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知道,如今這情形,自己和寧春草已經再無可能。景玨也與以前不同了,他似乎是在經曆了這一切之後,一下子長大了。


    縱然自己不高興,不痛快,也知道什麽事情當做,什麽事情必須要忍耐了。


    醒過來的寧春草。會重新接受這樣的景玨吧?


    自己和她之間,便隻能存著那一份兄妹之誼,再無其他可能。


    想的很明白,可為何心中就是不痛快呢?


    也許師父說的對,想明白是一回事兒。心裏頭認了,甘願了,卻沒有那麽簡單容易。


    他不肯走,自然是想要親自守著她,等著她醒過來。叫她睜開眼的第一時間,也能看到自己在身旁。


    不為了和旁人比較什麽,不為了爭什麽。


    就是單純的想要這麽做而已。


    景玨言語諷刺,頗有將薑伯毅逼走的意思。


    可薑伯毅自始至終淡然的坐著,好似真的沒有閣中重大的事情等著他。好似他真的十分悠閑一般,絲毫不為他所擾。


    一直到黃昏時候。


    寧春草才幽幽的醒過來。


    「水……」她嗓子有些幹啞,眼睛還有些澀,「渴死我了……」


    他細微的聲音,卻叫外頭守著的兩個男人,如同聽聞雷聲一般,一躍而起。


    兩人幾乎不分先後的同時奔進內殿。


    更幾乎是搶著為她倒水。


    薑伯毅看著景玨奪過他手中的水杯,終是抿唇笑了笑,空著手站在床榻邊,垂眸看著寧春草。


    看著景玨將她扶起,為她墊上枕囊,為她將水杯送到唇邊。


    看著另一個男人,為她做這一切,他卻隻能在一旁袖手旁觀。


    「薑大哥。」寧春草咕咚咕咚牛飲般喝完了一杯水,開口說道。


    「我在你麵前,你怎麽隻看到他?」景玨微微不滿的抱怨道。


    不過說話間,他卻是眼含笑意的。


    看,這一切,這關懷她的事,如今隻能由他做,薑伯毅就算留下來,又怎樣?還不是隻能站在一邊看著?


    心中不知為何,就被喜悅填的滿滿的。


    好似一隻不確信的東西,終於被自己真實的捧在了手心裏。


    寧春草看了他一眼,「你離我這麽近。還需要打招呼麽?」


    景玨嗬嗬一笑,搖頭道:「不用不用,你好些了麽?睡夠了麽?」


    寧春草點點頭,向外望了一眼天色,「什麽時辰了?」


    「已是黃昏時候。你若醒了,也就該離宮了。」薑伯毅沉聲說道。


    「這時候離什麽宮?春草身子還十分虛弱,當好好休息才是,春草今日立了大功,若非她……」景玨笑著說道,話還未說完。


    便被薑伯毅打斷,「日後切莫再提這件事!」


    景玨和寧春草都側臉望著薑伯毅。


    薑伯毅臉上並沒有笑容,神態十分肅穆,「還記得薑維曾經斷言過春草的命格麽?」


    鳳儀天下,貴不可言。


    這話曾經不知給寧春草帶來過多少麻煩。


    怎麽會忘呢?


    「今日這事。是由春草一手成就。就算原本不信薑維此言的人,到了如今這時候,也會重新做判斷,重新抉擇吧?二皇子是什麽人?他會甘願放棄將這樣天賦異稟的人留在身邊?」薑伯毅沉聲說道。


    「他敢?!」景玨霍然就從床邊站起。


    他這兩個說的極為囂張霸氣。


    他也確實有這個資格囂張霸氣,二皇子之所以能坐上皇位,乃是他的父親睿王爺一力推舉。


    抵抗燕王進宮,保衛守護皇宮的兵將,都是他父親昔日故交。以及這多年來,睿王爺在暗中替先皇效力之時,漸漸積累起來的勢力。


    二皇子登上皇位。也不過是一個空殼,空架子罷了。


    當家做主的,自然還是睿王爺。


    作為睿王爺唯一的獨生子,景玨霸道的理所應當。


    「可如今,他畢竟是皇帝。他若開口,睿王爺不遵從,你不遵從,就是違抗聖旨。你當然有能力違抗,可對你對春草都沒有任何好處。」薑伯毅說道。


    景玨皺眉,臉上已顯出薄怒。


    寧春草連忙伸手拉住他的手。「出宮吧,景玨,我不喜歡這裏。接了林婕妤,我們一起出宮。」


    她聲音軟軟的,帶著些哀求依賴的味道。


    景玨薄怒剛硬的心。瞬間就被她的輕語給揉化了。


    他回頭垂眸看著她,「你不必怕,將來不論遇到什麽,我都再不會叫人傷害你,我總會護著你的。」


    寧春草輕笑點頭,「我不喜歡這裏,你帶我離開可好?」


    景玨笑著點頭,「好。」


    薑伯毅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


    她何時這般聞言軟語的哀求自己?她在自己麵前,總是堅強的不像個柔弱的小女子。


    原來她也有這般小鳥依人,這般溫柔軟弱的時候。卻不是麵對自己。


    她在自己麵前總是堅強的像個不會哭,不會累之人。


    原來她隻是將自己柔軟的一麵,留給了她願意展現的人。


    薑伯毅輕歎一聲,輕輕的像羽毛落地。


    沒有驚動任何人,連景玨和寧春草都不知道他是在何時離開的。


    先前好似悠閑沒有雜事的薑閣主。此時卻像是被十萬火急的事情逼迫著,片刻不停的離開宮闈。


    景玨安排好了馬車,親自送寧春草坐上。甚至沒有告知二皇子,便派人將林婕妤給接了過來。


    許久不見的母女兩人,不曾想到,再次會麵,會是如此情形,時過境遷,寬大舒適的馬車上,像是隔了滄海桑田。


    「姨娘……」寧春草撲上前抱住蘇姨娘。


    她終於又可以叫她姨娘了,而不是林婕妤。


    蘇姨娘連連點頭,眼眶濕熱,分明心中澎湃,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聽著馬蹄聲,馬車輪滾滾而過的聲音。母女兩人,淚眼相望。


    原本,是三皇子答應她,待局勢穩定之後,尋個機會。將林婕妤救出來。


    可三皇子甚至還未登基,先皇的後宮還未清理,三皇子便去了。朝廷一時變了天。


    緊接著更顧不上林婕妤的事情,忙碌奔波,直到如今。


    「姨娘還好吧,這段時日,受驚了吧?」寧春草吸了吸默子,藏起臉上的疲憊,笑著問道。


    蘇姨娘連忙搖頭,「我一切都好,隻是擔心你。」


    她抬手輕撫著寧春草的頭,輕撫著她柔軟的發,語氣滿是濃濃的疼惜。


    「你瘦了。」


    寧春草忽而覺得好溫暖,縱然也許姨娘給不了她很多,但這般至誠淳樸的關切,就是姨娘給她最好的。


    她點點頭,「是啊,我也覺得自己瘦了,好想念姨娘的手藝,日後姨娘天天給我做點心吃,好不好?」


    「好,」蘇姨娘連連點頭,「一定要把你養回來!」


    寧春草也笑著點頭,撲進她的懷裏。


    馬車在承安郡王府二門外停下來的時候,馬車車廂裏靜悄悄的。


    景玨翻身下馬。來到馬車車廂外頭,原以為會聽到母女兩人的歡聲笑語,可馬車裏卻靜的像是沒有人一般。


    他心頭立時一緊,當即不管不顧刷的拉開車簾。


    「噓——」蘇姨娘連忙衝他擺手,指了指趴在她腿上的人。


    景玨順勢望去。


    寧春草竟然帶著笑,歪在蘇姨娘的膝頭,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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