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張宏離去的那一刻起,這公主府正殿便在極短的時間內回複了它先前處處寒意的氛圍,這一點,從此刻已然是端正了坐姿的太平公主那神色間便可看得出。她的眉頭依舊不曾因眼下這事而皺起來,一如先前清冷的神色下,多出了一些殿下所跪著四人並不陌生的肅殺之意,令人膽顫。


    “竇懷貞,崔緹。你二人在這幾日不可有任何輕舉妄動,便就似任何事情都不曾發生過那般,平日裏該做些什麽,這些日子也依然如故照舊。”在這大殿沉寂了片刻之餘,太平公主殿下終於打破了這沉寂,她緩緩說著這話,平靜到真的便像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可其實這殿內幾人卻比任何人都更要清楚今日裏所發生的那件事情究竟意味著什麽,而這一件事情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那更是直接關係到他們日後的人生!如此重要且關鍵的一件事情,這樣一件出現分毫差錯便會使他們萬劫不複的事情,又如何真的能似太平公主殿下所言的這麽簡單,這麽輕描淡寫的就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這個念頭很直觀的通過了崔緹與竇懷貞的神情表現了出來,但看此時崔緹猛然抬頭間的驚愕連連,以及竇懷貞深凝的眉頭,便可知道,他二人是很難很難真的當做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過的。


    “公主殿下,微臣以為在眼下這等時刻,我等絕不能再隱忍下去。平王李隆基已然是撕破了麵皮,再不留半分餘地,若是等我再沉默隱忍著,那後果……”崔緹是這四人中與太平公主走的最近的一個,同時也是最膽小最沉不住氣的那個,所以在太平公主言罷,便就是他下意識的驚慌開了口。


    太平公主沒有心思在這等節骨眼上遷怒於他,這個性情已堪稱妖孽的女人隻是微微瞥了眼崔緹,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言語便又輕輕拿起了放在她麵前的那杯清酒。她把玩著酒杯,暗自看著崔緹那一張俊秀但卻寫滿了驚慌失亂的臉孔,忽然莫名的輕歎了一聲。


    與先前那少年從容微笑來比,這崔緹實在不堪。


    放下酒杯,太平公主殿下又將眼睛放在了岑羲的身上,而這個岑羲也的確是她最為信任以及看重的一個人,因此,她此時已經定下的那些計劃便肯定會交給他來做:“向皇帝陛下告假幾日,這幾日你便暫且留在公主府內,隨時聽用。”


    岑羲先是一驚,隨即大喜,連連叩首點頭應下。心中的那些驚,乃是因為他意識到了太平公主殿下接下來的舉動必定出手不俗;而大喜,卻當然是因為他在此時也看得出來,太平公主對他那絕對是另眼相看了,若是接下來的事情他辦的讓太平公主徹底滿意了,飛黃騰達必不在話下,甚至更有可能取得比那少年更要多的寵信。


    “至於你,若本宮所記不差,此時你的羽林衛應是駐紮在萬年縣?”這一句話卻是針對常元楷而說的,太平公主在向著常元楷下著令時,那雙令人心神不寧的鳳目也微微眯了起來,她在常元楷點頭後,繼續言道:“那便撤出萬年縣,吩咐李慈率羽林衛駐紮長安縣。”


    長安城有二縣,一為萬年,一為長安。大唐的京畿守衛力量也一直是輪流駐紮於此二縣之中,隻不過與飛騎營,千牛衛時刻守衛在皇宮周圍不同的是,萬騎營與羽林衛卻是時常在這二縣中調防回換。


    “可屬下羽林衛乃是幾日前剛剛由長安縣撤出,萬騎營也不過這幾日才入駐其內,此時要屬下未奉皇命便私自調動不軍,怕是不妥……”常元楷皺眉回道,這對他來說當然是一個大問題。萬騎營乃是平王殿下的人馬,而長安縣且先不說本就是皇宮的所在,那更是京城眾多權貴所聚集之處,他這麽一個沒有聖旨私調大軍的行為,無論從哪方麵來說,都會很輕易的被冠以謀逆之罪。


    可太平公主顯然不會擔心這一點,她既然著手安排了這些事情,那必然代表著她已經是有了一個成熟周全的計劃。


    事實上,在前與張宏那一場看似輕鬆愉快的交談時,太平公主卻已經是在暗自思慮著她接下來所應該做出的反映,千萬不要以為這個女人依舊會在平王李隆基悍然的手腕下一退再退,那根本不現實。


    經曆了武皇,中宗,韋後,等曆朝諸多事的太平公主,無論是手段還是心智都早已達到那種爐火純青的境界,她既然在這個時候選擇了動手,那也絕對會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手段。


    “皇命,自有本宮給你,你隻須聽令行事便可。”沒有動怒的意思,隻是很隨意的吩咐了一句。真正能夠站到今日太平公主這等高度的人,那是從來都不可能輕易遷怒與旁人的,這些大人物們也都很清楚遷怒旁人的行為實在是一個愚蠢的行為。


    既然太平公主已將話說到這份兒上,那殿內四人自然也都清楚他們的公主殿下肯定是有一個完整的計劃,如此一來,須要他們操心費神的確實不多,他們需要做的,也隻是盡心盡力辦號公主殿下所交代下來的每一件事情便可。故此,這四人再次齊齊應喏,確實是在很大程度上掃除了他們先前驚慌的心態。


    太平公主這個女人,其實一直都牢牢的是她身旁所有人的主心骨,她的影響力與號召力也早已達到了那種令人歎為觀止的地步,絕非任何人所能動搖。


    “千萬記得,隻須入駐長安縣,不可有任何舉動。”末了太平公主又交代了常元楷一句,神色凝重之下足可見此刻的她對於今日之事也是異常的重視。


    她確實不得不重視,因為趙王殿下病倒這事確實牽涉了太多太多的人。在東宮一事之上,為了趙王李隆業能夠擁有壓倒性的優勢,她已然是在過往的一年裏為趙王拉攏了足夠的資本,而也是因為這一年的時間,讓那個原本京中並無盛名的趙王殿下,一躍幾乎成為東宮太子,可見現如今的趙王,本身便也具備了不俗的實力。


    他的那些實力,當然是來源於太平公主。


    然而,便也就是在這等時刻,當太平公主為了趙王而做出了那麽許多事情之後,當東宮一事眼看便要塵埃落定之時,趙王李隆業卻突然病倒,這對太平公主而言,絕對不僅僅是白費了一年心血那麽簡單,更有可能影響到她手下那許多人的人心。


    趙王病倒一事,當然是平王李隆基的手筆,這個事情相信不用多久便會人人皆知。而在那個時候,當太平公主她手下那許多的人都得知了太平公主一年的努力僅僅是為他人作嫁衣,那他們又會產生怎樣的想法?


    這個後果……很可怕,單單是由她身邊的這四個嫡係心腹此時的反映便可看得出來,連這四人都是驚慌亂亂,那其他的人又怎能心安?


    所以她無論如何都必須得先將這人心穩定下來。


    至於趙王病倒後那東宮一事……太平公主想到此,便忍不住微揚了那媚惑眾生的薄唇,她想著她那位侄兒,那個平王李隆基,再想到那個一向陰沉似乎是對她忠心耿耿的另一個侄兒。雖是心中對那兩個侄兒都是萬般的佩服,但她終究還是能夠肯定。


    東宮一位,必將由她來定。


    …


    …


    今日所發生的這一件事情似乎影響到了京城的每一個人,連同太平公主在內的所有人都不得不在第一時間內迅速做出了反映。然而,也是這同時,包括張宏,這京城的所有人似乎也都忽略了一個絕對不應該忽略的人。


    這個人,或許原本就是他們刻意所忽略的。


    依舊是那公主府,在這公主府最偏僻的柴房一角,那處陰暗常年不見陽光的地方單獨開辟出了一個小屋,小屋極小,沾滿了灰塵汙垢,與這外表美侖美奐的公主府構成了一個絕妙的諷喻。


    在這小屋內,住著一位已然臥病在床半年之久的老人,這老人從前在公主府的地位那說是呼風喚雨真的並不過分,可是,自從病倒之後,他的地位卻也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直線下降著,以至於在今日,他的身旁隻有一個蒼老到手腳都不夠利索的老太監在照顧著他。


    這個老人,當然隻能是公主府的老狗王公公。


    那個不見得比他健康多少的老太監潺潺巍巍的將他扶了起來,這老狗本就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上突然綻放出一抹詭異的嫣紅,他吃力的撐著身上那一條肮髒且冰冷的石床,冷漠的看著這個老太監,已是半年不曾再開口的老狗突然說了很長很長的一句話。


    “你今日跟我說的這些事情,讓我想起了那個少年在江南道跟範善的兒子所說的那一句話,他當時好象是說‘自負是一座足以埋葬任何一個大智近妖之人的墳墓。’,我對這句話是極為讚同的。怕是今日的公主殿下也不得不讚同,也是,誰能想到平王居然會玩出這麽一手便連我都不曾想得到的一手呢?公主啊公主,您這次可算是徹徹底底的翻了船。”


    從始到終,這老狗再也不曾自稱過一次‘老奴’,似乎自從半年前被太平公主殿下打入冷宮之後,他便對那個女人沒有了以往的忠誠。


    “不過還好,起碼我早便知道平王……那位絕對是公主殿下養虎為患的結果,我撐著不死活到今日,等的便也是今天。”老狗王公公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間雜著劇烈的咳嗽聲,讓人以為他隨時都有可能在下一刻很幹脆的便永遠躺下。


    ……


    “便就讓老奴……來為您做這最後一件事情,來糾正您這輩子最大的一個錯誤吧!”


    …


    …(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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