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有爹。 隻是…… 鬱聲喃喃自語:“爹不要我了……” 一滴淚順著他的麵頰滑落,滾進了白皙的頸窩。 哐哐哐! 敲門聲又起。 鬱聲嚇了一跳,臉頰的淚珠撲簌簌地落下。 他想起自己還未將門前的錢拿回來,懊悔不已。 會被人拾走嗎? 萬一……萬一門外的人聞出他是歐米伽怎麽辦? “有人嗎?” 敲門的人嗓音粗糲,鬱聲無端想起了在客棧裏看見的喝羊肉湯的客人。他在申城時,甚少見到膀大腰圓的漢子,不由心生膽怯,不敢答話,在還在震天響的敲門聲裏,用被子將自己裹住,生怕甜甜的桂花香飄出去。 “沒人啊……”門外的人又嘟囔了一句,他拾起地上的銀票,往客棧裏去,“夥計,你說怪不怪,居然有人把錢往門前丟!” “錢?”端著羊肉湯的夥計擦了擦額角的汗,循聲望過來,看清大漢手裏的布包,哭笑不得,“,是我放的!” “……那屋裏的客人昨晚讓我幫忙當東西,我今天一早就去了當鋪,換了錢票緊趕慢趕地回來,生怕他著急,結果倒好,我都出去一趟了,他還沒睡醒!” “……天寒地凍的,我總不能站在門前等啊,就用布包了錢票,擱在他房前,想著他開門就能拾起來。你倒好,又給我拿回來了!” “原來是這樣。”客人知道鬧了誤會,懊悔不已。 夥計歎了口氣:“無妨,我待會兒幫你還回去就是。” “有勞!” 錢票一來一回,實屬烏龍,卻把屋內的鬱聲嚇得魂不附體。 他聽說,尋常人聞不到歐米伽汛期散發出來的味道,但是厲害的阿爾法,嗅覺敏銳,隔著一條街,也能把陷入汛期的歐米伽翻出來。 他怕自己也被翻出來,躲在被子底下瑟瑟發抖。 實際上,拾到錢的客人隻是個普通人,他把錢給了客棧的夥計以後,樂嗬嗬地喝起羊肉湯。 湯沒喝幾口,客棧前呼啦啦跑來一隊兵。 客棧的夥計將抹布甩在肩頭,殷勤地跑過去:“穆四爺,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來人正是滿臉陰鬱的穆聞天。 他抖落肩頭的積雪,摘了帽子,煩躁地甩著:“來碗熱湯。” “好嘞。”夥計將穆聞天引入客棧,拉開座椅,“馬上就來!” 穆老四哈出一口氣,將帽子重新戴回頭頂,坐下來的瞬間,忽地撩起眼皮,眼神如刀,在隔壁桌的大漢身上來回割。 那漢子膀大腰圓,有兩個穆老四寬,裹著一身棕黑色的熊皮,呼哧呼哧地喝著羊肉湯,端著湯碗的手上還有一塊青黑色的傷疤。 像跟著馬隊的鏢師。 穆老四的神情怪異起來,皺著鼻子仔仔細細地嗅了片刻,繼而微微瞪大了眼睛:天殺的,這居然是個能生的男人? 還他娘的……一身桂花味兒? 許是穆老四的視線太過滾燙,大漢放下碗,憨厚地笑:“四爺,有事您招呼。” 說話間,羊肉湯順著胡茬黏糊糊地跌落下來。 穆老四:“……” 穆老四受到的衝擊過大,怔住一瞬:“你保重……保重身體。” 大漢揉了揉頭發,將碗往桌上“哐當”一砸:“四爺怎麽知道我最近吹了冷風,身子不好?” 穆老四目光凝在那個搖搖晃晃的碗上,噎了又噎,咬牙道:“看、看出來的。” “四爺好眼力!” “……身體不好,就別吹風了。” “,我們這種人,不就是這樣嗎!” “……嗯。” 漂著辣椒的羊肉湯被夥計放在了穆老四的麵前,他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他早就知道能生的男人少。 可他從沒見過比他塊頭還大的歐米伽! 難道聞錯了? 不,不會。 穆聞天對自己的嗅覺有信心。 桂花味就是從大漢指尖飄來的他很可能在無意中摸了後脖頸。 穆老四磨了磨牙,咽下一口滾燙的湯,不敢想象大漢被標記的模樣。 偏偏大漢喝完了羊肉湯不肯離去,笑著擠到他麵前,來回搓手:“四爺,我看你們在奉天城裏跑了好幾圈,找人呢?” 大漢一靠近,桂花味愈濃,甜香絲絲入骨。 穆老四繃不住輕咳起來。桂花香鑽進了他的五髒六腑,瞬間攪起滔天巨浪,陌生的熱浪順著下腹直往兩腿之間奔湧。 ……穆老四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剛回奉天幾天,不僅摸了男人的襠,還對著比自己寬的大漢有了感覺。 這他媽都是什麽事兒? 到嘴的羊肉湯越來越不是滋味,腿間的家夥越來越不老實,穆聞天看大漢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善。 大漢就是個普通人,哪裏知道穆老四的憋屈? 他渾然不覺地說著話:“難道是找你們家老七?要我說啊,您就隨他去吧,玉春樓裏的姑娘漂亮,哪個男人不想去呢?” “……您也早點成個家,媳婦兒孩子熱炕頭,多美!” 大漢說到激動處,擼起衣袖,露出了布滿汗毛的臂膀,那分明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一鼓又一鼓。 穆聞天眼皮狂跳,端起碗,將剩下的羊肉湯一飲而盡。 羊肉湯入腹,非但沒有澆滅他體內熊熊燃燒的火苗,反而跟著一起發起熱來。 “走。”穆老四崩潰地從袖籠裏摸出錢,丟給夥計,一頭紮進了風雪。 跟著他的兵見狀,匆忙將羊肉湯喝完,跟著跑了出去。 “四爺!” “四爺您慢點!” ………… 冰冷的雪沫子打在穆聞天緊繃的麵上,他渾然不覺得疼,隻悶著頭策馬狂奔。 “四爺哎!”雙喜從另一條街追過來,“四爺,您怎麽了?” 穆老四猛地一勒韁繩,硬邦邦地問:“雙喜,你看我像是喜歡爺們的人嗎?” 雙喜:“啊?” “把衣服給我脫了!” “在……在這兒?” 冷風一吹,穆老四稍微冷靜下來,看著目瞪口呆的雙喜,腦仁突突地疼:“邪門兒了!” 雙喜又不是能生的男人,他怎麽會有感覺? 穆老四念及此,頭更疼。 他對雙喜都沒有感覺,居然對一個大漢…… 穆老四不敢細想,狠狠一踢馬腹,頭也不回地跑了。 “四爺吃槍藥了?”雙喜莫名其妙地嘀咕,“不就是喝碗羊肉湯嗎,怎麽還喝上火了?” “四爺怎麽了?”站在客棧裏的夥計也在納悶地嘀咕,“他以前來我店裏,羊肉湯都是兩碗起步,今日怎麽就喝了一碗?” “許是有急事。”大漢無所謂地攏了攏衣領,露出半截黝黑的後頸那裏平平坦坦,什麽都沒有。 夥計也未深究,將穆聞天給的錢攏在懷裏,和先前準備還給鬱聲的錢放在一塊,等收了碗筷,才跑回後院,將包著錢的布包再次放下。 而在屋中哆嗦了半天的鬱聲,此時此刻終是鼓起勇氣,將門拉開一條小縫。 屋外白茫茫一片,寒風順著門縫,張牙舞爪地卷進來。 他打了個噴嚏,硬著頭皮將半條胳膊貼著門縫伸出去。 北風呼嘯,不等鬱聲摸到錢,手就凍沒了知覺,他隻好把胳膊縮回來,將手指抵在唇邊哈氣,待指尖有了感覺,再次硬著頭皮,將胳膊伸出去摸索。 如此反複三四次,鬱聲好不容易地夠到了被布包著的錢。 他欣喜地抽回手臂,不僅拿到了錢票,還把幾塊凍成冰疙瘩的雪塊帶進了屋。 啪嗒啪嗒,融化的積雪順著他的指縫跌落在地上。 鬱聲不知道一顆珍珠值多少錢,但看布包的厚度,他估摸著,自己可以在客棧住到天氣暖和過來。 鬱聲興奮地抱住布包,來不及高興,一股極淡的陌生氣息就纏上了他的指尖。 “咦?”那是鬱聲從未聞過的味道,他好奇地低頭,小貂似的嗅嗅,眼裏先是閃過短暫的茫然,繼而湧起了濃濃的驚駭。 “不……”鬱聲倉皇起身,搖搖擺擺地往前挪了兩步,繼而裹著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眼淚湧出眼眶,他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沒力氣了。 “怎麽會……怎麽會有……” 那絲陌生的氣息不斷地撕扯著鬱聲的理智。 毫無經驗的他連掙紮都忘了,迅速淪陷,如墜雲端,輕淺的呼吸染上了熱潮,迷迷糊糊地在被子裏滾動。 “哈……”鬱聲吐出一口氣,在意識的終點,他想,那好像是一簇剛在風雪中劈裏啪啦燃燒起來的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