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前形勢而言,張宏其實並不適合在未得太平公主殿下召見之前,徑自前往公主府。


    原因不複雜,除了這場動亂的主要核心,那老狗王公公原本便是公主府的人,現在也肯定仍在公主府之外,更是因為太平公主殿下本人對這場動亂的態度。要知道,太平公主之所以選擇冷眼旁觀這場動亂,而並不參合,那與其說是她的主觀意願,倒還不如說是張宏與二王爺薛崇簡兩人聯手造成的局勢,才使得太平公主殿下不能插手這場動亂。所以,對於張宏居然膽敢聯手她的兒子二王爺共同逼迫於她,太平公主殿下究竟是如何的惱怒,這絕對是張宏不得不顧忌的一點。


    但顧忌歸顧忌,也還是因為眼下形勢的原因讓張宏不能因為他的顧忌而不去公主府,他很清楚他必須得爭取到太平公主殿下的支持,才有可能在麵對京城這些屬於那老狗的世家中時,擁有一定的勝率。


    這種不能去,卻又不得不去的無奈自然是讓張宏感覺極其糾結。可再如何的糾結,他最終卻也隻能是站在了太平公主府的門前。


    ……


    侍衛入內通傳已經有一陣子了,站在公主府門前這長安大道上,張宏好象根本不曾意識到他身旁有著絡繹不絕的人流,始終微微垂著頭的他,心中並沒有去考慮太多太平公主殿下的心思,他隻是在暗自計算著那侍衛入內通傳的時間。


    約莫有一柱香的時間。


    當張宏抬頭看見了自公主府內而走出的那位青衣公公,他便忙也收斂了心思,換上了一副微笑的神情迎了上去。


    這位青衣公公年歲看起來倒還比較年輕,與邊令誠差不了許多,他在張宏迎過來的同時,也是堆起了一副笑顏,邊慌忙阻止了張宏的施禮,他也邊回禮笑道:“勞少府大人久候了,還望少府大人勿怪。”


    “豈敢。”微笑回著這位公公的話,張宏也多看了他幾眼,印象中以往出入公主府時卻是不曾記得見過他,不過,就從他的這句話來看,他卻顯然是認識他的,這讓張宏多了分心思。


    “少府大人請,公主殿下這會兒正在殿中等著您呢。”年輕公公笑著做出引路的手勢,分明是要張宏走在前。


    張宏猶豫了下,他素來謹慎,在摸不清這位公公底細之前,他並不願意在他麵前托大。可也僅僅是猶豫了一下,他隨即便徑自走在了前邊。


    在他如今這等地位之下,太過謹慎謙遜,有的時候並不見得還是一件令人稱道的好事。


    跨過門檻走入這熟悉卻又陌生的公主府,張宏既沒有太過留意這鎮國公主府內的情景,也沒有在意著他身後的那位公公,他這會兒也隻是一心在想著呆會兒麵見太平公主殿下時需要準備的那些言辭。


    然而,便也是張宏陷入思量之時,他身後的年輕公公卻是突然開口道:“小人以往常聽邊公公提起大人您,日後若有冒昧打擾少府大人地方,還望少府大人勿要見外。”


    張宏愕然,同時也微微放緩了腳步。


    這句話是在表明著什麽?難道是說這位年輕的公公是邊令誠在公主府內留下的暗線?又或是他是在向張宏表示著某種心跡?可他為何會對張宏如此?


    這樣想著,張宏卻也回頭迎著他稍顯諂媚的笑顏,略微作出了一些受寵的姿態,微笑道:“公公抬舉了,日後但若有求,小可必不會拒絕。不過說來,今日勞公公帶路,卻是辛苦公公了。”


    言著,他也隨手從腰間摘下那塊黃不學留給他的玉佩塞在了這公公的手中。


    年輕的公公並沒有作太多推辭,或許是因為他早已打定了主意要與張宏攀上關係,也或許是因為他存著別的心思,總之在他笑顏如花而接過了玉佩的同時,口中也是笑道:“邊公公所言果然不假,少府大人對我們這些做下人的果然甚好……以後但凡大人用得著小人的,大人盡管吩咐便是。”


    這麽快便算是推心置腹了?


    張宏心中泛起一些古怪的感覺,可他麵上當然不會顯露出來,他隻是隨意微笑點了點頭,便也再次轉過了身繼續向前走著。


    而年輕的公公顯然還沒有將他的話說完,他似乎是察覺到張宏的態度不夠親近,微一躊躇後,他還是小心翼翼的在身後輕聲道:“先前小人在殿中聽到了一些話……”


    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張宏自然是知道他所聽到的話肯定是與他有關係的,可他卻並沒有回身去問,依舊向前走著。


    但腳下終究還是再次放緩了腳步。


    “公主殿下聽說是少府大人覲見的時候,府內的嚴先生正好在與公主殿下說著話,所以她那時對嚴大人說了一句‘這少年倒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無所顧忌’,而嚴先生卻是回了一句大人您素來膽大……”


    聲音越來越小,這位公公明顯也是知道輕易泄露太平公主私下之言乃為大不敬。


    嚴先生。


    張宏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這公主府內自岑羲之後的第一謀士,嚴莊。


    真說起來,他與嚴莊也算得上有過一段交情,不過這段淺薄的交情當然不足以讓他對嚴莊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所以此時對於這位公公口中嚴莊的那句話,他是真不知其意。


    不過,對於太平公主殿下的那句話,他卻是聽出了一些意思,就表麵看來,太平公主殿下似乎對於他的造訪並不意外,同時也沒有因為他與二王爺做出的那些事情,便對他心存芥蒂。


    這當然是一個好消息。


    可張宏卻並沒有回頭去感謝這位給他帶來這個好消息的公公,在他回身時,他甚至也根本沒有接起這位公公的話茬,反而是微笑徑自問道:“敢問公公名諱?現下在公主府內又是擔當何職?”


    年輕的公公一怔之後,隨即便沒能忍住他的狂喜,他怎麽也不曾想到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消息便讓這位少年新貴記下了他的好,他當然聽得出張少府這一句話中暗含的提拔之意。


    “不敢,小人賤名叢奇,不過就是公主府內一尋常宮人罷了。”


    張宏點了點頭,忽然輕歎了聲,道:“雖說小可與叢公公不過剛剛相識,可卻也察覺得到公公的才能……聽說邊公公入宮後,他原先在公主府內職司尚且空缺?”


    “是……”叢奇言語間有著驚喜,也有著驚訝。他聽出了張宏的意思,但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對於公主府內的人事安排,這少年也有能力來辦。


    “我回頭會予公主殿下提上一提。”


    隨著張宏這淡然的一言,那叢奇便連道謝時也忍不住顫抖了口吻,他萬般驚喜,根本不曾料到他今日這一時的小心思居然會為他帶來這等好處!而同時,他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日後要與這位,從前便是公主府內第一紅人的少年搞好關係。


    不過,可惜的是,叢奇顯然沒能聽出張宏的話中之意。


    如果張宏真要提攜這叢奇的話,他肯定不會主動向太平公主推薦此人,那其實就是在變相的告訴太平公主這叢奇有可能會成為他在公主府內的暗線。所以既然張宏說了要向太平公主殿下提上一提,那基本上就是在說對於叢奇今日這好消息的回報,他也隻打算在太平公主麵前說上這麽一句罷了。


    而日後,卻是斷然不會再與這位公公親近的。


    原因很簡單,這叢奇既然能夠在與張宏見麵的第一次便出賣了太平公主殿下的那句話……那起碼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不太可信的。而這一點,同樣是泄露公主府之事的邊令誠,卻做的比他好多了。


    ……


    鎮國太平公主府正殿,一如既往的恢弘莊重。


    張宏其實一直都知道這處正殿對於太平公主殿下來說究竟有哪些意義,他也知道從特定的角度來說,這恢弘的正殿可以說也是象征著公主府的權勢地位。可有一點他卻始終不理解。


    他並不理解太平公主殿下為何會在如此莊重的大殿中擺上那麽一張奢華且令人浮想聯翩的粉色大床。


    難道這僅僅是太平公主殿下某種畸形的嗜好?


    此刻的張宏便正是在望著那張令人心生古怪的大床,大床上自然是斜握著雍容依然的太平公主殿下,盡管張宏確實是有段時日不曾來過這公主府,也不曾再見過太平公主殿下了,可他卻不得不承認,太平公主殿下對於保養之道確實是甚有心得,她現如今的模樣,與幾年前張宏第一次見她時,一模一樣,完全看不出她其實已經是個三旬將去的婦人。


    依舊風華正盛,傾國傾城。


    “坐吧。”似笑非笑,太平公主殿下那嫵媚的鼻尖微微哼了一聲,落在張宏的耳中,卻好似嬌嗔一般,並無淩厲之意。


    張宏恭身:“謝殿下。”輕聲一句後,他便徑自走上了大床一旁的那張矮木軟凳,坐在了太平公主殿下的身旁。


    近在咫尺,實際上卻是遠在天涯。


    太平公主就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少年一般,她在那一瞬間睜大了眼睛,全然的驚訝,她怎麽也料不到這少年居然真是在她一句話後便坐了下去,她也更料不到,他非但是坐了,更是膽敢坐在了她的身旁!這當然是讓太平公主感覺十分的奇怪,在她的印象中,這少年從來都是個謹慎到不能再謹慎的少年,以往喚他落坐,他何曾如此輕易便坐過?


    也是因為這驚訝,便讓她忍不住再多看了這少年幾眼,而看著這少年依舊淡然自若的神情,太平公主便也啞然失笑,她突然想到,這少年真的已經再不是以往那個須要在她麵前謹慎,謹慎,再謹慎的少年。


    現如今的張宏,單單就他所擁有的權勢,已經足夠讓他有一定的資格與她對話了,更何況他還是皇帝陛下暗定的,要用他來平衡她與李隆基之間的那個舉足輕重的角色?


    想到這些,太平公主便忍不住輕歎了一聲,雖說現如今的張宏可以說乃是她一手造就,可其實她對這少年的崛起,多少還是有些不自然的。


    她這一聲輕歎,落在張宏耳中,卻是讓張宏心中微沉了沉。


    張宏自然是猜不到因為他這一坐而讓太平公主產生了如此許多的心思,其實他之所以這麽坦然便坐了下來,隻是因為……他想著他此次前來乃是懇求太平公主殿下支持他,那在某些方麵,他便有必要主動些,也有必要刻意離太平公主近一些,來淡化一些他前些日子故意與太平公主的疏遠……雖然這種做法,張宏其實也有些心虛,可他最後還是選擇了坐在太平公主的身旁。


    “什麽時候回來的?”


    太平公主這隨口一句,輕易便讓張宏再不會去理會他的那些心虛了,他很清楚這個容顏驚人的女人更有著令人驚豔的頭腦,所以每次與這個女人談話時,他都是打著十二分的精神。


    與這個女人說話,有的時候真的不亞於一場真正的搏弈。


    “昨日一早便回來了。”輕聲回話時,張宏刻意微笑了笑,試圖通過這些小動作來緩和他心中的某些顧慮,同時也是在試著讓這場談話輕鬆些。


    “河北那處現如今形勢如何?”就像是完全不知張宏此次的來意,太平公主鳳目流轉間,也僅僅是詢問一些她其實很清楚的事情。


    張宏看著一手托著腦袋的太平公主,沒有絲毫的隱瞞,依舊坦然自若,道:“既然皇帝陛下將河北之事交給了小可,那河北道便自然不會出事。眼下,有楚圖與楚顯在河北道,殿下大可放心。”


    “你不用急著給自己加功……本宮自然是放心的,畢竟此次本宮那皇兄連孫業都給了你。”太平公主掩口笑道,似乎根本不介意張宏的自我標榜,繼續道:“本宮想知道的,也僅僅是問你,河北道之事要過多久才能一切皆定?”


    張宏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太平公主,他當然是意識這是一機會,一個就此主動提出他此番覲見的機會。可這個機會其實也算不上太好的機會,他同時也得考慮若是他如此幹脆便提出了他的懇求,那會否引起太平公主殿下的反感?


    畢竟,這個時候的太平公主對於這場動亂的態度,那是完全中立的。可他此次前來,卻是要太平公主殿下插手此事……盡管隻是做出一種態度,而不必去做任何事情。可之前他與二王爺到底是做了那些事情……


    先前是他與二王爺逼迫得太平公主不插手此事,但此時卻又懇求太平公主插手此事,這自然是張宏的大為難。


    可形勢所迫,再如何的為難,張宏也隻是在躊躇一番後,便就微笑迎著太平公主殿下玩味的神情,道:“隨時。”


    顯然,這是一個讓太平公主極為驚訝的答案,太平公主殿下明顯是不曾料到這少年居然會如此的大言不慚,難道他真的不知道在河北道,那河間崔氏的兩兄弟究竟具備著怎樣的影響力嗎?


    “不過若想徹底解決河北道,乃至山南道之事,倒主要還是看京城這處……”也是太平公主驚訝時,張宏很快便又說了這一句。


    卻是讓太平公主釋然一笑之餘,意識到這少年果然是話中有話。


    “還真是愈發的放肆了呢……”玩味而打量著張宏,太平公主不知為何竟然還沒有動怒,她隻是覺得有趣。是真的有趣,如果無趣的話,那這少年又如何膽敢與簡兒做出那等事來?


    “說出你的來意吧,不要讓本宮再猜了……”


    看著說出了這句話的太平公主殿下緩緩躺在了床上,張宏隻覺心中古怪,依著他對太平公主的了解,若是以往,在這種情形下,太平公主要麽會惱怒,要麽就是幹脆冷顏,怎麽都不應該像眼下這般雲淡風輕才是。


    可這時的她,卻為何會是如此的平靜?


    從前以為多少了解一點太平公主的張宏,到這時,真是覺得他一點都看不透這女人了。


    不過,即使忐忑,可張宏終究還是得說出他真正的來意。


    “小可此番回來,京裏應是沒人知道的,所以我便在暗,而這一點對於京裏即將發生的那些事情來說,我肯定是占有一定的優勢……可僅僅優勢是不夠的,我還須要一些……不知殿下是否還記得以往公主府內的知清殿中有三位公子?小可想……”


    隨著張宏逐漸說出了他這來意,他也清晰察覺到,太平公主殿下的麵色,是愈發的冷淡了下來。


    直到變成全然的冷漠。(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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