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賜個婚麽?多大點兒事兒?還真過不去這坎兒了麽?以前怎麽沒看出來哥哥你是這麽癡心的人?」那人笑嘻嘻的給他碗中添了酒。


    景玨揚起脖子,一碗酒咕咕咚咚倒下了肚。


    「是我對不起她。臨走,見她最後一麵的時候,我還說話傷她。」景玨說話間口中泛苦,呸了一聲,「這是什麽酒?這般難喝?」


    坐在他身邊的人嘻嘻笑著看他。「平日裏你喝慣的酒,就今日難喝起來?究竟是酒難喝,還是你喝酒的心情不對?」


    「從相識,到前些日子分開,我做了許多傷害她的事,」景玨邊說邊搖頭,「我以為我做的都是對的,可如今想想,還真是混蛋!」


    他身邊的人聞聲點頭而笑,「是啊。真是混蛋呢,她如今被趕出皇宮,又被趕出睿王府,被旁人撿了去,她正落魄無依無靠,被人議論之時,你卻要當新郎官兒了,要另娶她人。嗬嗬,可不是混蛋麽?」


    景玨聽聞這話,終於艱難的轉過臉來,眯眼看著說話的人,似乎是喝了太多的酒,叫他的視線都沒有平日裏那般清晰,他皺眉道:「景瑢,你說什麽呢?你再說一遍?」


    景瑢哼了一聲,「我說錯了?那句不對?你說哪裏不對,我改就是了?」


    景玨嘖了一口酒,嗓子裏盡是苦味,「你還真沒說錯什麽,可這一切又並非我所情願……乃是聖上……」


    景瑢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哥哥,酒喝多了!」


    景玨掰開他的手,苦笑搖頭,「不多不多,這才哪兒到哪兒?咱們再喝。信不信你趴下了,哥哥我還沒趴下呢!」


    景瑢輕笑,貼近他的耳朵,小聲說道:「那哥哥你剛才想說什麽?想要抱怨聖上麽?」


    景玨看了他一眼,緩緩點了點頭。「對,我就是要抱怨聖上!不就是一個斷言麽?斷言豈能當真?說她有母儀天下的命,就有了?我若娶她,我就是有不臣之心了?那怎麽不說,我有皇帝命呢?呸!」


    景瑢看著景玨,嗤笑一聲,「哥哥真是醉了。」


    景玨搖頭,「我沒醉,我說了什麽,我很清楚。你若把這話說出去。我也認,是我說的,到哪兒我都認!」


    景瑢連忙擺手搖頭,「哥哥這話說到哪裏去了,我怎麽能賣了你呢?不至於,咱們哪兒說哪兒了!」


    景玨渾不在意的笑,「我不怕,你賣了我我也不怕。若是不是聖上拿她的命,來威脅我,我會應承這婚事?做夢!」


    景瑢打著哈哈,笑著抿了口酒,忽而他又靠近景玨,壓低了聲音道:「哥哥有沒有想過,聖上如今,其實是糊塗了?」


    景玨眯眼看向他。「嗯?什麽糊塗了?」


    景瑢清了清嗓子,貼近他耳邊,「糊塗了,自然就會做出糊塗的決定,糊塗的判斷。聖上如今,年紀大了,且聽說,常常嗑藥丸。丹藥,乃是金石所製,嗑得久了。金石留在體內,乃是有毒的。人可不就糊塗了麽?」


    景玨聞言,回眸看著他,「嗑藥丸?」


    景瑢連連點頭,小聲道:「以前乃是延慶觀的玄陽子真人為聖上製藥,後來玄陽子坐化飛升,就輪到玄陽子的師弟,可他煉丹的水準不行,遠不如玄陽子,聖上一直在尋‘紫還丹’。就是咱們前往青城山的時候,被人捷足先登,給奪走的那兩顆。」


    景玨的目光有些酒醉後的迷離,他錯愕的看著景瑢,似乎有些想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哥哥不明白?聖上為何要嗑丹藥?為何要尋紫還丹?」景瑢勾著嘴角問道。


    景玨微微搖頭。


    「多明顯的事情啊。哥哥你是喝酒喝糊塗了吧?聖上舍不得這皇位呀!說來也是,誰在這位置上坐的久了,都會舍不得的!」景瑢笑著遠離他耳邊,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景玨卻依舊皺著眉頭。


    景瑢見他似乎還似懂非懂,嘖嘖兩聲,「我都說的這麽明白了,哥哥你……你想啊,聖上既然不願離開皇位,可明顯人一天老過一天,如今又有這般傳言,便是捕風捉影,聖上也會比以往更加放在心上!要放在十年前,這肯定連個事兒都算不上,如今可就不同了。丁點兒火星,聖上都要給摁滅了!」


    景玨終於緩緩點了點頭。「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


    「哥哥你不明白!」景瑢卻是搖頭道,「為什麽十年前這不是個事兒,如今就要如此當回事兒呢?甚至不惜拿一個無辜小娘子的命來威脅哥哥?說到底,還是……人老了,糊塗了!」


    說完,景瑢自己先哈哈笑起來,「酒話酒話,哪兒說哪兒了,來哥哥。我給你滿上,走一個!」


    他端起酒碗來,撞了一下景玨麵前擺著的酒碗。


    碗中酒被撞灑了一些,景玨沒有端碗,卻是看著那灑出碗沿的酒。默默出神了片刻。


    景玨抬頭,默默的看了一眼景瑢。


    景瑢卻並未看他,隻執著筷子在夾菜,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隨意笑容,好似他適才說的根本不是什麽大不了的話。


    兩人喝酒的時候。身邊向來不會少了酒樓歌女妓女的陪伴。


    今日景玨心情不佳,自然不要人陪。可景瑢身邊竟然也空無一人,景玨原以為他是為了照顧自己的情緒,可這會兒,他卻覺得,他更像是為了說話方便才如此安排。


    景玨臉上醉態明顯,微微眯起的眼睛裏,卻光芒乍現。


    「哥哥,多用些菜,少吃些酒。酒多傷身!」景瑢勸道。


    景玨含混的應了一聲,忽而身子一歪,趴在桌子上,昏睡了過去。


    聖上賜婚的旨意,已經在京城裏傳的沸沸揚揚。寧春草所住的別院之中,卻是安安靜靜,一點消息都沒有聽聞到。


    積雪漸漸開始消融,牆邊叢生迎春似乎透出點點鵝黃。


    寧春草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過往,不去想那些沉重不開心的事兒,隻想著自己日後要怎麽做。日後的路該怎麽走。


    直到薑伯毅帶來一個讓她錯愕的消息之時,她已經許久許久沒有想起過睿王府了。許是刻意的避及吧。


    「你當初說的不錯,」薑伯毅站在溫暖的窗台前,琉璃窗口十分明亮,窗外一株梅花幾乎開盡,「關於你命格的流言,確實是從睿王府流傳出去的。」


    寧春草一愣,這件事情她已經放下不想了。想也想不出頭緒,她自己知道並非自己所言,薑大哥又說是薑維故意為之,多想無益。不曾想,薑大哥到不曾將這件事情放下,反倒真的去細查。


    「是睿王府?可我並沒有……」


    「不是你。」薑伯毅回過頭來,眼神溫潤的看著她,「不用查也知道不是你,我隻是想要知道,究竟是誰。」


    寧春草衝他笑著點了點頭,「是誰?」


    「消息雖是從睿王府流出來的,可撒布消息的人,卻並不是睿王府之人,而是同睿王府關係緊密的燕王兒子,景瑢。」薑伯毅緩緩說道,「與他也算是舊識了。」


    寧春草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會同景瑢也牽扯到一起,她許久都沒有見過景瑢了。世子自從摔碎了她的天珠項鏈以後,就收斂了許多,很少帶著一群狐朋狗友回王府,白日裏都在外頭撒歡,夜裏也回府很早。她甚至都要忘了,他還有那麽一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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