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想跟我家閣主攀交情,那是攀不上的。不曾想,姑娘您竟能救了我家閣主,被我家閣主奉為上賓。」小丫鬟唏噓道,「若是傳出去,叫人知道,不是多少人要眼紅姑娘您呢!」


    小丫鬟笑嘻嘻的為她鋪好了被褥,奉上茶湯,「姑娘吃茶。」


    寧春草歎息一聲,搖了搖頭,運勢這東西,真是說不明白。


    船行一日,寧春草並未有什麽不適之感。


    反倒比坐馬車輕鬆許多,馬車顛簸,坐上一日,縱然有軟墊支著,渾身也是要顛散了架。船上可就舒服多了,地方大,能躺能睡,閑了還能四下走走,舒服得很。


    正值夏日,兩岸之上青翠連綿,抬眼望去,深深淺淺的綠,叫人心生喜歡。


    偶有猿聲啼不住,更添野趣盎然。


    寧春草正趴在船舷上,看著山間翠色,江風吹來,帶著淡淡的腥氣和清爽之氣,她長開雙臂,讓風擦著臉龐而過。


    忽有一件薄薄的披風搭在肩頭。


    「江上風大,莫貪涼。」溫厚的聲音,被江風渲染的頗有幾分濃墨重彩的味道。


    寧春草轉過臉來,薑伯毅古銅色的皮膚,剛毅的棱角,映著西下的夕陽,像上古的神祗一般不可凝視。


    「薑郎君也來吹風啊?」寧春草笑道。


    薑伯毅搖了搖頭,「我來看你。」


    寧春草心頭一頓。


    「離開時薑維說,你的夢魘,估計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破解。天珠項鏈的效用會一日日減弱,你如今,還能睡好麽?」薑伯毅垂眸看著她。


    夕陽映在江麵上,江麵上的波光又映在他的臉上,他古銅色的皮膚顯得和江麵一般波光瀲灩。


    寧春草被晃花了眼,趕忙轉過視線,看著江麵,「這幾日都睡得不錯。雖有噩夢,但不至於心慌氣亂,還能忍受。」


    「那寧姑娘可找到解決的辦法了?」薑伯毅又問道。


    寧春草點點頭,「薑二爺告訴我了,我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說著話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倏爾一冷,連她自己都沒發覺。


    可表情的變化,卻沒有躲過薑伯毅的眼睛,「薑維沒有告訴我解決的辦法,他說這辦法,隻有你自己知道。」


    寧春草笑著點了點頭,「是啊,他沒說慌,隻有我知道。」


    「那若有需要,你隻管開口。我定不推辭。」薑伯毅說道。


    寧春草聞言點頭,半開玩笑的語氣道:「這是你的承諾,還是淩煙閣閣主的承諾?」


    她的笑容映著波光粼粼的江麵。那般的明媚耀眼。


    薑伯毅一瞬間有些看怔了,「都是。」他語氣沉穩道。


    看怔的卻不止他一個,兩人身後不遠處,孤身立著一人,目光幽暗深邃,眸中唯有一點亮光,全都凝聚在寧春草的身上。


    他手中拿著一件薄薄的深衣,不過此時已經沒有了用武之地。


    他伸手將深衣拋入江水之中。


    輕薄的衣衫被風忽的吹起,在空中上下翻飛了幾次,飄飄搖搖,毫無依托的落入江水之中,被江水打濕。浮浮沉沉。


    她笑的那麽好看,卻是對著另一個男人。


    他冷哼一聲,轉身回了船艙。


    「那不知有多少人要羨煞我了。」寧春草笑道,「能得到淩煙閣閣主的承諾。」


    薑伯毅輕笑,「不勝榮幸。」


    寧春草沒瞧見轉身而去的人,也沒有看見那被拋入江水中的深衣。她隻覺得這江風不熱不冷,怡人得很。薑伯毅的聲線不高不低,甚是悅耳。


    程頤正坐在窗邊,忖度著他的信這會兒到沒到京城之中。忽見前頭被風刮過些碎片。


    他半身探出窗外,伸手接住一張半張的碎紙片。紙片上的字跡他熟悉得很,「世子爺的信?」


    程頤喃喃自語,信被撕得太碎,被風吹入江水之中,片刻便被船劃過激起的水花泯沒了痕跡。他手中的隻字片語,看不出什麽。


    他正愣愣出神,思量著是什麽書信。世子為何寫了又將信撕掉之時,突然聽到前頭世子爺的船艙之內傳來說笑聲。


    「你說怡紅樓又來了個美人兒?」景玨的聲音問道。


    景瑢連連應聲,「是啊,我也還沒見過,聽董媽媽說,還在調教呢,單那一張臉,就是傾國傾城,待調教好了,必然遠遠超過當初的錦繡姑娘。」木台莊圾。


    「怎麽又提錦繡?」景玨的聲音略有不悅。


    「你都將人送去做軍妓了,這懲罰還不夠重?怎的還不叫人提了?」景瑢笑嘻嘻的問道。


    景玨哼了一聲,似乎又沒了說下去的興趣。


    程頤摸了摸下巴,曾經的花魁錦繡被送去做軍妓的事情,他也略有耳聞,聽說就是因為那時新入府的寧姨娘。世子爺還跟馮家小郎君大打一架,馮尚書鬧到了聖上麵前。


    如今提都不讓提錦繡,莫不還是因為寧姑娘?


    程頤摸著下巴砸吧了一下嘴,他是不是應該再給王爺寫封信呢?


    暮春離京,如今荼蘼開盡,盛夏都走到了末尾。


    離京數月的景玨一行,終於回到了京城之中。


    在臨近京城外的渡口下了船,見到了睿王府前來迎接的車駕,景玨甚至連聲辭別的招呼都沒打,讓人攜了寧春草就上了車駕。直奔京城而去。


    寧春草連聲道謝都未來及對薑伯毅說,不過想來,他也不會介意。


    他那般人,好似總能明白旁人的心意,總能體諒旁人諸多難處。溫柔體貼,無微不至。


    景玨回到京城,一路的受的磨難,窩囊氣,好似一下就從身上肅清了。


    他轉瞬間變回了那個天不怕地不怕,囂張跋扈的睿親王世子。


    「早知道這一路上大巫不會來搗亂,咱們就不跟那個姓薑的一起走了,咱們自己回來就是,這一路,好似占他便宜似的。」景瑢騎在馬上,並駕與景玨身旁。


    景玨冷笑看他,「路上怎麽不見你這麽說?」


    景瑢抿了抿嘴,「路上不是不知道不會遇見大巫麽?」


    「剛才你還一口一個薑大俠?這會兒變成姓薑的了?」景玨哼了一聲道。


    景瑢一手拽著韁繩,一手撓了撓頭,「呃,此一時彼一時嘛,咱們不是回了京城了麽?」


    景玨不屑的轉過視線,語氣淡漠道:「景瑢,你這就是明擺的占人家便宜,你還好意思說出口。」


    景瑢張了張嘴,景玨卻已經禦馬越過他去。


    日久見人心,磨難似乎更見人心吧?景玨笑了笑,回頭看了眼垂著簾子的馬車,寧春草正坐在馬車裏,默默出神。


    馬車籲的停了下來,寧春草才從思量中回過神來。


    熟悉的氣息,久違的味道,這是京城。她一直生活的地方。她終於,又回來了。


    「恭迎世子爺回府。」外頭傳來整齊劃一的聲音。


    寧春草聽得一愣,伸手撩開車簾。外頭竟烏壓壓站了一片的丫鬟小廝。


    她左右一看,這裏是睿親王府的垂花門。景瑢已經不見了蹤影,想來也回去燕王府了。


    景玨翻身下馬,長身玉立在馬車外頭。


    他側臉望向馬車,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眼神斜斜,頗有些蔑視之意,「春草,還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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