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棲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現在還是很困,勉強提起精神,迷迷糊糊地逗他:“可不可以不剪?”林棲的手指也好看,每一處線條都是精雕細琢,池越親親他的指尖,然後說:“不可以。”昨晚他們鬧得太凶,池越後背都被撓成了“千樹萬樹梨花開”,要是不及時製止林會長這種行為,他以後可能每天都要負傷。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緣故,林棲總覺得手指有點癢,他也不撓其他的,照著池越就撓了一頓。池越舊傷還沒好,又添新傷,怎麽想怎麽虧,於是按住林棲的雙手:“會長哥哥,你當我是你的貓抓板嗎?”林棲眨眨眼睛,無害地回:“沒有啊。”這句話怎麽回好像都是坑,池越皺眉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地抱住他:“你讓我看看有多真誠我就信。”林棲扒拉他的手臂:“看什麽看,走開。”池越不僅不走,還抱得很緊,緊到龍卷風也吹不散他們的地步,而後他心滿意足地把頭埋進他懷裏,耍賴地說:“小棲哥哥晚安。”林棲推他的動作一停,慢慢回抱住他:“晚安,越越。”寒假短得來不及回味,似乎一覺就到了開學日。衝刺高考的最後一學期,學生們像是被一雙看不見的手集體安裝上了發條,竭盡全力地往前跑。咖啡常駐一班教室,林棲桌子上也擺放上盛著咖啡的水杯,不過水杯旁通常還會有一杯果汁或者果茶,那縷在密不透風的苦味裏殺出重圍的水果甜香仿佛是清新的夢,讓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能維持住好心情。有人在往前奔跑,也有人在浪潮裏退後。班裏有個學生實在學不下去退學了,就是那個之前險些和池越起衝突的裴浩,他平時就不愛學習,到了現在更沒有心思,基本連課都不來上了,然而不管他表現多差,到了要告別學校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絲傷感的情緒。他不覺得學習有多好,可他很清楚,今天離開就不會再回來了,同班幾年的同學,也會隨著時間各自分散。“真的不想念了嗎?其實你還可以再試試……”霍思洋翻來覆去地說。他和裴浩不算熟,也沒有交過惡,知心的話更沒有,到了現在也沒什麽好說的,隻是這種特殊時刻,離別的感傷又讓他沒辦法對這位同學無動於衷。“真不想念了,再拖下去也是浪費時間。”告別的時刻反而最讓人一見如故,裴浩拍了拍他,語重心長地說,“你們好好學習,等你們好消息!”裴浩一路走到林棲麵前,到此時,他眼眶終於微紅:“會長,你是我在學校最佩服的人。”裴浩和林棲一屆,自然知道他是怎麽走過來的,而在他最初當上會長的時候,他也曾嘲笑過林棲,覺得他是在自找苦吃,覺得他隻是在作秀。但後來是怎麽改變的呢?就像是一場演唱會,所有人都心潮澎湃地跟著舞台上萬眾矚目的歌者合唱,合唱的聲音匯成了海浪,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所有人的心髒在這種情況下,人很難繼續保持無動於衷,他也不例外。再後來他因為脾氣不好得罪了人,被人故意整的時候,是林棲幫了他,當然,他也因此被林棲打了一頓。他莫名其妙地沒有生氣,反而對林會長心悅誠服,也學會了收斂脾氣。他脾氣到現在也不算好,在學校幾年也沒有多少知心朋友,如果要讓他回憶在明世的幾年,他一定不會忘掉這位會長。何其有幸,能夠和這樣璀璨的人同行。林棲對他現在退學的舉動感覺惋惜,目光也無奈,聽到這樣一句話,卻還是說:“不管你以後要做什麽,我都祝你前程似錦。”“當然,這句話有個前提,不可以違法。”林棲語氣輕鬆又調侃,搞得班裏的學生也跟著起哄:“這不是必須的嗎,現在可是法治社會!”這句玩笑讓裴浩也笑開:“搞什麽,我可是守法公民!”離別的、以及更多因為裴浩退學而帶來的茫然和悵惘的情緒忽然消散許多,裴浩大步走到門口,對同學們揮揮手:“再見。”這大概是他在學校最瀟灑的一刻。“他就這麽走了?”柯崢疑問。他和裴浩不熟,至多算是講過幾句話,也沒有多少離別傷感的情緒,隻是覺得裴浩退學的行為很……不聰明。可他看起來居然還很高興。“是有點可惜,”林棲理解他的意思,“不過,他還是有機會回來的。”“啊,為什麽?”林棲坐下來繼續寫試卷:“我聯係過他的家長,建議他們把退學改成了休學。”許多離開學校的學生,無論是不想念書念不下去、還是懷揣著天真的致富希望、亦或者是其他,他們其實多半不知道他們真正離開的是什麽。學校是社會上唯一一個有機會講平等和尊嚴的地方,離開這裏步入社會,三教九流哪一流都不會讓一個看似成熟實則天真的學生保持體麵和尊嚴,除非這個人生來就站在高處。懷揣夢想又能實現夢想的人永遠隻有稀少的一部分,絕大多數人還是在追逐的路上漸漸隨波逐流、籍籍無名。也許哪一天裴浩會後悔做出退學的選擇,在他後悔的時候,他至少還有一條退路。柯崢:“爹,你為什麽永遠這麽周全?”林棲一挑眉:“因為我是你爹,過來寫作業。”柯崢:“……哦。”裴浩走了,班裏的學生仍然要繼續往咬著牙往前衝。百日誓師大會過後,高三每間教室黑板上都添加了一行距離高考還有多少天的倒計時,數字用紅色粉筆寫著,像是血淋淋的刀,懸在每個人心上。晚自習的時間又增加了一節課,繁忙的時間安排裏,池越也抓住了每一分空閑時間,爭分奪秒地和他戀愛。他們在學校裏不會深入交流,但經常相擁而眠。林棲書桌上那盆用來調節脾氣的仙人掌旁也多了一罐千紙鶴,是池越用每天送給他的糖剝下的糖紙疊的,五顏六色,晃一下就可以聽到美夢的聲音。仙人掌再也不用擔心自己被淹死或者渴死了,池越接下了照顧它的重任,定時澆水,不多也不少。這天晚上,林棲喝了咖啡還是困,他連試卷都懶得推,直接趴在上麵,沒精打采地枕著手臂,眼睫毛懨懨地垂著:“越崽,我好困。”“我哄你睡覺吧,”池越點開手機,“你想聽什麽搖籃曲,我放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