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馬威,絕對是故意給的下馬威,肖陽無奈一歎,他心裏沒鬼也就不曾讓人刻意隱瞞今日的行蹤,想必崔婉如是不高興自己去青樓才如此作態。


    隻是這人究竟是去哪兒了?肖陽走到寢室門口扯開嗓子就開始吆喝,喚了肖棠、寶珠都沒人應,他正憋著氣卻見銀珠慌慌張張的從耳房內跑了出來。


    「郎君安好。」銀珠衝他屈膝行了禮,怯生生的回答道:「肖棠、寶珠隨娘子出門了。」


    「大晚上的能去哪兒?」肖陽先前踏了一步瞪向銀珠,心裏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正院,伏櫪堂。」在他的威懾之下,銀珠額角冷汗直冒,磕磕絆絆的回答道:「娘子聽聞郎君今夜去了,呃,不會歸家,便去尋郡主對弈閑聊,主君恰好也不在,娘子便、便在伏櫪堂留宿了,寶珠回來取衣服時傳了話,娘子讓奴在此候著,若、若郎君回來、回來……」


    她猶豫再三也沒敢把寶珠帶的那句話說出口,「若郎君回來你就伺候著」,她之前確實是這麽轉述的,可銀珠估摸著肖陽的臉色卻沒膽實話實說,她相當懷疑自己要敢這麽一開口,那下場絕對不會比金珠好哪兒去,何況這顯然僅僅是娘子的一次試探。


    「伏櫪堂?行了,知道了。」肖陽不耐煩的一揮手,讓支支吾吾的銀珠退下。


    自己則仰頭無語地一拍腦門,他這娘子聰明啊,夫君首次尋歡不歸家,她沒在自己這院兒裏一哭二鬧三上吊,卻跑去和他那痛恨丈夫不忠的老娘嗑牙,想來如娘肯定不會傻得直接告狀,可單單就在對弈時鬱鬱寡歡的發呆片刻都夠自己喝一壺了,阿娘自會私下打聽他倆出了什麽問題。


    銀珠垂首退回耳房頓時四肢發軟的靠在了門上,隻覺得自己不僅腿肚子在打顫,連牙齒都咬得咯咯作響。


    真不愧是能單槍匹馬取了戎寇性命的慓悍將軍,先前那眼神簡直可以用凶煞來形容了,銀珠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從前的她居然還暗暗指望成為這樣一個人的寵妾,嗬,真是好傻好天真,這不僅是白日作夢,根本就是玩火自焚。


    不過娘子這麽掃他麵子,會不會也吃虧呢?銀珠微微蹙眉無言歎息,才剛剛投誠呢,當然是得為主子著想了,何況她是崔家的陪嫁,娘子要不好她也好不了,想到這裏,銀珠輕輕伏在了門邊,透過窗縫向外看去,甚至盤算著要不要出門打望一下,想探明郎君稍後有怎樣的舉動,隔日也好跟主子匯報。


    正當銀珠左右思量卻一直鼓不起足夠的膽氣出門時,肖陽卻已經匆匆沐浴一番後又出了寢室,快步往東廂的書房走去。


    他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青樓裏的熏香、酒水中曆來都會添加些助興的東西,在雅間時因為預先打了招呼倒還好,可肖陽中途去找人取東西時明顯是受了些小影響,原就血氣方剛的,這麽一激自然是有些按捺不住,可偏偏崔婉如又躲了出去,若不想自擼也就隻能去書房看書靜心。


    灌了一肚子涼茶降火之後,肖陽把手裏那無論如何都看不進去的兵書「黃石公三略」往桌上一扔,鬼使神差的抬腿就走向了專門給崔婉如辟出來寫字、作畫用的隔壁小間。


    一推開門,肖陽就看到了桌上用玉鎮紙壓住的大幅詩畫,頓時一震,其實他之前也見過崔婉如畫畫寫字,卻不過都是些兩巴掌大小的扇麵或便簽似的簪花小楷,如今躍入眼簾的卻是一幅六尺整紙的巨作。


    所畫之物是前些天他倆在溪邊看風景的情形,構圖以山水為主、人物為輔,既有遠山連綿起伏又有碧空雲卷雲舒,近處則是淺淺清溪和亭亭玉立的菖蒲花叢以及攜手並肩的一對璧人。


    這雖然是設色畫作,卻與當前時興的青綠山水有很大的不同,肖陽即便是不太懂畫也知道阿娘那兒掛的名家名作大多富麗堂皇、工整細膩,有時甚至還會勾勒金粉裝點,可崔婉如的畫卻以水墨渲染為主,畫麵淡雅而意境悠遠,用墨含蓄且透著清潤之意。


    肖陽甚至能從其中感覺到妻子作畫時滿心的溫柔纏綿之意,畢竟就算看不懂畫也認識字來著,崔婉如是以灑脫的行書把那首情詩「澤陂」題在一旁的,那字跡生動流暢,率性而富有力度,和平日裏規規矩矩的簪花小楷有很大的不同,讓肖陽不得不歎息著麵對一個事實,所謂字如其人,他的妻子並不是沒脾氣的溫婉小娘子。


    崔婉如平日慣常表現出的那服貼模樣其實隻是因勢弱不得已而為之,站在城樓上那個拋頭露麵送夫出征的堅毅娘子才是她最真實的樣子,而這畫是因自己發作了金珠又送了菖蒲花,她這才終於敞開心扉,而後在激動的心情下所作。


    肖陽看了看一旁揉壞的報廢品,又想到了寢室裏那堆撕碎的菖蒲花,不由很是苦惱的揉著太陽穴,她對這畫都傾注了不少心血,想必對人更是抱有不小的期待,自己去青樓卻偏偏沒預先跟她通氣,無異於是在人最歡欣時給了當頭一棒。


    若此事處理不好,說不定一輩子也就僅僅是相敬如賓的夫妻罷了,肖陽狠狠捏緊了拳一臉鬱悶,他想要的可不隻是這些。


    次日一早,崔婉如在伏櫪堂陪著清江郡主用罷朝食,正走在回自己院落的路上,恰好遇到肖陽前來給母親請安,兩人在林蔭小路上偶遇後,四目相對卻沒一人率先說話。


    肖陽是麵露尷尬之色,在妻子直愣愣的責問目光下甚至有了躲閃之意,崔婉如則忽地眼圈一紅,跺腳就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再沒說一句話。


    此後肖陽忙著訓兵、排練新式戰術,崔婉如忙著規畫出行名單、準備行裝,兩人整整十餘天都沒說話,或者說根本就沒再正式會麵。


    崔婉如甚至曾在入夜時鎖了門歇息,就想等著肖陽推門不得而入時吵鬧兩句,等他說了軟話後再給個台階下,誰成想他居然根本就沒自己找上門告罪啊,讓崔婉如想訴苦都找不著債主。


    這拖一拖的,若是個底氣很足的人說不定心中的火會越燒越旺,可崔婉如偏偏是個有脾氣卻膽小的,因前輩子吃了大虧,這輩子便總是很識時務的控製著情緒,這時間一長她就開始忐忑了,連金珠一事都直接給拋到了腦後。


    她想要的隻是肖陽一時間的服軟示弱,然後在夫妻關係中稍稍占點上風,卻不是真正的要將其越推越遠,這不說話真比別吵鬧還糟糕,哥哥也不知道又被拐哪兒去了,連個能商議的人都找不著。


    「哎呀,煩死了,真是煩死了。」午休時,崔婉如睜著眼怎麽也睡不著,在床上煩躁的翻滾了兩圈,盤算著自己刻意弄碎的菖蒲花肖陽看了都沒效果,難道要把那畫也弄來撕碎了當道具?


    真是舍不得,難得一次畫那麽好,這風格還是六七年後開始盛行了,若隔些日子帶回京城,想辦法通過郡主在其他名人跟前露露臉,沒準還能弄得個才女的名頭,雖說沽名釣譽不太好,可名氣大了更能穩固地位呀。


    崔婉如心痛著不忍心毀畫,轉念又一想,這會兒已經冷戰快半個月了,再不找個契機說說話,等不到成才女就得靠後站,原以為郡主會為自己撐腰的卻不知為什麽沒任何動靜。


    哎,母子和婆媳畢竟是不一樣的。


    想到這裏,崔婉如抬腿就往小書房走,房內一切擺設似乎和那一日她走時一模一樣,可仔細一看分明又有了不同。


    比如那椅子距離桌案的距離就遠了許多,顯然是腿長的人曾坐過,再一看玉鎮紙下似乎還壓著一張便箋,崔婉如好奇地抽出來一看,隻見上麵寫著一行力透紙背的行楷,「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與君兩相依,終老不相棄。」


    看到這詩她頓時一愣,心中有種莫名的情愫開始緩緩漫溢,難道真是誤會夫君了?那夜裏他回來也不算太晚,院裏的人都說他確實也沒搭理銀珠,或者說若是他真幹了什麽的話,哥哥也不至於完全不當一回事兒吧?


    崔婉如沉思片刻,自己給肖陽找了一個又一個的理由而後突然醒了神,趕緊深深吸了口氣,將便箋狠狠往桌上一拍,咬牙道:「花言巧語不可信。」


    與之同時,看到娘子進了書房,肖棠趕緊找了機會給肖十二傳了話,對方又匆匆忙忙的趕去軍營告訴了三郎君。


    「進去了?」正在操練手下,肖陽一聽得著消息馬上就大手一揮,吆喝道:「行了,收隊、收隊。」


    「要走了?」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徐恒寧如此問道。


    「啊,真是太遲鈍了,十幾天才發現,等得黃花菜都涼了,這下終於可以回去睡啦。」肖陽拍著身上的塵土回答後,又扭頭問他,「你考慮好沒,到底跟不跟我去京城?」


    徐恒寧沒直接回答,隻問道:「你就這麽有把握能在麵聖時打動天家?隻是雛形而已,不見得有你想像中那麽大的威力。」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何況我們路上還有一個月時間。」肖陽那表情雖不是成竹在胸也是相當鎮定的。


    「哈,路上?」徐恒寧用一種完全不信任的眼光看向自己的上級,「你路上到底會用來練兵還是抓緊一切時間和嬌妻美人卿卿我我啊,你不是準備教人騎馬的嗎?」


    「不然我邀請你幹嘛?分身乏術而已,那你接著考慮吧,大概還得準備至少三五天,最好別讓我失望。」肖陽很不要臉的聳了聳肩,如此回答。


    然後他便一身風塵的快馬加鞭回了家,擺出一副燦爛的笑臉快步走進內院,準備用一個三日前就已經得到的消息去找崔婉如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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