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門就看見渾身酒氣的懷爸,走路步子輕浮,搖搖晃晃,站不穩當。懷爸一進門,看見懷一,突然抱住懷一。勁兒可大,懷一掙不開,聽見他爸不清楚的字句。“幺兒,對不起。”一口重慶話,近四十歲的大男人,臉上溝壑裏滿是水,“對不起,老漢兒對不起你……”到後來也不知道說些啥,但懷一知道他爸在說啥。懷一繼母給懷爸擦臉,帶著人洗漱。喝醉酒的人睡覺時呼嚕震天,懷一繼母讓懷一睡覺去,懷一看了看她已經有些顯懷的肚子,轉身回房。懷一插上耳機,閉著眼睛,感覺到鬢邊的濕潤。他已經很難去形容如今的感受。懷一記得母親去世後有一年有一個作文題目,叫“我的名字”。老師讓他們寫自己名字的由來。他記得那時候他想了半天,沒編夠字數,老師把那篇作文改得麵目全非。他那時候寫:“因為我爸爸姓懷,我是媽媽和爸爸的第一個孩子,所以我的名字是懷一。”他不記得老師寫的具體字句,但記得大概內容。“一是勇爭第一的一,懷一要好好學習。一也是一心一意的一,你是爸爸媽媽的甜蜜結晶。”可是不是的。他知道,他是這個家庭的災難和負擔。他一出生,母親身體大不如前,卻還要在沒有恢複的時候去上班,母親父親一起工作,才能支撐起這個家。直到他一歲多,懷媽懷爸才發現他不會說話。而懷媽在那時候被檢查出喉癌晚期,為了治病,負債累累。懷一其實不大記得那個女人的臉,但他記得親戚說的話。“你媽死的那天喊你去看,你就在那裏站著哦,話都不說一句。”他記得辛苦奔波的父親的臉,記得幼時他把他抱起時胡須紮住臉的刺痛感。在這麽多年裏,他卻始終學不會怎麽和父親交流。或許有個弟弟妹妹會更好。懷一用被子罩住整個人,深呼吸一口氣。都沒有關係。沒有關係的。耳機裏是柏習送給他的那首歌。柏習的鼓點在深夜裏尤其清晰深刻。不要想,不用想,隻需要聽到柏習的鼓點,就可以忘掉一切。他聽過各種各樣的歌,都是和柏習一起聽的。懷一摸到耳機,格外安心。是經由柏習,他才看向了更廣闊的世界啊。會越來越好的,懷一。-二月十四,晴,最高溫度二十二度。今年的冬天,難得重慶擁有不少陽光。兩個人一向宅在家裏,出門沒什麽目標,胡亂地到處亂走。走了一會兒坐上公交,春節公交車減少了班數,車上人也不多,兩個人坐在最後一排。插上耳機,從起點站坐到終點站,陽光催人睡。懷一眯著眼睛,手放在柏習手裏。柏習無意識地捏著懷一的手指。懷一手指細長,可是卻很好捏。忍了幾秒忍不住了,懷一癢得緊,用力夾住柏習作亂的手。公交車窗上總是蒙著一層灰,夕陽透過窗戶落到懷一眼裏。兩個人眼裏有兩幅不同的畫。柏習長長的睫毛打上一層光,側臉被夕陽勾勒出線條,嘴角的弧度格外溫柔。而懷一半張臉在陽光裏,半張臉在陰影下,兩隻眼睛裏都是盈盈的光。天黑下來,看一場電影再合適不過。看完電影懷一悄悄擦眼淚,和柏習一起走出電影院。影院門口有賣花的小姑娘,不少情侶買了。小姑娘帶著妹妹,妹妹看見柏習和懷一,俏生生地問:“哥哥,要不要買我們的花呀?”柏習的紙全給了懷一,拉著擦眼淚的人走過去:“謝謝,我買一支。”懷一拿著濕潤的紙,咬著嘴巴,盯著柏習從那個小姑娘手裏接過來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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