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南道帶到京城交給邊令誠的那封信並不是張宏所書,他也沒有拆閱過那封信的內容。可其實信中究竟有著怎樣的言語張宏大抵也能猜到幾分。那封信,隻是一封並不太尋常的邊令誠家書。


    邊令誠乃是江南道處州府人氏,自小家境貧寒的他很早便被送來了京城謀生糊口,要說以常人而論,以邊令誠當時那等年紀能在京城活下本就是一件極為艱難的事情。可事實上自從邊令誠到了京城了以後,他的生活卻是比以往好上了許多。原因也很簡單,雖然他出身貧寒,但這並不能湮滅他天生的機靈,靠著種種巧妙的小聰明,邊令誠輾轉四處為奴為馬雖然卑賤但畢竟滋潤的生存了下來。


    也是在京城廝混的那些年裏,見了太多京城權貴的奢靡,讓當時邊令誠心中生出了不少羨慕向往的心思,他的這些心思伴隨著他年歲的成長也逐漸蛻變成為野心。在這野心的驅使下,一直到後來曆經了一係列的機緣巧合之後,邊令誠終於選擇了投身當時落魄中庸的相王府上。


    之所以張宏對這個小太監始終令眼相看尤其重視,其實不完全是因為張宏很驚訝於邊令誠當時居然有自殘軀身入相王府做一個太監的勇氣,更重要的是,張宏後來還知道,在邊令誠做出那個決定投身相王府之前,這個自小貧寒大字不識的卑賤之人,居然整整花了一年的功夫邊勞作邊讀書識字!這等大毅力其實已經決定了邊令誠日後的人生必然輝煌。


    所以說邊令誠這個小太監很不簡單,他既有小聰明小手段又有大毅力那本身便十分難得。不然他也不會作為先前相王府,如今皇帝陛下身邊舊人的身份滋潤生活在太平公主府上,要知道,即便本身不是公主府的人,可在公主府上,邊小公公的話對於那些下人們來說,也是極為有用的。


    對於邊令誠的態度,張宏當然一向都是極力拉攏的態度,他雖然不能理解相王為何要他在公主府上,而太平公主也能默許此事,但他能夠肯定這邊令誠日後絕對對他有著莫大的裨益。況且,邊令誠本身也有對他示好的傾向,從一開始對他的恭謹客氣,到中間這邊令誠居然弄到了王公公要行刺的消息,乃至最後基本上公主府內的一切動向都由這小太監源源不斷的匯報給他,這種種的一切都讓張宏與邊令誠一拍即合。


    在江南道時,張宏曾經要範慎在處州做過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處州有個小縣,當地的知縣是個昏聵隻知一味斂財的無用之人,要說這知縣再如何與張宏也都沒有關係,可偏偏這知縣大人所管轄的小縣內居住著邊令誠的父母以及兄長,更重要的是,張宏早前在京城試圖通過各種途徑了解這邊令誠時,得知了一件關於邊令誠的往事。


    當年的邊令誠被送往京城謀生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那個時候邊家卑賤,偏巧他的兄長又得罪了某個人,而那個人又通過當地知縣大人威逼了他邊家,因此這便直接造成了邊令誠的老父當時一病不起,迄今臥病在床。


    知縣昏聵,又牽涉到了邊令誠這個張宏看重的大人,再加上當時的處州刺史趙成乃是楚連城的嫡係朋黨,這所有的巧合聯係起來,便最終決定了張宏必然會順水推舟,解決了那個知縣,給邊令誠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


    而那封信,便正是邊令誠兄長當時交給範慎的一封信,不過範公子倒始終不知道交給他那封信的人竟是邊令誠的家人,他隻是以為那人僅僅是大人一個屬下。


    ……


    此時張宏提起這封信,當然不是提醒邊令誠他為他做了這件事情,他隻是想問問邊令誠對於那封信中內容的看法。


    邊令誠言了謝之後,任由馬車駛出小巷卻不再說些話來,他的神色微微有些複雜,其實對於這件事邊令誠本身倒不怎麽放在心上。這麽多年來在京城處處下跪,經受了常人根本想象不出來的屈辱之後,邊令誠也終於看到了他人生的曙光。可是,這同時對於家中那些親人的親情,無疑也淡漠了不少。他在京城的這些年裏見慣了太多大戶人家之內的骨肉相爭相殘,因此便也逐漸冷漠了他的心,現如今的他眼中隻有他個人的前程,而至於家中的那些親人……當年父母既然送了他出走,那如今他自然會有辦法來給他自己一個能讓他安心的借口。


    若不然,為何在他擁有如今身份之時卻始終不曾理會過那個曾經欺負過他家中父母兄長的昏聵知縣?當然不會是因為他沒有這份能力!事實上一為皇帝陛下身邊舊人,二為如今公主府上管事太監之一的他,隨隨便便一句話怕不知有多少京城權貴會很樂意幫他輕易抹平了那個知縣,可他始終不曾理會過他遠在江南道的父母。


    說到底,這個有著小手段小聰明大毅力的小太監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邊令誠。野心可以驅使他不顧一切往上爬,但同時當然也可以泯滅掉不少他本該有的人性。


    這些,張宏都知道,在當初得知了邊令誠這件往事之時他便從這個角度了解了這個小太監的為人,而對於這個自私到令人發指的小太監,張宏能夠理解,也願意與他合作。畢竟,自私到這等地步的人也定然具備著很大的人性缺陷,而張宏所要利用把握的,便正是邊令誠的這個自私。


    ……


    車廂內沉寂了片刻功夫,雖然馬車晃蕩顛簸著已然是漸漸駛上長安道,但張宏依舊不動聲色的看著眼前這邊令誠,他在等著他的決定。


    “奴婢,全聽小大人安排。”邊令誠好不容易才吐了這麽一句話,神情頗為耐人尋味,說這句話時也略微顯得有些艱難。


    張宏微笑了起來,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個極為自私的人也必然是會做出這樣一個決定。那封信中乃是邊令誠兄長所書,而張宏卻知道邊令誠的兄長在得知了他當年那個弟弟如今飛黃騰達之後,卻是向邊令誠求個出身來的,信中無非便是一些家中父母的事情,然後繼爾提出想要做些事的打算。曾經被知縣那般欺負過,那在得知他也有機會來欺負別人的時候,這個邊令誠的兄長肯定會竭力抓住。用張宏的話來說,便是不折不扣的小民心思。


    之所以說早便料到邊令誠必然會答應,那也是因為張宏知道邊令誠的自私心理。雖然他對他兄長沒有多少感情,可他既然是一個具備不小野心的自私之人,那也必然會栽培一些屬於他的人在官場上廝混,而從古到來又來上陣親兄弟這麽一個說法,便注定了邊令誠會答應他兄長這個要求。兄弟二人,關係再如何的不和睦,但在有著共同利益前提下的利用幫助,還是可以有的。


    “我聽說你令兄有著生徒身份,是有功名在身之人?”張宏微笑,忽然問道邊令誠。


    這讓邊令誠當時便很疑惑,他很費解他那個不學無術地痞無賴式的兄長何時有了功名在身?不過,當他看到小大人麵上那個高深莫測的微笑之後,一切便都釋然,他阿諛一笑連連點頭。


    一個生徒身份,對於江南楚氏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那便好,既然邊大人與小可意見一致,那便暫且委屈令兄做那個小縣縣尉吧,委屈是委屈了些,可以後總還是有機會往上爬的。”輕輕點頭,張宏似乎很隨意的言著。


    縣尉,從九品,徹徹底底的一個芝麻大的綠豆小官。可這與他兄長之前那等身份相比來看,何止是連升三級!對此,邊令誠當然很滿意,也不知是因為馬車的顛簸晃蕩,還是因為這邊令誠的感激,他點頭點的異常滑稽:“奴婢謝過大人。”


    張宏擺手笑了笑,不露痕跡。可這同時卻分明注意到了邊令誠眼中一閃而過的釋然。


    車廂內這簡單的一場談話當然不是決定了一個升鬥小民命運那麽簡單的一件事情,其實這是另一個層次的屬於他二人的相互試探。


    邊令誠這兩年裏,在京城為張宏做的事情絕對不少,而他的付出也必然須要張宏來給個回報,所以說,張宏這個舉動提議,是變相的告訴邊令誠他是有恩必報的,而邊令誠則是以這種方式來告訴他早便投資了的小大人,他是接受他的回報的。他們兩個,是屬於那種合作關係的。


    邊令誠之事張宏便徹底放了下來,這以後他定然也還會用著這個手段圓滑到了極至的小太監,並且會用的比較放心。


    也是解決了這事,馬車步上了長安道之後,張宏剛剛閉目打算歇息一下,準備應對即將見到的太平公主殿下,卻陡然而聽見在這馬車之前有一十分熟悉的聲音落在了他的耳中。


    “難道腳下便真的沒有王法了嗎?”


    張宏豁然睜目,這聲音很熟悉,很像江南道時所認識的一位故人。(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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