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蓁如今月份大了,不免貪睡,這一眯眼就睡了小半個時辰,她如今懷著身子,自不會用香粉等物,隻讓人打了水淨了臉,又塗了薄薄的麵脂,撣了撣衣擺,與碧裳說道:「隨我去院子走走。」


    碧裳應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扶著裴蓁,傅氏留下的兩個小丫鬟見狀便乖覺的跟在了身後。


    「您仔細腳下。」碧裳口中說道,昨個剛下了一場雨,這青石板鋪的小路免不得打滑,若是一個不小心滑了一跤,她一想後脖頸就冒了冷汗。


    「您要不要去亭子那邊歇歇腳?」碧裳扶著裴蓁,輕聲問道。


    裴蓁微點下了頭,那亭子還是她五歲時建的,四麵皆搭著小拱橋,在亭子裏一轉身子便可把四周的景致納入眼底,若有誰進了玉笙山房一望便知。


    碧裳打發了傅氏留下的小丫鬟去拿茶點,自己則立在風口處,雖說如今已是二月,可依舊冷風瑟瑟,讓她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剛想轉身勸裴蓁回房,就見遠處走來一人,不由眯了眯眼睛。


    「有生人來了。」碧裳轉身說道,神色戒備的護在裴蓁身前。


    那人越走越近,似乎來尋裴蓁的,上了西邊的小拱橋,見裴蓁尚在亭裏,腳下的步伐便緩了下來,等走到亭子前,微微一福身,口中道:「見過錦川王妃。」


    裴蓁瞧著這人也有些眼熟,卻想不起曾在哪見過,秀長的眉輕輕一挑,問道:「你認識我?」


    「三年前曾與您有過一麵之緣。」那女娘輕聲回道,見裴蓁並未記起自己,便點出了自己的身份:「小女出自安樂侯府,行三。」


    裴蓁恍然大悟,她說怎麽如此熟悉。


    「三娘子不在前麵做客,怎麽跑到玉笙山房來了?」


    江三娘子邁步向前走了幾步,在碧裳戒備的神色中,輕聲開口道:「這位姐姐不用擔心,我並無惡意,隻不過是有些話想和王妃說。」


    裴蓁覺得有趣,下顎微微一揚,問道:「我若記得不錯,我與三娘子可不是熟識,你又有什麽話能和我說呢!」


    江三娘子微微一笑,道:「您說沒錯,不過以前不熟悉,也不代表日後熟悉不起來,等二個月後,隻怕王妃也少不得要和小女打些交道了。」她這是暗指四月時她便要嫁進太孫府,作為妯娌,自然是不會缺少打交道的機會。


    裴蓁笑了起來,眼眸微微彎著,似有一汪春水倒映在眼中。


    「我倒是忘了,三娘子不日就要嫁進太孫府了。」裴蓁漫不經心的說道,單手托著香腮,紅唇微勾,似笑非笑的模樣卻如盛放的嬌花般妍麗嫵媚。


    「小女隻怕未必有這個福氣了。」江三娘子輕聲說道,眼也不眨的望著裴蓁。


    裴蓁神色未動,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搭著碧裳的手緩緩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江三娘子:「三娘子怕是不知,我這人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但是最不願打交道的卻是自作聰明的人。」


    江三娘子臉上的笑意一僵,拿在手中的帕子不自覺的攥緊,裴蓁這副神態,讓她想起了三年前的一麵之緣,依舊是如此神情與語氣,倨傲的不可一世,似乎她永遠是夜空中高掛的玄月,可別人永遠是點綴在她身邊不起眼的星。


    「您可真讓人羨慕。」江三娘子似有感慨的說道,人生就是這樣的不平等,如裴蓁,生而高貴,幼年時便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等到及笄,更有無數佳婿供她選擇,哪怕是皇太孫這樣尊貴的人,也不過是可供她挑選的人選之一,太孫妃這樣的身份,她更是說棄便棄,絲毫都不覺得可惜。


    「三娘子看來是沒聽明白我的話。」裴蓁淡淡一笑,便要離開涼亭,她知這江三娘子是有備而來,若不然也不會尋到玉笙山房,隻不過,她想說的話是不是自己想聽的且不提,她既是有求於人,便改要拿出有求於人的態度來。


    江三娘子在安樂侯府二房的打壓下,不顯山不露水,還能爭出一席之地,便不是一個蠢人,她隻不過是真有些羨慕裴蓁罷了,這樣敢於把高傲和嬌縱寫在臉上的女娘,必然是被千驕萬寵長大的,如今嫁了人,性情卻不移,也必是極其夫婿寵愛,這樣順風順水的人生,如何能不讓她這種掙紮在泥潭中的人豔羨。


    「您別惱,小女前來是想求您一件事,或者也可以說,是一件彼此互惠互利的事。」江三娘子低聲說道,看了一眼碧裳,麵露遲疑之色,似乎不確定接下來的話能否直接說出口。


    裴蓁秀眉輕挑,重新坐了下來,纖長的手指支著額側,姿態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態度更是輕慢到了極點,僅僅是抬了一下下顎,口中溢出一字:「說。」


    「小女想求您和皇後娘娘說一下,允我在興慶宮出嫁。」江三娘子抬頭看向裴蓁,這句話似乎用盡了她全部的勇氣,她眼也不眨的盯在那張美豔絕倫的臉龐,不想錯過那嬌豔容顏上的任何細微表情。


    裴蓁確實是怔了一下,隨後一聲輕笑從紅唇中溢出:「三娘子可知自己在說什麽?」她微微俯身,似笑非笑的看著江三娘子,不得不說,這是她今年聽到過最好笑的話。


    江三娘子薄唇抿了抿,忍不住上前一步,仰著頭道:「我知皇後娘娘因何會選我為太孫妃,可我若死了,皇後娘娘隻怕要費些腦筋,重新為皇太孫擇妃了。」


    裴蓁輕輕搖了搖手指,笑道:「三娘子這話說的奇怪,你是未來的太孫妃,自有無上尊榮,又何必輕言生死呢!」


    江三娘子咬著下唇,她不相信裴蓁不懂她話中的意思,她這般姿態,不過是想逼迫自己求她罷了,緊咬著下唇,江三娘子麵上閃過一絲猶豫之色,在裴蓁漸漸不耐的神色中,突然跪了下來,俯身道:「還請王妃救我一命。」她自認為低了頭,已滿足了裴蓁虛榮的心理,再次抬頭時,眼底不禁帶了幾絲難掩的期盼之色。


    裴蓁露出了一個慵懶的笑容,紅唇輕扯:「我以為三娘子是聰明人,不想我竟也有看走眼的一天,你隻言讓我救你,卻也不說緣由,莫不是以為我是那等大善之人不成?」


    江三娘子伏於地麵的身子微微打著顫,不知是因這冬末的冷風,還是因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她從地上起身,臉上帶著苦笑:「小女若說出實情,王妃可就會幫我?」


    裴蓁勾了勾嘴角,神色不耐:「三娘子還不明白嗎?幫與不幫在我,說與不說在你,若三娘子所有顧忌,實在不必浪費彼此的時間了。」


    裴蓁話一出口,江三娘子的話便脫口而出。


    「太子妃害我。」


    裴蓁羽睫抖動了兩下,臉上的笑意不變,語氣卻變得意味深長起來:「三娘子可知話不能亂說,便是尋常百姓到衙門告狀,也是要拿出證據的。」


    江三娘子深呼一口氣,低聲道:「小女並無實質證據,可卻曾被人告知太子妃曾使人來與二叔母說,若小女不幸病故,便由四妹待嫁,因此二叔母在飯食中下毒,謀我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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