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那些真正圍著權勢金字塔掙紮攀爬的大人物們,張宏基本上都有過接觸,而這所有的大人物們對於有著前世記憶的張宏來說,或多或少都有那麽幾分了解,也大致知曉幾分他們原定的人生軌跡,所以在仰視著這些人的同時張宏也的確少了一些應該有的畏懼。但有一人卻是其中異類,他始終是張宏不敢妄加揣測也一直都是深深忌諱著的,便就是那太平公主府內的王公公。


    關於王公公此人,史書上張宏根本不曾記得有一絲半點的記載,但偏偏也在京城那許多撲朔迷離的政變中都能讓張宏察覺到王公公在其中所留下的蛛絲馬跡,而又因王公公所掌握著的駭人權勢,便最終造就了張宏對那王公公現如今的諱忌莫深。


    柳宗和往京城發去的密信中從頭到尾都貫徹著對那人的畏懼以及恭謹,張宏隻是在看到信中所提及的王公公三字之後便完全可以斷定柳宗和所依賴著這位大人物肯定是太平公主府的那位王公公。因為就張宏對京城局勢的了解,姓王的公公本就不多,更何況是能夠被江南道柳家所依賴,並且作為最後底線的王公公。


    再者,許多年以前王公公也的確在江南道留下過不少的痕跡,單單就張宏此時身旁的黃不學黃家也與這位王公公有著不淺的關係。當年的黃賈仁能從一個一文不值的走卒行夫最終問鼎京城,而成為京城兩大皇商,自然不可能僅僅是因為黃賈仁本身的才智手段。這其中大多原因倒也完全是因為王公公那時須要京城有這麽一個黃賈仁存在,所以在王公公的暗中操作之下,這麽一個江南道岌岌無名的走卒行夫,才有了魚躍龍門的機遇。


    …


    …


    針對柳家而布下的種種陰謀在收官階段卻牽扯出了這麽一個人物,確實讓張宏不得不驚駭,他甚至在此時一遍又一遍看著這封密信時心中也莫名生出了許多惶恐的意味,由此可見對於那位敢違背太平公主的意思擅自行刺於他的王公公,張宏確實是畏懼著。


    張宏是一個習慣將自己命運牢牢掌握在他自己手中的人,而似他這種人在行事之時自然而然的也習慣將一切變數都掌握在他手裏,所謂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便就是張宏謀定後思動的最終體現。


    可眼下柳家之事在這封信後似乎已經是隱隱脫出了張宏的掌握,實在很難想象若京城那位王公公插手了此事,張宏最後的結局將會有一個怎樣的收場。


    幸好,柳家三少爺柳傳昌將這封密信截了下來,這倒的確在一定程度上能鬆緩張宏緊繃的神經,也足以說明若是這封信不曾落入王公公手中,那局麵也並非全然失控。因此更是可以看出柳三少爺這份見麵禮對張宏的意義重大。


    當然,在看罷了這封信後張宏基本上也可以斷定他麵前這位風儀不俗的柳三少爺定然不知道王公公其人,他對他柳家之核心要事也肯定沒有充分的了解;不然若是他了解這位王公公,那他是否還有膽量背叛他的父親前來投靠張宏也肯定是個未知之數。


    看罷了這信,壓製住了心中因王公公而造成的驚駭,張宏微眯著眼睛複又打量著柳三少爺柳傳昌,由柳傳昌此時麵上的神情不難讓張宏看出他其實已經對張宏先前麵上的驚駭感覺到了一絲不妥,但在這個時候,似乎柳傳昌已經根本沒有了退路。


    “這份兒見麵禮我收下了。”這封信帶來的衝擊太甚,以至於張宏開口之時聲音微顯沙啞:“不知柳兄須要我來做些什麽?我的目的很簡單,隻是希望能夠與柳家合作。”


    柳傳昌確實疑惑,他不知道這封信為何能給這少年帶來如此明顯的衝擊,而他來前卻也隻是以為他那老父要聯絡的京城大人物定然與這少年有些關係;不過疑惑歸疑惑,柳傳昌倒也很明白他在交出了這封信之後確實是徹徹底底的將他綁在了張宏的船上,因此柳傳昌輕笑,絲毫不再去考慮有關那封信之事:“大人的目的在下明白,而在下此番前來也確實是誠意十足要與大人合作,不過在這之前還望大人能夠助在下一臂之力,不然有家父在前,在下始終不能竭力為大人之事效力。”


    柳傳昌沒有一分掩飾的意思,赤裸裸便就說出他對柳家的圖謀以及野心,而對於這一點張宏在他來時便看得出來,所以張宏也不再與這柳三少爺推委打滑,直接言道:“你現下在柳家內能控製幾分?具體來說,我如何去做才能夠讓你盡快得到柳家?”


    看得出張宏的心急,事實上在圖謀柳家這一點上,等了許多年的柳傳昌比張宏更要心急:“在下目前在柳家可用的不多,而對於柳家最為核心之事在下更是一無所知;不過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若是大人肯從旁勸說我柳家內部的一些人,以及掌握著一些實權的掌櫃,那在下倒有希望能夠在短時日內控製柳家,雖然不至於全部控製,但七分八分總還是可以的。”柳傳昌隨意言著,瓜分他那老父家產之事,顯然是柳傳昌計劃已久之事,他此時前來分明是帶著他的計劃。


    張宏看得出這位柳三少爺的自信,也知道以這位柳三少爺的城府心性來看,他既然敢說出番話那也定然有著其他布置,況且他提出的要求也根本不過分,對張宏來說也隻是略微耗些心神罷了:“好,這幾日我便配合你說服那些你認為可以說服之人。”


    張宏倒是沒有一分猶豫,他知道柳傳昌的意思,也知道在這段時間他與盧從願的打壓之下,柳家內部已經出現了不少躊躇的苗頭,而至於那些站在此次柳家之事第一戰線的柳家掌櫃們,更是早已經受不住了盧從願派衙役日日的騷擾,之所以他門依舊死撐著,倒也完全是因為柳家那位強勢的家主柳宗和。


    既是如此,在有了柳家三少爺站出身來力挽狂瀾之後,那些躊躇著的柳家內部之人與戰鬥在第一線的掌櫃們會不會向柳三少爺靠攏,倒也真不一定。


    得到了張宏的許諾肯定,柳傳昌也不在刺史再多做停留,隻是與張宏又是客套了一番之後便隨即施施然而離去。


    行在回府的路上,柳傳昌神色極是平靜,沒有雀躍也沒有感慨,其實在他來這刺史府之前便已經肯定這少年定會答應他的要求,因為他這所謂的條件也確實很簡單。


    而之所以僅僅是對張宏提出了如此簡單的一個條件,那倒也是因為這件事情必須得由有著官場背景的張宏來做,而若是他柳傳昌親自去拉攏那些人,那隻能是讓他老父更憤怒,最終便導致他所要拉攏的那些人再也不敢與他交好。


    除了這一點,柳傳昌倒也還因他這些時日來清晰的意識到他那父親已經不再似以往那般溫和而對待他了,因為他知情不報一事,柳宗和這些時日來更是不允許他有分毫作為,這的確是讓柳傳昌心下惶惶不安,他不得不考慮柳家日後會不會因他老父的氣憤而最終落入他人之手。


    當然,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柳傳昌的野心,而關於他的這一點野心,怕不僅是他那老父,便是張宏也根本看不出。


    其實柳傳昌很小很小的時候便見識過楚氏在江南道的跋扈,後來他在長大之後他真的很想帶著柳家從此稱雄江南道,雖然這個野心看起來確實荒誕異常,但卻深深的紮根在柳傳昌的心中。


    此次張宏與楚氏對抗這些事,柳傳昌極為了解,他更是對這少年有了詳細的探察,因此他對柳家與張宏合作一事,一開始便有著不少的興趣,能夠借這少年之手圖謀楚氏本來便深得柳傳昌那野心。


    一能借這少年之後掌握柳家,成為柳家第二任家主,繼爾職掌江南第三商會,二更有可能改變江南道楚氏一家獨大的格局,這兩者結合起來,實在沒有任何理由讓這柳家三少爺柳傳昌來拒絕張宏。


    …


    …


    看著柳傳昌走出刺史府的背影,張宏久久沉思著,他沒有興趣去做這位柳家三少爺做個充分的了解,他隻要看到他所期望的結果便足夠,因此他很樂意幫這位傾向於他的柳家三少爺掌握柳家。


    誰來做這柳家家主,誰來掌握這所謂的江南道第三商會對於張宏來說都不重要,而重要的這位新任柳家家主對他的態度,毫無疑問,柳傳昌很符合這個條件。


    柳傳昌走後張宏便又陷入了關於那封信的沉思,這個時候他無須再與柳傳昌較量城府之後確實想到了許多細節,好比如張宏已然是想到那日工部尚書張希將杭州刺史盧從願給他時曾經莫名其妙而提起過王公公。


    如此看來,江南道之事第一次牽扯到王公公應該是出自張希之口,雖然張宏到現在仍然不知王公公在他與楚氏對抗這些事中究竟有沒有戲份,但他仍是不得不防備著王公公。


    想起王公公那雙陰森森的毒目,張宏很自然便也想到王公公在後操控黃不學黃家一事,而對於黃家一事中的許多隱秘,了解最多的人自然便是王公公先前放在黃賈仁身邊的那顆釘子,富貴。


    富貴,本身不富貴卻在結識黃賈仁之後給黃賈仁帶來無比的富貴。念及此人,張宏忽然意識到他很有必要詳細再了解一遍當年的那些事,而也隻有他徹底了解了那些事才能更詳細的了解在江南道除了黃家與柳家是否還有其他人乃是王公公的棋子。


    張宏必須得防備著王公公,因為他很清楚那老狗有置他於死地的心。


    “傳話高不危,讓富貴盡快趕到蘇州府。”張宏輕皺著眉,中指無意識敲擊著案麵,吩咐著身旁一頭霧水的範慎,不過雖然範慎完全不明白為何大人如此突兀要喚富貴前來,但也依然不敢怠慢。


    除了富貴,還有必要去再去見那張希,看來上次對張希所言的王公公之事確實是疏忽了,張宏沉吟著,心中已經對這場布局中突然而出的王公公做出了一係列應變之策。


    “至於柳三少爺之事,你與盧刺史這幾日便著手去辦,首先要摸清那些掌櫃們的態度,若仍有執意一心依靠著柳宗和的話,不妨直接封了他產業。”決然而吩咐著,張宏心中很清楚他必須得盡快處理完杭州府之後,尤其是在牽扯出了王公公之後:“總之這最後階段我們的態度應當絕不能再溫和下去,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便應如此而為,有關柳三少爺的舉動,你們不要插手,隻須配合。”


    範慎應下,知道大人這是在進行掃尾工作了。


    “還那些第三商會中有意投靠我們的那些商人,一並交給柳三少爺來利用。”張宏這最後一個吩咐卻是叫範慎更能看得出他的心急,而同時範慎也很明白在有這商人的幫助之下,柳傳昌若還是不能盡快控製柳家,那大人怕是會放棄他。


    “柳傳昌,我隻能再給你十日的時間,若還不夠,那便不能怪我讓你背上這等大不孝,十惡不赦之罪名。”目泛殺機,張宏喃喃言著,卻是讓一旁的範慎不敢再從容微笑,一派的凜然下也聽出了大人最後一句話所暗藏的深意。


    …


    …


    圖謀柳家一事柳傳昌與張宏配合進展的如火如荼,而當這等內外交患之下,是為柳家家主的柳宗和當然更為焦躁不安,僅僅是由此時柳宗和微佝著身子一片一片撕扯著麵前綠葉便能看得出他心中的焦急。


    一個月多了,密信發往京城最多隻須十日的功夫,而這一個月也確實夠這一個回來了,可直到這時柳宗和卻依舊不曾收到來自京城的任何指示,這是他最為憂心也最為不解之事,因為無論從哪方麵來說,這麽多年來每月都向京城那位大人進貢的銀錢的確不應該讓那位大人在這個時候放棄他,更何況若是他放棄了柳家,那難道他真的願意就看著柳家落入這少年之手?


    對於這少年與柳家那位大人之間的恩怨柳宗和很清楚,很知道去年京中大人曾經派人試圖行刺這少年之事,所以他根本不會認為那位大人會眼睜睜看著柳家落入張宏手中。


    可為何還是不曾有任何回信呢?柳宗和思慮著,滿是皺紋的老臉凝在一處顯得無比蒼老,狠狠的折斷麵前這一花朵,柳宗和將它攥在手中,逐漸碾碎。


    事實上他那位三兒子柳傳昌所做的那些事他都很清楚,甚至連那封沒能發出去的密信柳宗和也都知道,可他依然是任由柳傳昌截下了那封密信,然後才通過另一渠道另外向京城發去了一信。


    能夠白手起家最終執掌江南道第三商會,柳宗和顯然不是個泛泛之輩,他自從那日知道了他這幾個兒子之間令他作嘔的那些事後,便當然會謹慎提防著柳傳昌,而至於通過管家發往京城的那封信,隻不過是他柳宗和試探柳傳昌的一個態度,他很想看看在將柳家陷入如此境地之後柳傳昌究竟還會不會繼續一意妄為,結果很明顯,柳傳昌依然是叫柳宗和失望,甚至乃是絕望。


    將碾碎的花朵碎片隨手撒在地上,柳宗和目中陰狠。任由那封密信被柳傳昌截了下來,爾後交給那少年其實是柳宗和一石二鳥之計,他既然知道京城那位大人與張宏這少年的仇怨便當然會利用這些事,而讓那個少年看到這封信也是他柳宗和想在那位大人有所指示前,利用那位大人的權勢來震懾這少年,使他暫時不敢再對柳家虎視眈眈。


    可依舊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倒真的是小看了那少年,也真的不曾想過那少年居然敢在京城那位大人手下依舊具備如此魄力,不僅沒有對那封信牽扯到的大人流露出一分畏懼的意思,倒反而顯得更是變本加厲!


    這些天來柳傳昌在暗中拉攏著柳家之人,培植著自身力量試圖爭奪家主一位之事,柳宗和當然都看在眼裏,可他卻無力阻止,因為在京城那位大人沒有派人來前,他這樣一個人麵對著有著官場背景的少年的確是有心無力,所以這些事的確是讓柳宗和最感挫敗,恥辱之事。


    “難道,真的是老了,不中用了?”這樣一念頭剛浮現在柳宗和頭腦中,卻瞬間便被他壓製了下去。他已經等了一個多月,雖然他不知道京城發生了何事以至於被那位大人耽擱了下來,但他確實不能再等下去了,若仍是這樣等著,柳家遲早落入那不孝子之手!


    “來人!”豁然而起身,柳宗和離開柳府後院,向著偏廳而去,自他呼喝之後,他的身後很快便隨來一個遲暮老人,顯然是他柳宗和最為信賴之人,也是陪伴他打了下這柳家產業的絕對嫡係:“迎楚少爺過府一敘罷。”


    那老人聽罷柳宗和的吩咐,微顫身形,心中已然是了解他這位老主人是鐵了心要與那少年玉石俱粉,他不忍心,不忍心看著老主人曆盡艱辛打下來的基業便就如此毀去。


    根本不去看這老人麵上的淒涼,柳宗和皺眉,繼爾喝道:“還不快去?”


    楚少爺,便就是楚連城,事實上楚連城來這杭州府已經有不短的時日了,他此番前來當然與張宏目的一致,楚家知道張宏這少年在杭州府所有的動作,也知道若是這少年真將柳家拉到了他的船上會為楚氏帶來多大的麻煩,所以他們當然不能容許柳家被這少年所得,因為楚連城來這杭州的意圖便就是要搶在這少年之前與柳家訂下盟約,即便此事不成,那起碼也要阻撓柳家被那少年所獲。


    之所以這麽多天來柳宗和都不願見這楚少爺,自然也是因為柳宗和不忍,他不忍心看著柳家極有可能因為他參合這等帶著濃鬱政治色彩的爭鬥之事,而最終落的個屍骨無存的下場,也更不忍心他那位大少爺柳傳止與二少爺柳傳萬因為他固執拒絕了那少年之後而陷入牢獄之災!


    可當這些不忍與他柳宗和的固執與絕對強勢相比起來,那最終依舊是柳宗和強烈的不甘占據了上風,他怎能容許他最終屈服在那少年的威勢之下?


    雖然投靠楚家與投靠那少年看起來並無太大本質區別,但最起碼投靠楚家或許更安全,也最能出他柳宗和的心頭惡氣!


    …


    …


    楚連城很快便趕到了柳府,他這些時日來在杭州城內一直都在這等著頑固的意思,因此剛接到這頑固似乎隻能選擇了他楚氏的消息之後,楚連城便立即趕了過來。


    堂堂江南楚氏嫡出長子被一個卑賤商家冷落了這麽久,楚連城當然很難拿出好臉色去看麵前這個顫顫巍巍的老人,他雖然有著極深的涵養,那同時當然也有高貴身份下的自負,所以徑自坐了下去之後,楚連城隻是冷冷的看著柳宗和,並不開口。


    柳宗和很輕易的便忽略了楚少爺麵上的不滿之意。真當他柳宗和是屈服在了楚氏之下?若非實在憎恨那少年,他堂堂江南道第三大商會執掌者又怎會稀罕去抱楚氏的褲腳?即便你楚氏再如何的一手遮天,再如何的名門望族。


    這種種固執而又可笑不屑的想法被柳宗和深深的藏在心底,先是向那楚連城微一恭身,繼爾柳宗和強自在他蒼老的麵上擠出一分笑意:“這幾日老夫事務繁忙,實在抽不出空來,倒要勞楚少爺切勿責怪。”


    “是忙著對付你那三少爺之事吧?”自負,尖酸且也刻薄的話語根本沒有任何掩飾便揭開了柳宗和心中最痛的傷痕,而盡管這家族之中內爭之事一直都是外人所不能直接言出之事,卻依然是被楚連城隨口道了出來。


    對於柳宗和這卑賤滿身銅臭的商人,楚大公子顯然是不打算展露他謙和溫順的涵養,雖然在蘇州城內楚連城對任何人,乃至走卒行夫楚連城都是一副謙謙公子之模樣,可對於這膽敢冷落他這麽久的柳宗和,楚連城顯然是壓抑不住了他高貴的自尊。


    而至於在這柳宗和老人麵前,楚南軒派他來時所交代的執晚輩之禮,楚連城更是不屑一顧。晚輩?除了楚家核心的幾人,若是他不願意,楚連城在江南道無須對任何人執晚輩之禮!


    “你已經讓我等了太久,我希望今日喚我前來能有個準確的答複。”楚連城不緊不慢再道了一句。


    而柳宗和卻依舊是艱難的笑著,他可以理解這位尊貴無比楚公子心中的憤怒,更何況在江南道楚氏嫡出長子麵前,以他柳宗和的身份,似乎也隻能保持著謙卑:“老夫願意與楚氏共同抵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楚連城不驚不喜,神色不動,依舊冷漠且也高傲著,他很清楚柳宗和這麽一句開場白之後,下麵便應是柳宗和的條件。


    “不過想來我柳家的情況,楚少爺也了解幾分,在這之前老夫希望楚家能助老夫將我商會聚攏在一起,然後再助老夫徹底執掌柳家與江南道第三商會。”這些時日來,因為柳宗和的等待,柳傳昌已經控製了近半數柳家的產業,他的手段顯然便連柳宗和也不得不稱讚的,可雖然作為他以往內定的繼承人能夠有如此手段,柳宗和能讚賞卻不能接受,他始終認定著他沒有給的,柳傳昌就不能去拿,他給的,柳傳昌應該好生接著。


    因此柳傳昌的大逆不道與他那些讓柳宗和驚訝的手段,顯然前者才是柳宗和更為看重的,即便是對著他那親生兒子。


    柳宗和一向都是這麽一個強勢的人物,強勢的父親。


    這個條件,楚連城沒有直接答應下來,他楚氏近日來在京城各處的壓力之下已經麻煩連連,實在是抽不出功夫,也根本不屑來理會柳家或是江南道第三商會這些小事,況且楚連城此次前來隻須要保證柳家不與那少年結盟便可,他也根本不須要柳家與他楚氏結盟。


    或者可以說,柳家不配。


    “至於其二,老夫希望楚氏能幫柳家將那兩個不孝子迎回,再如何來說,老夫始終隻有這麽三個兒子,一去其二畢竟不是老夫所能接受。”第二個條件依舊是柳宗和思慮甚久之事,見不得三兒子的手段,自然也會起心去培養另外一個兒子來接手柳家,雖然那二個兒子並沒有柳傳昌的驚豔,但起碼守成足矣。


    若是第一個條件還在楚連城考慮範圍之內的話,那第二個條件顯然是楚連城根本不會接受的,且不說他那兩個兒子在張宏的陰謀詭計之下坐定了罪名,單單就江南官場之上,他楚家已經不能再如以往那般要風得風,要雨是雨了,京城現如今所有的壓力都在針對著他楚氏,這個時候因為柳家那兩個廢物再去京城權貴掀起矛盾,在楚連城眼中,當然不值得。


    再者,連杭州刺史都背叛了他楚氏,那在江南道官場還潛在有多少官員是隨時會背叛的,這一點便是江南道一手遮天楚氏也不能再斷言的。


    江南觀察使馬周,督護府統兵將軍韋和,杭州刺史盧從願,楚連城想起這三人來,忽然想到在以往他楚氏有些風波之時,什麽時候他楚氏落得過如此局麵?那少年究竟有何能耐將楚氏逼到現如今的地步?


    楚連城想不通,但也不會再多想,當務之急還是柳家,所以聽罷了柳宗和的兩個條件,楚連城開口,冷漠言道:“你手中江南道第三商會之事還有回旋的餘地,我楚氏商會隻須稍施壓力便可讓那些商人再回你旗下,而至於助你重握柳家大權一事之上,本公子以為你會有解決的辦法。”頓了頓,楚連城再道:“不過關於你那兩位公子,目前確實沒有足夠的理由,你應當知道除了還那巨資,或是讓盧從願順我等之意,那是再無其他辦法可言。”


    楚連城所言其實在一定程度是也是真誠之言,可柳宗和並不以為然,他眼中的江南楚氏是何等的跋扈雄偉,僅僅是要迎回兩個兒子那對於楚氏而言豈非易若反掌?


    所以對於楚公子稍顯推脫的言辭,柳宗和不滿意,很不滿意,但他隻能壓著性子再道:“還望楚公子垂憐,若是老夫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不能迎回,我柳家究竟還能有何退路?”


    暗含威脅,楚連城不屑撇了撇嘴:“本公子倒真是有意助你,不過具體如此來做還望你來指點一二。”


    這一番話楚連城說的很不妥當,他脫口時其實已經後悔,暗責這麽多日等待柳宗和之下他確實是怨恨了,確實是不理智了,可他楚連城說出的話又怎能收回?


    柳宗和不再言語,努力擠出一絲笑意怔怔而看著楚連城,他聽得楚連城的意思,分明仍是在婉言推托著。其實這個時候柳宗和也很清楚在這件事上楚氏不好直接插手,要插手也隻能等到驅趕那少年離開江南道之後再迎回他那兩個兒子。


    但知道是一回事,甘心不甘心卻又是另一回事,柳宗和依舊是認定隻要楚氏會竭力助他迎回那兩個不成器的東西,那肯定還是可以辦到的,楚家的態度似乎在他柳宗和眼中,確實不夠徹底。


    於是柳宗和微微有些猶豫,究竟是不是要再等等?要知道,這樣等下去雖然他柳宗和等不起,那他楚氏顯然也會更焦急,因為楚氏必須得擔心柳家會不會和那少年結盟。故此,與自己心中的焦急一比,柳宗和便打定了主意,談判,始終是最先露出焦急的一方更處劣勢。


    “既是如此,那容老夫再準備幾日,爾後親自到蘇州府登門與貴府上合作之事。”猶豫了片刻,柳宗和不知為何便吐出這一言。


    楚連城當然明白柳宗和的心思,之所以他是楚氏這一代最為優秀之公子,也是因為楚連城自小便聰慧,他也很通宵這談判的要點。


    於是楚氏與柳家第一次有關合作的談判便就是在這大小老頭狐狸各含的心思下被擱淺了幾日。聰明人往往都很喜歡掌握一切,因此陷入這個怪圈的某些聰明人通常也會在這個前提之下忽略一些客觀因素。


    好比如現下。


    …


    柳宗和畢竟是老了,也始終是沒有了年輕時的果斷魄力以及雄心,所以因為他這麽一個猶豫,倒為柳傳昌與張宏爭取了這幾日,而眼下楚氏與張宏針對柳家之事顯然都是與時間賽跑。


    在張宏很幹脆很不遺餘力的支持下,柳傳昌第一次在柳家表現出他驚人的天賦,不僅僅是在商界之上,而更是關於那些玩弄手段把握人心一事之上,柳傳昌也確實足以讓張宏側目。


    不出七日,柳傳昌很快爭取到了一批見不得柳家日漸頹敗之人,這些人中有一些是柳家內部的人,他們都是享受了太久的安逸奢華,所以更見不得柳家破敗,更擔心柳家破敗之後他們會失去現如今奢靡的生活。


    因此很自然的,在張宏針對柳家產業處處打壓動手下之下,柳家的財產也遭到了縮水,而這縮水很直白的便體現在那些往日裏揮霍無度的柳家之人身上,他們很快在強勢家主的要求下,減少了大部分開支,這讓他們如何能夠甘心?


    所幸,三少爺主動站了出來,不僅保證可以盡快恢複他們每月的用銀,更是信誓旦旦隻要與那位少年大人合作,他們日後會過的更多,能用的銀錢會更多。


    安逸了太多年的柳家中人很快展現了他們醜陋的嘴臉,貪婪啊無恥啊等等都讓他們在三少爺一番話後很快變忘記了家族榮譽感,紛紛向三少爺表示願意支持三少爺執掌柳家。


    在柳家內部的計劃,柳傳昌進展的異常順利,隨後他便首先針對杭州府內他柳家的產業掌握者,那些老父以往的親信掌櫃們開始勸說。


    這些掌櫃們大都是一早便追隨柳宗和之人,按理說都是柳宗和的親信,可同時這些人也更見不得寄托了他們心血的柳家頹敗,因此在親眼看著現如今柳家日日頹敗之下,他們對於三少爺的保證也都興起了不少興趣。


    更何況,柳宗和的這些老親信們,其中也有很多當年陪伴他一起打下了柳家產業,而最終所獲得的待遇並不能讓他們滿意之人,這些人的多年怨言無疑被柳傳昌運用的完美至極,在他成功挑起了這些人許多年的怨言之後,也一一遊說著若由他掌握柳家,那絕對會給他們一個公正的待遇。


    當然,這僅僅是遊說,僅僅是口頭上的保證,最終定然也隻能是一個保證。


    柳傳昌上下活躍拉攏柳家之人的同時,張宏也要杭州刺史盧從願站在柳三少爺的背後,竭力增加著柳三少爺所言的可信度,而與此同時,更是要那些第三商會中有意投靠張宏的商家也紛紛表態願以三少年惟首是瞻。


    形勢很快便堪堪達到了張宏的預期,這些柳家的老掌櫃們,或是柳家內部的人們在眼見三少爺確實有足夠的魄力將柳家恢複顛峰之後,都願意站在三少爺之後。


    而至於三少爺日後會將柳家陷入那等政治爭鬥之事,根本不是他們所會考慮的,他們最關心的是柳家能不能度過眼下這難關,繼爾再輝煌下去,也可以說是還能不能得到他們所最關心的己身利益,待遇。


    人性很複雜,但其實也就是這麽空洞,簡單且蒼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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