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對去學校感覺有些鬱悶。因為,不好好麵對智也同學,什麽也開始不了。還有,跟同學也是。


    比平時稍晚地進到教室的時候,教室裏已經來了好些學生。三上君好像還沒有。我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心不在焉地看著教室。


    “早安,小詩音。”


    突然打來的招呼嚇了我一跳。回過頭在那裏的是昨天誇我頭發和眼睛很漂亮的女孩子。


    “……早上好。”


    “小詩音總是很早來呢。今天有點遲就是了。”


    “……是的。”


    被搭話但我也不知道說什麽為好。


    “啊,我叫今阪唯笑。要叫我唯笑呢。”


    “……我是雙海詩音……”


    “我知道啊。畢竟是同班同學啊。”


    很有精神的女孩子,總感覺要被壓倒了。


    “喔,小唯笑。你跟雙海同學關係好?”


    突然從邊上插話進來的那個聲音是……稻穗同學啊。好像這兩個人關係不錯。好像,跟三上君關係也很好。


    “是啊~關係很好!”


    我想今天隻是第二次說話就是了……


    “不錯啊。我的話總是被無視。”


    確實記得被稻穗同學搭過幾次話,但沒有正麵回答過的印象。做了……對不起的事啊。


    “那一點,我很抱歉。”


    “不用啊~不用在意就是!”


    “信君,對小詩音做了什麽奇怪的事,是吧?”


    “才沒做啊!”


    感覺這兩人的爭吵很有意思便笑了出來。


    “啊,第一次看到。小詩音的笑容。”


    稻穗同學也朝我的臉探頭看過來。被那麽近距離地看著……有些困擾。那時候,上課鈴響了。


    “啊,上課上課。”


    “那,再見呢。小詩音。”


    幾乎在今阪同學和稻穗同學回到自己座位上去的同時,三上君才踩點跑進教室。


    “遲到了嗎~智也”


    “吵死了!”


    看到三上君的樣子和往常一樣我就放下了心。然後就在三上君就座兩秒後,任課老師進入了教室。


    今天,三上君會來圖書室嗎?我望著三上君的背影心不在焉地想到。不論是來還是不來,我都有話要和三上君說。那是我自己的事,還要告訴他我害怕在這個國家交朋友的事。


    不能不說,我那樣想到。


    和往常一樣,我在圖書室的櫃台等著三上君過來。不過就今天,沒有其他人在的圖書館非常安靜。我感覺很是冷靜不下來,一直重複讀著書的同一頁。那時候,門開了。


    “你好。”


    三上君靜靜地打招呼。


    “……你好……您來了呢……”


    “啊啊,畢竟惦記你昨天的樣子沒辦法啊。”


    “對不起……”


    (ev_si06)


    明明想說已經不要緊了,可三上君一出現在眼前,淚水便盈眶而出。


    “不是,詩音要是難受的話沒必要勉強說的啊。”


    “對不起……真的……”


    雖然我勉強自己做出笑容,但是沒辦法做好。


    “好了,露出像平時的表情吧。”


    “……麵無表情的……我嗎……?”


    “哎?”


    三上君一臉不可思議地問了回來。


    “……麵無表情的我。放下一切對什麽都不感興趣的我。……冷淡的我……為什麽要對那樣的我?為什麽呢?”


    首先不能不從那邊開始問起。 至少,那天第一次和三上君說話的時候,我應該是符合麵無表情的冷淡的女孩子的。


    麵對我直直的注視,三上君他慢慢開口。


    “那是……因為……喜歡詩音。那樣的詩音。”


    “……對我?對這樣的我?”


    “是。是對那樣的詩音……”


    是喜歡冷淡的我嗎。嗯嗯。不是那樣。三上君說,那樣的我。不過——


    “為什麽一定要那樣偽裝自己?詩音……明明那樣就是最好的……”


    那樣的我。一起揀栗子慌張逃跑,拍大頭貼還大笑,的我。


    但是——


    “對不起……我……害怕。”


    “害怕……?怕什麽……?”


    “那是……”


    然後我娓娓道起了過去的事 。


    “我……被爸爸帶著,在各種國家之間轉 。溫暖的國家、寒冷的國家、在高地的國家、在海邊的國家。在各個國家的別離都是非常痛苦的事……不過那也是新的相遇的開始,被父親教導的我,認為那是理所當然。”


    真的是去過了各種國家。單單是長期居住的國家就有五六個。然後在各個國家有著相遇和別離。


    “所以,到現在也是和幾乎各個國家的朋友們用郵件和電話取得聯係……大家都真的是很好的人。”


    對,就像三上君一樣。還有今阪同學以及稻穗同學一樣。


    “我也說過一起來過日本的事呢。那是差不多十年前的日本……按父親的打算,我不管說去哪個國家都要在那個國家的學校上學。雖然因為知道這次要來日本,也上過日本人學校……但是,之前來日本的時候真的是很突然的事。”


    真的很突然。不過別離是相遇的開始……被這樣教導的我並不傷感就是了……


    三上君認真聽著我的話。


    “所以我……日語說得不好。當然,平時和父親是用日語交流,但是和那比起來,還是和更多的人說多種語言的時間要更長所以說……”


    說到那裏,我停了一下。


    “對那樣的我,日本的同班同學喊我‘外人’來欺負。確實我在其他國家碰到過討厭亞洲人這種事,但是真的是沒想過會在祖國被那樣對待。”


    那是的欺負,最開始是從視而不見開始的,然後……我不願想起來。


    “然而,不隻是同班同學,他們的家長、老師也叫我‘外人’。我很傷心很傷心……”


    對,我是“外人”所以才被欺負。


    “為什麽?明明我繼承了同樣的膚色、同樣的頭發、同樣的血脈。因為眼睛的顏色有些不同?因為說話方式有些奇怪?不過那對他們來說就像是不可逾越的鴻溝。所以我要戴上麵具啊。隻在來到自己的國家的時候戴上的滑稽的麵具。我不看大家。所以,大家也請不要看我……”


    三上君輕輕抱住了我的頭。就是這樣我還是說了下去。


    “想要被放著不管,這次來日本的時候是這麽想的……然後,我實際上戴上了麵具,拒絕和大家接觸。……但是……”


    我再度抬頭看向三上君。


    “有你在。最開始看到你的時候,什麽也沒想。但是幾度相遇後……這個人是怎樣的人啊?在想什麽啊?無法否認我開始產生那樣的好奇心。”


    然後我稍微笑了笑。


    “到最後……我……好像在你的麵前摘下了麵具。”


    “摘下那個麵具的時候,詩音就前進了啊。”


    “哎?”


    三上君把我的頭抱得更緊了。


    “之後不要勉強慢慢來就好了。害怕的話……有我陪著你。”


    “……智也同學……”【1】


    這種叫法自然的從嘴裏說了出來。然後我抱緊了三上君。


    “而且現在的家夥們不會因為那種事欺負你。”


    智也同學把我扶起來,擦去了臉上的淚。


    “那個英語老師啊,我想是因為詩音上課讀書所以才生氣的。特別我們班都是笨蛋啊。我不覺得會完全沒問題。不過反過來會很受歡迎吧。”


    我直直注視著智也同學。


    “所以說,要是一個人痛苦的話,大家一起走的話就就好了。至少說,我到最後都會陪著你的。”


    “……謝……謝……”


    “說什麽啊,是朋友吧。”


    這句話在來日本後第一次聽到。


    “朋……友……”


    “是啊。大家是朋友啊。嗯啊……那個。”


    智也同學有點吞吞吐吐。


    “詩音是特別重要的朋友就是了。”


    “……真的可以嗎?”


    “當然了!”


    智也同學咚地敲了胸口一下。那個姿勢總感覺不合適而有些好笑。


    “喔,笑了啊。對啊。那個不就好了嘛。我想還是自然就是最好啊。”


    “……這樣?”


    “是這樣。”


    “謝謝。”


    做出這樣的笑容之後,智也同學再次抱住了我。


    “要再去那個茶餐廳嗎?”


    “也是……呢。”


    我們收拾好東西,離開了圖書室。


    和往常一樣點了兩人份的奧蘭治白毫,我們不斷重複沒有營養的話。


    “……眼睛,還紅嗎?”


    “啊啊。真的就已經變得像兔子一樣了啊。”


    “不要……好羞人……”


    我害羞著用力擦著眼睛。


    “真是,我不就像壞人一樣了嗎?”


    “畢竟……不是那樣嗎?”


    我為了捉弄智也同學,那樣跟他說道。


    “哎?我幹什麽了嗎!?”


    “……開玩笑的喲。我覺得智也同學是很出色的人。”


    直視著智也同學的臉那樣告訴他之後,看著看著智也同學的臉就紅了起來。


    “不,不是啊……那樣麵對著說我會害羞的啊。反正,確實是那樣就是了。”


    看到智也同學害羞著說出那樣的話,我也不禁笑了出來。


    “喔,笑了笑了。”


    “這是……智也同學之力什麽的呢。”


    “哎?我的力量。”


    對。給帶給我笑容的力量。那就是智也同學的力量。其他的任何人也不擁有的特別的力量。


    “在我之前讀的書裏……那本書的主人公呢,在所有人都能使用奇異的力量的世界上,就他一個人用不了那個力量呢。因此為了尋找自己的力量他踏上旅程,而他的力量就是‘幸運’。”


    所有人都擁有看不見的重要力量。那本書想說的就是這種事。


    “那個力量在旅行中保護著他。當然,他沒有注意到。在結局那裏,我覺得力量什麽就是那樣的東西。本人可能沒有注意到。注意到的話就會變得更幸福……”


    “……那是說,我也沒注意到這回事?”


    智也同學一臉不可思議地問了回來。


    “嗯——。如何呢?”


    “馬上就能睡下去什麽的……什麽都能吃什麽的……這是拿手活嗎?”


    那大概並不是特別的力量就是了。


    “實際上能每小時120公裏飛上天什麽的,能一下子嘴裏吐火兩眼發射光線來幫助為寒冷所困的人之類的嗎?”


    “我想不是那種東西喲。”


    我笑著回答後,智也同學沉默了一下又再度開口詢問。


    “那,詩音覺得是什麽?”


    聽到那句話,我稍微想了一下後回答道。


    “……我覺得……智也同學的力量,就是存在本身。待在一起可以安心下來,人也變得坦率……那樣的力量。”


    明明我打算老實回答的,但智也同學好像不滿一般不說話。說了什麽不能說的話嗎……?


    “智也同學。”


    這麽喊也沒回應。


    “智也同學。”


    “嗯,啊,哎?”


    智也同學不停眨著眼,好像終於意識到了我的聲音。


    “不要緊嗎?突然不說話……我說了什麽失禮了話之類的嗎?”


    “不是,隻是有些想起了過去的事。因為以前有說同樣的話的家夥。”


    那有點意外。有和我讀著同一本書,說著同樣的話的人這回事嗎……?


    “是嗎……我,感覺和那一位會關係很好。”


    “……是……吧。”


    為何智也同學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到底怎麽了啊。


    “下次介紹給我呢。”


    “啊,啊啊……”


    那個表情,就像那個時候。說起叫做彩花的女孩子的那個時候,要哭出來之前的智也同學的那個表情。


    “不要緊嗎?”


    “哎,什麽嗎……?”


    “……什麽也沒有。”


    雖然有些在意,但是那是智也同學不想說的事的話,我想還是不說吧。


    “眼睛的腫也慢慢消了不是?”


    “是嗎?”


    拿茶餐廳的窗玻璃照了下臉,腫大部分好像已經退下去了。


    “快點回去吧?”


    “是呢。”


    我們離開了店裏。總感覺今天給人添了麻煩啊……


    “哇,好漂亮的天。”


    “哎?”


    繁華街一側通紅的天空擴散開來。朝著完全下山的太陽一方,在密布的雲朵上展現美麗的色調。


    “……好漂亮……”


    我一定,一生都不會忘記這個夕陽吧。


    回到家之後,我也還是在意智也同學展現的那副表情。


    叫做彩花的已經不在了的女孩子……她到底是智也同學的什麽人?為什麽智也同學要露出那樣悲傷的表情啊。我不明白。


    到底出了什麽事……?


    我抱起客廳裏的布娃娃小熊,盯著它。


    “詩音。”


    心不在焉想著事的時候爸爸來找我說話。


    “嗯?什麽事,爸爸。”


    “我明天開始又要出去了啊。”


    “……哎?”


    反正是預想過的事就是,總是太突然。


    “我打算過兩三天就回來,所以不要露出那種表情啊。”


    那個兩三天總是要一直加長。說的真好。


    “明天開始不用做我的飯了。”


    這麽說完,爸爸不知道要做什麽,興衝衝地進入了書房。


    明天開始又是,一個人吃飯,嗎……


    我蹺著腳坐在沙發上,歎了口氣。


    最近上課的時候,我又讀起了之前智也同學在圖書館裏讀的劍客作品。


    “在讀什麽啊?”


    課間時分,被突然搭話嚇了我一跳。抬起頭,邊上椅子的稻穗同學靠了過來。


    “稻穗同學……”


    “叫信就好了啊。那本書,是什麽的?”


    “……是時代小說……”


    “嘿。好看嗎?”


    以奇怪的姿勢坐在椅子上,詢問過來的稻穗君,總感覺眼睛裏好奇心在閃爍。


    “好看。”


    “我也來讀看看時代小說吧。反正上課時閑。”


    被這麽說,我的臉也熱了起來。我上課幾乎沒在聽的事,知道的啊。對這不知道如何回應是好的我,稻穗君笑了。


    “說起來,你昨天和智也一起在茶餐廳對吧?”


    “哎?”


    說起來,好像說過那個茶餐廳是聽稻穗同學說的。


    “是我家姐姐在那邊上班。”


    “……是嗎……”


    “和智也關係很好呢。”


    “誒哎……關係處得很好。”


    “對那家夥,要好好對待呢。”


    “……哎?那……”


    在想問是什麽事啊的那一刻,老師進入了教室。


    “那再見呢,雙海同學。”


    這麽說著,稻穗同學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好好?雖然是好好對待……但是,剛才的話,總感覺好像有更深的含義。


    午休,我和往常一樣拿著飯盒走入校園。


    總感覺有些冷就是了。明明就在一周之前,還不會這樣凍人。我坐到往常的長椅上,打開飯盒。這時候,智也同學來到了那裏。


    “你好。”


    被那樣打招呼總有種難以想象的感覺。


    “你好。”


    “……可以一起吃嗎?”


    “請坐。”


    那是我們初次相遇時候的對話。那之後我應該是離開了這裏。想到那種事,智也同學探頭看了過來。


    “請問怎麽了嗎?”


    “不是,隻是因為想說和詩音第一次正經對話也是在這裏。”


    好像和智也同學想到了同一件事。那樣讓我有些高興。


    “……是的呢……那時候,我失禮了。”


    “那個,說話的方式不變嗎?”


    說話方式……雖然確實可能不自然,嗯。


    “……因為已經,像是成為習慣了。”


    稱呼換了,反而說話方式放不了。


    而且——


    “我要是……沒來這裏的話……”


    “哎?”


    “我要是沒來這裏的話,就無法相遇呢。”


    對,要是沒有這個長椅的話,我們不可能像這樣親密。


    我也不會想要摘掉麵具。


    “啊啊,是啊。”


    這麽回答後,智也同學開始吃起麵包。好像午餐總是在吃著麵包。下次做盒飯給他吧。想著這種事的時候,看了一下智也同學,又露出了那樣的表情。大概,是想著彩花同學……的時候的表情。


    “請問怎麽了嗎……”


    “不是,什麽也沒有。隻是有點累。”


    “……騙人……”


    露出那個表情的時候,總是那樣撒著謊。


    “……請把一切……都說出來吧。而且,對我還不滿意嗎?”


    “不要那麽傻!我,對詩音……”


    我該說什麽啊。沒有弄錯,智也同學確實對我瞞著事情。


    “……有什麽事情對我瞞著呢……”


    智也同學的表情凝固了。


    “請說。昨天,我說了。”


    我說的這種可能接近脅迫。不過我想好好聽智也同學說。名叫彩花的女孩子的事。還有,說稻穗同學跟我說“要好好對待呢”的理由。


    “……要從那裏開始說呢……”


    “請從最初開始。”


    想從最開始聽那件事。想聽智也同學和叫做彩花的女孩子的所有事。


    “我……有過青梅竹馬……”


    “彩花……同學嗎?”


    “啊啊,是啊……她也是我的戀人。”


    果然,隻能說出這樣的話。過去有戀人並不要緊。但是,智也同學多少次都把我和那個她搞混……我是……她的替代嗎?


    “……我,真的喜歡她。但是,她,去世了。”


    “……是嗎……”


    死別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挽回的別離這種事,我在媽媽的去世上學到了。


    哭得再厲害也回不來的別離。那就是死亡。


    我垂著頭,不知道要和智也同學說什麽好。


    在那時候,預備鈴響了。我們,沉默著回到教室。


    “啊哎,怎麽了兩位?”


    雖然和往常一樣稻穗同學來跟智也同學說話,但是好像也不知道說什麽為好。


    “什麽啊,什麽啊。不要分手啊……”


    我離開智也同學,回到自己的座位。不知道和智也同學搭話說什麽好。隻是,有個清楚的事就是……我並不是彩花同學這回事。我是我自己這回事。我在筆記本上就寫下了一句話,然後把那剪下來的紙片握緊。


    然後我戳著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的智也同學的後背,把紙交給他。


    那上麵寫的隻有一句話。


    ——我是我。


    苦悶的氣氛下,下午的課開始了。我的腦海裏,剛才傳達智也同學的話在不停打轉。我是我。我是我。我不是我之外的任何人。不是彩花同學。


    下課後,班會開完,我為了前去圖書館而站起身。在那一刻,智也同學發出了聲音。


    “詩音!”


    被這麽喊我也不知道該回應什麽好。該露出怎樣的表情也是。


    “……有話……和你說。”


    “我知道了。我在圖書室裏等你。”


    我隻是那樣回答,便離開了教室。想聽事情的話,往常的那個地方就好。沒有多少日射的安靜房間——


    我和往常一樣坐進櫃台,拿出書。最近《福思》變成一直放在包裏了。我把重複讀過了多少次多少次的這本書從第一頁開始讀起。在讀了幾頁的時候,圖書室的門打開了。臉上有些潮紅的智也同學走了進來。


    “你好。”


    麵對智也同學的那個招呼,我按照往常的樣子回應。


    “你好。”


    那個像是陌生人的招呼,和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一樣。那個時候,智也同學在那個高低差摔到……我注意到了。


    “……請問怎麽了嗎?”


    “……詩音。”


    “在。”


    我合上書,直視著智也同學。


    “我想……和你說。”


    “好……不過,在圖書室拜托請保持安靜。”


    “我知道的。回去的時候叫我就好。”


    這麽說完,智也同學便往圖書室裏麵,我們一起學習的桌子那裏走去。到底想在那張桌子說什麽啊。謝罪?還是說把我當成彩花同學的替代?


    明明我就是我——


    到了閉室時間,我把歸還的書整理完後,走近智也同學。房間裏除了我們沒有任何人。


    “……閉室時間到了。”


    “啊,啊啊,對不起。”


    好像稍微睡下去了的智也同學提起精神。


    “……話……開始說嗎。”


    “啊啊。可是在圖書室真的可以嗎?”


    “……已經沒有任何人在了……就隻有我們兩人。”


    對,任何人也不在了。就算發生什麽,也隻有我們兩人。


    不知道我的緊張是否沒有傳達給智也同學,我變得害怕。這種悲痛的心跳沒有傳達給智也同學嗎,我恍惚地想著那樣的事。


    “是嗎……那,在這裏說吧。”


    “……好……”


    我回應之後,看著智也同學。我,喜歡智也同學這回事。還有我是我這回事上沒有改變。我已經不再戴上麵具。不再逃避。我在心裏,就對那些,做了決定。


    “午休時的話的後續。”


    “好。”


    “我有過……重要的女友。”


    到這為止是午休說過的內容。


    “是我的青梅竹馬,又開朗,又溫柔,真的……”


    智也的話變得吞吞吐吐。聲音有一點顫動。然後,智也同學像是要把堆在心裏的事一口氣吐出來一樣說了起來。


    “那天是,因為一點小事,明明是休息日卻被叫去學校幫忙。終於從事情裏解放出來的我走出教學樓的時候,雨勢很大,冰冷的雨水滴答地打在我臉上。想一下的話,快點回去也不會有什麽事,就是那種程度的的雨。不過我在那裏,給彩花打了電話。說想要她來接我。”


    說到這裏,智也同學的話暫停了一下。


    “那個電話就是最後的對話。那時候什麽都不知道,隻是等著彩花。突然……感覺好像聽到了遠處的警報聲。一直等著,也沒見到彩花的身影。再打了一次電話,這次,隻有電話留言的機械應答。”


    咯噠咯噠地,一看就能明白智也同學的手開始了顫抖。我輕輕的把自己的手放到了那隻手上之後,智也同學一下子又開始說了起來。


    “像是馬上要起雞皮疙瘩惡心一樣的不安感到來——我不管被雨淋濕什麽地在雨衝了出去。我忘我地奔跑……隻是奔跑……在奔跑到的地方的是,她撐開著的白傘。她碰上事故死了。我要是沒有讓彩花來接我的話,她不會死。但是,她……已經死了。就隻剩下……不幸的我……”


    明明現在已經露出了要哭出來的麵容,但智也同學還是沒有哭。就像第一次說起彩花同學的時候一樣,沒有哭。


    “我……或許是尋找著她的替代。”


    我是她的替代這麽回事嗎?


    “可是,我知道的。她隻是她……還有,詩音隻是詩音啊。”


    “……我……”


    我成為不了她的替代。也不想成為替代。


    “不,我就是想要詩音,在我身邊。”


    我不知道要怎樣回答為好。能在他身邊是很高興。但是,作為替代不要。那不是說,彩花同學的替代這回事?


    “我知道我自己說著自私的話。可是……我已經……隻剩下詩音了。我已經不想再進一步失去了啊!”


    是。誰都不想失去。不過……


    “對不起……我說了任性的話啊。”


    “不會……”


    “真的對不起。”


    智也同學深深地低下了頭。


    我到底怎麽辦才好啊?想要思考的時間。


    “……星期天……我等你。”


    “哎……?”


    我給出的回答,就是把回應延期這種事。現在無法馬上給出回答。我真的不是彩花的替代?我就是我嗎?


    “這周末,我會在智也同學說過的遊樂園前等著你。”


    “詩音……”


    “到那個時候……給你回應……”


    現在隻能那麽說。因為我不知道答案。


    “我知道了……時間……中午可以嗎?”


    “……好。”


    聽到我的回答,隻是一點點,智也同學笑了。


    “好,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一起回去的話……又要想多餘的事了哪。”


    “……好的。那麽……多保重。”


    目送著智也同學離開圖書室之後,我回到櫃台,蹲了下去。啊啊,這也是什麽時候都一樣的。不知道為什麽,每當遇到什麽的時候,我都會蹲在這個櫃台裏。


    到底我該回答什麽才好啊……


    我不知道……


    回到家,一走進客廳,小熊就來迎接我。我輕輕地把小熊放到沙發上後,為了泡紅茶站在了廚房裏。教我給我開水如果不發出噝噝聲響燒開的話就不行的是媽媽。而且,教給我爸爸最喜歡的菜飯的做法的也是媽媽。不過,對爸爸來說,我並不是媽媽的替代。


    那對智也同學來說是……?


    智也同學說想和我在一起。不是說想和彩花同學在一起,而是想和我在一起。這樣的話,我應該在做回答。


    不過……比如說,我一定很快就要轉學了吧。做不到一直在智也同學身邊。


    把正在泡著的茶壺拿到客廳,我抱住了小熊。


    “你覺得怎麽辦才好……?”


    小熊隻是笑著,什麽也沒有回答。


    第二天,在學校沒有和智也同學對上眼。當然,在午餐的長椅也沒出現,圖書室裏也沒有。中途雖然感覺稻穗君一度來搭話,但是說了什麽記不起來。


    我一直在想。接下來怎麽辦為好呢。做什麽為好呢。


    我也,想要一直在智也同學身邊。


    我喜歡 智也同學。


    但是,那份感情有過一次化為言語傳達給智也同學嗎?


    所以,我覺得不傳達給他不行。傳達這份感情。


    明天是星期天,要好好把這份感情傳達給智也同學。


    從那裏開是吧。


    要是碰到轉學的事,也到時候再考慮就好。


    我這樣下了決心,離開圖書室。


    今夜爸爸好像也不回來。我簡單地吃完了一個人的晚飯。明天,要穿什麽衣服去。考慮著這種事,我喝著紅茶。


    心意已決的現在,心情很愉快。雖然也有不安,不過非做不可的事就隻剩下了一個。


    我抱著小熊,茫然地陷入了沉思。


    明天似乎已經成為了特別的日子。能傳達這份感情,還有能和武士拍紀念照什麽的,真是個太過特別的日子。我靜靜地看著貼在小熊的項鏈上的大頭貼。


    表情奇怪的我和智也同學照在上麵。


    明天再一起拍這個照片的話不錯,我這麽想到。


    第二天早晨開始便下著大雨。我為了中午兩個人一起吃而做了盒飯之後衝了個澡。洗發水的洋甘菊香味應該稍許讓我激動的心冷靜了下來。之後,我把前一天選擇好的洋裝傳到身上。


    雖然感覺有些過於簡單,不過不要緊呢……說起來,智也同學也沒見過我穿便裝的樣子。我喜不自勝地在穿衣鏡前確認自己的裝扮。


    那個時候,房間的門被敲響了。


    “詩音?”


    “爸爸?回來了?”


    “我有話,稍微說下可以嗎?”


    “現在很急就是了……”


    “行了,來客廳吧。”


    雖然溫和,但那種不用分說的語氣讓我有種討厭的預感。


    客廳的沙發上,小熊拘謹地坐著。邊上坐著爸爸。


    “雖然是很突然的事……三天後,我想去芬蘭。”


    “……哎?”


    站著的我這麽跟爸爸說。


    “我想要你做好準備。”


    “……不要……”


    不要,太突然。好過分……不要……


    “別離是相遇的開始啊,詩音。”


    每當告訴我要突然動身的時候,爸爸總是像借口一樣說著這句話。然後,那句話雖然我想說早就已經習慣了……但腿上沒有了力氣,坐進了那裏 。為什麽……?為什麽是三天後……?


    “詩音……?不要緊嗎?”


    但是,在這裏不能哭……雖然不能哭……但淚還是流了下來。


    “那個……三上君的事……是吧?”


    爸爸慎重地問來,不過我搖了搖頭。畢竟,我是不能從爸爸身邊離開的人……


    “詩音……?”


    我擦了眼淚,站起身。


    “對不起,隻是有點嚇一跳。”


    “那個……不要勉強自己啊。”


    爸爸抽著煙,斟酌地說道。爸爸說出那種事,一定是被我的樣子嚇到了。但是,我不要緊。


    “那不能不準備了呢。爸爸也要好好幹啊。先從書房開始呢。”


    說出開朗的話,我給自己鼓勁。


    對。我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天到來。這樣的話——在沒有告訴智也君這個感情的現在離開就好。


    這樣就好了……


    淅淅瀝瀝的雨完全就像代替我在哭泣。我一邊打包著行李,一邊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這個雨中,智也同學一定在等著我吧。現在去的話大概也不會晚。和智也同學會麵,告訴他這個感情——接下來做什麽好啊。告訴他之後做什麽?離開爸爸?不應該把媽媽不在後變成孤獨一人的爸爸放下不管。


    我在心裏多少次地重複同樣的事。


    多少次多少次……


    總感覺放在客廳裏的小熊在盯著那樣的我。


    雨繼續下著。


    第二天,還有第三天,我以打包行李為理由,沒有去學校。我害怕和智也同學見麵。不想被直接看見。


    雨已經停了。但在我心裏還在繼續下著。在紙箱散落的房間裏,我抱起了小熊。然後,開始寫起給智也同學的信。


    拜啟 三上智也閣下


    首先,請原諒我這樣唐突寫信給你。然後,每能遵守先前的約定,真的非常抱歉。


    星期天沒能去赴約是因為早上父親告訴正在準備的我說要出發。因為那個日程之緊不曾有過,所以在日本隻剩下三天。


    我,很苦惱……


    但是父親的安排不能改變。而且,失去家母的父親身邊是一定要有人陪著的。您,身邊有許多優秀的人。稻穗同學、今阪同學……


    大家真的都是很快樂很優秀的人。但是,父親……隻有我。所以……我同意出發。星期一、星期二都從學校請假是因為不能不打包行李。


    還有……


    因為我害怕和你告別……


    我將坐30號白天的航班前往芬蘭。


    雖然時間很短,但我真的很快樂。


    謝謝。


    多保重。


    草草


    雙海詩音


    一邊寫著一邊流出來的眼淚停不下來。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是現在啊?現在不去芬蘭不行啊?但是,那是我選擇的路。


    我把小熊和大頭貼還有信放進袋裏。能想起智也同學的東西我什麽也不想帶去芬蘭。因為是這麽想的。


    “詩音。”


    聽到這話我連忙擦了眼淚站起身。


    “那個……打包情況如何了?”


    “明天,搬家公司送走的話就完了。”


    “是嗎……那個,什麽……”


    爸爸好像有什麽事正難以啟齒。該不會,是我哭的時候被看見了吧?


    “怎麽了,根本不像爸爸。”


    我,走在我選擇的道路上。就是這麽回事。就如同真田兄弟一樣……第二天過午,行李送出去的工作做完的我,為了在和爸爸的匯合時間之前辦完轉學手續而離開家門。


    和這兩個月每天都坐的電車也是在今天告別。還有和智也同學第一次相遇也是在這個電車上。然後是走過校門,校園裏的長椅。在這裏第一次和智也同學好好對話。


    之後我把借的幾本書還給圖書室。在這裏和智也同學說了各種各樣的事。我進入櫃台,環視圖書室。圖書室裏誰也不在。


    在教師辦公室最後隻說了“好”和“不是”。和辦轉入手續的時候一樣。


    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為了和智也同學相見,前往教室。


    “啊哎?雙海同學。”


    走進剛開完班會的教室,就被稻穗同學搭話了。


    “那個……智也同學……在?”


    “哎?請假就是了?昨天和前天,因為和雙海同學一起請假就想說很奇怪什麽的,不過大概是感冒了。……你不知道嗎?”


    “是的……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種事呢。這樣的話也就不能把信交過去。


    “稻穗同學。”


    “……嗯?”


    “我今天就轉學了。”


    “哎?”


    稻穗同學發出咯咚地聲音站了起來。


    “所以,能把這個包裹交給智也同學嗎?”


    我把裝有小熊和信的包裹遞給了稻穗同學。


    “我來交過去好嗎?”


    “是的,沒關係。還請跟大家說一下。”


    我說完這點話便快步離開了教室。雖然稻穗同學在我背後喊著什麽事,但我當做沒聽到的樣子。雖然想說最後一天能看到也好想見智也同學,但我想,那樣破壞了等待的約定的我,一定是在被神懲罰著。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我對智也同學做了過分的事。


    為了爸爸匯合,然後那樣坐上前往機場的單軌電車,我走在前往車站的路上。在大書店裏一起購過物。然後在那家茶餐廳喝過紅茶。在匯合前的時間裏,我緩步走在商業街上,珍惜地度過。


    在這個街道上有許多回憶。許多的和智也同學的回憶——


    “久等了,爸爸。”


    “噢。順利道完別了嗎?”


    “……是的。”


    爸爸把上機行李包【2】遞給我。這樣,真是就和日本告別。明明來的時候我是那麽討厭日本,現在卻不會那樣討厭。倒不如說是喜歡。雖然不能和武士相遇……


    “等等啊……”


    那時候,傳來了聲音。


    “智也……同學?”


    我轉過頭,便不由自主地朝智也同學跑去。


    “你怎麽在這裏?”


    “呀,想說送你忘的東西過來啊。”


    “忘的東西。”


    “這個。”


    智也同學把小熊拿了出來。


    “謝謝……可是……這個……”


    “什麽,也不是什麽大事啊。”


    “對不起……我……什麽也沒說就……”


    接過小熊,抱住之後,眼淚就流了下來。


    “真是夠了,我,等著的啊。”


    “對不起,對不起……”


    “不是,抬起頭看過來啊。”


    “……嗯……”


    我哭著抬起頭,看著智也同學的臉。明明隻是三日不見,卻很是懷念。想要相見……接下來又要不能相見什麽的,那種事討厭。


    “多保重。”


    三上君也用要哭一般的表情做出笑臉,那麽說道。


    “到時候再見。……這並不是絕對不可能再見吧?”


    我聽到那句話,靜靜地點點頭。對,這並不是不能再見。


    “詩音。”


    “……在。”


    “不要走留下來。”


    智也同學明確地這麽說。我大概等待的就是那句話。不想去哪裏。想在你身邊。比起爸爸身邊,還有其他任何地方,都更想在智也同學身邊。


    “我也……不想走!我想,和你在一起……!”


    智也同學抱住了那樣的我的身體。那手臂很溫暖。想要一直這樣。


    “詩音……”


    在耳邊,智也同學小聲地叫著我的名字。


    “……電話,響了。”


    (ev_si07a)


    “哎?”


    好像那個聲音是從我的包裏響起來的。我離開智也同學,拿起電話。那個來電是爸爸打來的。


    “喂喂……爸爸!?”


    ——你叫三上君的是個很不錯的家夥不是嗎?


    “哎?你現在在哪裏?”


    ——單軌電車裏啊。


    “哎……?真的!?”


    在電車裏用手機不是違規嗎?到底幹什麽啊,氣氛正好卻被這個手機破壞什麽的。


    ——反正你也為了幸福再考慮一下。


    “喂?爸爸要做什麽?”


    就是說為了幸福也……想什麽啊,爸爸。


    ——我嗎?我去芬蘭啊。


    “不要緊嗎?”


    ——與其說不要緊,不如說是你被我留下來了啊,詩音。


    “那,那種事……”


    ——而且,去芬蘭的原因啊,是那個……我要再婚啊。


    “哈?……沒聽說過……那種事……”


    ——雖然一直想說著什麽時候說……反正,也不錯嘛。喔,司機來了掛了啊。


    “哎?等,等等爸爸!?”


    然後電話被突然掛掉了。爸爸把我留下來,……就是說?那個去芬蘭再婚……這種事沒聽過就是了。


    抬起頭,看到智也同學一臉莫名奇妙地看著這裏。


    “……把我,留下來了……”


    我笑著告訴他。


    “真的!?”


    他用力地抱緊我。


    然後,我們誰也沒有言語,交換了溫柔的吻。


    本章注釋:


    1.?“……智也同學……”【對詩音來說,“名字/外號+さん(生,這裏譯作同學)”要比“姓+くん(君)”更親密。因為詩音跟唯笑才隻說了兩回話,所以目前還隻是“今阪さん”,不過稱呼彩花用的“彩花さん”是一方麵應該是因為不知道姓,另一方麵是加大單曲劇場的時候初二的詩音和彩花在遊樂園接觸過,那時候也沒戴麵具,就用的“彩花さん”。巴跟詩音認識的時候要求詩音叫她“トト”就好,但是詩音堅持加上“さん”變成“トトさん”。】


    2. 上機行李包【英文為boston bag,波士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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