似乎還有鍾乳、赤石、白石英、紫石英幾味。具體是什麽,我翻了所有的醫書,都沒有翻出個所以然來,隻怕是禁藥。大小姐問我這個,隻怕是問錯了人。」


    尚宛妗有些詫異:「餘大夫不知道它是什麽,又如何知曉其它幾味藥?」


    「因為錦王府的人來問過。」餘大夫說完這話,給尚宛妗寫了副防暑的方子,然後匆匆告辭離去。


    走之前,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對錦書道:「我雖不願摻和武威侯府的事情,可一點小忙還是能幫的,以後大小姐遇到了什麽事情,實在沒有辦法了,錦書姑娘可以來承杏醫館尋我。」


    餘大夫說完這話就匆匆離去。


    在錦都,餘大夫的醫術雖然比不上太醫院裏麵的太醫,在民間的大夫裏麵,卻也是魁首一般的存在。尚宛妗以為問他就算不能完全解惑,也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誰知問完餘大夫之後,事情反而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韓閬怎麽知道這藥方的?尚宛妗心裏詫異得緊。


    錦書送餘大夫出門,送到二門,正好看到望舒正在幫管花木的婆子剪枝,便把藥方和銀錢交給了望舒,讓他跟著餘大夫一起回醫館抓藥。


    等她回到漱春院,尚宛妗還在愁眉不展。


    不由得道:「小姐,左右錦王殿下說等顧老夫人走了之後就來尋你,到時候問問,不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尚宛妗搖頭:「他既然到處問人,便也是不知道這藥方究竟為何物的,問他有什麽用!我隻是奇怪,他為什麽會知道這藥方。」


    「怕是跟那書有關係。」錦書猜測道。


    尚宛妗點了點頭,不再開口說話。她心裏隱隱覺得,這件事裏麵摻和著的人,除了外祖母、顧盼雪和錦王韓閬,應該還有一個她不知道的存在,在幕後推動著這件事的發展,或者說是造成了這件事的發生。


    那幕後的人是針對韓閬,或者顧家,或者武威侯府?尚宛妗不敢肯定。


    把這件事翻來覆去琢磨了大半天,尚宛妗才又開口問錦書:「陶牧南那邊怎麽樣了?」


    錦書一直在漱春院忙前忙後,還沒有去過鶴鳴院,也拿不準那邊的進度,隻道:「後麵錦王殿下送來的那個範先生,大約是做慣了這種事情,動起手來倒比陶公子要幹淨利落幾分。他今日來的時候又帶了一個幫工。」


    「他帶了幫工?」尚宛妗皺了皺眉頭,錦王韓閬手裏能仿書的人肯定不止範先生一個,可他隻吩咐了範先生來,範先生受錦王的信任由此可見一斑。


    《天鄞論》的事一旦流傳出去,還不知道會引起什麽亂子呢,韓閬送來的範先生是可信的,可範先生帶來的幫工,是不是韓閬的人還不一定呢,尚宛妗一聽,心裏自然是不放心的。


    「怎麽早先沒有跟我說這事兒?」


    錦書解釋道:「本來是要說的,可顧老夫人來了,一樁事接著一樁事,哪裏來得及說。」


    又道:「那幫工是範先生的兒子,今年四十好幾的年紀,看起來忠厚老實得很。或者是跟範老先生學過這手藝,又或者是耳濡目染,倒是能幫上不少忙……範先生似乎是有意將小範先生舉薦給錦王殿下。」


    錦書這麽一說,尚宛妗稍稍鬆了口氣。


    錦王府的門客不是那麽好做的,若沒有機會顯露自己的本事,光憑自己父親的一張嘴,想要投靠上錦王殿下,怕是一點可能性都沒有的。


    尚宛妗又忍不住失笑,覺得錦書有些促狹:「什麽小範先生不小範先生的,你這稱呼倒是省事……你且說說,若是小範先生的兒子來了,你又該怎麽稱呼人家?」


    「小姐這會子海闊天空了倒來捉婢子的錯處了!」錦書故意撅了撅嘴,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小姐還想問婢子什麽事情,婢子可就不告訴小姐了。」


    兩人正說笑著,就聽到門又被人敲響了,這次倒溫和得緊。


    澍玉不知道哪裏去了,澍香幫澍荷找花樣子去了,尚宛妗不肯讓沈嬤嬤和別的丫鬟靠前伺候,所以這屋子裏就隻有尚宛妗和錦書兩人。


    尚宛妗忙道:「你快去看看,怕是哥哥來了。」


    嘴裏說著,自己卻坐在朱床上沒有動。她擔心來的人不是尚奚舟。


    錦書答應著快步去了,尚宛妗坐著等了一會兒,就聽到錦書朗聲道:「如嬤嬤又來了,可還是為了取書?」


    倒是執著!尚宛妗心裏唾了一口,然後躺下側身麵壁睡臥。


    接著是珠簾一陣響動,如嬤嬤語氣有些不悅:「大夫都走了,怎麽還躺著不動?」


    「嬤嬤,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哪有大夫前腳走,病人後腳就活蹦亂跳了的?」如嬤嬤逼人太甚,錦書對她也實在拿不出好臉色來忍讓了,她語帶嘲諷,「小姐身子不舒服,我這個做丫鬟的總不能隨意翻動小姐的東西。不如錦書這就去請夫人來問問?」


    提到鍾雪盈,如嬤嬤臉色一變,道:「我不過是來探望表小姐,哪裏就用得著驚動夫人了?那書左右是我們老夫人的,表小姐是老夫人嫡親的外孫女,在表小姐手裏在放個一兩日又有什麽關係。」


    「如嬤嬤覺得沒有關係就好。」錦書說得意味深長。


    然後兩人都沒有說話了,尚宛妗隱約感覺到有人站在床側,於是闔上了眼睛假裝已經睡著了。


    如嬤嬤站在床側老不走,這夏天又最容易犯困,尚宛妗這一眯,就真的睡著了。等尚宛妗醒來時,就看到錦書在朱床前的腳踏上坐著搓線。


    「什麽時辰了?」尚宛妗問道。


    錦書忙把手裏的東西規整到一邊,伺候尚宛妗起身:「已經戌時三刻了,鬆鶴堂那邊剛用完了晚膳。婢子說小姐病了,還在睡覺,老夫人她們也沒說什麽。倒給小姐留了四個菜,放在小廚房裏麵溫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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