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州焦王府。


    當此局麵下,自焦王府那一則關於焦王殿下誓要清君側誅小人的檄文散發處之後,這焦王府本該處處彰顯著緊張的氛圍。然而,此時的焦王府上下卻根本沒有半點的緊鑼密鼓之意,處處不聞人聲的府內反而有許多於眼下之事來說並不吉利的死氣沉沉之味道,這確實讓人百般費解。


    焦王府坐落於均州城的城中央,因為焦王殿下一向標榜的勤政體民,便讓這處府邸在均州城內並不顯得如何出眾,論氣勢論造型甚至不如均州刺史府,僅由此一點,便足以看出焦王此人顯然不是那等張揚跋扈的皇親貴戚之流,他在這均州城乃至整個山南東道的口碑民意都極為不錯,其中肯定有幾分是因為焦王殿下一向的低調內斂。


    此刻的焦王府正廳在滿府上下沉寂一片的烘托之下讓這並不寬闊的正廳顯得尤其冷清,而便就是在這一冷清的大廳之中,端坐著一個人,這個人自然不可能是焦王本人,因為按照局勢來看,焦王殿下此時顯然是在東都洛陽城,而並非這均州城,所以那麽一個如同處於自己家中一樣,安然而坐在主位上的人便格外惹眼。


    並且,若說這麽一個居然膽敢坐在焦王殿下之位上的人,因為其座位便已經足夠惹眼的話,那麽此人的打扮裝束則更加的惹眼。在這正廳之中,光天化日之下,他便蒙著一層黑巾罩住了自己的臉麵,隻露出一雙滿是魚尾紋的眼睛,生生是映出了許多令人不自然的意味。


    這白衫黑巾蒙麵之人究竟是乃是何人?刺客?當然不可能,這種局麵下想來也不會有刺客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出現在焦王府上,再者來說,又有哪一個刺客會如此安然而坐在事主家中?除非他根本就是個瘋子。


    不過此人顯然不是瘋子,自然也更不可能是刺客。此時的他便就如此一手輕輕轉動著茶杯,那雙略顯老態的眼睛也微微眯著,向著正廳之外望去,雖看不出其神態卻分明能夠讓人感覺得到他此時的鎮定自若,好似完全不受焦王府這幾日來連續發生的大事所影響。


    這時的他是在等人,等著那些該回來稟呈消息的人。


    事實上焦王府這幾日來從檄文到決定一切事情都是出自此人的意誌,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曆,也沒有人知道為何焦王殿下會對此人如此的信任甚至是尊重,但盡管他在這焦王府僅僅是一個陌生人,可滿府上下包括那些小王爺小公主們沒有一個不敢對他出言不遜。


    自他那一日來到這焦王府之後,滿府上下也親眼目睹了他是如何采取最為強有力的手段將府中那些素來被焦王殿下所倚重的幕僚謀士們驅逐出府後,這焦王府的人便當然在認識了此人手段的同時也知道了這個神秘人確實擁有著焦王殿下所賦予他的生殺大權,所以即便不至於在此人麵前寒蟬若噤,但起碼沒有人敢在此人麵前大口喘氣。


    …


    …


    約莫兩盞茶的功夫,他所在等著的人也終於回轉,來人穿著一身從四品官服,絕對是朝廷於地方上的封疆重臣。這官員邁入這正廳時麵上帶著些喜色,似乎是遇到了件極為高興的事情,以至於他那微微發白的胡須都激動的隱隱發抖。


    官員乃是均州刺史謝季禮,他居於均州刺史一職已有許多年頭,焦王在時他便時常走動於焦王府,與焦王殿下本身便有著匪淺關係,所以說是焦王殿下的嫡係心腹也並不為過。


    謝季禮入廳,徑自走上前麵對著那個居然膽敢坐在主位上的神秘上,麵上沒有半分異樣的神色,他是焦王殿下的心腹,便當然知道一些關於此人對於焦王殿下的重要性,所以在眼下這等形勢之下,他不會直言去指責此人的膽大妄為不懂規矩,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什麽也沒看見。畢竟,這焦王府自從焦王殿下去往東都洛陽之後已然是空了下來,那個座位其實再沒有絲毫的意義。誰都清楚,焦王殿下怕是以後都不可能再回到那個座位了。


    要麽,坐到最高,要麽就再沒有機會去坐了。


    “大人,下官剛剛探知消息,平王李隆基果然是趕到了這均州城,並且此次他帳下領兵之人也果然是喚作王平的將軍!依大人吩咐,下官還查知,江南道督護府的韋和在日前已經按照王平的計劃去往了鄧州一帶!應當便是大人所料到的,試圖去襲擊我軍糧草之地了。”謝季禮言語間並沒有透露出半分因為此人深得焦王殿下寵信而應該有的嫉妒之意,他活了這麽大把歲數為官了這麽多年,便十分清晰的理解那一句有才者居上這個道理,所以自從這神秘人通過一係列手腕,從安撫均州城民心到發出檄文這所有事情都展露出強悍的才智之後,謝季禮便很清楚,此人他不得不服。


    更何況,此時他這所帶來的這些消息那更是在事發之前就被這位神秘人給料到了,他甚至也料到了平王帳下可能由哪位將軍領兵!


    若非焦王殿下萬分的相信此人……謝季禮幾乎忍不住去懷疑此人根本便是平王那處的人,若不然他怎的連平王李隆基與王平的那些計劃都能猜的一清二楚?


    灰白長衫黑巾蒙麵之人並無任何情緒的波動,好似他即便沒有謝季禮帶來的消息也能肯定他必定能夠料中那些事情,他依舊是一手把玩著那杯他從不曾去飲過的清茶,淡然點頭後,便隨即吩咐道:“既然如此,那煩勞謝刺史吩咐下去,一切依計行事。”


    謝季禮應了聲,但卻遲疑了還是問道:“隻是大人,您要知道,那少年……畢竟也在王爺的布局之內。既然如此,何不趁王平中計果然是將韋和派到了鄧州之時,一舉將那韋和圍剿於鄧州,也好除去那少年的一隻臂膀,使其不能再安然放心於江南道。”


    主位之上那人並不曾因為謝季禮置疑他的計劃而有任何不快,他深看了謝季禮兩眼,分明是帶著些笑意:“圍殺韋和……太過簡單,一個小小的江南道督護府將軍也確實沒有必要讓我因其而費周章改變計劃,便讓他在鄧州那處等著吧……但須謹記,不可讓其空等,還是要派去一些輜重糧草給他讓他吞下去的。這樣我們才有向鄧州出兵的理由,從而便也可以誘出韋和身後的那些人。”


    謝季禮不敢再有意見,他可以提出他的建議,但若是那位神秘人反對了便也宣判了他絕對不能堅持他的提議。隻是想到要用一批現如今對於他們來說尤其重要的輜重去換取韋和身後的那些人,謝季禮難免會覺得有些不太值得。


    再者來說,萬一韋和此次真的是獨自率部去往了鄧州,而王平並沒有暗中尾隨的話,那麽,那批輜重不就白白的損失了?


    “下官隻怕,萬一引出了韋和身後的那些人,同時也更是引出了河南道的朝廷大軍……豈不要誤了大人之計?”這是迂回式勸阻,既然謝季禮覺得不應當損失那批輜重,而他又不敢去反駁大人的計劃,那他便隻能旁敲側擊。


    主位上那人忽然一笑,聲音有些沙啞,他望著謝季禮,忽然道:“謝刺史,您今日是怎麽了?難道您真沒能看出……我的計劃原本便不僅僅是誘出韋和身後的那些人?”


    謝季禮瞠目結舌,這才算是真正接觸到了這位大人計劃的核心,他這也才知道原來除了韋和大人真正想要誘導的便正是河南道的朝廷大軍!


    “可若真河南道的大軍真將注意力放到了鄧州城,那我等又該如何依計過河南道而入都畿道?”謝季禮脫口便道,不過這話剛一落下,他便微微垂頭啞然一笑。


    誰說要入都畿道便非得經過河南道了?這個道理想來謝季禮也是在問出了之後才恍然想到的。


    神秘人明顯也是注意到了謝季禮的自問自答,他沒有就此事再多說什麽,淡然擺了擺手,便又道:“你不用多想,隻須按照我的計劃一步步執行下去便可。況且,誰又告訴你我要前往都畿道了?”


    都畿道,指的便正是東都洛陽那處,洛陽府也正是都畿道的首府。所以聽了這話謝季禮當時便變了麵色,他忽然意識到難道這位大人的計劃從一開始便沒有打算過要去都畿道?難道這位大人自布局起便不曾考慮過要去洛陽城與焦王殿下匯合?


    謝季禮很費解,這也算是完全意識到他對這位大人與焦王殿下的那些計劃真的是隻知皮毛。但若真要不去洛陽城的話,那眼下這位大人所計劃的那些計劃卻為何又處處指向洛陽城?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謝季禮猶自思慮著,這會兒的他倒是暗自認為興許洛陽城的焦王殿下與這位大人約定好了在另外一處匯合……


    “謝刺史,那位大人近日來都在做些什麽?”似是隨口提起,那人淡然問道。


    謝季禮一怔,連忙放棄了他腦中的那些猜測,此時的他是打定了主意不會再去試圖摸清這位大人的計劃,他也隻須要執行下去便可:“那位大人……還是如最初來到均州府一樣,依舊在素娘那處。”


    素娘乃是均州城的內一名歌妓,頗有那麽幾分姿色。謝季禮其實並沒有見過這位神秘人口中的那位大人,他隻是負責將那人的行為匯報過來便可。


    神秘失聲一笑,搖頭卻不再多說什麽。


    見此,謝季禮自然也知道須要他回報的都回報罷了,這時的他也該是下去安排那些事情了,於是也不再多留,施禮告辭之後急急向廳外而去。


    他現下所行的畢竟乃是滔天之事,所以由不得他不急。


    望著謝刺史微顯匆忙的背影,焦王正廳主位之上的那人收斂了笑意,逐漸將眼睛眯深的同時,一手卻也捏緊了手中的茶杯,他沒有太多複雜的情緒,隻是等再也看不到那謝季禮的身影,他才緩緩將視線停放到了茶杯之上。


    從前的他喜歡茶道,可現如今的他卻隻喜歡看這清茶,再沒有品嚐的欲望。或許,這也是因為他一向都極為清楚,眼下這件事情結束之後,無論成敗於否,他都沒有機會再去喜歡他的茶道了,所以便隻能現在就放下。


    …


    …


    洛陽城。


    均州一帶處處彌漫著未知之變數戰事也一觸即發之際,張宏已經是在洛陽城附近了,他還是沒有動手,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心中不急,事實上他比任何都要急,其中肯定也包括了那個一直在等著他出手的老狗。


    然而,不管再如何的心急張宏卻也深知此時的他最須要的便是耐心,他除非不動手,一出手就必須得取得成功,不然他的那些計劃便肯定會功虧一簣。因此,這個時候暫時駐紮在洛陽城外的張宏隱匿在這一帶隻能是暗中搜集著關於洛陽城的一切動向……


    兩日的功夫,張宏終於自覺手中所掌握的信息差不多夠用了,便再也按耐不住他焦急的心,盡管他一直都是在賭那老狗在他出手之前肯定不會對楚圖等人下殺手,可他卻仍然不得不盡快行動起來,夜長夢多這種事情他還是比較在意的。


    這日深夜,始終未曾入睡的張宏察覺著帳外天色隱約覺得該是行動了的時候,便輕步走出帳外,他對帳外守著的兵士吩咐了一聲,便自是有人去為他準備馬車。


    說來也頗為尷尬,盡管張宏一直都極為清楚這時代最好的交通工具肯定是馬匹,可他依舊不敢去接觸那種動物,就算在兵士的驅使之下,那馬是再如何的溫順,他也仍舊是沒有嚐試過去學著騎馬。


    兵士很快回轉,已然是為他備好了馬車的同時順路依著他的吩咐將公孫蘭喚了過來。


    公孫蘭與張宏同樣是精神奕奕,明顯也是不曾入睡,她走到張宏身前,察覺到張宏麵上的凝重神色,便也知道他們動手的時機迫在眉睫了。


    “按照事先說好的去辦吧,切記,凡事小心,萬不可暴露行蹤!”慎之再慎又囑咐了公孫蘭一遍,眼看這妖女在這等凝重氛圍之下也失去了調笑他的心思,再沒有以往的嫵媚妖嬈反而全是嚴肅之色,張宏忍不住在她轉身之前又道:“不管能夠辦成,你都要安全的回來!”


    公孫蘭腳下一怔,背對著張宏的她麵色微泛喜色,轉過身來卻仍是以往的那個妖媚女子,她眨了眨,煞是可愛,道:“公子這是在關心奴奴麽?”


    以往麵對公孫蘭如此取笑從來都不會理會與她的張宏認真的看著她,第一次坦然道:“算是吧。”


    雖顯摸棱兩可,但依然是讓公孫蘭竊喜不已,懷著這般的好心情,公孫蘭轉身離開之時似乎毫不曾去擔心過她現在所要去辦的那件事情。


    那可不是一件小事,若有任何差池都極有可能遭遇極大的危險,就算不至於再也回不來,也起碼算得上危機四伏。要公孫蘭這樣的一個女子去麵對如此險境,張宏有些不忍,可望著公孫蘭矯健的身姿,他同時卻也知道這件事情必須由公孫蘭去辦。


    在這個時候,他的身邊除了公孫蘭這個算不得心腹的心腹,實在是再無人可用了。


    目送公孫蘭消失在這夜色間,張宏不敢再多耗時間,他轉身走上了那輛準備好的馬車,由那名兵士駕馬,便就向著他今夜所必須去的那個地方而去。


    …


    …


    馬車疾駛,不到兩個時辰的功夫,張宏便趕到洛陽城附近的一處小縣,他來這小縣乃是為了見一個人,而這個人卻也正是先他一步前來這洛陽城布防的王威王將軍。


    曾經是宗楚客心腹領兵大將的王威實際上乃是公主府在布置韋後那一局時安插在宗楚客身邊的人,所以在後來二王爺薛崇簡接手宗楚客城外大軍時自然也將這王威收歸帳下。


    對於王威此人的統兵能力張宏絲毫不知,可他卻也未曾太過擔心這方麵的問題,一則是因為他相信二王爺的眼光,再就是他此次的計劃其實也不須要什麽高明的將領,隻須聽從他的安排行事便可達成他的目的。


    此時的王威便正是在暫居在這小縣之中,此次隨他而來這洛陽城的有幾萬兵士,自然不可能駐紮於一地,不然很有可能導致洛陽城焦王方麵的敏感,所以一開始接近洛陽城之前王威便巧妙的將他手下兵士化整為零。


    經過暗哨,一路上也有著穿著普通百姓衣衫打扮的兵士引路,張宏沒有饒太多的彎就趕到王威現如今居住的地方,隻是到了這地方,他卻在門口停留了一下,身旁的那些兵士雖然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大人到底在想著什麽,但他們卻能看到這位大人在這門口處漸漸皺起了眉。


    片刻之後,似是終於想通了什麽的張宏再沒有任何愁色,他一如既往的淡然微笑著,向著這大將軍所居的民房內走去。


    然而……在這民房內,張宏入屋一眼望去,卻發現除了他所來求見的王威王大將軍之外,這房中赫然還有著另外一位他怎麽都不可能想到的人。


    二王爺,薛崇簡。(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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