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娥撲火也好,螳臂擋車也罷,這兩個舉動看似都是悲劇式的自尋死路,可事實上,若是這撲火的娥翅膀足夠寬闊,那在撲火自焚前扇滅了燭火也不一定,依此而論,螳臂擋車時若是螳臂也夠粗壯,那或許確實能在被碾壓的粉碎前將這車攔下一時。


    表麵看來,楚氏已經是對張宏那些來自京城的人不遺餘力,大有一鼓作氣將張宏等人趕出江南道之勢,而楚家的這一舉動落在江南道或是官員或是商人等等所有有心之人的眼中,卻都是叫他們以為在楚氏采取了動作之後,張宏那些人也絕無可能繼續安然留在江南道,畢竟再如何來說,江南道始終是楚氏的天下。


    因此,江南道所有人都是認為張宏等人定會在楚氏如此攻勢下暫避鋒芒,或是退出蘇州府或是停止正在進行的一切動作。可結果顯然是出乎這所有人意料,張宏等人非但不見有退避蘇州府之意,更是大有與楚氏頑固相抗到底的架勢。


    也是如此,安穩了太久的江南道終於在張宏等人與楚氏的衝突正式被抬上台麵後不複以往的穩定,這幾日來蘇州府成內談論最多的便是觀察使馬周與督護府將軍韋和聯合彈劾江南道總管李朝隱,蘇州刺史楊慎名,以及督護府大將軍楚南仁等人的勾結成黨,為禍江南之事,這一件事從觀察使府上傳出來後,無異於在江南道這深不見底的水潭中丟下了一枚分量足夠的石子,一時間倒也確實引起了江南道的嘩然大變。


    不過雖然是暫時造成了江南道官場的議論紛紛,但畢竟仍不足以引起恐慌,根本沒有幾個人會認為這剛到江南道根基未定的觀察使與督護府將軍能將江南道官場攪動,即便他們來自京城,也各自有著算不得淺顯的後台。


    彈劾江南道官員的消息乃是張宏刻意散播出去的,他在決定走這步棋的時候便料到了京城對此事的態度,皇帝陛下畢竟是初登帝位,本來便是大權旁落的皇帝陛下定然不會輕易動搖江南根基,因此京城對這彈劾一事的最終態度也肯定是沒態度,便就是所謂的冷處理。而在能夠料到這一局麵之後,張宏也是想通過這彈劾一事為江南道官場帶來一些警示,同時正式向楚氏表示他的態度,那就是無論楚氏一族再如何的來勢洶洶,他與楚圖二人終不可能後退。


    背水一戰,戰者雄無疑乃是張宏現如今所秉行的行事方針,而也是在他處處受製,局勢也越發危機之下,京中也終於因範慎向太平公主殿下,皇帝陛下送去的文稿傳來他們的意思。


    首先到江南的乃是太平公主的意思,幾年前覬覦楚氏的太平公主最終不得不含恨放手之後,似乎對楚氏有了不少敵意,無論是因前恨,還是因現下她所最寵信的張宏,太平公主也果然是向楚氏提起了進貢一事。


    楚氏作為江南道執宰,之所以能夠數百年來始終掌握著江南道自然與他們每年向京城送去的大筆銀錢脫不開關係,也是因此,即便楚氏一族早在歲末時便剛剛將今年所須的進貢納往了太平公主府,但現在也仍是不得不慎重考慮太平公主殿下此時的要求,畢竟,此次太平公主伸手要錢的理由很是光明正大不容拒絕。


    原來,也在範慎文稿抵達京城時,太平公主剛剛獲封賞而晉升為鎮國太平公主,在原本的封號前加了兩個字,意義已然是截然不同,鎮國太平公主這個封號有多大能量那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所以身份不同,尊貴更盛,那以太平公主的奢華揮霍來看,她原先所居住的公主府自然是寒磣了些,故此,趁著張宏要她從旁削弱楚氏商會實力的同時,太平公主殿下也以擴建府邸為由向楚氏提前素要今年的進貢。


    這對張宏而言無疑乃是最有利的,他很清楚在楚氏商會現如今竭力打壓著黃家與劉府時須要耗去多少銀錢,而若時此時他們又不得不抽出一筆巨資進貢太平公主殿下,那即便是以楚氏商會這等大富之家恐怕也並非是易若反掌,畢竟鎮國太平公主的府邸怎麽看也都是須要不少的銀錢。


    楚氏三房楚南聰也是太平公主的人,這一點楚圖早便言起過,而再加上這楚南聰剛好也是掌握著楚氏商會之人,那表麵看起來似乎張宏的這一個策略怎樣都不會落空,楚南聰也定然不會輕易悖逆太平公主的意思。況且,就算是退一步來講,楚南聰最終拒絕了太平公主,選擇了以楚氏根基為重,那無疑也更能給太平公主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她也剛好可以再借此事再次下往江南,重新針對楚氏部署前幾年欲圖染指楚氏之事。


    幾年前太平公主含恨而歸若說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那再過了這麽些年太平公主權勢更盛,又有著張宏在江南道這幾個月來的經營後,太平公主若再次下往江南,那無論是情理還是意料,結局也都是不言而喻的。


    鎮國太平公主傳達到江南的旨意對楚氏而言是個巨大的難題,但對於張宏來說卻是一件莫大的好事,而不僅是太平公主的旨意到了江南,便連皇帝陛下的意思也在隨後第二日時被張宏得知。


    不過相對與太平公主直接派人到江南不同的是,張宏得知皇帝陛下的意思卻是由楚肖口中得知,楚肖一直是留在揚州府監視揚州刺史田乾的舉動,所以對於楚肖的突然到來,便是楚圖也稍為愕然。


    楚肖趕到蘇州府那小巷時,張宏與楚圖,範慎三人剛好在後院看公孫蘭與妖妖舞劍,所以說楚肖來的倒也及時,在他徑自走到後院向楚圖,張宏見禮罷,也不顧楚圖麵上的驚愕之意,直接言道:“此次小人回來乃是奉了揚州田刺史的意思。”


    田乾乃是太平公主府出身之人,因此楚肖說出田乾此人之後,直接便讓張宏聯想到了或許是太平公主在劍南道又有一些舉動從旁相助於他了。可接下來楚肖的話卻完全出乎了張宏的意料。


    “田刺史奉皇命由劍南道今年稅銀中抽調出來一些借給大人臨時訾用,但限期不能超過三個月。”楚肖恭身言著,麵上卻依然是驚駭不敢相信,皇帝陛下借錢給人用,這在曆朝曆代怕是絕無僅有之事。


    張宏等人現下最迫切需要的自然便也就是這銀錢,因此楚肖說完,張宏也根本不去看楚肖望向他時麵上的驚駭,急忙問道:“有多少?”


    “十萬貫。”楚肖不冷不淡,顯然也是知道在麵臨江南楚氏這等大族時,十萬貫銅錢絕對是起不了太大作用的。


    初聞陛下旨意時的驚喜瞬間消散,張宏麵泛苦色,其實他又何嚐不知在大唐經曆了這許多動亂之後國庫怕是早已空虛,這十萬貫怕也是經過了皇帝陛下的百般思慮,而之所以最後通過田乾的手將銀錢給他,那也定然是皇帝陛下與太平公主殿下二人商議的結果,將稅銀外借這不是一件小事,若是稍有差池極有可能引起朝野的嘩然,因此皇帝陛下也不得不借太平公主的威勢來為張宏抗下這一驚天之事。


    顯然,在此事上張宏又欠了太平公主一次。


    察覺到張宏麵上的失望,楚肖微微猶豫,隨即小心言道:“除了此事,陛下還有一道密旨由田刺史帶給大人。”


    張宏接過密旨,根本沒有避諱楚圖與範慎的意思,當著這二人麵,張宏隨意將手中那道黃帛輕輕展開,凝眉看著皇帝陛下親提的幾個大字,張宏麵上神色也是越發複雜,以至於最後終是流露出不少的擔憂之色。


    皇帝陛下這道密旨言語不多,寥寥幾個大字而已:朕能做的不多,但你的時日也不多。


    這道旨意是什麽意思張宏當然完全明白,前一句朕能做的不多是指張宏在江南道的這些事即便是皇帝陛下也不可能給他提供太多助力,而後一句你的時日也不多才是張宏憂心的由來。


    留高不危在京城也是方便及時掌握京城的動向,再如何來說,京城長安始終才是張宏應回的舞台,他無論在江南道能否取得他預期的效果,最終也定然是須要回轉京城長安的,所以即使這些時日來每日都須竭力麵對著楚氏的打壓,張宏也依舊不曾放鬆過京城之事。


    不久之前,高不危曾經有過密信,信中提到皇帝陛下終於在這時經不住了滿朝上下的進言,特任命平王殿下為內外閑廄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入內閣議朝事,這一密信看似很簡單,僅僅是在幾個月後針對平王李隆基誅韋之事時所立下的功勞進行封賞,這是理所應當之事本不應讓張宏緊張,但張宏卻依舊對這密信表示出了極大的憂慮,而他所憂慮之事也堪堪是這信中提到的陛下經不過滿朝上下的進言這一句話。


    滿朝上下進言是什麽意思?要知道張宏在離京中,三位有可能入主東宮的王爺隻有平王李隆基在朝勢力最為薄弱,而現下卻突然有了這滿朝文武的進言,其中意思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寧王殿下是真的放棄了爭這東宮轉而將朝上的勢力全部移交了平王李隆基?這才有這滿朝進言一事?


    除了這一點,再結合太平公主最新獲封鎮國太平公主這一事,將這兩件事聯係在一起想,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皇帝陛下給了平王殿下成為宰輔這一實權後,為了安太平公主的心,這才晉封的鎮國太平公主?


    京中的皇帝陛下最擅長的乃是平衡之道,依此而論似乎張宏的這些推測極有可能都是既發的事實,而若果真是如此,那最後皇帝陛下所言的張宏時日也不多這一言的深意也就不難理解了。


    平王李隆基與太平公主之間的衝突定是有了端倪,這才有皇帝陛下對這二人的封賞,以及催促張宏之舉。


    …


    …


    想清了這所有事的前因後果,張宏也終於看清了他現下的處境,首先他在江南依舊是毫無寸進,蹣跚艱難著,其次京中他最為擔心的平王李隆基與太平公主之事顯然也是堪堪發生,如此而言,張宏的處境倒也不是一般的不妙。


    將密旨折疊塞進衣袖之中,張宏不掩麵上憂色,卻是隨後轉身而看著楚圖與範慎:“這十萬貫銅錢暫且留給黃不學自用。而對於太平公主索要的進貢,楚氏這幾日也依舊是沒有任何舉動,雖然我不認為楚南聰敢拒絕太平公主,但不排除他們會竭力拖延此事,時日拖的久了,對他們有利,對我們則是極為不利。”


    “你究竟是說些什麽?”楚圖冷漠開口,他當然聽得出張宏話中的欲言又止,也知道張宏這一言其實是還有其他意思。


    張宏所憂慮的京城之事其實從不曾對範慎與楚圖言起過,而不管他二人是否知道,張宏所決定之事也依然不會容易變動,所以楚圖言罷,張宏隨即接道:“我想說的是,依現下局勢看來,劉不仁包藏禍心也好,圖謀不軌也罷,他的那個提議看來我是不得不接受了,所以我會盡快趕去杭州府一趟,至於現下楚氏針對黃家與劉府的那些事,倒也由你一人來獨自承受了。”


    楚圖點頭,其實日前張宏對他言起劉不仁之事時他便瞧得出張宏是動心了,也確實打算去接受劉不仁的提議,當時他並沒有很堅決的反對,隻是說要在絕對可以保證不會引火燒身的前提下才去接受。所以現在張宏既然已經決定,那楚圖當然也不會再去反對。


    與楚圖說完了這些,張宏複又看向範慎,見對方依舊是親和微笑著,心中略微放心了些,他知道範慎能夠明白他的意思,而由範慎麵上的神情來看,範慎也根本不會計較這些,即便他剛剛由杭州府回來便不得不再隨張宏前往杭州。


    對楚圖範慎二人吩咐罷了這些事,張宏旋即轉回身去看向楚肖:“你這便再回揚州,替我謝過田刺史,但更重要的是要保證劍南道不能在這時插手江南道之事。”


    楚肖應下,他早便知道在楚圖與這位少年大人之間,對於掌握大局布置所該去行之事上,連少爺楚圖也是遵從這少年的安排。所以他當然也不會去置疑張宏的吩咐,即使是張宏要他這樣一個楚圖下人去保證劍南道之事看似荒誕異常,但實際上有太平公主門下田乾在劍南道,那楚肖也確實不須要做上太多便可以做好這一事。


    …


    …


    江南道蘇州府乃是楚氏根基所在,因此很自然的,蘇州府同時也是楚氏商會的本營,而以柳家為核心的江南道第三商會之所以能有如今規模,那倒完全是因為他們並不曾在蘇州府與楚氏商會有著利益之爭,這第三商會很聰明的選擇了回避楚氏商會,除了蘇州府基本上江南道各處都有他們的產業,而這其中,江南道第二要地杭州便正是以柳家為核心的第三商會根基所在。


    張宏此次前去杭州目的很明確,是無論如何,再不擇手段也要將這柳家拉到他的船上,本著這樣一個目的,在蘇州府等到揚州刺史將那十萬貫銅錢送到黃不學手上後,張宏便決然而帶著範慎輕身趕向杭州,他這次並沒有帶著妖妖隨行,而妖妖也不再執意要跟著張宏。


    這段時間裏,妖妖跟著公孫蘭舞劍極為用心,他在蘇州那小院之中潛心學劍倒也沒什麽可不放心的,那裏畢竟有楚圖,公孫蘭所有的紅鞋子再如何的凶悍也隻能是藏匿於暗中,而針對這暗中一事上來說,楚圖手下不知數量的死士似乎並不比所謂的紅鞋子差上許多。


    由蘇州府馬不停蹄趕到杭州府一日時間便足夠,隻是剛至黃昏時分,在杭州府官道上邊出現了一輛青布簡裝馬車,而在這馬車旁邊卻有一位身著白衣,麵相俊秀神情溫和的公子騎馬相隨,馬上之人便是範慎,坐在馬車中的張宏其實也挺羨慕縱馬飛馳的範慎,他也很想可以跨馬縱橫,但他畢竟不會騎馬,而這近一年來他也根本沒有機會去學,所以隻能是坐在馬車之上。


    官道盡頭有一頂呢絨藍轎,轎前站著一位約莫四十左右的中年,此人麵色陰沉,雙目飄忽不定間隱隱透露著一些恐懼之意,原本頷下的三寸胡須本應讓他顯得儒雅風度,但襯著這人此時的神情卻隻是讓人覺得這人似乎有著天大的心事,很沉重很陰鬱。


    藍轎周圍隻有四名轎夫,這中年卻正是杭州府刺史盧從願,他出現在這官道盡頭很不應該,但他今日卻也不得不在此等候著那位大人,其實即便是到這了這個時候盧從願也依舊不知他所要等候的大人乃是何人。


    盧從願乃是三年前的長安府書吏,三年的功夫能夠由一個無品書吏搖身變成現下正四品的杭州刺史其中當然有不少見不得光的事跡,便就好比如二年前他給韋後的那封密信,而也是由那封密信起,盧從願的仕途正式開始了一帆風順,最終成為杭州刺史,在江南道也有著不小的話語權。


    不過關於那封密信除了盧從願與韋和之外倒也再無他人知曉,盧從願能夠有今日這地位在別人看來都是因為寧王殿下的一手提拔,在台麵上來說,盧從願很早便是寧王殿下的人。


    所以身為寧王殿下的人,在這之前一年裏盧從願倒也過的甚為滋潤,江南本是富庶之地,他更為一州刺史那無疑也是外任官員中最為上層的那一種。可他的滋潤生活卻終於是在幾個月年前便成為了一場噩夢,他始終想不明白韋後怎會死在平王李隆基的刀下,他也根本不知道京中到底發生了何事,握著天下權勢的韋後怎會失敗?


    可不管怎樣,韋後畢竟是死了,他也始終不可能再如以往那般輕鬆了,韋後的死對他而言看似是一個解脫,他終於也可以擺脫韋後的控製了,可實際上韋後這一死同時也是盧從願心中的枷鎖,他真的很擔心那封密信不知何時會被人翻出來,若是這信見了光,死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他滿族上下怕也脫不了這幹係。


    毫無疑問,盧從願是怕死的,這幾個月來他始終不能安寢也終日食不知味便就恰恰說明了他心中的怕死以及恐慌。


    幾日前,一個來曆不明的青年公子找上了刺史府,盧從願當時見那公子氣度不凡也隻是以為這公子或是楚氏中的偏房公子,因此初見那公子時盧從願倒也沒有多想,隻是好生逢迎著。可根本不待他將後院所備著銀錢交到這公子手上,那青年卻是突然拿出了一封密信!


    信是黃的,放了太久的緣故,盧從願第一眼看見那封他朝夕所思的密信時便當場坐在了地上,麵如死灰一般看著那青年,而那時他也終於徹底明白了過來,他甚至他的全族命運都掌握在了那青年的手中。


    其實這多時日來盧從願不是沒有想過東窗事發的可能,隻是他心中畢竟存在那麽一分僥幸,他一直以為韋後死了,韋後手下爪牙據說也被平王殿下誅殺了幹淨,那他這種並沒有浮現在台麵上的人似乎也可以安心了,可以一心侍奉他台麵上的靠山了。所以當這密信再現徹底擊碎他心中最後一分僥幸時,盧從願可謂當時便喪失了心智,隻能聽著那青年逐字言著,爾後連連點頭,不敢有任何反駁的意思。


    後來的一切便都很順利,那青年既然是找到他才拿出了密信,也確實如盧從願所想那般,青年是沒有取他性命的意思,隻是想利用他,所以無論甘心與否,惶恐與否,盧從願似乎都別無選擇。


    自那青年出現後的這幾日來,盧從願再也沒有安心睡過一夜,由他時爾暴躁,時爾惶恐的神情下當然可以體會得到他心中的掙紮,他一方麵確實對那青年存在許多恐懼,可另一方麵又壓抑不住內心的蠢蠢欲動,他真的很想搶過那封密信,爾後殺人滅口。


    盧從願本來就不是一個平庸甘願束手待斃之人,不然他當初也不會暗中向韋後效忠以獲得如今權勢。


    馬車自官道出現在了盧從願視線之內,盧從願緊了緊麵色,揮手示意身後的四名轎夫也是他的親隨退下,爾後整理衣冠,迎上那馬車,目中猙獰全然,喃喃道:“且讓我看看你究竟是怎樣一個來頭,既然你敢如此張狂而試圖控製我,那起碼也須保證你還能夠離開這杭州府。”


    …


    …


    張宏不奇怪馬車為何會在官道之上便停下,他也知道這杭州刺史肯定會在路上迎著他,這些外表光鮮尊榮的大人物們其實都是這麽一個心思,一個比一個要小心謹慎,一個比一個更在意現下所擁有的榮華富貴。


    有所眷戀的人,永遠是最容易被人控製的人。


    張宏自馬車內走出,範慎早已落馬迎在一旁,車夫乃是楚圖的人,待車夫將張宏扶下馬車,張宏一眼便看見不遠處那名一身素袍的中年,看了眼範慎的麵色,了解了範慎的意思,張宏擺出一副微笑神情,這時的他已是知道麵前等著他的乃是刺史盧從願。


    盧從願很驚訝,不是奇怪那先前見過的青年,而是很驚訝那青年似乎是他身旁這少年的隨從,這僅僅能由青年對待那少年時的恭謹便看得出。


    雖然他早便知道擁有他致命密信的青年背後有著主使之人,可他實在不曾想到近來攪得江南道天翻地覆的少年人竟然如此年輕:“見過少爺……大人。”


    張宏四下看了看,發現除了那一頂轎子竟然再無旁人,再次看著麵前這位杭州刺史時,張宏便就這般毫無禮儀可言的盯著盧從願的眼睛。


    從中他看出了一些被盧從願壓抑的很深很深的不甘,於是張宏微笑:“刺史大人折煞小可。”頓了頓,既然這位刺史大人一開始便沒有表示出他十足的誠心,那張宏倒也根本不再客氣,徑自言道:“想來小可此次來這杭州的目的刺史大人已知幾分。”


    “是要小人協助大人針對江南道官場之事。大人若有吩咐,小人豈敢不從。”盧從願恭著身,顯得卑微,但事實上極其怨恨且也惶恐著。


    張宏輕踱兩步,馬車坐了一天確實有些困倦:“不錯,不過除了這一事我此次前來倒還是有其他要事。”說到此,張宏頓了頓,但盧從願卻心中更為惶恐,他很擔心這少年口中的其他要事乃是針對他。可張宏也沒有要吊著他的意思,隨即再道:“聽說商家柳氏近些年來在杭州府多從不法之事?”


    這是以一個詢問的姿態給盧從願台階,盧從願當然明白,微為一怔之後,隨即鬆了口氣,忙接口言道:“大人果然明察秋毫,小人近些時日來倒也確實暗中追查著柳家之事,其中許多事可謂是天怒人怨。”


    輕輕點頭,張宏也不再多言,他當然知道盧從願這番話中的陰逢陽違,事實上這盧從願怕是至盡仍收著柳家的銀錢為柳家做著許多見不得人的事罷?


    政治,便是如此,利益權勢相互勾結下的聯盟在絕對的強權之下確實沒有半分牢固的可言性,隻是這麽一個轉眼,當危機真正威脅到了盧從願的時候,要出賣那個平日裏與他稱兄道弟的柳家,實在是太過輕描淡寫。


    也是雙方居心叵測時,範慎突然將腰中長劍抽出了幾分,繼爾一臉嚴肅而看著張宏,張宏先是疑惑,隨後再看向盧從願微微顫抖的身子時,明白了一些,向範慎點頭。


    範慎不再猶豫,抽出長劍縱身向盧從願身後那轎子後方行去,隻不過是片刻功夫,驚聞四聲慘叫時,範慎已是施施然回轉,即便手中長劍依舊滴著鮮血,但麵上卻回複了往日親和微笑。


    驚駭,盧從願再也沒有半分鎮定可言,臉上浮現許多冷汗之際,他已經是快要站不穩了身子。


    張宏依舊從容微笑著,向盧從願言道:“這官道之上居然也有著楚氏跟蹤我來之人,看來江南道果然是楚氏的天下。”


    盧從願心中凜然,但卻已明白這位大人似乎沒有打算會追究他這樣一個極其愚蠢的舉動,而他本人倒也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這青年居然有這等驚世駭俗的武藝,那四人可都是杭州府內一等一的兵士。


    張宏似乎不打算追究盧從願,待他看到盧從願稍為鬆弛了神情時,張宏卻陡然色變,厲聲言道:“這等手段,日後莫要再讓我看到!”言著,是為封疆大吏的盧從願竟然在這少年麵前險些軟倒在地。但見他如此作態,張宏不屑冷笑,隨後卻從懷中抽出那封張希交在他手上的密信,隨意拋到了盧從願腳下。


    從頭到尾張宏都沒有去看盧從願麵上的驚訝以及顫抖著雙手揀起那封密信,張宏一直都很清楚給人一巴掌之後,再來一個甜蜜無比的棗子才是收買人心的王道。


    這個時候盧從願已經是敢抬頭看向這少年了,他心中的百般滋味實在難以出口,而不管再為不解,再為驚訝再為欣喜,在這個時候看著這少年時,盧從願也當是由心而畏懼著這看起來年紀甚輕的少年。


    “任何人做錯了事都要為其承擔後果,你當然也不能例外,可今日我要告訴你的是,自今日起無論你做錯了何事,後果,由我來承擔。”張宏冷聲言著,居傲且也冷漠。


    事實上他現下所對盧從願的這些態度,無論是要範慎先殺四人震駭這位刺史的人,還是隨後將盧從願心中最為惶恐之事替他抹平,都是張宏針對盧從願內心而有的心理戰,剛柔並濟是張宏認為針對這位心誌不小的杭州刺史最可行也最誠摯的手段。


    盧從願老淚縱橫,連連言謝,張宏依舊不為所動,但又將平王殿下在他離京時所賜給他的那麵令牌交給了盧從願,其實張宏對這盧從願也有幾分了解,他知道這位杭州刺史一直都是平王殿下的人,當然也僅僅是台麵上。


    盧從願顫手接過麵前這少年所遞來的令牌,他現在對麵前這少年可謂是由衷畏懼著,要知道這令牌即便是他這等屬於平王殿下最為重要的幕僚中人也不曾擁有的,所以在畏懼著這少年的同時,盧從願倒也越發的肯定了這少年在京城的地位。


    “但願你可以擁有一顆感恩的心活著。”張宏輕歎,莫名其妙留下這一句話在官道之上後,再也不多停留,徑自坐回馬車,向著杭州城內而去。


    張宏知道他今日如此不按常理出牌會給這位杭州刺史帶來怎樣的影響,他也很自信起碼短時間內盧從願會竭力助他在江南之事。


    之所以如此輕易便將控製盧從願的密信交還給了這盧從願,其實也是張宏這一路上深思之後的決定,這封信對張宏的意義自然不比對盧從願的意義更大,而無論日後是否還有這封信,盧從願曾經與韋後密謀的事情都始終是張宏所知曉的,以張宏在寧王,皇帝陛下以及太平公主三人的心中的分量來看,怕是根本不須要太多的真憑實據,隻要張宏說這盧從願乃是叛逆,並且將密信內容公布,那盧從願也定然不會有好下場。


    既然如此,那為何要留著這個盧從願真正的忌諱所在?又為何不能將盧從願心中的怨恨惶恐變為感激效忠?


    張希在將這盧從願交給張宏之時曾經說過這些曾經秘密屬於韋後的人都是一把雙刃劍,張宏確實可以控製利用他們,但同時那些人也可以為張宏帶來反噬,畢竟張宏私自瞞下這些謀逆之人的身份已經是將張宏畫歸到叛逆者的一方。


    可那時的張宏並不曾擔心張希所謂的雙刃劍,現下看來似乎是在決定用韋後暗中這些餘孽的同時張宏便打算以這種方式來控製這些人。


    無疑,便就看現下這盧從願那顯然是證明了張宏的手段與決定是正確的,這盧從願似乎也真的會在日後效忠於張宏。


    …


    …


    由官道向著杭州府刺史衙門行去,這一路上範慎依舊騎馬,張宏也仍然是在馬車之內,而在那四名秘密埋下的轎夫都慘遭範慎毒手之後,刺史大人倒隻能竭力跟隨在張宏,範慎二人身後,這樣一個養尊處優的刺史大人進行這樣一場奔波當然極為艱難,可一直到刺史府前張宏都不曾停下馬車去看盧從願一眼,也更不可能邀請身後那位氣喘籲籲的刺史大人一同乘坐馬車。


    自回到唐年,無論是由蛇蠍心腸的太平公主那處,還是高深莫測的皇帝陛下那處,亦或是手段果決的平王李隆基,這些所有大唐最頂尖的政客都在不停的影響著張宏,確實是叫張宏孜孜不倦進化著的同時學到了許多手腕。


    好比如他今日對盧從願的這些態度,有殺戮,有寬容,也有鐵麵無情。欲要使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掙紮在這等陰暗世間,張宏的確無師自通的將他徹底融合在了這時代下,如同虛偽奸詐的變色龍,也像是暗中覬覦著獵物的野獸。(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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