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要殺睿王爺麽?你已經奪走景玨的母親了,他這十年,沒有母親的日子。你知道他是怎麽度過的麽?」寧春草仰頭看著薑伯毅,又問道。


    這次卻是薑伯毅率先移開了視線,他看向一旁的一株木蘭樹,「沒有母親,他至少還有父親,還有照顧他的眾多家仆,還有父親的側室看顧他。」


    「那怎麽能取代一個母親在孩子心中的地位呢?那是不一樣的啊。你不明白麽?」寧春草微微提高了音量。


    薑伯毅卻勾了勾嘴角,堅毅的臉上露出一抹很清冷的笑,「我不明白?是,我當然不明白,因為我不止沒有母親,我也沒有父親,沒有照顧我的人,我隻有師父,隻有師兄弟。」


    寧春草聞言一僵,半晌,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對不起……我……」


    薑伯毅笑了,「說什麽對不起?過往,並沒有什麽不能提及。我很小的時候,家裏很窮,父母都是老實人,合家被人欺辱,日子本就不好過。鄉紳家的兒子……嗬,鄉紳怎麽就教出那樣的兒子呢?那般侮辱人……我受不住,不知哪裏鑽出的勇氣,竟然能在他欺辱之下,奮起反抗。可惜反抗過了頭,將鄉紳家的兒子給打死了。於是就被投到大牢裏。」


    寧春草第一次聽聞薑伯毅的過往,聽他描述他幼年時候的事情,從不曾想到,在淩煙閣備受尊崇,身高馬大,恍若神祗般的他。會有這般受盡淩辱,不堪負重的童年時光。


    「爹娘被惡奴打死,我脖子上被套上繩子,拉到鄉紳家中,被淩辱之時,恰逢我師父路過。師父聽聞我年僅七歲,就敢殺人,覺得我是可塑之才,便將我從鄉紳手中救走。」薑伯毅笑了笑,「是師父改變了我的宿命,不然,現在我不知在哪兒化作了一杯黃土呢。」


    他語氣很輕鬆,並沒有提及過往的沉痛,即便提及「淩辱」兩字,臉上也並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好似說的都是旁人的事。


    是真的看開了,淡然了,才能做到如此吧?


    是了,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以前的事情,不過是腳下塵,路上風,都隨時光而逝了。


    「七歲才開始學武,我是師兄弟中,開始習武最晚的。所以一開始的時候總是挨打,直到我十歲那年,將比我高,比我壯的師兄打翻在地的時候,師父才總算正眼看我。」薑伯毅笑了笑,「也是那次機會,叫我日後有機會得到師父的真傳。」


    寧春草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麽。他從起步最晚,到如今最為厲害,其中付出了多少艱辛,多少苦難。他不說,也能想見。


    她隻看到如今輝煌的他,卻從沒有想到,他的輝煌背後,也有那麽多不為人知的苦難。


    「薑大哥,我……」


    「我說這些不是叫你可憐我,隻是想告訴你,人過得怎麽樣,長成什麽樣,都不能抱怨天,抱怨地,抱怨命運不公。」薑伯毅認真的說道,「我們從來都有努力,都有改變的機會。看的隻是他自己肯不肯去做。」


    寧春草點了點頭,在薑伯毅眼中,景玨真的是個一文不值的紈絝吧?分明有那麽好的條件,分明有父親的關懷,聖上的偏愛,晏側妃的良苦用心。卻還是長歪了。


    「不是想叫你可憐他……隻是……」寧春草口中有些酸苦,「拿錢殺人,本就是不對的。你為了十年前的承諾,去取一個好人的性命……」


    「拿錢殺人,不對?好人的性命?」薑伯毅微微眯了眯眼睛,「春草,你大概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吧?」


    寧春草愣愣看他。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收錢賣命,乃是我從小到大一貫所做所行的事,對我來說,隻有願不願意做,沒有對不對。」薑伯毅看著寧春草,晨光之中,她的發髻淩亂,但一張姣白的臉,卻越發的好看,叫人迷醉,他忍不住輕笑,「此其一。其二。好人?什麽是好人?你到京城裏問一問,睿王爺是不是好人?睿王爺整日裏逛花樓,為了個花魁會沒少同人爭執,打傷了人,不過是賠些銀子了事。好,就算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再問問京城官員,可有人會說睿王爺是好人?十年前懷王謀反的案子,就是他一手懲辦的,有多少無辜忠良,乃是死在他的手中,捕風捉影。他就將人以死罪論處……這樣的人,也能稱之為好人?」


    寧春草張了張嘴,十年前的事情她不了解,可是如今,她分明看到了睿王爺的悔悟,看到了睿王爺已經變了。如今他害怕忠良被陷害,害怕無辜枉受牽連,連自己的獨生子入獄,都可以不顧。


    不是說知錯能改,就善莫大焉麽?


    「薑大哥,你的意思是,你一定要殺他麽?」寧春草的手,攥緊了他的衣袖,目光之中,不由流露出些哀求的意味。


    薑伯毅抿著唇,一時沒有說話。


    一定要殺他麽?十年來的執念啊……


    「閣主,屬下有要事要報!」不遠處,沒瞧見人影,卻是有聲音傳來。


    寧春草聞聲一愣,連忙放開了自己緊抓在薑伯毅衣袖上的手,垂頭,退開了兩步。


    「稟。」薑伯毅沉聲說道。


    「燕王今晨向聖上獻出丹藥,獲得聖上大肆褒獎。」薑伯毅的隨從,從樹蔭後頭走出,單膝跪地,拱手稟道,「並且燕王向聖上告發,說另一枚紫還丹,在睿王手中。汙蔑說,睿王懷揣紫還丹,同淩煙閣勾結,廣結黨羽,欲圖不軌。」


    薑伯毅聞言眉頭微蹙,「還有什麽事?」


    「當今聖上已經派兵將睿王府把守起來,睿王世子羈押大理寺。承辦此事的。乃是燕王殿下。」隨從稟道,「目前尚無新的進展。」


    薑伯毅點頭,揮手,叫人退下。


    寧春草已經驚訝的下巴都合不上了,「不過一夕之間,怎麽會……怎麽會發生這麽多的事啊?睿王勾結淩煙閣?這。這怎麽可能?」


    她可是親眼看到淩煙閣的閣主差一點就殺了睿王的呀?若不是她出手搖晃那黃銅鈴鐺,現在隻怕睿王已經歸西了,還勾結個屁呀!圖謀不軌個屁呀!


    寧春草忽而想到睿王曾經說過的話,睿王說,倘若叫聖上聽到造反的風聲,不管是確有其事,還是空穴來風,聖上都會草木皆兵,絕不姑息。


    這話誠然不假呀,燕王不過是獻上了一枚紫還丹,討得了聖上的歡心,就能引的聖上相信他的話。將睿王府團團圍住……


    紫還丹?對了!


    「燕王手中怎麽會有紫還丹?薑大哥你不是說,紫還丹在巫女的手上麽?」寧春草忽而驚叫一聲,「我知道了!在我從死牢裏被人提出來的時候,聽巫女的屬下說過,說,巫女乃是用一枚紫還丹,換了我出來……」


    薑伯毅聞言皺起眉頭。


    「薑二爺也同巫女有所勾結,我當初被巫女用巫咒控製,險些殺了綠蕪,就是薑二爺將我的行蹤透露給巫女知曉的……他們早就連成一氣了!」寧春草一麵說,一麵有一個又一個的念頭在腦袋裏飛快的轉著。


    「燕王,巫女。薑維,李家,弘農楊氏……」寧春草猛的抬頭,「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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