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副其實的江南第一園楚園,除了象征著江南楚氏在江南道牢可不撼的地位之外,其本身由格調,氣勢等方麵來講在江南道上也絕對稱得上是第一園。雖然江南道富賈雲集,奢靡到璀璨的大戶宅院本就異常繁多,但楚園除了具備這等氣派之外,比之其他隻知一味炫耀奢華的宅院更是多了許多威嚴意味,而造就楚園這等氣勢的便正是楚氏傳承了百年之久才沉澱得來的深厚底蘊。


    楚園的布置格局極為講究,裏三道外三層,前後各有一處大門,而這兩個都可算得上是正門的大門卻又有著特定的寓意,比如朝著蘇州府最為繁華的那條街道而開的大門隻有在楚氏中有著身份的人才可步入,像楚南軒,楚南仁這種楚氏直係人物;而至於與蘇州刺史府遙遙相對的那處大門則是楚氏旁係之人特定的通道。這一個古怪的規矩在楚氏建族起便定了下來,大概是有著激勵楚氏旁係之人為族出力晉身直係的意思。


    當然,定下這一規矩的楚家先輩真正的意圖楚氏子孫們都無從得知,而曆代家主也隻能根據自己的猜測來揣摩這位先輩的用意。便如同這一代的家主楚南軒,他對這兩道門的見解被蘇州刺史楊慎名得知後,楊慎名便從此不敢再由麵朝蘇州城那道繁華無比街道的大門而入,隻是從他刺史府前的那道旁係之人的通道步入。


    帶著責任與家族榮譽感從正門入,懷揣卑微與謹慎從後門入。這便是楚南軒對這兩道門的定義。


    楚園的裏三道乃是楚氏直係中人所居住之所在,外三層則是旁係中人,這充分體現了楚氏強大的同時也在時刻提醒著他們畢竟都是同族之人,身上流淌的血脈也都是一脈相承而來,意在要其團結,凝聚。可事實上,楚氏一族內部的紛爭,旁係眼紅直係,直係瞧不上旁係,這等等潛流是一刻也不曾消弭過。


    不過那些潛流始終隻能是小風浪的折騰,遠不能為楚氏帶來任何傷害。但,眼下這場紛爭不同,非但不能再說是小折騰,更是可說得上是波濤洶湧。事實上便連一手挑起這場紛爭的楚南軒也很清楚若是一個把握不好,盛名近百年的江南楚氏很有可能便在他的手中步入西山,最終淪為大唐遍地可見的小族小門。


    楚南仁與楚南聰已經接連動了手,他們強硬的態度也赤裸裸的如楚南軒所願擺放了出來,並且在這幾日內連連大變中他二人也確實是占據了絕對的優勢。首先是楚南仁把持了江南道的兵權,其次是控製了楚氏商會這麽多年的楚南聰也徹底奪走了對楚氏商會的掌握權。


    任何一場帶著政治色彩的爭鬥中最要緊的兩個因素,一個是銀錢,一個兵權都被楚南仁,楚南聰得手,依常理而言,這實在應該是能夠讓楚南軒大為緊張的一事,而他也應當重新再去審視他那兩個兄弟的實力。


    可事實並非如此,楚南軒在楚氏商會一事中失利之後,反而愈發顯得愜意了起來,不知是因為他原本就有意將這商會拱手讓給楚南聰,還是他早便知道他爭不過這個把持商會數十年的兄弟。


    這時的楚南軒披著一條深色絨線披風正是處於後院之中。漸入深秋,以往百花盛放,奇香遍布的後院在此時略微顯得有些頹敗,而這等有些荒涼的氣息映襯著楚南軒那道清冷孤傲的身形,卻是無端端的構成了一副帶著濃鬱悲涼色彩的冷色係圖畫。


    包納了楚氏直係旁係數百人的楚園,在以往自然是極為熱鬧,處處有著人聲有著笑聲,但這個時候,因為家主與握著楚氏實權的那些人爭鬥一事,倒是讓這楚園徹底的沉寂了下來。沒有人敢在這園中再發出任何聲息,就像那些人也根本不敢站在明麵上參與這場直係紛爭之事一樣。


    裏三道,外三層,道道深幽,層層憐影。


    楚南軒站在這後院中,麵色安詳,他向前走了三步,不曾抬頭,卻隨即又退了一步,堪堪站在那朵盛放妖豔的紫花前時,他俯身輕撫了紫花,似乎是想要給這猶自倔強綻放的紫花一些溫暖,好讓它不再那般淒冷。


    抬頭,望著外三層那處,楚南軒微皺了眉,他很清楚現如今的局勢來看他是處於極為被動的局麵,按理說在幾日前他這樣一個楚家家主也應該對他如今的被動采取一些手段,反擊楚南仁那些人,可他並沒有。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楚南軒始終認為這時的局麵還不曾達到他的預期,他想要全部逼出來的人也遠遠不止這時出現在台麵上的這些人。單單就就是這些時日來依舊沉寂的楚氏旁係中又有多少是王公公那老狗的人?楚南軒很清楚絕對不少。


    沉思著那些人為何如此沉得住氣,又為何至今日仍舊不曾站出來?楚南軒卻也知道他不能再繼續等下去了,兵權掌握在楚南仁手中商會也被楚南聰所控製,若他所料不錯,那不須太多時間,隻要這兩個兄弟徹底將手中的權勢鞏固下來後,便會悍然對他下手,那個時候他這個家主才算是被逼到了絕境。


    可他楚南軒又怎會,怎能被那些人逼到絕境?楚南軒是一個極為自傲的人,這點不假,但同時他當然也不會盲目的自負,所以當楚南軒再次俯身,將那朵紫花幹脆折了下來之時,他也微為歎息喃喃自道:“既然還不出來,那就等我掃清這些人後再一一找你們算帳罷。”


    手捧著紫花,楚南軒決然步回裏三道正廳,而楚則生則是一直等在這正廳,楚則生對外間這些時日來所發生的事情都很清楚,他也知道老爺一直不曾反擊是因為還有許多人沒有站出來。可當這時楚則生看見老爺手中那朵妖豔的紫花之時,他滿是皺紋的眼角也悄無聲息的舒展了幾分,顯得愉悅。他知道,老爺是要動手了。


    “連城這幾日來在做些什麽?”楚南軒先問了這麽一句,語調隨和,可見其心境也如以往一般不曾有任何波瀾,即便這時外間因為他楚氏之事已經是動蕩不安。


    楚則生佝僂著身子,看著老爺將那朵紫花插在一個花瓶之中,動作十分小心。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老爺是個愛花之人,而這一個如此愛花的人卻不惜親手折下了這花,那可見老爺究竟有著怎樣的信心與決然?


    “公子這些時日來依老爺吩咐,足不出戶。”頓了頓,楚則生那張老臉上有些歎息,再道:“可我卻看得出,公子頗為煩躁,怕是這幾日便會再忍不住在靜侯在這楚園了。”


    楚南軒插好了花,然後回身,輕皺眉頭的他在思量著一些事情。他刻意讓楚南仁二人取得如此優勢無疑是想讓王公公手下的那些人都以為楚南仁此次肯定會事成,然後站出來為楚南仁搖旗呐喊,好讓他楚南軒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是依附在王公公手下的。可事與願違,即便是楚南仁二人取得了如此優勢,那些人也依舊是一個也不曾站出來,這是楚南軒最為費解的一件事,他也根本猜不出造成眼下這種局麵的究竟是哪位高人在背後指點,有的時候他甚至會以為或許是王公公親自在指使著他江南道之事。


    而至於楚連城,則是楚南軒又一個必須考慮的問題了,他將連城放在楚南仁身旁時間太長了些,所以他根本不了解連城與楚南仁那些人究竟有沒有在這方麵的默契,合作。因此他也必須得提防著家中這個長子,可這讓他如何忍心?都說上陣父子兵,可現如今不僅不能讓連城站出來,同時卻也還得防備著。


    “難道,那些年真不該放任連城在外?”楚南軒疑惑著,心中卻因為他這個兒子而第一次產生了對自己的不信任。但楚南軒畢竟是楚家真正的家主,他的這種不信任當然在一瞬間便被他抹去,隨即放下楚連城之事,楚南軒向著楚則生之是隨意吩咐道:“看好公子。”見楚則生點頭,楚南軒不再提及楚連城,再道:“傳話給南嵐,要他這幾日便動手將江南道上那些立場不定的官員都撤換一批。”


    江南道兵權是督護府大將軍楚南仁手中之物,而楚氏商會也被楚南聰奪了過去,那麽唯一剩下的一塊勢力便就是這個官場。江南官場的形勢其實對楚南軒來說並不算太複雜,他知道楚南仁與楚南聰二人不可能在官場上有著太大影響,而其實這麽多年來楚南軒在江南道經營最多的便就是這官場,所以對於這點楚南軒還是比較放心的。


    雖然他並不知道如同前江南道總管李朝隱一樣投效了王公公的官員究竟有哪些,但他相信在老五楚南嵐的親手染指之下,想要將這官場一事平定下來,不應該太過困難。對於楚南嵐,楚南軒當然是極為相信的,而這麽多年來楚南嵐也是唯一一個讓他楚南軒看不透深淺的人。


    雖然政治爭鬥上決定成敗,一錘定音的肯定是兵權的歸屬。但同時當然也不能小瞧了這些文人官員,這些官員畢竟都是朝廷的喉舌,若是整個江南道的官員都站在了楚南軒這一旁,那朝廷似乎也應該再慎重一些,最終很有可能因為這所有官員的意思,而站在楚南軒這一處平定江南之事。若是朝廷出了手,那也便意味著朝廷對王公公動了手,而這個局麵才是楚南軒最終所求的。


    可楚南軒吩咐下來之後,楚則生卻沒有立即應下,他反常的有些為難之色,站在那處略顯局促,迎著楚南軒疑惑的神情,苦澀而道:“這事兒……怕是不好辦。”


    楚南軒不解,清理一批立場不定的官員,杜絕楚南仁染手官場之上,有何困難?難不成那些年裏楚南仁掌握的官員比他還要多?


    “這幾日裏官場之上頗有傳言,說是有一位神秘的大人願意將那些官員從此事中保下來。”楚則生先道了這麽一句,待看見楚南軒也逐漸凝重了起來,這才又道:“而據我剛剛得到的消息,卻已經能夠肯定那個神秘的大人,便就是那個少年,張宏。”


    楚南軒怔了怔,繼爾麵含笑意,頗覺玩味,他一直以為那個少年挑起他楚氏之事後便應該選擇等待,畢竟以那少年的實力確實是不夠資格參與他楚氏之事。可他實在不曾想到那少年居然已經動了手,並且動手如此犀利令人乍舌。


    “所以說,這事兒不好辦,這會兒官場上那些搖擺不定的官員大都暫時依附在了那少年之下,他們都願意相信那少年。”楚則生說這句話時麵色古怪異常,其實便連他也根本不知道那少年究竟是采用了哪些手段騙取了這些官員的信任。


    “不要忘了,他手中可是握著皇帝陛下親賜的金牌,有那麽一可先斬後奏的金牌在手,的確擁有讓那些人相信他的資本。”像是看透了楚則生這個老管家的疑惑,楚南軒為他解釋了一句,然後沉吟片刻,再道:“既然如此,那已經選擇了那少年的官員便不再理會,總之我要這官場之上沒有一個人會光明正大的站在楚南仁身後。”


    楚南軒有這個自信,他不可能將江南道官員全部收攏到他的旗下,但他最起碼可以讓那些官員不敢光明正大站在楚南仁身後。既然王公公手下的那些人都不曾站出來,那便讓他們永遠的沉寂著罷。


    而對於那個少年張宏的那些小手段,以及他近日來所拉攏到官員,楚南軒卻已經不打算再去理會。楚南軒的最終目的是要爭取到朝廷站在他這一方對付王公公,那便意味著他暫時不能與張宏有太大衝突,因為張宏的背後始終是有著皇帝陛下以及太平公主;再者,敵人的敵人便是同盟,這一點楚南軒很清楚,雖然他與張宏日後總會直接衝突,但起碼眼下不會,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有著相同的敵人,以及默契。


    好比如楚南軒這時已經知道王公公那老狗與張宏之間的事,所以楚南軒也當然也知道張宏肯定十分樂意對付那老狗。


    楚南軒的想法及考慮,楚則生當然不會去憂心,他隻是楚南軒身旁的一個管家,而作為管家楚則生存在的意義便是一絲不苟的執行老爺的吩咐,然後若是老爺犯下錯誤,有了遺漏的事情,那才是楚則生應該去彌補去做的事情。


    既然決定要反擊,那楚南軒的手段當然不止於此,在他布置罷了官場之事後,隨即凝視著楚則生那張老臉。


    楚則生是追隨了楚南軒最久的一個人,所以這麽多年下來楚南軒對他當然是十分的信任,他甚至曾經斷言,即使是他的親生兒子楚連城背叛了他,那這個管家楚則生也肯定不會離他而去。


    望著楚則生,楚南軒難得的擠出一些親切的微笑,他笑著,忽然開口:“那些人,這些年裏你是否還有把握控製?”


    作為江南楚氏真正的管家,若有人說楚則生僅僅是一個平庸的老人,那顯然是不足以信的。


    老爺的問話自然是落了楚則生耳裏,楚則生笑了笑,他笑著時原本佝僂的身子卻逐漸站直了起來,自有許多凜然自信的味道:“當然,老爺可是要動用他們?”


    “該用便用罷,總不能讓楚氏商會在這一事中徹底敗落在楚南聰手中。”楚南軒隨意道了這麽一句,坐了下去,沏茶卻不曾再如以往那般反複過濾,僅僅是倒了出來之後便放在了那處。


    他是倒給楚則生這個下人的。


    見此,楚則生微眯了眼睛,昏聵的老眼有著楚南軒察覺不到的濕意。他並不是感動以堂堂江南楚氏家主身份的楚南軒會給他倒茶,事實上楚南軒的這個動作對於楚則生來說並不陌生,而楚南軒親自給他倒茶的次數他已經是根本記不清了。


    濕意,僅僅是因為楚南軒倒茶前先晃了晃茶壺,然後才倒的茶水。這是一個細節,一個楚則生飲茶時的細節,楚南軒能夠記得不奇怪,但難得是他能夠記了這麽幾十年後依舊是記的那麽清楚,晃的那麽仔細。


    “可老爺,若是如此的話,我敢保證你少年張宏肯定也會參上一腳,您要知道他手下那個黃胖子原本就是個經商的天才。再加上有著柳家在後,若是我們與楚南聰起了衝突,那個黃胖子肯定會從中獲取最大的利益。”楚則生從容言道,雙眼始終不曾離開過那處安放著的茶水。


    楚南軒給楚則生倒茶的次數不計其數,可楚則生去飲楚南軒所倒茶水的次數他二人卻是記得清清楚楚。


    僅有一次,便正是那一夜楚南軒決定背叛同胞兄長,上代家主楚南昂,陷害他於死地前的一夜。


    而也是楚則生那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飲下了楚南軒所倒的茶水後,楚則生親自安排策劃了陷害楚南昂一事。最終事成,楚南昂死,楚南軒上位。


    “既然他敢參與,他敢坐取這漁翁之利那便由他去罷。”楚南軒不介意他倒的茶楚則生不去飲,他坐在那處,望著廳外楚園上空稍顯陰沉的天色,喃喃道:“這時他能吞下的,來日我當然也能討回。”


    楚則生點頭,明白了老爺的意思,然後恭身,後退兩步:“我這就去辦。”


    自始自終楚則生依舊不曾去碰那杯茶,而在楚則生離開後,楚南軒的眼睛卻又放在了那杯茶水上,他的眼神有些悲傷,也有些愧疚。


    飲茶一道楚南軒有著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怪癖,他從不去飲有茶葉在的茶水。可在今日,楚南軒卻忽然伸手拿起了那杯茶,就著茶葉一飲而盡時像是忘記了那個伴隨了他一生的怪癖。


    茶水飲下,楚南軒輕捏著茶杯,眼角濕意彰顯無疑看著手中這茶杯,腦中浮現的卻是那張幾十年來都佝僂著身子隨在他身邊的楚則生:“欠你的,這輩子我還不了,下輩子還。”


    …


    …


    江南道三大商會,排名第一的當然便是輝煌顯赫的楚氏商會,而其三則便是以柳家為核心的第三商會,至於名列第二的商會則一向低調名聲不顯。


    若說如此如此低調的一個商會為何會排名第二,那倒也是因為幾十年前,原本的江南道隻有兩個商會,一個是楚氏商會,另一個則是現如今的第三商會。可也在那時,憑空而突然崛起了一支商會,以其雄厚的資本在幾月內連連重挫第三商會,最終成功擊敗了第三商會的盛名,取而代之。


    可這第二商會終究也隻是在幾十年前偶露猙獰,在最近這些年裏,大多數人基本上都已經忘記當年還有那麽一個跋扈不可一世的商會。


    楚則生坐在馬車裏,顛簸著的他始終是閉目養神,他要去見的自然便是這第二商會中的那些人,其實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所謂的江南道第二商會,其根基卻不在江南道,反而是在劍南道,而之所以後來稱為江南道第二商會,也是因為那商會中的首腦在後來紛紛遷移到了江南道。


    馬車一路顛簸,在蘇州府臨郊處一間極盡奢華榮貴的宅院前停了下來,這處宅院比之楚園更要規模龐大,處處顯擺著主人富貴的同時卻更多的是張揚的氣息。與楚園相比,這宅院富貴有餘,但太過浮躁,不夠穩重。


    楚則生下車之後便徑自向著這院中後間那處涼亭走去,從入門到走到那涼亭基本上用了近半個時辰的功夫,由此可見這院子的占地之廣。


    宅院是夠大是夠奢華,但楚則生卻知道這處宅院平日根本是沒有主人的,隻有一群奴婢下人在這宅院中打理著,而這宅院存在的意義本來就不是讓人居住的,它隻是第二商會的一個象征罷了。


    涼亭處於院中人工打造的一處湖前,深秋之時有些涼意,伴隨著湖麵冷氣,楚則生不禁裹了裹身上的鬥篷,他這一路走來腰的都挺的很直,根本沒有半分在楚南軒麵前時的佝僂,甚至隱隱有些上位者的風範。


    涼亭中擺放著一張桌子,桌前坐了三人,這三人穿著都很一般,看不出是什麽巨梟大富,但這三人卻正是這個神秘低調的第二商會核心商人。人不可貌相這一句話,便是通過這三個普通卻又平凡的人展示了出來。


    那三人見到楚則生走來,都很自覺的站起了身,待楚則生向他們微笑,然後坐了下去之後,這才逐次落坐。


    涼亭內的桌子,乃是純金打造,桌上的茶具無一全是純金而成,這一點與那三人的外貌穿著分明是兩個極端,楚則生看著這三人麵色也十分古怪,他理解不了這些人的心思,明明是穿的一副刻意低調的衣裳,但偏偏用著如此張揚的東西,很讓人難以理解。


    坐下之後,那三人中靠左一人,很自覺的為楚則生倒著茶水,這人生的不像商人,倒更像是強盜土匪,滿臉的絡腮大胡子根本沒有一分商人所應該具備的奸猾意味。


    “今日喚你們來,隻是要告訴你們,楚氏商會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楚則生語出驚人,頓時讓麵前這三人都是驚駭無比,他三人當然知道楚則生的身份。


    依舊是那大胡子巨漢,他猶豫了下,試探性問道:“大人,您是說要我等將楚氏商會徹底擊垮,而並非擊敗?”


    楚則生笑了笑,點頭問道:“怎的?是不敢?還是不自信?”


    大漢愕然,看得出這位老大人並非說笑,也不是危言聳聽,因此他很快換了一副神情,豪邁之氣頓生的同時也是跋扈異常:“當然不是,我等隻聽大人的意思便夠了,一個小小的楚氏商會……”


    說這句話的時候大漢卻被他身旁那個稍顯斯文的人輕碰了胳膊,而這一碰之下大漢這才反映過來他口中的那個小小的楚氏商會究竟是何來頭,遠的不說,單單就麵前這位老大人也是楚氏中人啊。


    因此大漢訕訕一笑,倒也不敢再說下去。


    楚則生不會介意這人的語出無禮,他不會指望這些人能夠像商人一樣城府高深,手段圓滑,事實上若說這些人乃是商人,倒還不如直接說是強盜土匪。


    江南道第二大商會為何神秘?那是因為這第二商會中的商人所從事的都是見不得人的行當,比如走私私鹽,比如偷販鐵器,總之隻要是暴利,且不管是否合乎朝廷法規,這些人都不會計較,他們的眼中隻有銀子,金子。而這也正是當年這第二商會偶露猙獰時的底氣,他們確實擁有著絕對敵國的財富,也確實有跋扈的資本。


    說起楚則生與這些人的關係,倒又牽涉到當年的那些事。


    當年的這些鹽商鐵販們,因為手中擁有了無比的財富,一時都是利於熏心試圖搏出個名來,於是他們商量之後便決定擊垮當時的江南道第二商會。


    這麽一個突然殺出來的跋扈商會自然引起了各方勢力的關注,因為他們所從事的見不得人的行當自然隨時都可能為他們引來覆頂之災。


    可那時他們僅僅出現了幾個月便消失無影,原因也是因為有著江南楚氏的這位老人從暗相助以及提點,是楚則生這個老人當年救了他們,也是楚則生這個老人當年令他們放手擊垮當時的江南道第二商會一事。


    楚則生的出手是否是受了楚氏家主的意思,這點外人並不知情,可誰都知道若是這些人被朝廷查出來,那不僅僅是這些人人頭落地,更會直接牽連到楚則生這個老人。所以從某種角度來看,也可以說是江南楚氏的巨大影響包藏了他們,替他們遮掩了足可讓這所有人都人頭落地的滔天大事。


    而對於這些人為何當時頭腦發昏,決定冒出頭來與當時的第二商會爭鬥,且暴露他們。這其中又究竟是誰從中挑唆他們,那便又是一個秘密,一個連楚則生都完全不知道的秘密。


    “我隻能給你們一個月的時日。”輕聲再道了這麽一句,這會兒滿臉皺紋的楚則生雖然是那副微笑的神態,但卻自顯著其堅決,不容這三人敢置疑違背的意味。


    那大漢或許是因為先前說錯了話,也或許是因為他們真的從來都不將楚氏商會放在眼中,連連點頭之下也是言道:“大人放心,這等事情我等會盡力從速辦妥。”


    隻是吩咐下去便可,楚則生當然也知道他們這些人是不會違背他的意思的,而其實他們也都很清楚若是沒有楚則生從前,乃至日後的暗中回護,僅僅就幾十年前那場風波便足以讓他們塵埃落定了。


    交代罷了這麽幾句,楚則生也不再多留,他又認真的看了這三人幾眼,然後才施施然起身,再也不去看那純金打造的桌子一眼,也從來不曾去碰那金杯所盛的茶水,轉身行去。


    在楚則生臨去前,他阻止了這三人的相送,而也是他這三人站在那處目送著楚則生離去後,那大漢隨即坐了下去,痛飲了一口桌上之酒。


    在他看來,那個老大人哪兒都好,就是不讓他過量飲酒實在是讓他最為不能接受,他從來對於楚則生那句酒後失言都是抱著完全不相信的態度。


    先前推了這大漢一把,略顯斯文的那個男人隨後坐下,待這大漢飲罷了酒,這才一笑:“看來我等這次是脫不了楚氏的那些事了。”


    三人中一直不曾有任何舉動的那人在這斯文男人言罷,也接了口:“我早便說我們是該出手了,不然等到楚南仁那個王八蛋得了勢,我們這位老大人日後又憑什麽來保護我們?到那個時候怕是我們隻能死無葬身之地了。”


    死無葬身之地。這一句話落下卻是叫這涼亭內幾人一時都不再言語,事實上雖然他們過的奢華,也擁有著敵國的財富,但每日的提心吊膽卻絕對是不曾停止過對他們的折磨摧殘,他們必須得防備著朝廷對他們的手段。


    “不管如何,此次楚大人絕對不能敗。”斯文男人斷然言道,他身旁這二人都是連連點頭。像他們這種算不得商人的商人,雖然在一定意義上來說根本不配稱為商人,但不能否認的是,這些人絕對比真正的商人擁有更多的信義,他們之間的交往,往往都是以命相交。


    “若是楚大人敗了……”先是道了這麽一句,那漢子隨即惱怒而砸了這金桌一拳:“狗娘養的,提起這個我便又想起當年那個老鬼,若非他一力教唆我們去做那勞什子揚名立萬之事,我等也不至於落的如此地步!”


    這些人粗野,但並不愚蠢,對於他們所從事的勾當他們當然都很清楚須要頂著怎樣的風險與危機,因此當年狙擊江南道第二商會一事,倒真的是有人從中挑唆,而那時的他們也絕對是被人利用。


    大漢的這一拳,叫這三人都陷入了懊悔以及擔憂,但轉眼間他們便也又想起了那位楚老大人這麽些年來對他們的照顧,而若非如此,怕是再多的財富也買不了他們所犯下的罪孽。因此,對於那個楚老大人,他們隻能是更為感激。


    …


    …


    江南楚氏爭鬥之事在醞釀著最後的角逐,包括暗中覬覦機會的張宏都是鞏固消化著即得的利益,而至於楚南仁與楚南聰當然也是分別緊握著兵權,以及試圖將楚氏商會徹底的掌握著手中。


    可在這時,也是所有人都心驚膽戰而等著那一場大風暴的來臨時,張宏卻忽然又敏銳的察覺到了一個機會,這個機會對於張宏來說絕對是前所未有,而若是他能辦好此事,那對於他來講,絕對是日後一個強有力的助力。


    江南道官場近來連連變動,楚南仁與楚南軒在這一方麵的爭鬥確實不占半分優勢,因此大部分人都以為這官場之上肯定會為楚南軒最終把持,畢竟這是江南道,而楚南軒始終也當了這麽多年的楚氏家主。


    他們忽略了朝廷,但張宏卻不會忽略朝廷,他很清楚雖然這江南道在這皇權旁落之時已經不是朝廷能夠完全控製,但畢竟江南道仍是大唐的江南道,名義上來講,江南楚氏也好,江南道上的官員也罷,都是要受著皇帝陛下的節製,況且,張宏認為這江南道上不會缺乏君權至上的純粹官員。


    因此張宏知道這是一個機會,他可以試著在這所有人都忽略朝廷的時候,利用朝廷的影響來講這江南道的官場進行一輪大清洗,這個計劃皇帝陛下應該不會反對,因為這樣一來皇帝陛下也可以更好的控製江南道。


    可機會通常都是伴隨著危險,越大的機會伴隨的危險自然也便越大,這一點張宏也知道,他能夠考慮得到若是他這個計劃遭到江南道乃至京城一些人的阻撓之後他會麵臨怎樣的討伐之聲,而如此洶湧的討伐之聲極有可能迫使皇帝陛下會放棄他。


    張宏很猶豫,他確實很想利用這個機會,但若事不成那隨之後來的後果也確實是他不敢承擔,因此這幾日來張宏始終都在猶豫思考著這件事,而越想之下,他越是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過了三日,當楚南軒在官場上的動作被張宏察覺到後,他終於不再猶豫,當即便傳令京城高不危,要他將那些暗中栽培下來的人分遣到江南道。(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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