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的陽光溫暖且明亮,張宏走入這小小監察院中,卻也看到這僅有三間小屋的監察院非但是外表破敗不堪,實則內在也是尤其的殘破,在這陽光的照射下,他甚至能夠清晰看到這監察院四處所蒙上的層層灰塵。任這陽光再如何的明亮幹淨,卻終究還是洗不掉這監察院的死氣沉沉。


    看著那一棵即便是在這春暖夏初之時也依舊滿樹枯葉的老樹,張宏隻能搖頭苦笑,僅由這些表象,當然已經是足夠表明這從屬於禦史台的監察院究竟是何等的荒廢。


    再向前走了兩步,早已沒有興致繼續打量他這入朝第一處落腳點氛圍的張宏迎著麵前那一處所謂的監察院正廳停下了腳步。


    他沒有再向前走,那是因為他這時也察覺到這院子實在太安靜了些,要知道,這監察院雖小,可他事前卻也知道這院子倒的確是五髒俱全的,除了他這位剛剛上任的少府大人,應該也還有著從府,主薄等等一些大小官員在此辦事,可為何此時卻是不曾看到一個人影,也不曾聽到半點人聲?


    監察院當然是不會缺少官員的,那些監察院中的從府,主薄也絕對不可能僅僅是個空銜。事實上,自從韋後當政時期有了所謂的斜封官之後,這大唐天下最不缺少的便就是朝廷命官。基本上稍微有些名目可以任上一個官員的閑職,都必然有著實際的官員。


    可此時的未見人影究竟又是怎麽回事?


    監察院之前的那座恢弘氣勢不凡的禦史台安靜異常,那是因為禦史台的大人們此時都在早朝。而監察院中的這些官員,包括張宏這位少府在內,卻都達不到參與早朝議政的資格,所以說,這一大清早的監察院中,絕對不可能沒有人。


    “難道說……這些監察院中的大人們在得知了他這個新晉狀元郎隻是一入朝便躍在了他們頭上之後,已然是心生了不忿,從而想要給他些下馬威?”


    這個念頭浮現在張宏的腦中便愈發的被他所肯定。想到這一點,張宏便不由的微笑了起來,若真是有這麽一個下馬威那倒更是趁了他的心思,那種所謂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張宏也確實是還不曾想到絕妙的切入點,而此時……


    打定了主意,張宏便向著身後的黃四打了個手勢,然後他依舊是站在那苦黃的樹下,冷顏而待。


    既然是想要將這監察院徹徹底底的變為他的屬下,那張宏自然極為渴望將這院中那些的不相幹的人都清理出去,而這個時候那些人的下馬威豈不剛好給了他一個完美的借口?就算這借口實在有些牽強,可在京城即將發生那等大事之時,張宏又怎會再去顧忌這理由的牽強與否?


    ……


    黃四依著少爺的意思大步向那監察院正廳走去,這位深得黃不學黃大少爺真傳的張府大總管即便是在與張宏錯身而過之時也依然是不曾忘記主動向張宏行禮,然後才帶著諂笑繼續向著那正廳走去。


    “還有能喘氣兒的嗎?”站在那正廳之前,雖是刻意顯得跋扈囂張一些,也努力在學著不折不扣的黃不學大紈絝做派,可黃四明顯還是有些底氣不足的樣子,他這樣一個下人,膽敢如此對著朝廷命官出言不遜……已經是仗了他身後少爺十足的勢。


    張宏很滿意,這個黃四也確實是深得黃不學那胖子察言觀色的其中三味,便就在那麽一個錯身之即,黃四已經是完全明白了少爺的心思,他當然知道,既然少爺讓他挺身而出,那接下來的必然是立威。所以他隻能是惟恐不夠跋扈。


    一聲帶著顫音的暴喝落下,那監察院的正廳之門也終於由內被人緩緩推開。出來的人並不多,走在前的也隻有三個,除了最前邊那位年紀約莫在五十上下的老官員明顯的一臉不屑鄙夷之外,剩下的兩位倒還算得上是中規中矩,即便最後那位年輕的官員神色冷淡頗為自傲,可最起碼,那二人比之第一位卻絕對是內斂了許多。


    這些,張宏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其實他也完全可以理解這三位大人的心態,畢竟,對於這三位大人來說,他這個後來居上的毛頭小子,無論從哪方麵看來,似乎都不具備讓這三人立馬俯首稱臣的資格。所以張宏依舊溫和微笑。


    這三人,自然多少對這新來的少府大人有過一番了解的,他們當然得在事先便應知道他們日後的頂頭上司究竟是個什麽來頭的人。不管再怎麽來說,能夠在新入朝之際便直接封為從五品官員,且主管監察院一方權勢,那說是沒有半點背景來曆顯然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們做足了功課。


    可遺憾的是,他們的那些功課並沒有做到位,這三位大人的背景能力明顯極為有限,窩在這荒廢的監察院本身就證明了他們的出身根本不夠顯赫,所以他們能夠打聽接觸到的也都隻是一些皮毛。


    “這少年,乃是經常出入平王殿下,太平公主殿下等大人物府上的,可在這等東宮之爭愈演愈烈之際,平王殿下與太平公主殿下顯然是勢如水火,那麽這樣一來,這個左右逢源看似春光無限的少年,其實已然是因為他的立場不穩而步履維艱。不然,若他背後真有著那樣許多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他又如何會被發配到這麽一個鳥不生蛋的監察院來?”


    這便是這三位大人做下的功課,而也是因為他們對這少年膚淺到不能再膚淺的了解,便決定了他們在向著他們新任上司見禮之時顯得異常的不夠客氣,三人中,除了中間那位看起來最為圓滑的官員微微恭了身之外,其餘二人根本便是一副‘懶的甩你’的姿態隨意敷衍了一下。


    ……


    張宏在隨意看了這三人一眼後,便既不曾還禮,也不曾再望向他們,反而是再次將眼睛放在了那監察院正廳之處,他看著那廳中隨後而走來的青年才俊,麵上的神色多了些玩味,但同時也多了些嚴肅。


    青年,便正是張宏一力而求的趙業,既然趙業已經與他冰釋前嫌,並且也願意為他做事,那他當然會留在自己身邊好更好的將他收入自己人,所以今日來這監察院之前,他便已經是要趙業先行過來打探熟悉一番。


    效果自然極為不好,這從眼前這三位官員麵上各自的神色間便可看得出來。


    張宏看著趙業,察覺到對方麵上一絲的疲憊已經幾分的無奈,心中不由的覺得有些好笑。他可以想象得到趙業這個一無背景二無權勢的青年在今日一早這監察院中受了多少委屈,他也可以想象得到,當趙業試圖為張宏在這監察院中開辟出一條路時,遭遇了多少疾風與不屑。


    可這並不能作為趙業辦事不利的理由,張宏在看向趙業之時很好的掩飾了心中的好笑,他沉下了臉,看著那走了過來苦澀一笑的趙業,寒聲言道:“這便是你的成績?連這三個廢物你都對付不來,你讓我日後該如何來信任你?”


    趙業當時便是一臉的愕然,隨即卻也麵帶怒容,他願意成為張宏的助手並不代表著他便心甘情願的屈服了張宏,所以即使知道以往他是一直誤會著這少年,可他依舊不能輕易接受這少年毫不顏麵的斥責。


    然而,卻是還不待趙業怒而出聲,那三位大人中年紀最大走在最前的那位大人卻已然是不堪此辱,他顫抖著他那發白的胡須,伸手指著張宏,怒聲喝道:“少府大人?您是從五品官員,本大人卻是正五品,雖然你乃監察院少府,可本大人這從府一職並不見得就比你要低上一等,你這廢物二字豈非欺人太甚?難不成真以為你成了少府便可對我等大呼小叫?辱罵朝廷命官……就算你入朝便五品怕也敵不住禦史台的彈劾!”


    收回了看著那趙業的視線,雖然趙業仍是滿臉怒容,可張宏卻也能從趙業望向這位從府大人時的神色間瞧得出來,他今日一早所受的氣,怕大多便是這位從府大人給他的氣。


    因此,張宏很快便換上了一副溫和微笑的神情,似乎先前辱罵這三位大人為廢物的人,跟他一點兒也扯不上關係。他猶豫了下,顯得有些驚訝有些膽怯,帶著驚疑帶著討好式的微笑,道:“您是正五品?”


    這位從府大人恐怕是徹徹底底的由心而鄙夷起了這年輕的少府大人,他甚至根本是懶的跟這個初入官場毛頭小子再說一句話,隻是不屑而冷哼了一聲,便將頭顱高高仰起。


    這過程中,張宏卻也暗自留意著剩下那兩位大人的神色,卻發現那位年輕一些的依舊是冷淡居傲著,不屑望他,而中間那位先前對他恭了身的,卻是明顯神色間有些疑惑,看著他時,眼中也多了一抹凝重與猜測。


    年輕的……太傲,不可用,在太平公主隨時都有可能動手之時,張宏沒有時間也不願意花費精力來馴服;中間的那位……那根本便是一個牆頭草,依舊是不可用;而至於那位年長的,則更是完完全全的不可用。


    這一瞬間張宏便很不負責任的為監察院中兩位從府,一位主薄定下了後半生的命運,他瞧罷了這三位的神色,卻陡然而收起了他先前略帶謙卑的微笑,神色變化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正五品官員,監察院從府大人毛昌齡。”喃喃道著此人的姓名,張宏徑自再道:“自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正五品官員,也不再是大唐官員,這監察院中,當然更是再不會有您落腳之處。”寒著臉,陰沉且毫無味道的絲絲冷語由張宏那薄唇間緩緩吐氣,猖狂異常但卻偏偏極為認真。


    毛昌齡先是一驚,隨即更為不屑,他瞥了眼那少年,那新來的少府大人,即便早就知道他的那些態度必然會迎來新任少府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他依舊不會相信這少年的那些話真的具有任何一分半點的真實性,他轉過了身,第一次正麵看著這位少府大人,冷笑連連:“就憑你?”


    場麵暗爭,不觸便發,包括趙業在內,其餘的那兩位大人也都是像在看著一個妖魔鬼怪那般滿是不敢相信而望著這少年,這少府。


    大唐的朝廷命官,誰敢說免便免?


    “就憑我。”張宏冷冷再道,平板刻直的聲音不容任何人置疑。


    毛昌齡明顯是怒極反笑,他連連冷笑,卻也真的不知是該嘲笑這少年的愚蠢,還是該責罵這少年的狂妄!


    ……


    便在這時,自那監察院破舊的木門之外陡然又走來一位麵上皺紋極盛,身著紫袍官服的老大人,此人入門,自然在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了這破舊監察院中的那些詭異氣氛,他不露痕跡的皺了皺眉,暗歎著,卻也還是很配合的上前兩步,在張宏身後停下腳步,微微恭身:“見過少爺。”


    神色或許不夠恭敬,但語氣則完全是必恭必敬。


    這一瞬間,那監察院中的三位大人立即張大了嘴而完全不能再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都是混跡官場有許多年的老狐狸,這三人當然都是認識來人是誰,他們很清楚這位內侍大人在朝中真正的分量,也很清楚這位內侍大人在官場之中沒有幾個人敢輕易得罪。當然,這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們這三人更清楚這位內侍大人身後所代表著的那些權勢!


    江南楚氏,內侍楚東則。


    便連如此一個大人物都對這少府大人必恭必敬,那……口稱少爺代表著什麽?意味著什麽?這三位官員自然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想清楚這其中關鍵!


    楚東則的出現,自然是為張宏先前那一句免官之言奠定了一個牢靠的基調,也是直到這時,監察院中的這三位官員才終於意識到,似乎少府大人先前的狂妄言語,並不僅僅是狂妄愚蠢。


    全場皆驚,沉寂異常。


    反倒是張宏絲毫不顧他身後尤自恭著身的楚東則,他冷笑饒過了眼前的這幾位官員,忽然向著那監察院正廳之處斷然喝道:“孽畜,還不快快現出原形?”


    ……


    監察院中,真正讓張宏放在心上的肯定不會是眼前的這三位官員,而他今日所謂的那立威的切入點,其實也完全是針對正廳之中那位所謂的典吏,姓趙的官員。(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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