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話
完美的佐古同學想要變得和我(路人)一樣 作者：山賀塩太郎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打開玄關，幽靜的商店街中影子開始被拉長。被燒得滾燙的泊油路麵也在慢慢降低溫度。
今天是約好和佐古同學去夏日祭典的當天。我穿著竹皮屐和甚平和服這身不習慣的打扮，向著最近的公交車站走去。
路上隨處可見穿著浴衣的女性，我這身甚平和服打扮也完全融入了周圍。
佐古同學會穿著浴衣過來嗎。還是說會按照我要求的穿著私服過來。
如果是浴衣的話，就證明了這是佐古同學是為了「變得不完美」而暴走的假說的證據。究竟會穿哪一件呢。
我加入巴士靠停點的佇列後，從腰包裏取出智慧手機。
主頁上的通知是來自拓海的『期待你的奮鬥』。我簡短地回複了一句『我會加油的』。
在這幾天，我從拓海那裏得到了很多約會的建議。托他的福，我的男子漢氣概才得以提升。
盡管我和佐古同學很不般配，但至少希望約會中能樂在其中。如果是為了這個，這種程度的逞強應該能被允許的。
開啟和拓海的談話畫麵，複習起至今為止得到的建議。
“一見到麵，首先表揚她的服裝。”
雖然不知道佐古同學會選擇洋服或者浴衣，但是要先從服裝開始表演。
正在進行意象訓練時，巴士的前照燈一邊撥開暮色一邊向這裏駛來。在開往神社的巴士上已經擠滿了親子和情侶。
和往常不同，車內充滿了笑容。在這種情況下，隻有我一邊懷著緊張感一邊上了巴士。
◇◇◇
荷包裏的智慧手機震動起來。從津吉君那裏傳來『因為公交車很擁擠的緣故，我可能會晚到』的郵件。回複『完全沒問題』，我歎了口氣。
碰頭地點的車展前已經十分擁擠，人流來往源源不絕。
對我而言，今天將會是最後一次見到津吉君的機會。如果想要傳達感情的話，就沒有其他機會了。
真的寂寞到快要哭出來了，但是不能鬆懈。因為必須要讓津吉君心動不已，一定要讓他傾心於我。
啟動智慧手機內建的攝像頭，確認自己的發型和服裝是否有所淩亂。
這是為了今天而新做的浴衣，白色的質地配上朱紅色的山茶花。
因為津吉君說穿著私服比較好，所以我特意選擇了浴衣。如果無視男生要求的話，應該就能遠離完美。
媽媽幫忙打理過的頭發蓬鬆地盤在腦後，把脖頸露了出來。但是，長出來的劉海又剪掉了一次。和失戀的時候一樣，是難看的劉海。
仔細地確認一下全身，‘好’我點了點頭。
雖然今天的我準備得很可愛，但是完全脫離了完美的形象。跟計劃的一樣。
即使如此，有時還是會感到些許不安。每逢有穿著華麗浴衣的女孩子從麵前經過時，我就會覺得自己身上的山茶花圖案很樸素。
盡管津吉君應該對浴衣沒什麽興趣，但無論如何都希望他能覺得很可愛。
心中帶著些許的緊張，我凝神注視著流動的人群。差不多該是津吉君抵達的時間了。
這麽擁擠的話，應該沒有那麽容易找到我。
而且，津吉君應該是深信我會穿著洋服來的，所以可能會忽視掉我這個穿著。
反正都這樣了，由我去打招呼去嚇他一跳。
我開始變得期待起津吉君的反應了。也許可能會被我嚇得跳起來。
正當我想著這些竊笑起來時，突然有人向我打招呼。
“佐古同學，久等了。”
“哇，津吉君！？嚇了我一跳。”
我明明應該仔細地找過了，但是津吉君卻先找到我了。
不過這也難怪，因為出現在車站前的津吉君的穿著，和我想象中的形象相差甚遠。
把頭發梳起來，做成很清爽的發型。因為把梳整劉海的關係，讓人可以看到他那親切的眼神。
明明光就這一點就跟換了個人一樣，津吉君還穿著黑色的甚平和服。看上去比平時穿著製服時的樣子要成熟得多。
我想說很帥。必須要說很適合。但是因為舌頭在打轉，無法順暢地編織語言。
正當我張皇失措時，津吉君卻比我要先開口說道。
“今天的佐古同學，真漂亮呢。”
我的思緒凝固住了。剛才他說「真漂亮呢」了……？
這句簡短且直截了當的話語，讓我的大腦無法處理。
總算是恢複冷靜，發現了對於這句感想的正確解釋。
“啊啊！你是在說浴衣吧！這件很好看吧。媽媽保證說絕對很適合我——”
“不是的，我是打算說穿著浴衣的佐古同學很漂亮。”
意識模糊，頭暈目眩。
心跳的速度變得很奇怪。我可能會死掉。
“沒事吧？”
“嗯、嗯。大概沒問題。”
其實並沒不是沒問題。
“你又剪掉劉海了呢。”
“沒錯！很難看吧？”
“不會，很適合你。”
不行，為了表現得不完美卻完全無效。
“那我們走吧。”
津吉君自然地引導著，走在我麵前半步。
有些奇怪。不如說，不管什麽都很奇怪。
為什麽津吉君會穿著甚平和服？就好像知道我會穿著浴衣過來一樣。明明應該說過想看我的私服。
而且，津吉君最先稱讚了我的浴衣打扮。確實，在和女孩子約會時稱讚對方的服裝是常規做法，但是居然會那麽自然地說「真漂亮呢」……
走在前麵一點的津吉君的步伐，配合著動作笨拙的我，即使是在人群中也注意著不要走散。
沒有任何一件事能按照預想進行，我的腦子裏一片混亂。
我連腳怎麽動起來的都不知道，沒能好好邁出步伐。盡管如此，身體卻輕盈得像是要飛起來。
我就這樣害羞地低著頭跟在津吉君身後，但是逐漸離喧囂越來越近，我抬起頭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巨大的鳥居，在鳥居對麵的是色彩豐富並列著的貨攤。帶有邵和風格文字的門簾撩動著孩子們的心。
隨著風飄來的味道並不固定。既有甜的也有香的，能勾起人的食欲。
即將穿過鳥居之前，津吉君回過頭來。
“你有什麽想吃的東西嗎？”
立刻想到的是小型蛋糕和巧克力香蕉。因為難得來一趟祭典，所以我想吃隻能在貨攤上買到的點心。
但是，因為已經知會過我喜歡鹹的食物，所以不能表明自己是甜食黨。
我有必要在這裏演一出戲。
“想吃烤魷魚。我被醬油的味道給吸引了。”
在我這樣回答後，津吉君眨了眨眼睛。然後隔了一會反問道。
“嗯——不是蘋果糖也可以嗎？”
蘋果糖！這是在貨攤上能買到的點心中，我最喜歡吃的。但是為了將謊言貫徹到底，我一口氣忍住了。
“你知道我的飲食喜好的吧？為什麽是蘋果糖？”
“不，雖然我知道……算了。”
津吉君一邊含糊其辭，一邊開始朝烤魷魚攤走去。
盡管不是很喜歡吃烤魷魚，但是和蟹味增不同，我能普通得吃下去。津吉君應該不會識破我的謊言。
跟著人流走了幾分鍾，津吉君停下腳步取出錢包。
“誒，烤魷魚還要在更前麵哦？”
“我有點想要吃的東西。”
津吉君站在某個攤位後，跟脖子上纏著毛巾的大叔打招呼。
“給我一個蘋果糖。”
“好勒，兩百元。”
和歸還的零錢一起，津吉君接過了蘋果糖。
好羨慕。我也想吃。但是因為隱瞞了自己是甜食黨，所以不能說出「給我來一口」。
津吉君一邊將視線落在蘋果糖上一邊說道。
“你想要嚐嚐對吧。”
“唉、唉……”
津吉君手裏拿著的蘋果糖在攤位的白熾燈的反射下，散發出紅色的光芒。果然看上去很好吃……
事到如今，我才開始後悔自己撒下這個奇怪的謊言。
“原來是這種味道啊。”
津吉君一邊吃著蘋果糖一邊發表感想。
從咬過的痕跡裏可以看到白色的果肉，我咽下了一口口水。
“要吃一口嗎？”
“不、不用了。”
“是嗎？我看你好像很想吃。”
“我都說真的沒關係了。”
在我逞強時，津吉君像是有些為難地笑了起來。
當我意識到隻是讓自己吃一口並不會不自然，變得有點過意不去。但因為我現在的設定是非甜食黨，所以沒辦法。
在吃完蘋果糖後，我們按照原定計劃前往烤魷魚店。
走到彌漫著焦焦的醬油位的攤位前，津吉君在我之前打起招呼。
“大叔，給我一個烤魷魚。”
“三百元。”
津吉君流暢地遞出五百元硬幣，接過了零錢。
我連取出錢包的機會都沒有，像是理所當然般地被請客了。
完美無缺的護花使者，隻讓我一個人怦然心動。但是，每當被他溫柔地對待，都會讓我感到非常高興，讓自己很不甘心。
“給，佐古同學。小心醬汁。”
“……謝謝。”
我一邊接過烤魷魚一邊小聲道謝。
然後，津吉君有些吃驚地笑了起來。
“為什麽你看上去會有點不服氣。”
“……今天的津吉君有點狡猾。”
我的感情好像一直都在津吉君的手心上轉動。
“狡猾？什麽？”
“我不知道。但是太狡猾了。”
我也想要讓津吉君心跳不已。明明我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來參加夏日祭典的。
在一邊悶悶不樂一邊走著時，津吉君走向了從參道偏離的地方。
“坐在這石垣上吃吧。烤魷魚邊走邊吃會很不方便吧。”
“嗯、嗯……”
在我點頭後，津吉君在石垣上鋪上手帕。
“請坐在這裏。”
若無其事為我鋪上手帕的男孩子！這是我在少女漫畫上看到過的。
“但是，津吉君的手帕會……”
“比起這個你看，浴衣會弄髒的。”
津吉君拍著手帕，我不情願地坐了下來。
“謝、謝謝……”
“不客氣。”
津吉君眯起眼睛笑了起來。他那溫柔的笑容又讓我心動起來。
津吉君立刻坐到我的旁邊。
距離很近。如果我的臉紅了的話，可能就會被他發現。
津吉君一邊遞出蘋果糖一邊問道。
“要交換嗎？”
“交換？”
“我也想吃烤魷魚。隻是交換吃一口的話沒問題吧？”
果然忍住不吃蘋果糖的事情被看穿了。如果隻是猜到我在鬧別扭的話還好。
“不要嗎？”
我仔細看著津吉君遞過來的蘋果糖後，隻被咬過一口。
難道說，並非是自己想吃，而是想給我才買的嗎。
“津吉君，你太溫柔了……”
“你太大題小做了。隻是交換而已。”
感覺已經準備好的設定已經變得無關緊要了。可能的話，烤魷魚也一口都不會吃。
我現在隻想去依賴津吉君的溫柔。
“對不起。還是可以給我吃一口嗎……？”
“請請。”
我接過蘋果糖棒，把烤魷魚的托盤遞給了津吉君。
隻缺了一口的蘋果糖。如果我從上麵咬，就是間接接吻了。
然而，沉浸在祭典的熱情的我產生了不好的想法。如果對像是津吉君的話，不如說我想積極地間接接吻。
我一邊意識到自己是個變態，一邊大口咬著咬過的部分。
“啊啊，真好吃……”
從小時候開始，每次來祭典我都想吃蘋果糖。
明明隻是砂糖和蘋果的簡單組合，對我而言確實特別的味道。溫柔的甜味和果實的酸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令人懷念的味道。
“果然，蘋果糖是正確答案呢。”
“哇。”
因為入迷地大口吃著蘋果糖的緣故，並沒有注意到津吉君正在盯著我的臉。
“我是在用什麽樣的表情在吃……？”
“雖然很難描述是什麽表情，但是我知道你很喜歡蘋果糖。”
“我、我也喜歡烤魷魚哦！”
“我知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
看到我慪氣的樣子，津吉君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
“剩下的蘋果糖，都給你了。你喜歡吧？”
“怎麽這樣！太不好意思了……”
“我本來就是為了給佐古同學才買的。”
果然是這樣。他隻做會讓我高興的事情。
如果和津吉君交往的話，每當像這樣去約會的時候都會心動不已嗎。雖然對心髒好像不太好，但是這樣也很幸福。
津吉君就在旁邊津津有味地大口吃著烤魷魚。回想起來，今天的津吉君不僅很有男子漢氣概，還莫名地冷靜。
和穿著浴衣的我站在一起，什麽都感覺不到嗎。雖然滿不在乎合理地在當著護花使者，但是還很在意他有沒有把我作為一個女孩子來看待。
我想嚐試一下，於是搭話道。
“那我真的要收下蘋果糖了，你要不要再吃一口？”
我把我咬過的部分朝向津吉君。就算是津吉君，如果和我間接接吻的話，也會張皇失措的吧。
“那我就來一口吧。”
明明想把蘋果糖遞給他，但是津吉君卻沒有接過去。與其相反，用雙手包裹住我握著棒子的右手。
“哎——”
在我想著津吉君會一下子把臉靠過來時，卻直接咬起了我手中的蘋果糖。當然，並沒有在意我咬過的部分。
“謝謝，很好吃。”
盡管津吉君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說著，但是我卻因為嚇一跳的關係而說不出話。
“話說，佐古同學的烤魷魚要怎麽辦？”
津吉君一邊遞過托盤一邊問道。
“都給你了……”
已經不行了。今天我要從津吉君那裏取回主導權是不可能的。
老老實實地被他護著吧。如果做了多餘的事情，隻會讓自己心動不已。
津吉君吃完了烤魷魚，我們從石垣上站了起來。
再次走上參道時，腳上感到隱隱作痛。在我看向腳邊後，木屐帶把腳背磨紅了。
盡管我覺得還是告訴津吉君會比較好，但還是放棄了。因為如果是今天的津吉君，可能會說出要背我。如果是今天的津吉君的話，應該會一副若無其事地表情背著我吧。
沒有發現我受傷，津吉君看著我的眼睛問道。
“下麵，我們去哪裏。”
“射擊之類的？”
“好啊。”
津吉君還是一如既往地走在我前麵半步，他穿著甚平和服的背影就在眼前。盡管對男生來說是要小的背影，但是感覺比平時要更加可靠。
雖然被背著很難為情，但我還是很想背在他的背上。在被他背著之後，還想摟住脖子抱著他。
雖然今天的津吉君有點奇怪，但是我也變得奇怪起來了。不能夠自製。
明明現狀就已經讓人很幸福了，但是卻還希望能得到更多。想要和他牽手，明年還想和他一起來，希望他能當自己的男朋友之類的。
就在我的腦袋開始要失控時，津吉君在身旁慢慢走著。
然後，我們按照順序去逛了想去的攤位。
雖然彼此之間交織的話語很少，但就隻是在分享著同樣的體驗，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在玩了很多，肚子吃得飽飽的時候，人流也緩和下來，走起來也輕鬆許多了。展現出熱烈氣氛的夏日祭典，也開始有回家的趨向了。
“差不多該回去了吧。”
“是啊。”
我點頭同意津吉君的提議。
我的心已經無比滿足了，還想再多待一會的願望是不懂風趣的。對我而已，就是這樣充實的夏日祭典。
在參道的前麵可以看到鳥居。
能和津吉君一起走在石階上的路，也隻剩下一點點了。
在我這樣一想後，就覺得剩下的幾十米是非常珍貴的。
喧囂的人群和些許燒焦的醬油味，耀眼的電燈泡。為了不忘記這個瞬間，我要烙印在五官中。
我想在最後緊緊貼住也沒有關係，為了縮短和津吉君直接的距離，挪動了腳步。
————就在這時。
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襲來，腳也不聽使喚。就在要摔倒的刹那，我抓住了津吉君的手。
因此，身體撞在一起，變成了半抱著的姿勢。我的雙胸壓在了津吉君的上半身上。
“沒、沒事吧？”
在聽到有些激動的聲音，抬頭看著津吉君的臉時，隻看見他的臉紅了起來，遊移著視線。
無論怎麽看，津吉君都動搖起來了。今天還是第一次露出驚訝的表情。現在，津吉君一定在心動不已。
“抱歉抱歉。差點就摔得很難看了。”
腳背的越來越痛。但是，這些事情都怎樣都好。
我的手指滑入津吉君的手指之間。這也就是所謂的戀人牽法。
“佐、佐古同學……？手……”
“手怎麽了？”
“沒什麽……”
津吉君移開了視線。這是簡單明了的反應。
但是，我也像被點燃一樣全身發熱。
纏繞在一起的手指因為汗水在滑動。是我的手汗嗎，還是說是津吉君的手汗嗎。大概兩者皆有吧。
有將我作為一個女孩子來看待的自覺。這個事實讓自己很高興，用力握著手。
我們就這樣並肩朝著鳥居走去。
因為巴士站和車站的方向不同，所以在穿過那個鳥居就要分別。我必須要放開這隻手。
為了不忘記津吉君手的形狀，我一邊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指的神經上，一邊盡可能慢慢走著。為了能多體味每一秒的感覺。
還有十步、九步、八步——
在數完的同時，津吉君停下了腳步。
“我要去巴士站那裏……”
津吉君就這樣紅著臉說道。
手指被鬆開，前臂唰一聲地掉了下來。
“啊——”
在我的手變得空空如也時，就像是魔法解開了一樣，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今天是能和津吉君在一起的最後一天。隻有在臨別的現在，才沒有傳達感情的時機。我因為太過幸福而遺忘了。
在我慌忙開口時，卻發不出聲音。
應該已經組織好了語言。可我卻想不起來。因為太過著急，沒有辦法好好編織話語。
“再見，佐古同學。”
‘必須要說點什麽’在腦袋超負荷的情況下強行思考著。
作為避免感情用事的結果，說出來的就僅僅隻是簡單的感想。
“……我很開心、哦。”
“是嗎，太好了。謝謝你來邀請我。”
“彼此彼此，謝謝。”
「再見」津吉君舉起了右手。
“再見。”
“嗯，再見。”
我也揮手回應。
在津吉君微微一笑後，朝著公交車站邁出步伐。
甚平和服的背影漸漸遠去。
我條件反射般地伸出手，但是已經夠不到了。
不久，津吉君的背影在拐角處消失了。
空空如也的手穩定不下來。夜風吹進了我心中裂開的空洞裏。冰冷而寂寞的夜風奪走了我的體溫。
再次邁出腳步時，我想起了腳背的疼痛。在一直摩擦著傷口的木屐帶上，稍微沾染了一點血。
“我沒能說出喜歡……”
現在回想起來時，沒有必要那麽去煩惱。因為我真正想要傳達的，就隻有這兩個字。
不過這樣就可以了。在分別的前一天告白，會讓津吉君很為難的。
在轉過不遠處的拐角處後，我靠在神社的圍牆上歎了口氣。來到這裏的話，從佐古同學那裏就看不見我了。
我已經連走到巴士站的力氣都沒有了。
就在鳥居分別之前，盡管時間短暫，但是我和佐古牽起了手。因為事出突然，所以我混亂不已，詳細的感觸已經記不清楚了。僅僅在那幾分鍾，我剩下的所有體力都被帶走了，變得遍體鱗傷了。
在啟動智慧手機後，從拓海那裏發來「怎麽樣？」的資訊。
在回複了一句「很累」後，很快就收到了回信。
『怎麽了，沒能讓約會變得充實起來嗎？』
『我按照拓海的建議去行動了，所以已經竭盡全力了。』
『那樣的話，佐古應該也會滿足吧。』
『該怎麽說呢，我好像沒什麽自信。』
『怎麽了，津吉沒能做到滿分的約會嗎？』
『我覺得算不上是滿分……』
今天的約會，我們都在不斷摸索著想成為對方理想中的樣子。
佐古同學為了變得不完美而進行的演技。故意穿著浴衣而不是洋服，剪掉劉海，對自己的飲食喜好說謊。
於此對比，我接受了拓海的建議，從根本上提高了男子漢氣概。
也就是說，我們都在改變自己，探索著對對方而言理想的模樣。
雖然我覺得佐古同學就這樣保持著完美就可以了，但是步調一致也是必要的工作。
盡管如此。
“總感覺有點違和感。”
“怎麽回事？”
“佐古同學為了能和我相稱，努力去改變完美的自己。另一方麵，我為了改變廢材的自己，而去從拓海那裏獲得建議。”
在回想後，感覺相當勉強自己去溫柔地對待佐古同學。如果是平常的我是說不出「真漂亮」這種難為情的話，因此消耗掉了不少精神。
我在拓海回信之前先連續傳送。
『佐古同學也許是做得太過頭了，但這個不是搞錯了嗎。在和人來往的時候，去配合對方不是很正常的嗎？』
我覺得這次的約會進行得很順利。盡管如此，「很累」的直感占先，並沒有立刻說出「很快樂」的感想。
明明覺得是正確的感覺，但卻有什麽齒輪沒有咬上。
經過一會，從拓海那裏發來的回信。
『那是因為你們沒有做一件像有身高差的情侶一樣的事情。』
『什麽意思？』
『如果是女生方更高的情侶，女生就去穿平底運動鞋，男生去穿厚底皮靴。這樣就能達到理想的十五厘米身高差，我之前告訴過你了吧。』
被這麽一說，我好像聽到過這樣的話。
我和佐古同學在試圖用肉眼看不見的方式去彌補身高差。
『但是』拓海繼續傳送著。『不過這是即使去做這種事，原來的身高也不會發生變化，還不如嚐試改變一下想法，不去在意身高差，保持著身高差地和睦相處就好了。』
『你是說凹凸不平的組合也可以嗎？』
『對，如果當事人對關係感到滿足的話，就沒有必要去在意周圍人的視線。』
我明白了拓海想要說的話。即使是不協調的關係，隻要關係良好的話，就沒有問題。
『你覺得我和佐古同學就這樣保持下去也可以嗎？』
『嗯，沒有任何改變的必要。但是，如果有這個打算的話，我就沒有必要去指導了。總之，你們不用改變也可以。』
盡管拓海在打包票，但是在我的心中還是有些疑惑。
今天的約會多虧了步調一致，表麵上進行得很順利。但是我覺得就像拓海說的那樣，展現出真實的自己也未嚐不可。
『謝謝你肯跟我商量，我會再去考慮考慮的。』
『嗯』
如果可以做真實的自己的話，就不需要為了追上佐古同學而去努力了。
但是，事情真的會這麽簡單嗎。我並不覺得在什麽都沒有的情況下可以去和佐古同學交往。
是真實的自己，還是配合對方的自己。
被迫做出艱難的二選一，我的腦袋一陣鈍痛。看來還是不能立刻給出答案。
我想回家後再去好好思考一下，便朝著公交車站走去，
◇◇◇
從祭典回來的人們接二連三地消失在檢票口。
回頭一看時，遠處有一座朱紅色的大鳥居，我茫然地眺望著。
雖然勉強走到車站，但是我的心卻一直困在鳥居之下。
我害怕透過檢票口。一旦穿過去後，就會變得回不去了。
心中的熱情，奇怪的漂浮感，空空如也的手的寂寞，全部都會煙消雲散。
現在的我，好像哪裏壞掉了。明明想告訴自己這樣子就可以了，但是沒能告白的後悔卻一直留在心中。
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給真由子打電話求助。
“這麽晚了，對不起。”
“沒事。所以，怎樣了？”
“……我沒能說出口。”
“為什麽。”
“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但是你看，在這個時機去告白的話，會讓津吉君為難的吧。”
正當為自己勉強發出開朗的聲音而感到退縮時，真由子在電話的那頭大聲喊道。
“笨蛋！就算是這樣也得去告訴他吧。因為今天是最後一次了。”
“雖然是這樣……但是，明天就要離開的女孩子去告白……”
真由子停頓了一下，冷靜地說道。
“其實在町香開始用奇怪的方式去接近津吉的時候，我是有點高興的。”
“騙人。因為真由子不是斥責過我了嗎。”
“町香，我有說過因為你太過順從所以在擔心你吧。大人說什麽都會聽，有時看上去像是在忍耐。但是，町香在陷入戀愛的時候會有感情用事吧？有暴走的感覺。”
“又沒有這回事……”
“我並不是在否定你。不如說，我覺得町香找到可以讓自己任性起來的事真是太好了。我們都還隻是高中生哦？再任性一點不好嗎？”
沒有變得任性起來的自覺。想要和津吉君交往的想法也是我的任性嗎。
在這兩個月以來，我一直想成為一個任性的孩子。但是，也許我已經習慣去任性了。
真由子繼續說道。
“所以說，到最後的最後不能老實。要將任性貫徹到底，町香。”
“我真的可以去任性嗎……？”
“不對哦。女高中生從一開始就是很任性的。”
喉嚨咕嘟一聲。
膨脹起來的感情正驅使著我的身體。
“但是，我和津吉君在神社已經分別了……“
“跑起來追上去吧。”
太亂來了。
不過，我想追上去得不得了。
有些話隻能在今天說出來。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不要害怕。跑起來。
“謝謝你，真由子。我走了。”
“快點！”
“嗯！”
收好智慧手機，我穿著不習慣的木履跑在泊油路麵上。
第一步腳背就像是灼傷一樣疼痛。但是，第二步就不疼了。
即使浴衣淩亂，發型散亂，我都毫不在意地奔跑著。
心和身體都在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這件事讓我無比舒暢。
現在的我，既沒有用來敷衍的作戰，也沒有拙劣的謊言。就這樣毫無保留，像是乘著風一樣奔跑著。
在鳥居前和津吉君分別的十字路口左轉，朝著巴士站的方向前進。
在行人稀少的昏暗道路上，我發現了他的人影。已經完全看習慣的甚平和服的背影。
我停下一次腳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津吉君！”
慢慢回頭的津吉君的臉，在路燈逆光的照射下看得不是很清楚。
想要拉進距離而邁出的腳步，像是想起受了傷般開始感覺到痛楚。但我還是拚命忍耐住向前走去。
就在隻剩下一點的距離，疼痛越發加劇，我被絆住了腳步。一邊踉蹌著向前走著一邊用左腳站穩。
抬起頭後，津吉君的臉就在眼前。
我把空氣滿滿的吸入肺中張開嘴。但是，卻沒能立刻說出話來。
因為竭盡全力地奔跑著，所以我根本沒有想過要用什麽方式來傳達。
‘你可以變得任性起來’真由子的話在腦海中回響。
毫無保留的我就可以了。變得任性起來吧，我。
隻是，在我傳達感情之前，津吉君就發出驚訝的聲音。
“佐、佐古同學！？”
快要提到嗓子眼的聲音消失了。
“你的腳上變得滿是鮮血了！”
◆◆◆
突然被人叫到自己的名字，我甚至還誤以為是幻聽，‘為什麽佐古同學會在這裏’隻是這樣茫然去思考著。
但是，靠過來的佐古同學卻一副在鑽牛角尖的樣子，多虧了這份新鮮感，我才能意識到這個是現實。
在佐古同學剛邁出一步時，身體就突然踉蹌了一下。
在這個瞬間，我注意到了佐古同學腳下的違和感。木履左右的顏色似乎有些不同……
盡管是在昏暗的路燈之下，但是仔細一看了明白了。木屐帶被染成紅黑色了，滲出的血黏在腳上。
“佐、佐古同學！？你的腳上變得滿是鮮血了！”
這傷口應該不隻是擦破的。一定是放置了相當長的時間吧。
我馬上就回想起拓海的建議。『因為去穿不習慣的鞋子的話，很容易磨破腳。我拿創可貼來給你貼上。』
這種事情，不是應該要最先注意到的嗎。即使沒有被他提出建議，佐古同學走路的方式應該也是有違和感的。
真是何等的失態。明明在表麵上認為約會非常成功，但是我這不是連最低限度的事情都沒有做到嗎。
太過對不住佐古同學，讓我心痛不已。但是現在不是該反省的時候。不去處置一下的話。
“你坐在這裏等我！我去把紙巾弄濕！”
我讓佐古同學坐在附近的石垣後，便向洗手間跑去。
抵達洗手間，摸了摸從水龍頭流出的冷水後，多多少少整理了一下頭腦。
作為不可動搖的事實，這次的約會是失敗的。
問題出自於哪裏，重新思考就立刻明白了。就是我打算逞強這件事。在約會的時候我隻顧著完成從拓海那裏得到的建議，因此沒有注意到佐古同學受傷了。
如果不去接受任何建議就來約會的話，我就能注意到佐古同學受傷了吧。
總之，今天的約會方式是錯誤的。為了對方而去偽裝自己是不合理的。
正如拓海所說。不應該去追求理想的身高差。
我和佐古同學之間存在差距是事實。不過，如果不能去接受這種差距，我們的關係就無法向前邁進。不論是輕便運動鞋也好，還是厚底鞋也好，今後都必須舍棄掉。
既然這樣決定了，我就有必要去解除佐古同學的誤會。
在佐古同學告白那天，我用「完美」將佐古同學束縛起來。這個責任必須由我來承擔。
我輕輕擰完濕紙巾後，快步從水龍頭前離開。
在回到剛才的石垣後，佐古同學就那樣低著頭孤零零地坐著，用茫然的眼睛注視著紅黑色的腳。
“久等了。”
“……不會，給你添麻煩了，抱歉。”
我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靠向佐古同學，在她的腳邊蹲了下來。
正當慢慢地脫下木履時，黏在上麵的血似乎像是被剝掉一樣，佐古同學「唔」地呻吟了一聲。
“對不起！會疼嗎！”
“還好。有一點，但是也沒有辦法……”
腳背被幹燥的血所覆蓋，幾乎看不出來傷口在哪裏。我用濕紙巾輕輕沾濕表麵，再小心翼翼地擦拭掉。
我一邊進行處置，一邊說出剛才準備好的話。
“我有件事想拜托一下佐古同學，我們要不要再去一趟別的夏日祭典？”
“嗯、嗯……為什麽？”
“該怎麽說才好呢。雖然並不是不滿足，但是我覺得重來一次會更開心。”
“我、我！非常開心，可是……”
佐古同學的聲音就像是起了風浪一樣不穩定。
不想去否定今天發生的事情。我也是這樣想的。即使如此，現在也必須把我們的想法搬到明麵上。
“有件事我必須得要道歉。在佐古同學邀請我來參加夏日祭典之後，我在拓海那裏得到了約會的建議。就像是如何去當護花使者一樣。”
黏在上麵的血差不多都擦拭掉了，紅色的傷口露了出來。
“因為是第一次和女孩子一起出門，所以有各式各樣的不安。因此，為了能讓佐古同學開心起來而去學習。所以說得極端一點，今天的我不是原本的我。”
我溫柔地用濕紙巾輕輕地擦拭著露出的傷口。
“還有，佐古同學的誤會也得必須解開。這個真的是因為我的說法不好，佐古同學是為了破壞掉自己完美的形象而在表演吧？因為我說『因為你太完美了，所以不能交往』。
被觸碰到傷口的佐古同學在身體痛得僵硬起來後，用像是有些膽怯的聲音問道。
“……你全都知道了嗎？”
“不，我是最近才知道的……所以，那個，對不起。老實講，我也注意到了今天佐古同學在說謊。”
因為傷口清理得很乾淨了，我取出了創可貼。
在我觸控到腳後，佐古同學像是有些發癢的張合著腳趾。
“我知道我不是穿洋服而是穿浴衣過來，是故意的嗎？”
“嗯。”
“其實我是甜食黨的事也知道了？”
“你喜歡吃布丁吧？”
“為了變難看起來，而去把劉海剪掉的事情也知道了？”
“我覺得很適合你。”
因為佐古同學的腳傷範圍很大，所以我並排貼了三張創可貼。盡管可能還會疼，但是應該會好上許多。
最後穿上木履，我就這樣蹲著抬起頭看著佐古同學。
“雖然我說了『很完美』，讓你產生誤解了很抱歉，但是我注意到彼此平常自然相處會更輕鬆。我也考慮了很多事，為了比現在更能友好，我想跟佐古同學互相用自己真正的一麵相處。我覺得這是必須的……不如說，我是想和佐古同學變得更加親密…”
我立刻發現自己的措辭很羞恥，感到臉上發熱。
佐古同學一邊微笑著一邊舒展開八字眉。
“津吉君真厲害呢。能好好去考慮自己想要這麽做，還能準確地傳達給對方……”
“也不算是什麽特別的事。然後……下周再一起去一次夏日祭典怎麽樣？那個時候，我想我們做回真正的自己就好了。”
“都被說到這個地步了，不可能拒絕吧……”
“當然，隻要佐古同學不介意的話。如果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邀請你的。”
“不會，我很高興。因為我知道津吉君很會為我著想。所以，我們去夏日祭典吧。”
明明接受了邀請，但是佐古同學的笑容卻讓我感到了違和感。就仿佛像是在將一副快要崩潰的表情強行變得興奮起來一樣……
難道說我忽略了什麽？到底是什麽？
稍微思考一下，我馬上就記起來了。
“話說回來，佐古同學為什麽會回到神社？是忘記東西了嗎？”
佐古同學把視線放在膝蓋附近。
“……我有話想要對津吉君說。但是，已經無所謂了……所以，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佐古同學想要說的話。在這種情況下，我隻能想到一件事。
大概是我對佐古同學第二次的告白施加了「暫停」吧。
“那、那個。這個能讓我來說嗎。如果我們能在下周的夏日祭典上展現出真實的自己的話……在那個時候，希望能由我來告白……”
“……那個，你能和我約定嗎？
“嗯，約好了。我會去找在下周其他地方舉辦的夏日祭典。”
“絕對哦！在下次的夏日祭典上……就算是明年也好。”
盡管我覺得明年這個說法有點誇張，但是我已經決定了。如果下次的約會能夠順利的話，在那個時候，就由我去告白。
“那我回去咯。創可貼也是，謝謝你。”
佐古同學站了起來，轉過身邁出步伐。
“一直受傷的話很危險，送你到車站——”
“不用了，沒事。就在那邊。”
雖然我想追上佐古同學，但是看到她的走路姿勢確實沒有問題，我停下了腳步。
“你要注意哦。等到日程定下來，我會再聯絡你的。”
“嗯，再見。”
佐古同學輕輕地揮了揮手，再度邁出步伐。在看著她的背影時，佐古同學的頭發有些淩亂，簪子有些傾斜。
八月八日
我還是做不到。
沒能變得任性起來。
（還有一天）
今天是約好和佐古同學去夏日祭典的當天。我穿著竹皮屐和甚平和服這身不習慣的打扮，向著最近的公交車站走去。
路上隨處可見穿著浴衣的女性，我這身甚平和服打扮也完全融入了周圍。
佐古同學會穿著浴衣過來嗎。還是說會按照我要求的穿著私服過來。
如果是浴衣的話，就證明了這是佐古同學是為了「變得不完美」而暴走的假說的證據。究竟會穿哪一件呢。
我加入巴士靠停點的佇列後，從腰包裏取出智慧手機。
主頁上的通知是來自拓海的『期待你的奮鬥』。我簡短地回複了一句『我會加油的』。
在這幾天，我從拓海那裏得到了很多約會的建議。托他的福，我的男子漢氣概才得以提升。
盡管我和佐古同學很不般配，但至少希望約會中能樂在其中。如果是為了這個，這種程度的逞強應該能被允許的。
開啟和拓海的談話畫麵，複習起至今為止得到的建議。
“一見到麵，首先表揚她的服裝。”
雖然不知道佐古同學會選擇洋服或者浴衣，但是要先從服裝開始表演。
正在進行意象訓練時，巴士的前照燈一邊撥開暮色一邊向這裏駛來。在開往神社的巴士上已經擠滿了親子和情侶。
和往常不同，車內充滿了笑容。在這種情況下，隻有我一邊懷著緊張感一邊上了巴士。
◇◇◇
荷包裏的智慧手機震動起來。從津吉君那裏傳來『因為公交車很擁擠的緣故，我可能會晚到』的郵件。回複『完全沒問題』，我歎了口氣。
碰頭地點的車展前已經十分擁擠，人流來往源源不絕。
對我而言，今天將會是最後一次見到津吉君的機會。如果想要傳達感情的話，就沒有其他機會了。
真的寂寞到快要哭出來了，但是不能鬆懈。因為必須要讓津吉君心動不已，一定要讓他傾心於我。
啟動智慧手機內建的攝像頭，確認自己的發型和服裝是否有所淩亂。
這是為了今天而新做的浴衣，白色的質地配上朱紅色的山茶花。
因為津吉君說穿著私服比較好，所以我特意選擇了浴衣。如果無視男生要求的話，應該就能遠離完美。
媽媽幫忙打理過的頭發蓬鬆地盤在腦後，把脖頸露了出來。但是，長出來的劉海又剪掉了一次。和失戀的時候一樣，是難看的劉海。
仔細地確認一下全身，‘好’我點了點頭。
雖然今天的我準備得很可愛，但是完全脫離了完美的形象。跟計劃的一樣。
即使如此，有時還是會感到些許不安。每逢有穿著華麗浴衣的女孩子從麵前經過時，我就會覺得自己身上的山茶花圖案很樸素。
盡管津吉君應該對浴衣沒什麽興趣，但無論如何都希望他能覺得很可愛。
心中帶著些許的緊張，我凝神注視著流動的人群。差不多該是津吉君抵達的時間了。
這麽擁擠的話，應該沒有那麽容易找到我。
而且，津吉君應該是深信我會穿著洋服來的，所以可能會忽視掉我這個穿著。
反正都這樣了，由我去打招呼去嚇他一跳。
我開始變得期待起津吉君的反應了。也許可能會被我嚇得跳起來。
正當我想著這些竊笑起來時，突然有人向我打招呼。
“佐古同學，久等了。”
“哇，津吉君！？嚇了我一跳。”
我明明應該仔細地找過了，但是津吉君卻先找到我了。
不過這也難怪，因為出現在車站前的津吉君的穿著，和我想象中的形象相差甚遠。
把頭發梳起來，做成很清爽的發型。因為把梳整劉海的關係，讓人可以看到他那親切的眼神。
明明光就這一點就跟換了個人一樣，津吉君還穿著黑色的甚平和服。看上去比平時穿著製服時的樣子要成熟得多。
我想說很帥。必須要說很適合。但是因為舌頭在打轉，無法順暢地編織語言。
正當我張皇失措時，津吉君卻比我要先開口說道。
“今天的佐古同學，真漂亮呢。”
我的思緒凝固住了。剛才他說「真漂亮呢」了……？
這句簡短且直截了當的話語，讓我的大腦無法處理。
總算是恢複冷靜，發現了對於這句感想的正確解釋。
“啊啊！你是在說浴衣吧！這件很好看吧。媽媽保證說絕對很適合我——”
“不是的，我是打算說穿著浴衣的佐古同學很漂亮。”
意識模糊，頭暈目眩。
心跳的速度變得很奇怪。我可能會死掉。
“沒事吧？”
“嗯、嗯。大概沒問題。”
其實並沒不是沒問題。
“你又剪掉劉海了呢。”
“沒錯！很難看吧？”
“不會，很適合你。”
不行，為了表現得不完美卻完全無效。
“那我們走吧。”
津吉君自然地引導著，走在我麵前半步。
有些奇怪。不如說，不管什麽都很奇怪。
為什麽津吉君會穿著甚平和服？就好像知道我會穿著浴衣過來一樣。明明應該說過想看我的私服。
而且，津吉君最先稱讚了我的浴衣打扮。確實，在和女孩子約會時稱讚對方的服裝是常規做法，但是居然會那麽自然地說「真漂亮呢」……
走在前麵一點的津吉君的步伐，配合著動作笨拙的我，即使是在人群中也注意著不要走散。
沒有任何一件事能按照預想進行，我的腦子裏一片混亂。
我連腳怎麽動起來的都不知道，沒能好好邁出步伐。盡管如此，身體卻輕盈得像是要飛起來。
我就這樣害羞地低著頭跟在津吉君身後，但是逐漸離喧囂越來越近，我抬起頭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巨大的鳥居，在鳥居對麵的是色彩豐富並列著的貨攤。帶有邵和風格文字的門簾撩動著孩子們的心。
隨著風飄來的味道並不固定。既有甜的也有香的，能勾起人的食欲。
即將穿過鳥居之前，津吉君回過頭來。
“你有什麽想吃的東西嗎？”
立刻想到的是小型蛋糕和巧克力香蕉。因為難得來一趟祭典，所以我想吃隻能在貨攤上買到的點心。
但是，因為已經知會過我喜歡鹹的食物，所以不能表明自己是甜食黨。
我有必要在這裏演一出戲。
“想吃烤魷魚。我被醬油的味道給吸引了。”
在我這樣回答後，津吉君眨了眨眼睛。然後隔了一會反問道。
“嗯——不是蘋果糖也可以嗎？”
蘋果糖！這是在貨攤上能買到的點心中，我最喜歡吃的。但是為了將謊言貫徹到底，我一口氣忍住了。
“你知道我的飲食喜好的吧？為什麽是蘋果糖？”
“不，雖然我知道……算了。”
津吉君一邊含糊其辭，一邊開始朝烤魷魚攤走去。
盡管不是很喜歡吃烤魷魚，但是和蟹味增不同，我能普通得吃下去。津吉君應該不會識破我的謊言。
跟著人流走了幾分鍾，津吉君停下腳步取出錢包。
“誒，烤魷魚還要在更前麵哦？”
“我有點想要吃的東西。”
津吉君站在某個攤位後，跟脖子上纏著毛巾的大叔打招呼。
“給我一個蘋果糖。”
“好勒，兩百元。”
和歸還的零錢一起，津吉君接過了蘋果糖。
好羨慕。我也想吃。但是因為隱瞞了自己是甜食黨，所以不能說出「給我來一口」。
津吉君一邊將視線落在蘋果糖上一邊說道。
“你想要嚐嚐對吧。”
“唉、唉……”
津吉君手裏拿著的蘋果糖在攤位的白熾燈的反射下，散發出紅色的光芒。果然看上去很好吃……
事到如今，我才開始後悔自己撒下這個奇怪的謊言。
“原來是這種味道啊。”
津吉君一邊吃著蘋果糖一邊發表感想。
從咬過的痕跡裏可以看到白色的果肉，我咽下了一口口水。
“要吃一口嗎？”
“不、不用了。”
“是嗎？我看你好像很想吃。”
“我都說真的沒關係了。”
在我逞強時，津吉君像是有些為難地笑了起來。
當我意識到隻是讓自己吃一口並不會不自然，變得有點過意不去。但因為我現在的設定是非甜食黨，所以沒辦法。
在吃完蘋果糖後，我們按照原定計劃前往烤魷魚店。
走到彌漫著焦焦的醬油位的攤位前，津吉君在我之前打起招呼。
“大叔，給我一個烤魷魚。”
“三百元。”
津吉君流暢地遞出五百元硬幣，接過了零錢。
我連取出錢包的機會都沒有，像是理所當然般地被請客了。
完美無缺的護花使者，隻讓我一個人怦然心動。但是，每當被他溫柔地對待，都會讓我感到非常高興，讓自己很不甘心。
“給，佐古同學。小心醬汁。”
“……謝謝。”
我一邊接過烤魷魚一邊小聲道謝。
然後，津吉君有些吃驚地笑了起來。
“為什麽你看上去會有點不服氣。”
“……今天的津吉君有點狡猾。”
我的感情好像一直都在津吉君的手心上轉動。
“狡猾？什麽？”
“我不知道。但是太狡猾了。”
我也想要讓津吉君心跳不已。明明我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來參加夏日祭典的。
在一邊悶悶不樂一邊走著時，津吉君走向了從參道偏離的地方。
“坐在這石垣上吃吧。烤魷魚邊走邊吃會很不方便吧。”
“嗯、嗯……”
在我點頭後，津吉君在石垣上鋪上手帕。
“請坐在這裏。”
若無其事為我鋪上手帕的男孩子！這是我在少女漫畫上看到過的。
“但是，津吉君的手帕會……”
“比起這個你看，浴衣會弄髒的。”
津吉君拍著手帕，我不情願地坐了下來。
“謝、謝謝……”
“不客氣。”
津吉君眯起眼睛笑了起來。他那溫柔的笑容又讓我心動起來。
津吉君立刻坐到我的旁邊。
距離很近。如果我的臉紅了的話，可能就會被他發現。
津吉君一邊遞出蘋果糖一邊問道。
“要交換嗎？”
“交換？”
“我也想吃烤魷魚。隻是交換吃一口的話沒問題吧？”
果然忍住不吃蘋果糖的事情被看穿了。如果隻是猜到我在鬧別扭的話還好。
“不要嗎？”
我仔細看著津吉君遞過來的蘋果糖後，隻被咬過一口。
難道說，並非是自己想吃，而是想給我才買的嗎。
“津吉君，你太溫柔了……”
“你太大題小做了。隻是交換而已。”
感覺已經準備好的設定已經變得無關緊要了。可能的話，烤魷魚也一口都不會吃。
我現在隻想去依賴津吉君的溫柔。
“對不起。還是可以給我吃一口嗎……？”
“請請。”
我接過蘋果糖棒，把烤魷魚的托盤遞給了津吉君。
隻缺了一口的蘋果糖。如果我從上麵咬，就是間接接吻了。
然而，沉浸在祭典的熱情的我產生了不好的想法。如果對像是津吉君的話，不如說我想積極地間接接吻。
我一邊意識到自己是個變態，一邊大口咬著咬過的部分。
“啊啊，真好吃……”
從小時候開始，每次來祭典我都想吃蘋果糖。
明明隻是砂糖和蘋果的簡單組合，對我而言確實特別的味道。溫柔的甜味和果實的酸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令人懷念的味道。
“果然，蘋果糖是正確答案呢。”
“哇。”
因為入迷地大口吃著蘋果糖的緣故，並沒有注意到津吉君正在盯著我的臉。
“我是在用什麽樣的表情在吃……？”
“雖然很難描述是什麽表情，但是我知道你很喜歡蘋果糖。”
“我、我也喜歡烤魷魚哦！”
“我知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
看到我慪氣的樣子，津吉君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
“剩下的蘋果糖，都給你了。你喜歡吧？”
“怎麽這樣！太不好意思了……”
“我本來就是為了給佐古同學才買的。”
果然是這樣。他隻做會讓我高興的事情。
如果和津吉君交往的話，每當像這樣去約會的時候都會心動不已嗎。雖然對心髒好像不太好，但是這樣也很幸福。
津吉君就在旁邊津津有味地大口吃著烤魷魚。回想起來，今天的津吉君不僅很有男子漢氣概，還莫名地冷靜。
和穿著浴衣的我站在一起，什麽都感覺不到嗎。雖然滿不在乎合理地在當著護花使者，但是還很在意他有沒有把我作為一個女孩子來看待。
我想嚐試一下，於是搭話道。
“那我真的要收下蘋果糖了，你要不要再吃一口？”
我把我咬過的部分朝向津吉君。就算是津吉君，如果和我間接接吻的話，也會張皇失措的吧。
“那我就來一口吧。”
明明想把蘋果糖遞給他，但是津吉君卻沒有接過去。與其相反，用雙手包裹住我握著棒子的右手。
“哎——”
在我想著津吉君會一下子把臉靠過來時，卻直接咬起了我手中的蘋果糖。當然，並沒有在意我咬過的部分。
“謝謝，很好吃。”
盡管津吉君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說著，但是我卻因為嚇一跳的關係而說不出話。
“話說，佐古同學的烤魷魚要怎麽辦？”
津吉君一邊遞過托盤一邊問道。
“都給你了……”
已經不行了。今天我要從津吉君那裏取回主導權是不可能的。
老老實實地被他護著吧。如果做了多餘的事情，隻會讓自己心動不已。
津吉君吃完了烤魷魚，我們從石垣上站了起來。
再次走上參道時，腳上感到隱隱作痛。在我看向腳邊後，木屐帶把腳背磨紅了。
盡管我覺得還是告訴津吉君會比較好，但還是放棄了。因為如果是今天的津吉君，可能會說出要背我。如果是今天的津吉君的話，應該會一副若無其事地表情背著我吧。
沒有發現我受傷，津吉君看著我的眼睛問道。
“下麵，我們去哪裏。”
“射擊之類的？”
“好啊。”
津吉君還是一如既往地走在我前麵半步，他穿著甚平和服的背影就在眼前。盡管對男生來說是要小的背影，但是感覺比平時要更加可靠。
雖然被背著很難為情，但我還是很想背在他的背上。在被他背著之後，還想摟住脖子抱著他。
雖然今天的津吉君有點奇怪，但是我也變得奇怪起來了。不能夠自製。
明明現狀就已經讓人很幸福了，但是卻還希望能得到更多。想要和他牽手，明年還想和他一起來，希望他能當自己的男朋友之類的。
就在我的腦袋開始要失控時，津吉君在身旁慢慢走著。
然後，我們按照順序去逛了想去的攤位。
雖然彼此之間交織的話語很少，但就隻是在分享著同樣的體驗，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在玩了很多，肚子吃得飽飽的時候，人流也緩和下來，走起來也輕鬆許多了。展現出熱烈氣氛的夏日祭典，也開始有回家的趨向了。
“差不多該回去了吧。”
“是啊。”
我點頭同意津吉君的提議。
我的心已經無比滿足了，還想再多待一會的願望是不懂風趣的。對我而已，就是這樣充實的夏日祭典。
在參道的前麵可以看到鳥居。
能和津吉君一起走在石階上的路，也隻剩下一點點了。
在我這樣一想後，就覺得剩下的幾十米是非常珍貴的。
喧囂的人群和些許燒焦的醬油味，耀眼的電燈泡。為了不忘記這個瞬間，我要烙印在五官中。
我想在最後緊緊貼住也沒有關係，為了縮短和津吉君直接的距離，挪動了腳步。
————就在這時。
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襲來，腳也不聽使喚。就在要摔倒的刹那，我抓住了津吉君的手。
因此，身體撞在一起，變成了半抱著的姿勢。我的雙胸壓在了津吉君的上半身上。
“沒、沒事吧？”
在聽到有些激動的聲音，抬頭看著津吉君的臉時，隻看見他的臉紅了起來，遊移著視線。
無論怎麽看，津吉君都動搖起來了。今天還是第一次露出驚訝的表情。現在，津吉君一定在心動不已。
“抱歉抱歉。差點就摔得很難看了。”
腳背的越來越痛。但是，這些事情都怎樣都好。
我的手指滑入津吉君的手指之間。這也就是所謂的戀人牽法。
“佐、佐古同學……？手……”
“手怎麽了？”
“沒什麽……”
津吉君移開了視線。這是簡單明了的反應。
但是，我也像被點燃一樣全身發熱。
纏繞在一起的手指因為汗水在滑動。是我的手汗嗎，還是說是津吉君的手汗嗎。大概兩者皆有吧。
有將我作為一個女孩子來看待的自覺。這個事實讓自己很高興，用力握著手。
我們就這樣並肩朝著鳥居走去。
因為巴士站和車站的方向不同，所以在穿過那個鳥居就要分別。我必須要放開這隻手。
為了不忘記津吉君手的形狀，我一邊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指的神經上，一邊盡可能慢慢走著。為了能多體味每一秒的感覺。
還有十步、九步、八步——
在數完的同時，津吉君停下了腳步。
“我要去巴士站那裏……”
津吉君就這樣紅著臉說道。
手指被鬆開，前臂唰一聲地掉了下來。
“啊——”
在我的手變得空空如也時，就像是魔法解開了一樣，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今天是能和津吉君在一起的最後一天。隻有在臨別的現在，才沒有傳達感情的時機。我因為太過幸福而遺忘了。
在我慌忙開口時，卻發不出聲音。
應該已經組織好了語言。可我卻想不起來。因為太過著急，沒有辦法好好編織話語。
“再見，佐古同學。”
‘必須要說點什麽’在腦袋超負荷的情況下強行思考著。
作為避免感情用事的結果，說出來的就僅僅隻是簡單的感想。
“……我很開心、哦。”
“是嗎，太好了。謝謝你來邀請我。”
“彼此彼此，謝謝。”
「再見」津吉君舉起了右手。
“再見。”
“嗯，再見。”
我也揮手回應。
在津吉君微微一笑後，朝著公交車站邁出步伐。
甚平和服的背影漸漸遠去。
我條件反射般地伸出手，但是已經夠不到了。
不久，津吉君的背影在拐角處消失了。
空空如也的手穩定不下來。夜風吹進了我心中裂開的空洞裏。冰冷而寂寞的夜風奪走了我的體溫。
再次邁出腳步時，我想起了腳背的疼痛。在一直摩擦著傷口的木屐帶上，稍微沾染了一點血。
“我沒能說出喜歡……”
現在回想起來時，沒有必要那麽去煩惱。因為我真正想要傳達的，就隻有這兩個字。
不過這樣就可以了。在分別的前一天告白，會讓津吉君很為難的。
在轉過不遠處的拐角處後，我靠在神社的圍牆上歎了口氣。來到這裏的話，從佐古同學那裏就看不見我了。
我已經連走到巴士站的力氣都沒有了。
就在鳥居分別之前，盡管時間短暫，但是我和佐古牽起了手。因為事出突然，所以我混亂不已，詳細的感觸已經記不清楚了。僅僅在那幾分鍾，我剩下的所有體力都被帶走了，變得遍體鱗傷了。
在啟動智慧手機後，從拓海那裏發來「怎麽樣？」的資訊。
在回複了一句「很累」後，很快就收到了回信。
『怎麽了，沒能讓約會變得充實起來嗎？』
『我按照拓海的建議去行動了，所以已經竭盡全力了。』
『那樣的話，佐古應該也會滿足吧。』
『該怎麽說呢，我好像沒什麽自信。』
『怎麽了，津吉沒能做到滿分的約會嗎？』
『我覺得算不上是滿分……』
今天的約會，我們都在不斷摸索著想成為對方理想中的樣子。
佐古同學為了變得不完美而進行的演技。故意穿著浴衣而不是洋服，剪掉劉海，對自己的飲食喜好說謊。
於此對比，我接受了拓海的建議，從根本上提高了男子漢氣概。
也就是說，我們都在改變自己，探索著對對方而言理想的模樣。
雖然我覺得佐古同學就這樣保持著完美就可以了，但是步調一致也是必要的工作。
盡管如此。
“總感覺有點違和感。”
“怎麽回事？”
“佐古同學為了能和我相稱，努力去改變完美的自己。另一方麵，我為了改變廢材的自己，而去從拓海那裏獲得建議。”
在回想後，感覺相當勉強自己去溫柔地對待佐古同學。如果是平常的我是說不出「真漂亮」這種難為情的話，因此消耗掉了不少精神。
我在拓海回信之前先連續傳送。
『佐古同學也許是做得太過頭了，但這個不是搞錯了嗎。在和人來往的時候，去配合對方不是很正常的嗎？』
我覺得這次的約會進行得很順利。盡管如此，「很累」的直感占先，並沒有立刻說出「很快樂」的感想。
明明覺得是正確的感覺，但卻有什麽齒輪沒有咬上。
經過一會，從拓海那裏發來的回信。
『那是因為你們沒有做一件像有身高差的情侶一樣的事情。』
『什麽意思？』
『如果是女生方更高的情侶，女生就去穿平底運動鞋，男生去穿厚底皮靴。這樣就能達到理想的十五厘米身高差，我之前告訴過你了吧。』
被這麽一說，我好像聽到過這樣的話。
我和佐古同學在試圖用肉眼看不見的方式去彌補身高差。
『但是』拓海繼續傳送著。『不過這是即使去做這種事，原來的身高也不會發生變化，還不如嚐試改變一下想法，不去在意身高差，保持著身高差地和睦相處就好了。』
『你是說凹凸不平的組合也可以嗎？』
『對，如果當事人對關係感到滿足的話，就沒有必要去在意周圍人的視線。』
我明白了拓海想要說的話。即使是不協調的關係，隻要關係良好的話，就沒有問題。
『你覺得我和佐古同學就這樣保持下去也可以嗎？』
『嗯，沒有任何改變的必要。但是，如果有這個打算的話，我就沒有必要去指導了。總之，你們不用改變也可以。』
盡管拓海在打包票，但是在我的心中還是有些疑惑。
今天的約會多虧了步調一致，表麵上進行得很順利。但是我覺得就像拓海說的那樣，展現出真實的自己也未嚐不可。
『謝謝你肯跟我商量，我會再去考慮考慮的。』
『嗯』
如果可以做真實的自己的話，就不需要為了追上佐古同學而去努力了。
但是，事情真的會這麽簡單嗎。我並不覺得在什麽都沒有的情況下可以去和佐古同學交往。
是真實的自己，還是配合對方的自己。
被迫做出艱難的二選一，我的腦袋一陣鈍痛。看來還是不能立刻給出答案。
我想回家後再去好好思考一下，便朝著公交車站走去，
◇◇◇
從祭典回來的人們接二連三地消失在檢票口。
回頭一看時，遠處有一座朱紅色的大鳥居，我茫然地眺望著。
雖然勉強走到車站，但是我的心卻一直困在鳥居之下。
我害怕透過檢票口。一旦穿過去後，就會變得回不去了。
心中的熱情，奇怪的漂浮感，空空如也的手的寂寞，全部都會煙消雲散。
現在的我，好像哪裏壞掉了。明明想告訴自己這樣子就可以了，但是沒能告白的後悔卻一直留在心中。
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給真由子打電話求助。
“這麽晚了，對不起。”
“沒事。所以，怎樣了？”
“……我沒能說出口。”
“為什麽。”
“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但是你看，在這個時機去告白的話，會讓津吉君為難的吧。”
正當為自己勉強發出開朗的聲音而感到退縮時，真由子在電話的那頭大聲喊道。
“笨蛋！就算是這樣也得去告訴他吧。因為今天是最後一次了。”
“雖然是這樣……但是，明天就要離開的女孩子去告白……”
真由子停頓了一下，冷靜地說道。
“其實在町香開始用奇怪的方式去接近津吉的時候，我是有點高興的。”
“騙人。因為真由子不是斥責過我了嗎。”
“町香，我有說過因為你太過順從所以在擔心你吧。大人說什麽都會聽，有時看上去像是在忍耐。但是，町香在陷入戀愛的時候會有感情用事吧？有暴走的感覺。”
“又沒有這回事……”
“我並不是在否定你。不如說，我覺得町香找到可以讓自己任性起來的事真是太好了。我們都還隻是高中生哦？再任性一點不好嗎？”
沒有變得任性起來的自覺。想要和津吉君交往的想法也是我的任性嗎。
在這兩個月以來，我一直想成為一個任性的孩子。但是，也許我已經習慣去任性了。
真由子繼續說道。
“所以說，到最後的最後不能老實。要將任性貫徹到底，町香。”
“我真的可以去任性嗎……？”
“不對哦。女高中生從一開始就是很任性的。”
喉嚨咕嘟一聲。
膨脹起來的感情正驅使著我的身體。
“但是，我和津吉君在神社已經分別了……“
“跑起來追上去吧。”
太亂來了。
不過，我想追上去得不得了。
有些話隻能在今天說出來。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不要害怕。跑起來。
“謝謝你，真由子。我走了。”
“快點！”
“嗯！”
收好智慧手機，我穿著不習慣的木履跑在泊油路麵上。
第一步腳背就像是灼傷一樣疼痛。但是，第二步就不疼了。
即使浴衣淩亂，發型散亂，我都毫不在意地奔跑著。
心和身體都在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這件事讓我無比舒暢。
現在的我，既沒有用來敷衍的作戰，也沒有拙劣的謊言。就這樣毫無保留，像是乘著風一樣奔跑著。
在鳥居前和津吉君分別的十字路口左轉，朝著巴士站的方向前進。
在行人稀少的昏暗道路上，我發現了他的人影。已經完全看習慣的甚平和服的背影。
我停下一次腳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津吉君！”
慢慢回頭的津吉君的臉，在路燈逆光的照射下看得不是很清楚。
想要拉進距離而邁出的腳步，像是想起受了傷般開始感覺到痛楚。但我還是拚命忍耐住向前走去。
就在隻剩下一點的距離，疼痛越發加劇，我被絆住了腳步。一邊踉蹌著向前走著一邊用左腳站穩。
抬起頭後，津吉君的臉就在眼前。
我把空氣滿滿的吸入肺中張開嘴。但是，卻沒能立刻說出話來。
因為竭盡全力地奔跑著，所以我根本沒有想過要用什麽方式來傳達。
‘你可以變得任性起來’真由子的話在腦海中回響。
毫無保留的我就可以了。變得任性起來吧，我。
隻是，在我傳達感情之前，津吉君就發出驚訝的聲音。
“佐、佐古同學！？”
快要提到嗓子眼的聲音消失了。
“你的腳上變得滿是鮮血了！”
◆◆◆
突然被人叫到自己的名字，我甚至還誤以為是幻聽，‘為什麽佐古同學會在這裏’隻是這樣茫然去思考著。
但是，靠過來的佐古同學卻一副在鑽牛角尖的樣子，多虧了這份新鮮感，我才能意識到這個是現實。
在佐古同學剛邁出一步時，身體就突然踉蹌了一下。
在這個瞬間，我注意到了佐古同學腳下的違和感。木履左右的顏色似乎有些不同……
盡管是在昏暗的路燈之下，但是仔細一看了明白了。木屐帶被染成紅黑色了，滲出的血黏在腳上。
“佐、佐古同學！？你的腳上變得滿是鮮血了！”
這傷口應該不隻是擦破的。一定是放置了相當長的時間吧。
我馬上就回想起拓海的建議。『因為去穿不習慣的鞋子的話，很容易磨破腳。我拿創可貼來給你貼上。』
這種事情，不是應該要最先注意到的嗎。即使沒有被他提出建議，佐古同學走路的方式應該也是有違和感的。
真是何等的失態。明明在表麵上認為約會非常成功，但是我這不是連最低限度的事情都沒有做到嗎。
太過對不住佐古同學，讓我心痛不已。但是現在不是該反省的時候。不去處置一下的話。
“你坐在這裏等我！我去把紙巾弄濕！”
我讓佐古同學坐在附近的石垣後，便向洗手間跑去。
抵達洗手間，摸了摸從水龍頭流出的冷水後，多多少少整理了一下頭腦。
作為不可動搖的事實，這次的約會是失敗的。
問題出自於哪裏，重新思考就立刻明白了。就是我打算逞強這件事。在約會的時候我隻顧著完成從拓海那裏得到的建議，因此沒有注意到佐古同學受傷了。
如果不去接受任何建議就來約會的話，我就能注意到佐古同學受傷了吧。
總之，今天的約會方式是錯誤的。為了對方而去偽裝自己是不合理的。
正如拓海所說。不應該去追求理想的身高差。
我和佐古同學之間存在差距是事實。不過，如果不能去接受這種差距，我們的關係就無法向前邁進。不論是輕便運動鞋也好，還是厚底鞋也好，今後都必須舍棄掉。
既然這樣決定了，我就有必要去解除佐古同學的誤會。
在佐古同學告白那天，我用「完美」將佐古同學束縛起來。這個責任必須由我來承擔。
我輕輕擰完濕紙巾後，快步從水龍頭前離開。
在回到剛才的石垣後，佐古同學就那樣低著頭孤零零地坐著，用茫然的眼睛注視著紅黑色的腳。
“久等了。”
“……不會，給你添麻煩了，抱歉。”
我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靠向佐古同學，在她的腳邊蹲了下來。
正當慢慢地脫下木履時，黏在上麵的血似乎像是被剝掉一樣，佐古同學「唔」地呻吟了一聲。
“對不起！會疼嗎！”
“還好。有一點，但是也沒有辦法……”
腳背被幹燥的血所覆蓋，幾乎看不出來傷口在哪裏。我用濕紙巾輕輕沾濕表麵，再小心翼翼地擦拭掉。
我一邊進行處置，一邊說出剛才準備好的話。
“我有件事想拜托一下佐古同學，我們要不要再去一趟別的夏日祭典？”
“嗯、嗯……為什麽？”
“該怎麽說才好呢。雖然並不是不滿足，但是我覺得重來一次會更開心。”
“我、我！非常開心，可是……”
佐古同學的聲音就像是起了風浪一樣不穩定。
不想去否定今天發生的事情。我也是這樣想的。即使如此，現在也必須把我們的想法搬到明麵上。
“有件事我必須得要道歉。在佐古同學邀請我來參加夏日祭典之後，我在拓海那裏得到了約會的建議。就像是如何去當護花使者一樣。”
黏在上麵的血差不多都擦拭掉了，紅色的傷口露了出來。
“因為是第一次和女孩子一起出門，所以有各式各樣的不安。因此，為了能讓佐古同學開心起來而去學習。所以說得極端一點，今天的我不是原本的我。”
我溫柔地用濕紙巾輕輕地擦拭著露出的傷口。
“還有，佐古同學的誤會也得必須解開。這個真的是因為我的說法不好，佐古同學是為了破壞掉自己完美的形象而在表演吧？因為我說『因為你太完美了，所以不能交往』。
被觸碰到傷口的佐古同學在身體痛得僵硬起來後，用像是有些膽怯的聲音問道。
“……你全都知道了嗎？”
“不，我是最近才知道的……所以，那個，對不起。老實講，我也注意到了今天佐古同學在說謊。”
因為傷口清理得很乾淨了，我取出了創可貼。
在我觸控到腳後，佐古同學像是有些發癢的張合著腳趾。
“我知道我不是穿洋服而是穿浴衣過來，是故意的嗎？”
“嗯。”
“其實我是甜食黨的事也知道了？”
“你喜歡吃布丁吧？”
“為了變難看起來，而去把劉海剪掉的事情也知道了？”
“我覺得很適合你。”
因為佐古同學的腳傷範圍很大，所以我並排貼了三張創可貼。盡管可能還會疼，但是應該會好上許多。
最後穿上木履，我就這樣蹲著抬起頭看著佐古同學。
“雖然我說了『很完美』，讓你產生誤解了很抱歉，但是我注意到彼此平常自然相處會更輕鬆。我也考慮了很多事，為了比現在更能友好，我想跟佐古同學互相用自己真正的一麵相處。我覺得這是必須的……不如說，我是想和佐古同學變得更加親密…”
我立刻發現自己的措辭很羞恥，感到臉上發熱。
佐古同學一邊微笑著一邊舒展開八字眉。
“津吉君真厲害呢。能好好去考慮自己想要這麽做，還能準確地傳達給對方……”
“也不算是什麽特別的事。然後……下周再一起去一次夏日祭典怎麽樣？那個時候，我想我們做回真正的自己就好了。”
“都被說到這個地步了，不可能拒絕吧……”
“當然，隻要佐古同學不介意的話。如果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邀請你的。”
“不會，我很高興。因為我知道津吉君很會為我著想。所以，我們去夏日祭典吧。”
明明接受了邀請，但是佐古同學的笑容卻讓我感到了違和感。就仿佛像是在將一副快要崩潰的表情強行變得興奮起來一樣……
難道說我忽略了什麽？到底是什麽？
稍微思考一下，我馬上就記起來了。
“話說回來，佐古同學為什麽會回到神社？是忘記東西了嗎？”
佐古同學把視線放在膝蓋附近。
“……我有話想要對津吉君說。但是，已經無所謂了……所以，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佐古同學想要說的話。在這種情況下，我隻能想到一件事。
大概是我對佐古同學第二次的告白施加了「暫停」吧。
“那、那個。這個能讓我來說嗎。如果我們能在下周的夏日祭典上展現出真實的自己的話……在那個時候，希望能由我來告白……”
“……那個，你能和我約定嗎？
“嗯，約好了。我會去找在下周其他地方舉辦的夏日祭典。”
“絕對哦！在下次的夏日祭典上……就算是明年也好。”
盡管我覺得明年這個說法有點誇張，但是我已經決定了。如果下次的約會能夠順利的話，在那個時候，就由我去告白。
“那我回去咯。創可貼也是，謝謝你。”
佐古同學站了起來，轉過身邁出步伐。
“一直受傷的話很危險，送你到車站——”
“不用了，沒事。就在那邊。”
雖然我想追上佐古同學，但是看到她的走路姿勢確實沒有問題，我停下了腳步。
“你要注意哦。等到日程定下來，我會再聯絡你的。”
“嗯，再見。”
佐古同學輕輕地揮了揮手，再度邁出步伐。在看著她的背影時，佐古同學的頭發有些淩亂，簪子有些傾斜。
八月八日
我還是做不到。
沒能變得任性起來。
（還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