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棲:“卷麵總分七十分的時候。”池越:“……”林棲攤開試卷,單薄的紙張發出幾聲響,每一聲都像是敲在池越心尖,他挺直脊背,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旁邊的人身上。林棲本來還想安慰他一下,讓他不要那麽緊張,然而看到答題卡後,他沉默了:“……”隨著他的沉默,池越也幾乎要僵硬了:“……”林棲把試卷合上,心平氣和地呼出一口氣,再徐徐翻開。池越的基礎填空題沒有多少錯漏,也是它們力挽狂瀾,沒讓池越的分數跌破至曆史新低。但其他的題目,閱讀理解和作文可以說是答非所問,林棲總算明白他是怎麽能把語文考出七十分的了,這位校霸同學作文開篇第一行就跑題了,能得十分完全是閱卷老師人美心善,看他寫了這麽多字給的辛苦分。林棲第一次見到有人能這麽快就跑題的,跑題效率不輸於任何打著最快啟動引擎的超跑,那些跑車設計師都該來和校霸取取經。他看完試卷,瞥了某人一眼。池越仍舊背著他,一言不發,從背影裏都能感覺到自閉的氣息。林棲把他揪過來,麵對自己。池越隨他折騰,垂著腦袋,像一隻了無生趣的小狗。林棲摸摸他的頭:“別這樣,我不笑話你。”池越:“那你之前不說話是為什麽?”林棲:“。”其實有些事是可以不用說出來的。“我看完你的試卷了,”林棲組織語言,緩聲說:“你考的在老師眼裏是不太好,不過也不能說不好。”池越抬起頭:“?”“我先問你,你覺得什麽是‘語文’?”池越慢慢回:“語言和文化?”“對,誰都知道,語文就是語言和文學文化的簡稱。語言是說話的藝術,妙語連珠是很會說話,言簡意賅也是很會說話,前者能夠把一件事物形容得繪聲繪色,後者能夠用簡單的語言表達出複雜的思想或者要求,這些都很厲害。那麽,池越,假如你現在是春晚導演,你要選擇主持人,你會選擇哪一個?”林棲這番話聽起來似乎和試卷沒什麽聯係,池越眨了一下眼睛,害羞得就像是第一次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的學生,慢吞吞說:“……選妙語連珠的。”林棲笑著問:“為什麽?”池越很乖地回:“因為要熱鬧。”“為什麽不選另一個?”“不合適。”“對,是不合適,而不是言簡意賅有錯。”林棲拿起筆,在池越的理解題上畫了一道:“池越,語文試卷也是這樣,你沒有得到分數,不是因為你的理解有什麽錯誤,而是因為你的答案不適合出現在試卷上。”池越的語文一直很糟糕,耐性不好的老師會罵他不開竅,耐性好的會一遍遍告訴他什麽是正確答案遇到理解題應該要從什麽角度思考問題,可是沒有誰來告訴他,為什麽他的答案是錯的。明明他覺得自己沒錯。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告訴他,不是他錯誤,隻是不適合。池越看著林棲,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往他身旁靠了靠。他想和林棲親近,在這個人看到他自認最丟臉的一麵後也沒有嘲笑他、而是溫柔地替他分析原因後,靠近的想法更加強烈了。林棲察覺到他的靠近,卻也沒有多想,隻是順手用筆輕輕敲了敲他額頭:“你是不是那種老師問你為什麽魯迅先生要寫兩棵棗樹,你說因為它們兩棵就是棗樹的學生啊?”池越:“……”怎麽揭人老底。“除了魯迅本人,誰也沒辦法真正猜透他在寫兩棵棗樹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麽,所以你的回答不能說是錯,”林棲說:“不過在語文試卷上,你這麽寫就會一分也得不到,因為你寫的不是老師要的答案。”“為什麽一定要按照他們給的答案寫,別的答案不行嗎?”池越問。林棲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池越很倔,就和他不在意被那麽多人排擠和辱罵一樣,他同樣會在考試的時候犯倔,堅持認為自己的答案正確,堅持考不及格。理科還有固定的演算過程,文科沒有,也怪不得他總是文科考得這麽差。“為什麽……”林棲問:“池越,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參加高考嗎?”池越不確定地回:“幾百萬?”“這是前幾年的數字,現在有一千多萬,以後還會更高。”林棲慢條斯理地解釋:“你把考生當做商品,高考當做出廠測試,答案就是一種標準,如果沒有這道標準,一千多萬人,人人都各抒己見,你讓老師怎麽改得過來。”“可以當做都正確啊。”池越嘀咕。“同學,”林棲愛憐地說:“你覺得正確答案是什麽呢?是在故弄玄虛,還是為了高深莫測而高深莫測?都不是,它隻是在訓練你的思維,它在教你怎麽去閱讀文學。如果連這道標準都夠不著,你讓老師怎麽相信你有理解文學的能力?”池越終於聽明白了,林棲哥哥是在委婉地告訴他,智商不夠的傻子連書都看不懂,還要怎麽往更深奧的方向學?“……”池越猶豫地問:“你是不是在罵我?”林棲誠懇地說:“真的沒有。”池越表情還是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