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私心?餘老夫人話一出口,餘玄禮心下忍不住發寒,反問道:「母親覺得我有何私心?」


    餘老夫人眼底淚一串串的往下落,目光卻始終停留在餘玄禮的臉上,沉聲道:「你至今不娶妻不納妾,其中緣由你我皆知,當年因你大哥一句話,斷了你的姻緣,時至今日,我且要你一句實話,你可因此事怨恨於你長兄。」


    餘玄禮張了張嘴,一句不怨卻是如何也說不出口,當年種種,每每午夜夢回之時總會襲入腦海,讓他夜夜難眠,他一次次的想,若當初他不顧家族,今日又會是何種境況,是不是與阿姈琴瑟和鳴,是不是如今已兒孫滿堂,可這些設想,往往隨著天明而消散,他怎會不怨,怎會不恨,他既怨恨長兄,更怨恨自己的懦弱無能。


    「你果然是記恨了大郎。」餘老夫人鬆開了手,眼底帶著難言的絕望。


    「母親何苦要如此逼迫二哥,事已至此,您以為這成國公的爵位還由得咱們說的算嗎?」餘老三冷冷的說道,他當然不希望爵位落到侄子的頭上,都是仰人鼻息,侄子又哪比得了親兄。


    餘老五同樣抱著如此想法,他是庶出,上麵還有三位兄長,就是都死絕了,這爵位也不可能落在他的頭上,與其讓與他們有殺父之恨的侄子奪得爵位,倒不如便宜了自己二哥,畢竟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眼下大房一脈不知長兄的死因,卻不得不防日後,一旦大房奪爵,又知道了長兄因何而亡,他們誰也落不著好,倒不如就此絕了大房的希望,也免得留下後患。


    看著沉默的庶子,又看向冷言冷麵的三子,餘老夫人的目光最後落在了次子餘玄禮的身上,質問道:「你們這是連一條活路都不想給大房留了嗎?是不是得大房一脈死絕了你們才會滿意。」


    「母親何出此言。」餘老三皺了下眉頭:「母親,您可是忘記了,撐起餘家門戶的不止是大哥,我和二哥還有老五哪個不曾在沙場上征戰過,誰又不是駐守蜀地多年,您便是心疼長孫,這心也不能太偏了,您以為讓敏哥兒那孩子襲爵便能服眾嗎?我們兄弟苦熬了這麽多年,可不是為了給別人做嫁衣,母親莫要怨我說話難聽,我這話且放在,如敏哥兒襲爵,兒子一個不服。」


    「你個孽障,你是想活活氣死我不成。」餘老夫人喝罵一聲,揀起地上的拐棍打向餘老三。


    餘老三眉頭也不皺一下的受了這一棍,待餘老夫人再想打向他的時候,餘玄禮手臂一擋,給攔了下來,隨後緊緊的握住那拐棍,蒼白的臉色沉了下來:「母親就是活活打死我們長兄也難以複活,老三有一句話說的沒錯,如今是誰襲爵已由不得咱們了,一切還得看聖人如何定奪,母親,回京之前我已與老三和老五說了,三十年間餘家人不得掌兵,為了餘家,這句話誰若是聽不進去,少不得兒子又要心狠手辣一回了。」說道此處,餘玄禮自嘲一笑,知他如今在母親的心中隻怕與畜生無異了。


    「你可知你在說什麽。」餘老夫人冷冷的望著次子,目光中帶了森然之色,餘家本就以兵權立足,若三十年不掌兵,餘家又該以何在京中站穩腳跟。


    「餘家人三十年不得掌兵,這才是保全餘家之道,母親,您難道還看不清楚餘家現在的處境嗎?」餘玄禮無一絲懼色的望著餘老夫人。


    餘老夫人冷冷一笑:「是為了保全餘家,還是為了你的私心?餘家離了蜀地,你們兄弟隻能長留京中,這才是你打的主意吧!我竟從來不知,我還生出了一個癡情種子來。」


    餘玄禮聽了此言,麵色頓時一變,眼底流露出森冷的鋒芒:「母親何必牽連上旁人的身上,這是餘家人的事,又有外人有何幹係。」


    在餘老夫人心中顯然已認定了次子因一個女人而存了私心,認為長子的死皆源於這個私心,此時見餘玄禮麵上有怒色,不由連聲諷笑,隨後語氣冷然的道:「我隻問你一句,若聖人讓你襲爵,你可願讓給敏哥兒?」不等餘玄禮回話,餘老夫人逼身上前,一字一頓的說道:「別忘記了,敏哥兒之父因誰而死,這是你欠敏哥兒的。」


    「您說錯了,長兄是因自己的野心而亡。」餘玄禮斂去怒意,淡聲說道,言下之意他並不相欠長兄的嫡長子什麽。


    「這麽說你是不願了?」餘老夫人陡然一聲怒喝。


    「母親,難道隻有大哥是您的兒子,敏哥兒是您的孫子,我們就什麽也不是嗎?」餘老三已然聽不下去,氣的臉皮都直哆嗦,冷笑道:「便是敏哥兒在您膝下盡孝,難不成早幾十年兒子們就不曾在您膝下承歡嗎?」


    「閉嘴。」餘玄禮低喝一聲,單手負於身後,看著祠堂內一層層高壘的牌位,低笑出聲,滿腔悲涼,雙目倏然一睜,望著餘老夫人道:「母親,我這一生除了阿姈不曾對不起任何人,我對得起這天地,不曾負過君恩,更對得起餘家的列祖列宗,我活了半生,餘下的日子您就讓兒子為自己活一次吧!」


    餘老夫人麵露絕望之色,死死的抓著餘玄禮道:「你就不肯退讓一步嗎?你大哥隻有這麽一個嫡子,二郎,那是你大哥唯一的嫡子。」她何嚐不知自己的心是偏的,可人的心本來就是長偏了的,況且長子死於次子之手,哪怕她知道次子無錯,也終究也無法一碗水端平。


    餘玄禮眼底無半分動容之色,輕緩卻堅定的把手從餘老夫人的手中掙脫出來,目光落在老成國公的牌位上,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母親,是人都有私心,您有您的私人,也允許兒子存一回私心吧!」他這前半生,因家族而活,他不曾辜負了自己身為餘家兒郎應擔負的責任,後半生,就讓他自私一回,痛快的為自己活一場吧!


    成國公死的無聲無息,葬禮也沒有按照應有的規格而舉辦,匆匆就下了葬,顯昭帝甚至不曾為其追封諡號,這個風向已昭示了他對成國公的厭惡,在一眾官員認為餘家此次將退出朝堂重心的時候,顯昭帝卻下旨令餘玄禮襲爵,並認命他為禁衛軍左統領,前者並不讓人感到多少意外,而後者,卻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鬧不明白顯昭帝到底是否真的厭棄了餘家,若說不曾,成國公寒酸的葬禮擺在那裏,可若說厭棄,對於新出爐的成國公不可謂不信重,若不然也不會認命他為禁衛軍左統領。


    有那狹促的人頓時想到了餘玄禮和裴公瑾的關係,畢竟當年晉安郡主和餘玄禮曾關係密切,如今這前情人和現任夫婿都在禁衛軍任職,雖說一個是左統領,一個是總都統,官銜上差了半級,可實際上手上權利卻相差不多,且如今餘玄禮也是襲了爵的人,這兩人礙於公務還得常常碰麵,真不知彼此是個什麽滋味。


    什麽滋味,嗬,打翻了醋壇子的滋味,裴公瑾當然知道晉安郡主和餘玄禮曾經的關係,三人年歲相當,少年時又皆在京中長大,便是他和餘玄禮來往不多,也曾在初春踏青之時見到過兩人跨馬同遊,如今眼瞧著自己夫人昔日的情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還礙於顏麵不能冷言相對,這滋味還真是說不出的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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