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四玖的目光不著痕跡的撇了一眼小幾上清澈通透的玉碗,裏麵尚殘留著化了丹藥的雜質,秦四玖心中有了數,躬著的身子彎了彎,回道:「剛回興慶宮小世子是有些不高興,抱著奴才不願意撒手,想來是舍不得聖人。」


    顯昭帝嘴角勾了下:「這世上還是隻有孩子的心最為純淨,不似那等狼心狗肺的東西,朕待他們再好不知回報,竟還想以下犯下,當真是自尋死路。」


    秦四玖知顯昭帝口中所指何人,隻是鎮嘉王乃是聖人親子,父子之間哪怕是起了嫌隙也不是他一個奴才可以說嘴的,故而隻作不知他所指為何,陪著笑道:「聖人是真龍天子,不管是誰也是不敢冒犯的。」


    顯昭帝冷笑一聲,嘴角勾出譏諷的弧度:「真龍天子?這話不過是蒙蔽世人罷了,誰坐在這龍椅上,誰便是真龍天子。」說完,他目光落在了小幾上的空碗中,眼底閃過得意的笑,他雖不是真龍天子,可卻也能長生不老,這萬裏河山終究隻為他一人所掌控。


    秋末,拂月居內的木芙蓉被風吹得瑟瑟作響,晉安郡主微眯著眼睛斜倚在鏤空雕麒麟戲球紋的羅漢床靠背上,手上把玩著一隻小巧的粉彩纏枝蓮紋酒盅,裏麵還餘下半盅殘酒散發著清洌的香氣。


    盼巧挑了簾子進來,腳步聲輕而緩,走到羅漢床前後,輕輕一福,低聲道:「郡主,國公爺回府了,說稍後便過來。」


    晉安郡主半眯的眼眸倏地一睜,把手上的酒盅銜在唇邊,一飲而盡後,隨後便把酒盅擲到了小幾上。


    沛國公到了拂月居時,晉安郡主正闔眼養神,屋內的酒氣讓他不自覺的皺了下眉頭,隨即清咳一聲,示意晉安郡主他人已來了,晉安郡主緩緩的睜開眼,一指羅漢床上用小幾隔開的空位。


    「你有事尋我?」沛國公身上亦帶了些許酒氣,隻是眸底卻十分清明。


    晉安郡主抬眸,目光隨意的在沛國公身上一掃,嘴角勾了勾:「怎麽還把酒灑在身上了。」


    沛國公眸色微微一變,似掩飾一般抖了下身上玄色的官服,說道:「許是剛剛吃酒時不小心沾上的,一會我還有事要忙,你若沒有緊要的事,便等我回來再說吧!」


    「不是剛從宮裏回來嗎?怎麽還要去?」


    晉安郡主似笑非笑望著他,這種近乎譏誚的神色讓沛國公心裏十分不受用,下一瞬卻眸光一冷,臉色沉了下來:「你派人跟蹤我。」宮裏如今戒備森嚴,可以說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哪怕有衛皇後在,消息也是難以傳出,他進宮一事自不可能是從宮中透出的消息,那就必然是有人跟蹤了自己。


    晉安郡主神色淡淡,並未因沛國公突然冷下的臉色而有所變化,她身子微微一正,髻上的芙蓉多寶垂珠步搖輕輕的晃動了下,勾住她的鬢角,她抬手把那珠子捋下,微微一笑道:「這話是怎麽說的,難不成有沒有人跟蹤你你自己還不清楚?」


    沛國公心頭一沉,眼底露出一絲陰冷之色:「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什麽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這一次,阿姈你越軌了。」


    晉安郡主冷笑一聲:「我不知什麽是越軌,我隻問你一句話,我母親和姐姐可會平安?」


    「你胡說些什麽,聖人因養病無暇陪伴皇後娘娘,這才讓嶽母帶了宗哥兒進宮陪皇後娘娘打發時間。」沛國公沉聲說道,目光微有閃躲。


    「何必拿這話來搪塞我,宮中是何近況你我皆知,就說這京都近來都有了不小的動靜,我不管是誰要鬧事,我隻要我母親她們在宮中平安無事,」晉安郡主牙齒緊咬,眼底閃過一抹厲色:「你可別忘了,太華如今已在蜀地,我母親她們若出了事,我便一條白綾吊死在拂月居,到那時,你便等著一家老小來給我們償命吧!」


    「不可理喻。」沛國公甩袖喝道,卻不敢把晉安郡主這番威脅之言置若罔聞,他臉色極其難看的看向晉安郡主,咬牙問道:「你要如何?眼下可不是你發瘋的時候。」


    「我知聖人必有了萬全準備,事發之前你必會先得到消息,那時,我要三郎隨你一道進宮,你讓他帶人去興慶宮護我母親她們安全。」晉安郡主目光沉了沉,冷聲說道。


    「你瘋了,你既知京都有人要鬧事,到時行事必要小心謹慎,你讓我怎麽帶三郎進宮?況且,聖人已有萬全準備,皇後娘娘和嶽母絕不會出事的。」沛國公眉頭緊皺,在屋內來回度步。


    晉安郡主紅唇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除了三郎我誰也不信,我知這事你能辦到,你既準備到時帶了傅姨娘生的賤種進宮,難不成還差了一個三郎?」


    沛國公猛然回頭,眼中帶了驚疑之色,他一步步逼近晉安郡主,冷聲問道:「你如何知曉這些事的?」他不得不懷疑是禁衛軍有人走漏了風聲,若不然,他私調了大郎一事她又怎會得知。


    晉安郡主眼中露出冷酷的神色,對於沛國公眼底的森然之色,隻勾了下嘴角,露出譏諷之色:「我如何得知你且不用管,我隻最後問你一遍,此事你應是不應。」


    沛國公深呼了一口氣,已然逼到晉安郡主身前的身子直了起來,隻是目光卻始終落在晉安郡主那張依舊美顏的容顏上,眼底漸漸染上了異樣的神色。


    「是餘玄禮告訴你的吧!」沛國公冷笑一聲,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她能得到消息的來源之處。


    晉安郡主既不否認,也不承認,隻是抬手壓了壓鬢角,甚至輕笑一聲:「何必呢!為了一個庶子的前程便想拿一家老小的命來賭,我既沒有攔著你為裴荿鋪路,你又何必疑我是想為三郎鋪路,眼下這個境況,我還不至於有閑情逸致來壞你的好事。」


    沛國公用思疑的目光盯著晉安郡主,半響後,歎了一聲:「如你所願。」他賭不起,聖人言談之中並未提及宮中任何女眷,到那日,他自是要率人護在聖人身邊,怎可能顧及到興慶宮,若衛皇後和德宗大長公主真在宮中出了事,他相信以他這個妻子的烈性必然是言出必行,而他那個女兒,隻怕真會作出讓沛國公府滿門來陪葬的驚人之舉。


    啟聖二十四年,十一月初六子時,武陵王率八千兵馬圍攻京都,京城禁閉的四道城門皆被攻破,廝殺聲由遠及近,顯昭帝抱在宗哥兒坐在太極宮大殿的寶座之上,神色不慌不忙,甚至以一種玩味的眼光看向站在下方,衣衫都被汗水打透的兩個兒子。


    「你們的兄弟是好樣的。」顯昭帝嘴角翹了下,眼神之中隱隱竟有一種興奮的情緒。


    屋外忽響起了一道震耳欲聾的巨響,天空瞬間電閃雷鳴,暴雨頃刻間就來了,狂風瘋狂而肆虐的席卷著大地,雨聲,雷聲,與外麵的廝殺聲交織成讓人難以忘懷的噩夢,寧川王和武陵王第一次摒棄嫌隙,兩人對視一眼,皆發現對方身上的錦服被冷汗所浸濕,甚至額上的水珠正順著兩鬢而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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