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臣……」謝大人被同僚攙扶起來,甚至都還站不穩。


    他不過是見兒子那小妾乖巧漂亮,討人喜歡,就在花園「偶遇」了幾次,悄悄摸了幾次手而已。其他的,他真的什麽都沒有做過啊!這種事情!聖上怎麽會知道?怎麽會知道?!


    「好了好了,謝大人不用解釋了,朕是玩笑話,玩笑話嘛。」景玨笑了笑,拋給他一個你懂我懂的眼神。


    謝大人臉上流淚,心裏滴血,真恨不得今天自己從來沒有出現在禦花園裏。


    今日出門一定沒有看黃曆!他怎麽這麽倒黴?


    「你看,這些原本都是你們的家事,朕不該過問。更不應該拿到這裏,當著眾位愛卿的麵說出來。叫你們臉上難看,惹人嗤笑。其實朕也不自在得很,好似朕很喜歡窺探你們的家私一般。」景玨連連搖頭,「朕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想來眾位愛卿也是一樣。」


    眾臣連忙稽首應是。


    「將心比心,朕的後宮,朕的女人,也是朕的家私,朕自己的事情。你們如此,朕知道乃是你們關心朕,但這關心,似乎是用錯了地方,也用錯了方式。」景玨徐徐說道,「就像朕關心王愛卿的爹。和謝大人一樣,這樣的關心,處處透著讓人不舒服,不自在。」


    「臣有罪……」王青和謝大人連忙跪地請罪。


    「罷了,」景玨抬抬手,「今日寒食節,本是君臣同樂的時候,朕同你們投壺射柳,下下棋,賞賞樂。或吟詩兩首,或把酒歡歌,都自在的很。日後還是少做些自作聰明的事情才好。免得叫自己弄得難堪!」


    「是。」眾臣應聲,心頭一陣後怕。誰的家裏頭沒有那麽點兒不好意思見人的陰私?若是都被聖上知道,拿出來說道一番,日後大家都不用相見了,出門都捂著臉才好。


    謝大人還有些不死心。他們的家事,同聖上的家事怎麽能一樣呢?聖上乃是一國之君啊!聖上的子嗣關係著國之大事啊!


    眼見謝大人似乎還要開口。


    景玨倒是率先說道:「其實你小兒子那妾室,也沒什麽過人之處吧?朕瞧著,適才奉弓箭的小娘子不錯。你若喜歡,拿去同你兒子換也好,自己收房也好,光明正大,名正言順的。不比偷偷惦記要好麽?你說是不是啊,謝愛卿?」


    謝大人立時以頭觸地,再不敢開口了。


    丟人,丟大發了……


    寧春草沒有去湖中泛舟釣魚。


    信手翻書之際,倒是聽說了禦花園裏的熱鬧。


    熱鬧還沒聽完,便聽外頭宮人唱和聖上駕到。


    她還未來得及起身接駕,景玨便自己大步走了近來,一張玉麵都黑沉著,氣咻咻道:「這一竿子愚人,正事兒不幹。管閑事管到朕的頭上來了!不叫他們丟丟臉,他們就不知道朕的厲害!一次兩次,朕都放過他們了,倘若再敢有下次,以為朕不敢摘了他們的腦袋麽?」


    寧春草笑著上前。「聖上若是為了我摘了他們的腦袋,那我隻怕就真的是禍國殃民的妖後了!隻怕他們更容不下我。」


    景玨伸手握住她微涼的手,見到她,才忽覺陰鬱的心都明快了,心頭的烏雲也被她的笑容吹散,「手怎麽這麽涼?穿得太少了麽?」


    寧春草連連搖頭,「天都漸熱了,哪裏會冷?我且還覺得熱呢!你是被他們氣的心浮氣躁了,血氣上來,體溫太高。」


    景玨也不由點頭,「還是見到你,才覺神清氣爽,你這溫度剛好,來給朕降降溫。」


    這話說的頗有歧義,殿中伺候的小宮女們立時紅了臉。低著頭,默不作聲的躬身都要退走。


    寧春草麵色大窘,「說的什麽話?呸……誰要給你降溫……」


    景玨嘻嘻笑著拉著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怎麽了?如此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寧春草立時更為窘迫,抬手輕捶他。


    殿中伺候之人。卻已經盡都退了出去。


    再沒有外人的時候,他們相處一點都不像帝王和皇後,倒更像是普通的夫妻,比普通的夫妻更為情濃。


    殿中溢滿景玨的笑聲,和寧春草嗔怪的聲音,濃情蜜意的。


    倏爾安靜下來,殿中卻略略有些空蕩之感。


    寧春草有些悵然的輕輕歎息,「當初就該想到的,我總不能永遠獨霸著你……」


    「這是什麽話?」景玨的臉色立時沉了下來,「你信不過我?」


    寧春草連忙搖頭,「這怎麽是信不過呢?我這是為你考慮……」


    「你和那一杆子大臣有什麽區別?」景玨忽而有些生氣,「為我考慮?你考慮過我麽?你是為我考慮,還是為帝王這個位置考慮?嗯?」


    被他這般質問,寧春草一時竟無話可說。


    四目相對,兩人之間沉默漸漸變得有些壓抑之時,寧春草才輕歎一聲,「如今你就是帝王,為帝王的位置考慮,和為你考慮有什麽不同麽?」


    景玨很認真的搖頭,表情一絲玩笑的意味也無,「自然是不同的,為我考慮,就不需管我是什麽身份,隻管我這個人,我需要什麽。我心中所想什麽。若是為帝王這位置考慮,那就不管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是誰,隻看一個帝王應當做什麽,需要什麽!」


    寧春草沒想到,他如今已經經曆了這麽多,已經成熟成長了這麽多,可較真起來的時候,還是這般的孩子氣,同以前一模一樣,叫人無可奈何。


    景玨倏爾也歎了一聲。抬手揉了揉她的頭,「將這一切都交給我處理,我不會叫他們煩擾到你,你隻需要保證自己不會受他們的影響,不會因此影響了自己的心情就好,行嗎?」


    他為她考慮的如此周到,為她抵擋來自大臣們,來自外界的一切壓力,隻叫她安心開心的做他的妻。她還有什麽不滿,有什麽可苛求的呢?


    寧春草重重的點頭,「好,你以前說,你不會愛人,不懂得如何對一個人好,我看你懂得很。」


    景玨勾了勾嘴角,「還不夠呢,我還正在學習中,隻望你有耐心一直看著,享受著。」


    寧春草的心忽而就被填的滿滿的,日後的路還很長,他們可以攜手走過很多,經曆很多。如今,不過才剛剛開始而已。


    君臣在禦花園裏發生的事兒,淩煙閣閣主薑伯毅也通過某些渠道,秘密的知道了。


    他無奈搖頭,景玨的性子,還真是老樣子。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一點情麵都不給王青和謝大人留。謝大人畢竟那麽大年紀的人了。


    「聽聞謝大人第二日便告病在家,已經一連三日沒有上朝了。」隨從在一旁拱手稟道。


    薑伯毅微微點了點頭,目光變得有些幽暗深沉。


    他嘴角的笑意,也不知何時竟漸漸斂去,一絲也看不到了。


    「我要進宮一趟。」薑伯毅緩緩說道。


    隨從頷首問道:「是求見皇後娘娘,還是求見聖上?」


    薑伯毅眉宇微微蹙在一起,「見……聖上。」


    隨從領命退下。


    薑伯毅同景玨,雖然如今不共處一處,一個是江湖門派閣主,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兩人的來往,卻比以往更加密切。


    淩煙閣生意遍布天兆及周邊。消息四通八達。可謂景玨在朝堂以外的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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