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先前,整個桃花塢也都是雜亂無序,多一個鬧騰的昱哥兒還真就顯不出什麽。可自從三娘子嫁過門以後,桃花塢裏漸漸變得井然有序起來,尤其在楊先生開堂後,儀姐兒那飛快的進步,和昱哥兒肆意的胡鬧,就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現在很明顯,昱哥兒是有些油鹽不進的,好的壞的他都可以當成耳邊風,若是真的放任不管,或一味的迎合討好,三娘子估計效果甚微,那既然昱哥兒擺明了是不聽好話,那她也就決定惡人做到底!


    「你……胡說!」幸好三娘子這番狠話直愣愣的觸到了昱哥兒小小的心尖了。


    「我是不是胡說你大可以試試看。」三娘子勾了勾唇角,點到為止。


    屋子裏又安靜了下來,偶爾還能聽到昱哥兒重重吸鼻子的聲音。


    三娘子默默地看著他,知道這小小的孩子心裏頭也是七上八下、不是滋味,便特意轉了話題,岔開他那舉棋不定的念想,說道:「若你聽明白了我的話,我就再幫你重新準備三十張字帖,按方才我說的,寫完了,你就能回屋去休息了。」


    責是責、罰是罰,兩者細分,互不幹涉,才能算是明明白白的規矩。


    三娘子以為,昱哥兒現在最缺的就是認真做規矩的態度,隻要昱哥兒肯學、肯做規矩,三娘子覺得,就算要她唱一輩子黑臉也是應該的,誰讓她是後母呢!


    【第六十二章 喜憂參半】


    三娘子這樣折騰過昱哥兒一次以後,她發現昱哥兒雖還是一副冷臉,耍著倔強,可是對於她的話,已經多少能聽進去一些了。


    當然,頂嘴對幹的時候也還是有,不過對三娘子布置的課業,昱哥兒明顯的不再馬虎敷衍了。


    而就在三娘子暗歎著自己這場黑臉大戲沒有白唱的時候,老夫人發話了,定了五月初一為靖安侯入土下葬的日子。


    當天一早清晨,敬文巷深處就傳來了悲涼的送喪樂。陸家一行人,整齊默然的從巷子裏出發,直往東陵山而去。


    走在最前麵的是手捧牌位的陸承安,他一身縞素、麵如土灰,臉上的神情不悲不哀,失焦的雙眸中,透出的全是空洞之色,不禁有些駭人。


    陸承安的身後,挨個兒站著老夫人、大老爺、四老爺和以陸承祁為首的各房爺們,而安放著老侯爺屍裹的那口金絲楠木寬沿棺就在幾位爺的身後,棺木的後麵,跟著的便是陸家闔府小姐、女眷和幾房幼輩。


    陸家遠祖爺爺是草莽出身,那時前朝覆滅,大周初建,各地割據嚴重,九州華夏內不知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政權都蟄伏在原地虎視眈眈、伺機而動。


    陸家的先輩雖身分卑賤、目不識丁,卻是個講義氣、有魄力的頂天男兒。


    亂世出英雄,他一眼認定,跟對了主子,一路追隨太祖元帝自南川開始征戰至北漠,立下無數汗馬功勞,最終用血汗換回元帝的萬般信任,隨即在建德始建本族,所以陸家的祖宅才會遠在建德。


    不過打從陸承廷太祖爺爺那一輩開始,陸家本宗一族就陸陸續續遷至帝都,連祖墳也一並跟著移到了東陵山上。


    隻是老夫人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這一次去東陵山,竟是為了親手送葬死得如此不風光體麵的夫君。


    因為前兩日斷斷續續的下了幾場勢頭不小的雨,所以今兒個上山,腳下的路就變得泥濘不堪,不好下步。


    這是三娘子第一次來陸家的祖墳山頭,因為不知道要走多久,眼看著前麵抬著棺木的六個棺夫漸漸慢下了步子,三娘子也回頭叮囑隨行的幾個丫鬟、婆子,「看好哥兒、姐兒,不要著急,走慢一些也無妨,再找個人去和跟在後麵的小姐們說一下,千萬仔細腳下。」


    剛上山的時候,裴湘月就上前去幫襯陸承安了,在這波剩下的女眷之中,三娘子雖年紀不大,輩分卻是排在前頭的,而且今天兩個姨娘都沒有來,三娘子一個人帶著四個孩子,總覺得擔子不輕,再加上山路難行,她這心思一刻也放鬆不得。


    三娘子話音剛落,後麵便有機靈的小丫鬟應了一聲,往回走去,三娘子見了便略微放心的轉過了頭,卻正好對上了一旁寧氏那帶著深意的盈盈目光。


    三娘子一愣,正琢磨著是要裝作視而不見好呢,還是就順帶寒暄一下好,卻聽寧氏竟先笑著開了口。


    「二嫂不要擔心,陸家祖墳就在半山腰,不一會兒就能走到。」說著,寧氏便伸手用帕子擦了擦額頭的碎汗。


    見她一臉隱忍的模樣,好像這山路走得比平常人都要費力,三娘子便關切的問道:「你沒事吧?」


    寧氏抿嘴搖了搖頭,隻客套的衝三娘子笑了笑,便繼續低頭,走起了自己的路。


    三娘子覺得她有些古怪,說起來,兩人雖住在一個大屋簷下,但其實算不上親厚,也就跟著沉默了下來。


    不過正如寧氏所言,陸家祖墳真的不算太遠,就在三娘子一顆心還微微懸著的時候,前麵的棺夫就已經停下了腳步。


    開墓、落棺、封蓋,那些事基本上和她們這一眾女眷無關,所以當前麵響起了「叮叮當當」的開挖聲後,三娘子便張羅著將孩子們帶到樹下陰涼的地方,讓他們挨個兒坐下歇腳。


    就在三娘子想過去把陸雲姍她們幾個姑娘家也一起喊過來的時候,忽然聽見一旁有人輕輕的驚呼一聲,「夫人,您快坐下,快坐下!」


    三娘子一回頭,見喜鵲正扶著臉色蒼白的寧氏,左顧右盼的,像在找什麽東西。


    三娘子大驚,連忙跑了過去,一把攙起寧氏的手,和喜鵲合力將她架到樹蔭底下。


    儀姐兒見了,更是懂事的站起身,指了指身後那塊平坦的石塊道:「五嬸娘,您坐我這。」


    三娘子衝她欣慰一笑,隨即利索的扶著寧氏緩緩坐下,又吩咐嬤嬤伺候她喝水、擦臉和手,這才轉身正色問喜鵲,「你家夫人怎麽了,莫非是中暑?」說著,她抬頭看著今天風和日麗,也沒有特別悶熱,不太可能是暑氣上了頭。


    「我……」喜鵲欲言又止,一個勁的往寧氏這邊猛瞧。


    偏偏寧氏看上去就是一副難受得緊的模樣,弓背彎腰、一雙手緊緊捂著肚子,好像是要吐的樣子,根本也顧不上喜鵲的暗示。


    三娘子深吸了一口氣,還是耐著性子道:「你家夫人瞧著就很難受,你若要瞞著、掖著,也得想想後果,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二夫人!」誰知三娘子話還沒說完,喜鵲便紅了眼,緊緊抓住三娘子的手,然後湊在她的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


    三娘子聽了臉色大變,怔怔地看著喜鵲,然後又看了看自顧不暇的寧氏,一邊吩咐隨行的子衿趕緊去前麵把裴湘月喊過來,一邊鎮定的和周圍幾個把目光放在寧氏身上的丫鬟、婆子說道:「沒事了,五夫人有些暈眩症,休息一會兒就好,大家散開吧,各自做好分內的事兒,等著老夫人的吩咐。」


    下人們聞言,紛紛收回目光,做了鳥獸散。


    三娘子這才神色緊張的和寧氏並肩坐了下來,輕輕問道:「姊姊覺得怎麽樣?」


    這樣的時刻,她柔柔喚一聲姊姊,讓寧氏隻覺溫情多溢,當下就咬牙苦笑道:「我以為我能撐得住的,可……」


    「姊姊別多說,我讓人去喊大嫂了。」


    「我……」寧氏喘了口氣,突然紅了眼眶,捂著肚子的手顫得厲害,「這國喪家喪的,我、我真的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懷了……」


    「雖然眼下還在喪期,可這孩子卻是在之前就懷上的,姊姊千萬不要多想,隻管放輕鬆,萬事再難,咱們還有大嫂呢……」


    「還有我什麽?」三娘子正說著,裴湘月的聲音便忽然而至。


    寧氏臉上一陣尷尬,衝著裴湘月淡淡一笑,而三娘子則輕快的迎了上去,一邊悄悄的把寧氏的情況告訴裴湘月,一邊又說道:「路是肯定不能再走了,萬一出了事,便是得不償失,好在山腳下還有家轎在,我想著,讓一頂轎子上山把五弟妹先帶回去吧。」


    方才對著寧氏一人,三娘子是謙卑的口吻,可如今在裴湘月麵前拿主意、說辦法的時候,三娘子又換上了二夫人的做派。


    寧氏雖然身子不爽,卻將三娘子前後的一言一行都看在了眼中,當下也不由暗歎她心思縝密、八麵玲瓏。


    而裴湘月聽完,臉上的神情由震驚轉為微歎,過了好半天才蹙眉對著寧氏道:「你懷孕的事,五爺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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