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更是完完全全的安靜下來,安靜的仿若無人一般,一點聲音都聽不見了。


    隻聽得枝頭麻雀,小心翼翼的啾啾了一聲,似乎被這份安靜嚇得不敢多停,又振翅飛走了。


    李家的院落,靜的叫人心驚。


    守在簾籠裏頭的李夫人,渾身都在打著哆嗦,「這,這。這……」


    她一連這了幾聲,都沒有這出剩下的話來。


    「來吧,李家人把我也送到大牢裏去吧。」景玨站在院中,忽而一攤手,麵無表情的說道。


    李夫人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突然驚叫一聲,掀開簾籠,從屋裏頭邁了出來,跌跌撞撞的直撲向倒在地上的李布。


    「布兒,布兒?你快醒醒,你快起來啊?布兒?布兒?」李夫人聲音焦灼淒厲,叫人的耳朵都有些受不了了。


    她顫顫巍巍的伸手,將手指探向李布的鼻尖。


    周遭圍著的王府隨從麵色都有些不好看。


    今日這事情,似乎鬧得有些大了啊?如今可該怎麽收場?


    可看著站在原地,有些搖搖晃晃,醉酒不甚清醒的景玨,他們又覺一陣頭痛無奈。


    「啊——布兒啊——我兒啊——」李夫人大叫一聲,兩眼一翻,昏厥過去。


    李家人這下全亂了,再顧不得對世子爺一行的懼怕顧及。蜂擁上前,抬李夫人,抬李布,手忙腳亂,混成一鍋粥。


    「李家人不是很厲害麽?不是殺了人要被送入大牢麽?來,將我送入大牢?快,將我也送入大牢呀?」景玨醉醺醺的站在原地,嚷嚷說道。


    可李家人這會兒哪裏顧得上理會他,早有那機靈的跑出府去向李家老爺報信兒,可李家老爺這會兒也還沒趕回來。


    景玨許是站的有些累了,揮了鞭子又動了手,酒勁兒上來了,他更有些頭暈目眩,他四下看了看,竟撿了個平整的大石頭。坐了下來。


    有王府的隨從上前,「爺,要不咱們先回府吧,將事情告訴王爺知曉,王爺也好能想些辦法應對?」


    景玨連連搖頭,「想什麽辦法應對?李家不是說殺人償命麽?我在這兒等著,等著他們把我送到大牢裏。」


    隨從歎氣,「您以為您進了大牢,就能見到寧姑娘了?」


    景玨側過臉來,看著隨從。「不能麽?」


    「自然不能了!」隨從篤定說道。


    景玨不明所以,「為什麽不能?」


    「您是世子,是皇室呀!您就算是殺了人,也是被關到大理寺的!寧姑娘隻是百姓,殺了人,是要進死牢的!」隨從解釋道。


    「死牢在哪兒?」景玨立時就從石頭上跳了起來,「我去死牢!」


    寧春草從地上驚坐起,她竟睡著了。


    這密閉的小屋裏頭,沒有床,沒有榻。甚至連個凳子椅子都沒有,空無一物,唯有牆上那亂七八糟的畫符陪著她,與她相顧無言。


    她適才做夢了?寧春草摸了摸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臉。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來。還活著,她還有肉體,真的還活著。


    夢裏,她見到了許久都不曾見到的情景。


    她已經多久沒有做過這個夢了?多久沒有在夢中上過歸雁樓了?似乎前世種種已經過去了,似乎她竟可以忘記了。放下了。


    可是突發的變故,二姐姐突然間倒在了她的手下,她親手拿起匕首劃破了二姐姐的咽喉……


    一切,前世的一切似乎又都席卷回來了!


    她一步一步走上了歸雁樓,一步一步靠近了歸雁樓三樓的欄杆處。


    鴻喜在她耳邊喚著「春草姐姐」……


    她絕望的回頭去看,身子如風箏一般向下墜去。


    可同以往數次都不同的是,她看到,鴻喜身後還站著一個人!


    那人上半身正微微前傾,伸出的手甚至還沒來得及收回!


    而鴻喜伸出的手,似乎並不是為了推她,鴻喜是想要抓住她!


    推她摔下歸雁樓的人,乃是站在鴻喜身後,此時還沒來得及將手收回去的——李布!


    寧春草忽的從冰涼的地上站了起來,瞬息之間,她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她的仇人不是鴻喜,乃是李布!


    前世推她摔下歸雁樓的人,根本不是那個說不會做違背良心之舉,一口一個「春草姐姐」的鴻喜。她早該想到的!鴻喜一向老實憨厚,一向對她照顧有加,見她做媵妾被主母壓製,十分可憐,偷偷的拿稀罕的物件兒送給她,偷偷的透露郎君的消息給她,好叫她在主母壓製之下,還有機會能得見郎君……


    這樣的鴻喜,怎麽可能會親手推她摔下歸雁樓呢?


    為什麽,為什麽以前的夢裏,她從來沒有見過李布?從來沒有看清楚過鴻喜的背後還藏著一個人?


    而如今,突然看清這一切,突然明白前世致死都不明白的真相,又是因為什麽?


    寧春草在夢中驚醒,終於看清了前世臨死沒有看明白,甚至沒有記住,卻也許是殘存在記憶深處的東西。


    她如今尚不知李布已經死了。


    可李家的人卻是知道了。


    李大人回來之前,景玨便離開了李家,他帶著隨從,去往死牢的方向。


    隨從們相勸,說他便是去了,死牢也是進不去的。景玨喝的醉醺醺的,又在李家動了手,這會兒怒火都燒到了頭上,哪裏能聽的進勸說?


    他硬是來到死牢外頭,果不其然,死牢的守軍根本不讓他靠近,莫說打聽寧春草在哪間牢房裏關著了,就是連牢獄的門兒都沒見著。


    景玨正在生氣之時,卻恰瞧見身高腿長的一人,被眾人簇擁著,從死牢裏頭走出來。


    這人看著眼熟得很呢,雖然兩人見麵的次數不多,可這人的形象卻像是刻在腦子裏一般。景玨雖喝醉了酒,卻還是一眼就把他給認了出來。


    景玨立時起身,搖搖晃晃的朝那人走去。


    「薑伯毅,你站住。」景玨伸手指著薑伯毅。毫不客氣的開口喚道。


    薑伯毅身邊隨從,大約是頭一次聽聞有人敢這麽不客氣的叫自家閣主的名諱,立時將手落在腰間佩刀之上,刷刷的扭頭警惕看著景玨。


    景玨身後的隨從也都立時緊張戒備。


    此時此刻,沒有緊張的大概隻有滿麵醉態的景玨,和麵無表情的薑伯毅了。


    「世子。久違!」薑伯毅略拱了拱手,點頭說道。


    景玨將手一揮,「呸,誰跟你久違,我問你,你將春草照顧到哪裏去了?原以為。她被你接走,一定會被照顧的很好,你竟將她照顧到死牢裏來了,你還真是有能耐得很呀!」


    薑伯毅淡然的看著景玨,並未因他這話而動怒。


    景玨滿麵怒色,他好似完全不受其影響。景玨話音落地,他更好似完全沒有聽見似得,轉身就走。


    景玨見自己被人無視,頓時愈發生氣,他閃身擋在薑伯毅麵前,「爺跟你說話呢,你聾了?」


    薑伯毅漠然看他,「讓開。」


    「不讓,你能怎樣?有種你打我?」景玨哼道。


    薑伯毅垂了垂眼眸,唇邊似乎有一抹嘲諷的笑意,「真不明白……」


    「不明白什麽,爺來給你解惑?」景玨挑了挑眉梢,明顯一臉挑釁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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