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嶸坐在對麵的側座上,看到女兒哭得滿臉眼淚,狼狽地重新埋到妻子懷裏,肩膀顫動,漸漸傳來壓抑不住的小聲抽泣,陸嶸臉色越來越難看,袖子裏雙手緊攥,青筋暴露。女兒自重生回來,就一直惦記著楚隨,身為父親,陸嶸心裏酸溜溜的,拘著女兒好減少女兒與楚隨見麵的次數,可每次有機會見到楚隨,聽著女兒雀躍的聲音,陸嶸一邊泛酸,一邊又慢慢妥協了。


    他怎麽想不重要,女兒喜歡就好,隻要女兒開心,他會幫女兒滿足願望的。


    可是就在剛剛,大庭廣眾之下,他居然看見楚隨與一個女人牽著手!


    對於已經把楚隨當半個女婿看的陸嶸而言,若非現在教訓楚隨名不正言不順,他絕不會隻打楚隨一巴掌!


    「三爺,楚二公子追來了。」孟全騎馬跟在車外,聽見急促的馬蹄聲,他回頭看看,低聲回稟道,眉眼裏帶著濃濃的困惑。人不風流枉少年,似楚隨這樣的勳貴子弟,哪個少年時候沒有幾筆風流債?而且嶽陽離京城那麽遠,沒有人認識楚隨,少了顧忌,楚隨難免舉止輕浮些,這樣的情況,三爺一個遠親,果真看不過,把人叫到跟前訓斥兩句就行了,何至於動手打人?


    孟全是真的想不明白。


    車廂裏頭,陸明玉哭聲頓住,抽搭兩下,淚眼模糊地趴在母親腿上,腦海裏一片空蕩蕩。


    楚隨來了,他還來做什麽?


    蕭氏憐愛地摸摸女兒頭發,想問問女兒是不是有什麽她不知道的內情,礙於三歲兒子在場,蕭氏又把疑惑咽了下去,看向丈夫。與別的女子不清不楚,還把女兒傷成這樣,楚隨這個女婿肯定不能要了,至於要不要聽楚隨解釋,她聽丈夫的。


    陸嶸並不後悔打了楚隨一巴掌,但此時冷靜下來,想到楚隨並不知曉前世,他打完人卻一句解釋都沒有,楚隨可能會一直糾纏,換成他,也沒有白白給人打的道理。與妻子對個眼色,陸嶸挪到車門前,探出半邊身子。


    楚隨已經快馬來到了車前,看見臉色不悅的陸嶸,他放慢速度,誠心關懷道:「三爺,阿暖如何了?」


    少年會做人,挨了打居然不生氣,還先打聽病情,換個時候,陸嶸會很欣賞楚隨的世故,但女兒是被楚隨氣昏的,陸嶸隻想快點打發了楚隨,淡淡道:「她初來嶽陽,因水土不服病了好幾日,今日好些了,出門遊玩,未料少見多怪,大驚之下昏了過去。」


    楚隨羞慚低頭。


    外甥女才九歲吧,京城閨秀,單純無邪,自小耳濡目染全是男人君子女子自重,乍然看到他與董月兒牽著手,嬌滴滴的女娃,還是大病初愈,震驚到昏迷過去,雖然有點太嬌氣了,但也說得通。


    總之,還是他行事不夠檢點。


    但楚隨不能承認他與董月兒的私情,別的世家子弟不在乎背上風流的名聲,他不能,一來楚家男人從未傳出過風流韻事,楚隨不願做第一個異類,二來董月兒祖父才死半月不到,董月兒沒心沒肺不知守孝,被陸嶸查到真相,陸嶸會怎麽看他?


    有了決定,楚隨抬起頭,冷靜解釋道:「三爺,我五月中旬遊學到嶽陽,偶遇董姑娘被惡霸欺淩,路見不平才出手相救。董姑娘父母雙亡,叔父在鄂州做生意,正好我也要去鄂州,便提議送她一程。因男女有別,我認了董姑娘為義妹,好方便照顧,義妹孩子脾氣,興奮時會做些孩童之舉,所以剛剛絕非阿暖誤會的那樣。」


    沉著清朗的聲音,一字一字傳到了陸明玉耳中。


    陸明玉笑了,一邊流淚一邊笑。騙子,楚隨這個滿口謊話的大騙子,真把她當孩子嗎,以為董月兒喊他哥哥兩人就是義兄義妹了?


    陸明玉不信,一個字都不信。上輩子兒子都有了,董月兒就是故意去找她的,先跟她這個主母訴訴可憐,如果她陸明玉沒有死,等楚隨回來,董月兒一定會帶著兒子登門求她收留。看楚隨的回信,八成是不想承認,可做過就做過了,楚隨騙她是一錯,要了董月兒卻不負責,又是一錯。


    董月兒的小心思,陸明玉懶得再想,她隻知道,她喜歡的是對她一心一意君子坦蕩蕩的楚隨,不是馬車外麵風流卻滿嘴謊言的楚隨。


    閉上眼睛,陸明玉抱緊母親,心口仿佛有一把刀子,正一點點地把楚隨占據的地方挖走。她疼,疼得快要喘不過氣了,她曾經那麽那麽喜歡他,滿心滿眼都是他,重生後每天都在盼望快點長大好嫁給他,結果到頭來,全是一場笑話。


    「娘,讓他走,走得遠遠的……」


    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陸明玉哽咽卻堅定地道,話說出來了,連同那顆被挖走的原本屬於楚隨的心,也一同丟了出去。她不要楚隨了,再溫柔再甜蜜的回憶,都是假的,她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他,也不想再聽楚隨說一句話。


    又疼又恨,九歲的女童,身體越抖越厲害。


    蕭氏心都要碎了,緊緊抱著女兒,說不出話,隻能輕輕地拍女兒肩膀。


    「姐姐哭了……」恒哥兒終於發現姐姐哭了,小家夥害怕,哇地一聲也哭了出來,一頭撲到母親懷裏,跟姐姐一起哭。


    哭聲傳出來,楚隨驚疑交加。


    「原來你們是義兄義妹。」聽著兒女的哭聲,陸嶸臉上卻出奇的平靜,黑眸不喜不怒地直視楚隨,「方才我以為你們……衝動之下動手,還請時謙別放在心上。阿暖病倒,恒哥兒哭鬧,我先去照顧他們,時謙繼續賞湖去罷。」


    說完徑自放下車簾,坐回車廂,至於楚隨信不信他的解釋,他不在乎。


    簾子擋住了一家四口,楚隨依然疑竇重重,陸三爺的一巴掌似乎別有原因,陸明玉的病……


    都是親戚,陸明玉的病又因他而起,楚隨於情於理都不能在這時候離開,臉色沉重地繼續跟在馬車後頭。孟全沒辦法趕人,陸嶸根據馬蹄聲猜到楚隨沒走,看看哭個不停的女兒,陸嶸什麽都沒說。


    快馬加鞭,馬車再次停在了禦史府邸前。


    楚隨這才知道陸嶸一家為何會出現在嶽陽,視線從陸家門前的牌匾上掃過,楚隨翻身下馬,快步趕到馬車前。


    陸嶸先下車,看到他,視若無睹,轉身接過哭累了睡著的兒子。蕭氏見到楚隨,同樣神色淡淡,下了車,柔聲喚女兒。陸明玉病好了,昏厥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心傷,經過一路的緩和沉澱,這會兒眼睛腫著,力氣已經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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