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聲更顯得夜的寧靜,好似這街道之上,根本了無人煙,他們不像是進了州城,倒像是進了鬼城一般。


    騎在馬上的景瑢幾乎就要在拍門聲中崩潰之時,客棧裏頭突然傳來了一絲響動。


    「別拍了……」聲音沉沉悶悶,像是故意壓低了。


    「店家,我們住店!」程頤在門口大聲說道。


    「沒地方了,你們走吧!」裏頭人應道。


    程頤輕笑一聲,「店家,天都黑透了,入了夜了,既然您已經被吵醒,不妨就開門待客吧?換個地方。難道不是如此麽?」


    裏頭一時沒有人應聲,那人好似在猶豫。


    程頤又道,「我們隻是過路人,明日一早就走,不會叨擾你們太久的。」


    「說什麽叨擾,客棧不就是給過路人住的麽?」景瑢低聲嘀咕道。


    「掌櫃的還請開開門。」程頤聲音溫和,在這無邊夜色裏竟透出些暖意來。


    裏頭又是一陣寂靜,寧春草以為裏頭的人不會再理會他們的時候,忽聽裏頭傳來低低的聲音,「住店可以,我們這裏可沒有吃食供應。」


    「好,隻住店,我們自己帶的有幹糧。」程頤應道。


    「你們有幹糧?」這次裏頭的人倒是立即就問道。


    程頤猶豫片刻,點頭肯定說,「是,我們有。」


    客棧裏頭這才傳來拆卸門板的聲音。


    景玨在馬車裏坐直了身子,望了望垂下的簾子,不知望見了什麽。


    客棧的門板很快被拆下來。立在門口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老掌櫃,「快快,快進來!」


    「我們的馬車……」程頤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老掌櫃打斷。


    「你們先進來,四兒,將馬車牽到後院去。」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聞聲跳出房門,手腳麻利的接過程頤手中的韁繩。


    寧春草和景玨也飛快下了馬車,被老掌櫃引進客棧中。


    他們剛進了門,老掌櫃就借著外頭月光,將門板重新封上。


    封上了門板,隔絕了月光,屋裏頭比外頭的街道上還有漆黑。


    「怎麽也不點個燈?」景瑢問道,「這黑漆漆的,能看見什麽?」


    老掌櫃歎了一口氣,「幾位客官將就將就,咱們這兒,夜裏不能點燈!反正明日一早你們就要上路,如今不過是夜裏有個睡覺的地方,且不講究那麽多吧?」


    老掌櫃說完,就摸索著向前走去,「幾位客官跟我來,這裏還有空房間。」


    「在外頭你還說沒有空房間呢,我看你這客棧裏,處處都是空房間!哪裏有人住?」景瑢嘟囔道。


    老掌櫃又是一聲歎息,並未回答。


    他熟悉客棧構造,雖沒有燈光,但摸索中走的也不算艱難。


    幾人跟在他後頭,則有些跌跌撞撞。


    寧春草不知腳下絆倒了哪裏,驚呼一聲就向地上撲去。


    一隻手猛的伸過來,提在她衣領之上,將她拽了起來。


    「多謝多謝……」寧春草連忙低聲說道。


    她的手被一隻溫熱的手掌握住,耳邊卻傳來景玨略帶嘲諷的聲音,「蠢樣兒。」


    給幾人安排了相鄰的房間,掌櫃的衣服悉悉索索,像是躬身行禮,「幾位客官好住,某告退了。」


    「你們這鳳州城,怎的如此不熱鬧,剛剛入夜而已,就一點光亮也不見了?是近來不許點燈,還是一向如此?」景瑢拽住那老掌櫃問道。


    掌櫃的長歎一聲,搖了搖頭,半晌才緩緩開口,「有一段時間了,何止是晚上不熱鬧,白天也是如此啊。」


    「鳳州是遭了什麽災害了?看起來,受災卻還十分嚴重的樣子?」程頤問道。


    老掌櫃未答話,先是一聲長歎。


    見麵這不長的時間內,他的歎氣可是不少,生生都將人歎老了。


    「作孽呀,孽呀!」老掌櫃搖搖頭,「明日一早,也許你們就能看見了。不早了,幾位明日還要趕路,且睡吧,睡吧!」


    說完,他就摸索著轉身離開。


    寧春草皺緊了眉頭,這鳳州處處透著怪異。這老掌櫃又欲言又止,關於災害,更是不肯多言。究竟是什麽災,能讓一個州城如此人心惶惶?


    耳邊是關門的聲音。


    這客棧空房真的很多,足夠他們四人一人一間。


    聽聞旁人似乎都進了屋,寧春草也轉身摸著將門關上,借著透過窗的月光,挪到床邊。


    床上被褥有些陳舊的味道,似乎有一陣子沒有睡過人了。


    按說客棧應該是常來常往,被褥時常有人用,不該有這般陳舊氣息的。


    可看鳳州這情況,想來是很久沒有過路投宿之人了。也不知錦衣玉食的景玨,能不能受得了?


    想他作甚?管他受不受的了呢?


    臨行的時候,他自己說,自己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如今還有地方睡,不用露天天為蓋,地為席,已經很不錯了。


    寧春草在床上躺下,卻一時並沒有睡意。


    鳳州城的詭異情況,以及路上遇見那一行逃荒之人,反複出現在眼前。


    究竟是什麽災荒?為什麽那逃荒之人,和客棧老掌櫃都絕口不提呢?


    老掌櫃說,明日他們也可能遇見?遇見什麽?


    她心頭煩亂,被子陳舊的味道更讓她胸口悶悶不舒服,她索性翻身起來,摩挲著向外走去。


    她輕輕拉開門。


    記得掌櫃的安排房間之時,景玨的房間就在她旁邊。


    廊間沒有燈,月光也照不進來,格外的黑暗。


    她手扶著牆壁,輕手輕腳一步步向景玨的房門摸去。


    她正要抬手敲門,卻聽聞裏頭有說話聲傳來。


    「你為什麽出京城?」景瑢壓低了的聲音問道。


    「不為什麽。」景玨的聲音懶懶的,帶著敷衍。


    景瑢哼了一聲,「咱們之間,還要隱瞞麽?我都跟著你到鳳州了,還會勸你回去不成?你就讓我知道,這一路奔波是為了什麽。就行了!」


    「不為什麽。」景玨仍舊平緩說道。


    「你!」景瑢似有些生氣,「哥哥,你不說,就當我不知道?我是傻子麽?難道我沒有眼睛麽?」


    景玨笑了笑,沒說話。


    「是為了你那小妾吧?」景瑢問道,「當時在寧家門外,一瞧見她,我看你就變了臉色!當著李布的麵,就搶走原本要嫁他的人……」


    「不是搶走,她拒絕陪嫁了。」景玨懶懶說道,「就算搶走,又怎樣?」


    「自然不會怎樣,我不是說你搶走有什麽不對,就是人家正要大婚,你說搶走也就搶走了。」景瑢說道。「我是說,你對她不同,對她很關切,這是為什麽?」


    「爺對爺的女人,都很關切。」景玨說道。


    「對她不同。不惜帶著她溜出京城,你以前也說過,想要出京城的,可從來沒有走的這麽幹脆利落過。因為你知道聖上不許親王世子出京,你雖在京城行事肆意。但這件事情上,一直都很收斂的。這次居然這麽急匆匆的就上了路!定然是有別的原因,原因就在你那小妾身上,是麽?」景瑢問道。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景玨有些不耐煩了。「爺想怎麽玩兒,就怎麽玩兒。用得著你來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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