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點了點頭,若真是仙女。她不要錢,她隻求仙女能醫治好她的臉。讓她也能堂堂正正的走出這窄仄的院子,能抬起頭來做人。讓她再也不用帶著麵紗,再也不用害怕到人前。再也不用畏畏縮縮!讓她能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娘子一樣,活出肆意的樣子來。


    「放著,收好!」老婦人說道。


    翠翠卻是連連搖頭,「不,不要,娘,咱們不要這錢。她說她能治我的臉,咱們不求她的錢,隻求她能治好我!我能像哥哥一樣,出去做工,我能養活自己。我能養活您!咱們不用在拖累哥哥……」


    翠翠說著就哭起來。


    老婦人攬著她的肩頭,母女兩人抱在一起,哭的像孩子一般。


    寧春草仰麵躺在搖晃的馬車裏。


    綠蕪安靜的坐在一旁,時不時悄悄看她一眼。


    見她睜著眼睛,愣愣的看著馬車頂棚發呆。


    「娘子在想什麽?琢磨藥方麽?」綠蕪這自然是玩笑話,她從沒見過娘子翻過醫書藥冊,娘子適才的話,一定是隨口亂說的。


    寧春草搖了搖頭,「不是。」


    她就知道不是,娘子認識的藥名恐怕還沒有她多呢!


    「醫治她的臉。我不用藥。」寧春草說道。


    綠蕪瞪眼,還真能醫治啊?不是隨口說說?不用藥,那怎麽醫治?


    「我有巴蜀女巫的鈴鐺,你忘了?連我臉上的傷口都能愈合的沒有痕跡,她臉上的病。怎麽就不能治呢?」寧春草笑了笑。


    綠蕪恍然大悟,拍腿道:「是啊,婢子怎麽忘了呢!」


    不過她很快就又擔心起來。


    「這事情,若是叫那母女知道,再傳揚出去,當初壓下來的對娘子不利的流言,隻怕會卷土重來啊!」


    寧春草搖了搖頭,「沒事,這你不用擔心。」


    她說的平靜,臉色也淡淡的,像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綠蕪舒了口氣,「那娘子在想什麽?」


    寧春草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他家裏那麽困窘,他又一心為了自己的老母。妹妹,甚至連妻都不娶。也算是個有情有義的好人了吧?」


    綠蕪想了想,認真的點了點頭,「是不錯,換做旁人。多半都丟下妹妹不管了。他還專門在城北租了宅子,定然是為了方便回家探望老母妹妹的。」


    「那一條命,應該值多少錢呢?」寧春草喃喃說道。


    綠蕪聞言一愣,一條命?哦是了,娘子若是治好了翠翠臉上的病,那無疑就是救了翠翠一條命啊!何止是她自己的一條命?更是救了鴻喜一家人啊!這是應該想想,收他們多少錢合適!不過,既然要收他們的錢,娘子為何還要留錢給他們?是打算到時候,連本帶利一起收回來麽?


    綠蕪想了想,想不通就笑笑,未再深究下去。


    過了幾日,趁著景玨不在府上,也沒人拘著她的時候,寧春草又帶著綠蕪去了城北鴻喜家那個窄仄的小小院落。隻不過。這次,她是帶著黃銅鈴鐺來的。


    院子裏翠翠正蒙著臉,拿著個掃帚在打掃。


    一塵不染的小院落,幹淨的陽光傾瀉下來,透出靜好之感。


    「翠翠!我家娘子來看你了!」綠蕪在院子外頭,熟稔的打招呼。


    正在掃地的翠翠,卻恍如電擊一般,猛的一震,回過頭來,瞪眼看著院子外頭站著的兩個纖長身影。


    她啪的扔了掃帚,恍惚受了驚嚇一般,捂著臉疾奔進堂屋。


    寧春草和綠蕪麵麵相覷。


    「她這是怎麽了?娘子有那麽可怕麽?」綠蕪笑問道。


    寧春草搖頭,「怎麽不說是你可怕?」


    綠蕪嘻嘻一笑,還未開口,就見翠翠又汲汲皇皇的跑了出來。


    她手裏還捧著一個齊齊的錢袋子,正是上次綠蕪留下的那隻。


    她拉開竹木小門,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雙手捧著錢袋子,奉到寧春草麵前,「我不要娘子的錢,娘子請收回去吧,隻求……隻求娘子醫治好我的臉,我……我做牛做馬回報娘子恩情!」


    寧春草和綠蕪對視一眼。


    綠蕪連忙上前,攙扶翠翠起來。翠翠卻固執的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錢你拿著,你的臉,我也會為你醫治的。我不求你回報我。有些事情,是命裏注定,大約是緣分吧。」寧春草喃喃說道。


    翠翠自然聽不太懂,但這莫大的恩情,她卻不敢貿然領受。雙手仍舊將錢袋子奉過頭頂,「錢還請娘子收回去吧!娘子肯為我醫治,我一家人都已經感激不盡了!」


    寧春草微微搖了搖頭,「你覺得,是你的臉重要,還是錢財重要?」


    翠翠跪著說:「這……自然是臉……」


    「那你的臉我都肯為你醫治,這點錢,又算什麽呢?」寧春草笑了。


    這話聽來也有道理,翠翠一時有些聽愣住了。


    寧春草衝綠蕪點了點頭,綠蕪一把將翠翠強行從地上拽起,「娘子百忙來一趟,你也不請娘子到屋裏坐麽?」


    翠翠懵懵懂懂的點頭,「失,失禮了,娘子屋裏請!」


    她懷中的錢袋子沉甸甸的。壓的她腳步都有些踉蹌。


    見到寧春草主仆進屋,坐在床榻上的老婦人也瞪大了眼,她雖腿腳不靈便,卻也掙紮著從床上起身,膝蓋一彎,扶著床就要衝寧春草磕頭行禮。


    寧春草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強行纏住老婦人,「您是長輩,您跪我,不是要折我的壽麽?」


    老婦人聽聞寧春草這般言重,不敢勉強跪她,直連連向她躬身點頭,口中還喃喃不休的說著,「真是仙女下凡,來救我這可憐的閨女,更是救了我一家人,喜子也不用被我們二人拖累一輩子了,是我一家的大恩人啊!姑娘大恩大德,做牛做馬,我一家人也要報答……」


    人老了可能就格外的絮叨,老夫人說個不停。寧春草搖頭輕笑。


    翠翠上前,將寧春草的手從老婦人手中拯救出來,扶著自己的母親在床上坐下,「娘,娘子剛來,還未坐下歇歇,您別拖著娘子說話了!」


    老婦人許是沒聽清,翠翠又在她耳邊大聲說了一遍,她才連連點頭,自己慌忙在床邊做了下來。恭敬的姿態,倒像是唯恐得罪了寧春草似的。


    寧春草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回到屋裏唯一的圓桌邊坐了下來。


    翠翠恭恭敬敬的奉上茶,露在麵紗外頭的一雙眼睛含著期許,又含忐忑的看著寧春草。似乎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


    寧春草笑著朝她點頭,「我這次來,就是為了醫治的病而來。」


    翠翠一聽,又要下跪。寧春草連忙伸手攔住她,「你聽我把話說完。隻是讓我治病。你就一切都得聽我的,且我治病的時候是要避著旁人的,你可能信我?」


    翠翠吞了口唾沫,似乎有些緊張,她連連點頭,「信,我信娘子!」


    有什麽可不信的呢?這娘子看麵相就是好人,又給錢又出力,這娘子氣質高貴,衣著又那般華麗。他們家實在沒有什麽值得這位娘子圖謀的吧?


    寧春草點點頭,「好,既然你信我,那先告訴我,你這病。是隻生在臉上,還是渾身皆有?」


    翠翠僵了一瞬,口舌好似都被問的有些麻木,她似乎是咬了咬牙,才艱難的說道:「渾身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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