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不過苦日子】


    天福二十四年深春,四代久居邵陽縣的許家迎來了三樁好事兒——


    第一樁,許三老爺去年治理水患有功,皇上欽點他進了戶部。


    第二樁,許三爺院試榜上有名,排進了前五,放眼整個大周,十三歲的秀才也是少見的,「許世嘉」三個字頓時讓整個許府增光不少。


    至於第三樁,便是久病深居的許三娘子去了病、斷了藥,身子漸好,整個海棠軒又恢複了往日的生氣和熱鬧。


    這日午後,三娘子剛小憩轉醒,貼身丫鬟子衿就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一見三娘子,她便微微的蹙起了眉。


    「怎麽了?」三娘子正由子佩扶著下榻,看見子衿那愁眉苦臉的模樣便問了一句。


    「三娘子。」子衿抿了抿嘴,歎氣道:「太太差了如畫姊姊來喊您。」


    「太太來喚三娘子,怎麽你卻一臉苦大仇深的?」子佩一邊給三娘子淨手擦臉,一邊凝神看了子衿一眼。


    三娘子這海棠軒裏頭,子佩和子衿是進來最早、伺候最久的,子佩穩重,子衿機敏,兩人同歲且又都比三娘子大一些,是以也算得上是三娘子的左膀右臂了。


    子衿聞言,為難的看了一眼子佩,這才咬牙跺腳道:「如畫姊姊心細,知道您病才剛好,身子也不見利索,怕您這一去吃了虧,方才來傳話的時候特意讓奴婢和您說一聲,四娘子這會兒正在太太屋裏生悶氣呢。」


    「為了什麽?」三娘子聞言,輕輕的衝正給自己編辮子的子佩擺了擺手。


    子佩心領神會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老爺此次被皇上欽點入戶部,三爺又榜上有名,太太想要借了三爺的名頭在萬雲樓擺桌開席,四娘子就……」


    「四妹妹也想去?」說完,三娘子眼神一轉,怔怔看著銅鏡中的稚嫩臉龐微微出了神。


    子衿垂下了頭,歎氣似的回了一句,「聽說太太請了小梨園來開唱。」


    子衿的聲音軟糯輕盈,一度讓三娘子覺得恍然如夢。


    她這身病,從去年冬天開始綿延至今年的深春,旁人都以為是她年幼身弱壓不住病氣才會藥石罔效、病症不減,可她心裏清楚,大半年來她得的這病,是陰陽輪回之果。


    上一世,她一步踏錯深陷苦海,苦到咽氣的時候都覺得步入黃泉是無比的解脫,可誰知一轉眼,她竟如作夢一般回到了十二年前!


    如今,這還未長開的身子因大半年的生病而越發顯得清瘦不腴,可三娘子卻清楚記得自己上一世的驕傲與跋扈,與她現在的楚楚可憐格格不入。


    忽然,她轉了頭,淡然的對子衿說道:「四妹妹喜歡聽小梨園的戲,母親這次是真開心,也是大手筆了。」


    子衿聞言接話道:「所以如畫姊姊說四娘子怎麽都不依,非鬧著太太說要跟著三爺一塊兒去萬雲樓。」


    這件事兒,三娘子是有印象的。


    上一世,三哥哥許世嘉高中秀才,秦氏當時就以兒子的名頭在萬雲樓開桌熱鬧了一回。而那一次,她因為平素不愛熱鬧,便親口拒了許世嘉的邀約,連帶著四娘子也沒有去成。


    可這一次……


    「母親不讓四妹妹去嗎?」三娘子明知故問,眼底透著一絲倦意。


    「太太說,若三娘子您答應了,那四娘子就能去……」子衿的聲音漸漸的輕了。


    這偌大的許家裏,上上下下誰不知道,三房的三娘子和四娘子那是麵子裏子都不和的!


    因著秦氏特意遣了貼身丫鬟如畫來傳話,是以三娘子不敢怠慢,隻簡單的拾掇了自己一番,便帶著子佩匆匆趕去了秦氏的明月居。


    一路上子佩欲言又止,終於在快到明月居的時候不著痕跡的攔下了碎步而行的三娘子。


    「三娘子,您這身子還未好利索,按說太太是心疼您的,這才讓四娘子依著您的話進退。若那萬雲樓您實在不想去,也多少讓四娘子爽快些,免得她……」


    近身伺候了三娘子四年多,子佩深知她這番話是越了身分的,可想著方才出門時子衿對自己的再三念叨,再想想四娘子那倔強的脾氣,這話便自然而然的說出口。


    三娘子抬頭看了看比她足足高了一個頭的子佩,心中頓生暖意。


    若是從前,她一定會極不耐煩,嫌子佩羅嗦多事,可重活一遭後,她才發現原來自己身邊還是有貼心人的,隻是從前自己被傲氣蒙了眼,從未看見過旁人待自己的那一片赤忱。


    「你放心,我知道。」三娘子壓下心中的一片激蕩,隻淡淡的衝子佩笑了笑,然後轉身便進了明月居的正堂。


    堂屋內燃著檀香,濃重的香氣飄過梢間耳房,隨著三娘子的腳步,一直飄進了內廂房。


    屋裏,秦氏正在和低著頭的四娘子說話,一見三娘子掀簾而入,秦氏就給一旁的如畫遞了個眼神,如畫於是眼明手快的拿了一個杌子過去好讓三娘子落坐。


    「母親,四妹妹。」三娘子先衝秦氏福身,又衝著四娘子微微一笑,然後就在如畫的虛扶下坐了。


    「早上大夫走的時候來過我這兒,說你這藥隻要喝到這個月十五就能斷了?」秦氏看著三娘子,不著痕跡的拍了拍膩在她腿上的四娘子,示意她坐端正了。


    「是,大夫留足了藥,說再喝十天,往後便能斷了。」三娘子壓著聲,微啞的嗓音讓她聽起來有些精神不濟。


    「即便斷了藥,身子也還是虛的,每日的雞湯可不能斷。」秦氏聞言搖頭歎氣,「你瞧瞧,去年看著還是張圓臉,可現在麵頰瘦得都不見肉了。」


    「讓母親操心了。」三娘子依然微垂著頭,一派的恭敬。


    「三姊姊就是命好,病了大半年,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惦記著,母親更是隔三差五的往你那海棠軒跑,生怕下人有什麽伺候不周的地方呢……」


    說完,四娘子被秦氏暗中一敲背,差一點咬著了自己的舌尖,鬧得一張臉頓時緋紅一片。


    「胡說什麽!」四娘子話音剛落,秦氏的罵聲就蓋了下來,「你姊姊生病是受苦,豈是鬧著玩兒的事!」


    「那她生她的病、養她的身子,您為什麽不讓我去萬雲樓跟三哥哥聽戲?我又沒病!」被秦氏這一敲一罵,四娘子頓時覺得臉上掛不住,索性破罐子破摔的跳下羅漢床,跺著腳憋著淚道:「母親就是偏心,明知許孝……明知三姊素來不愛熱鬧,肯定不願跟著三哥哥一道去,您便也不讓我去聽戲。一年到頭咱們家鮮少有這樣熱鬧的時候,就是連去年過年,因著三姊病了,您都沒帶我出府去串門,害我連梁家姊姊新得的那對金絲雀都沒看到,母親您就是、就是……」說著說著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臉上盈滿了無比的委屈。


    「那……我去同三哥哥說,讓三哥哥帶我們一起去萬雲樓?」看著眉頭深鎖卻一言不發的秦氏,再看看一旁麵色尷尬、一直緊緊盯著自己的如畫,三娘子在心中微微的歎了一口氣,張口卻說得格外輕鬆堅定。


    以前,她覺得自己的跋扈和傲氣是隱在骨子裏的,而四娘子的跋扈卻是顯在麵兒上的,同人不同命,所以她從來都覺得四娘子發脾氣就是該罵。可如今重活了一次,她卻忽然覺得如四娘子這樣想什麽說什麽的,即便有些飛揚跋扈,卻也直接得可愛。


    因為三娘子一句輕飄飄的話,整個明月居頓時安靜了下來。


    秦氏看著三娘子的眼神有些複雜,可四娘子卻彷佛受到了什麽驚嚇一般,隻顧怔怔盯著三娘子,連眼角掛著的淚珠子都來不及擦一下。


    而三娘子泰然的受著麵前幾道迥異的目光,然後又和秦氏閑聊了幾句,隨即出言表示要去三哥哥許世嘉那裏討個帖子,先一步起身告退。


    隻是她前腳才跨出明月居的院門,後麵就傳來了四娘子急切追來的腳步聲。


    「許孝熙,你給我站住!」四娘子身形纖細,聲音卻清亮又氣勢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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