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樓湛再嚴厲發問,青枝抱頭一股腦地交代出來,「主子一開始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你們到探子那兒時,我才想法子聯係到了主子,你們搭上船後我發覺不對,這才先離開回岸上找了這條小舟,一直偷偷跟在你們後頭,幸好我事先留了這一手。江家那個人,也是看我跟著才放心離開的……」


    樓湛也坐下來,麵無表情地盯著青枝,「還有呢?」


    青枝裝傻充愣,「啊,還有啥?就這樣呀,都說完了。樓大人你看,今晚的月色真不錯,嘿嘿嘿……」


    想避過最重要的問題?她可不會這麽容易饒過他。


    樓湛冷淡道:「你回來了,為什麽不告訴我們?蕭淮為何也沒有告訴我?」


    且他竟還裝作青枝沒有回來的樣子,真是演得一手好戲。這對主仆到底想幹什麽?騙她好玩嗎?


    青枝本就心虛,現在更是幾乎將頭縮進衣領裏了,「這個……是為了讓你們獨處啊……」小心地覷了一眼未來女主子的臉色,他的聲音更低了,「主子也明白了我的心意,就沒告訴你……」


    樓湛氣得臉瞬間黑了。


    前世她被一直視為友人的左清羽背後捅刀,那傷口太痛,就算到了這輩子,她一想起這事,骨子裏仍隱隱作痛。


    旁人欺瞞她、背叛她皆是無所謂,可她最不能忍受被自己看重的人所欺瞞背叛,就算相比左清羽所做的,青枝這點子事幾乎是無傷大雅。


    青枝見她的臉色難看,連忙道:「你別生氣,主子這樣也是為了將江家派來的那個人引出來……總之,主子都是為了你,他也不容易,樓大人你就別生氣了。呃,要生氣也等主子醒來對他生氣……」這人黑起臉的樣子真是太可怕了……


    樓湛沉默許久,聲音低低的說:「都是為了我嗎……」


    她是生氣,卻也有些無可奈何,誰讓騙她的人是蕭淮。


    的確,說到底,他們倆這樣做也是為了她,但是要真正動怒,她也怒不起來,隻是覺得就這樣揭過,難免又有點不舒服。


    青枝歎了口氣,「說實話,除了王爺和王妃,我從小到大還沒見過主子對誰這麽緊張、看重過。」


    樓湛不語。


    青枝繼續道:「其實三年前寫了那封舉薦信後,知道你被人猜疑,謠言遍地時,主子就不斷派人將你在雲京的消息遞到業陽,時刻關注著你……


    「太皇太後她老人家派人來業陽時,主子才發了一場大病未痊癒,聽到要回雲京,他不願耽誤行程,讓我快馬加鞭趕路。我擔憂主子的身體,問他為何要如此,主子回答我,他迫不及待地想來見見某個人、想親眼看看她過得如何,我就知道,主子說的這個人是樓大人你。


    「來到雲京後,主子也一直在幫你,你弟弟被人誣陷入獄,當夜刑部侍郎來府裏請主子幫忙時,主子一口就答應了,其實他本來就想幫你一把……我想主子對你的好,你都看見了,也知道主子對你的心意……」


    青枝說了一大串話,舔了舔發乾的唇,一臉誠懇,「生氣可以,但是請你千萬不要離開主子,主子不會對你不利的。」


    樓湛依舊沉默。


    在她心中有一股熱流緩緩淌過,連原本發寒的四肢似乎都暖和起來,深秋的風穿過江麵而來,迎麵撲上,濕寒濕寒的,連帶著讓她眼角也有些濕潤。


    「樓大人?」青枝小心地出聲。


    樓湛默默點了點頭,回身鑽進小艙裏,藉著燭光,在盆中絞了帕子摺好,放到蕭淮額上。


    他的臉色已經好了許多,體溫也沒那麽高了,暖暖的燭光灑在他臉上,精雕細琢的臉龐恍若珠玉,輪廓溫潤而柔和。


    樓湛輕輕執起他的手,靠在艙壁上,歎了口氣,似將前世今生、兩世相結的鬱氣都吐了出來。


    目不轉睛地看了他片刻,樓湛輕聲道:「我都知道了。」


    所以,快點醒來吧。


    此時此刻,樓湛很想、非常想、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蕭淮淺淡溫和的笑,聽到他的聲音,聽他叫她一聲「阿湛」。


    這一刻,讓她不禁想起某次陳子佩拉她去戲樓,戲子拖長了唱腔,呀呀地唱——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麽低就高來粉畫垣,原來春心無處不飛懸。哎,睡荼蘼抓信裙衩線,恰便是花似人心好處牽……」


    雖然人就近在咫尺,但是她想蕭淮了。


    【第二十五章 府丞來求助】


    九月時,揚州依舊一片和暖。江水澄淨,碧空如洗。


    渡口有大大小小的船隻來來往往,自然也就沒人注意到一條小舟停靠下來,在江水上輕輕晃悠。


    青枝利索地跳到岸上,將繩子係好,回頭對船上的人道:「下來吧。」


    蕭淮神清氣爽地走到岸上,手中悠悠搧著蔣帆送來討好的那麵描金扇,回身對樓湛伸出另一隻手,微微一笑,「請。」


    樓湛怪窘的,卻還是伸出手,任由蕭淮牽著她上岸。


    這條小舟是青枝不知從哪兒弄來的,扔在這兒也無妨,三人在江水中漂泊了三日,順水而下才至揚州。


    好在蕭淮發燒後第二日就醒了,否則在那茫茫江麵之上,又沒大夫,他們可不知如何是好。


    青枝嘟囔道:「走走走,主子,咱先去吃一頓好的,這幾日都在吃魚,吃得我滿嘴腥。」


    蕭淮瞥他一眼,「這不是你自找的?」


    青枝往那小舟裏塞了被子衣服、鍋碗瓢盆,甚至連一些香料都有,卻獨獨忘了放上乾糧,好在舟上有漁網,他們可以自食其力,捕魚來吃。


    被點破了這事,青枝摸摸鼻尖,嘿嘿乾笑。


    那夜他同樓湛說的,兩人都有默契的不再談起,樓湛也裝作不在意青枝早就回來的事情。


    進了城,青枝尋了家小酒樓,進了雅間、點好菜,這才安生地歇息。


    蕭淮把玩那把扇子,淡淡道:「你消失了這麽些日子……青硯呢?」


    樓湛也看向青枝。


    這幾日他們都閉口不談青硯的事,上了岸,也該談起了。


    青枝的身子僵了一會兒,悶悶道:「我追上他,到了一座大宅裏,卻遭到偷襲伏擊,受傷被抓了。醒來時就發現我被關在地牢裏,我以為我回不來了,青硯卻放了我……」


    提起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青枝的臉色難得正經嚴肅起來,「他告訴我,他幼時被人牙子拐賣後,是他的主子救了他、栽培他,所以他寧可與我為敵,也要報答恩情……然後他將我放了。」


    青枝捂住臉,難受地吸吸鼻子。


    青硯說,下次見麵,他不會再留情,蕭淮和樓湛都是他必須殺了的人物。


    本來是一對雙胞胎,小時候慘遭生離,長大後卻各為其主,成了對頭。


    青枝心中極是難受,卻還是強作歡顏,放下手,嘻嘻笑道:「主子別擔心,他來一次我打一次,打乖了就不會再來騷擾你們了。」


    蕭淮沉沉地看著青枝,隨即抬手敲了敲他的腦袋,「找個機會把青硯帶回來吧,無論如何,你們都是兄弟。」


    「可是……」


    「他殺不了我和阿湛。」蕭淮淡淡地堵住青枝的話頭,扭頭看向樓湛。


    房門突然被叩叩敲響,小二的聲音傳來——「幾位客官,上菜了。」


    青枝跑去拉開門,疑惑地問︰「看你們店的生意不錯,怎地這麽快就上菜了?」


    小二點頭哈腰笑道:「有位爺讓我們先上您們的菜,還付了飯錢,三位客官用完飯可以直接離開。」


    「是位什麽樣的人?」青枝思索了一下,皺眉問。


    小二撓撓頭:「是位年輕的公子爺,長得挺俊。哎,出手可大方了,上來就打賞了小的十兩銀子。」


    這說了跟沒說似的。青枝翻了個白眼,揮揮手讓後頭的人把菜端進去,待人悉數退下,才關了門。


    他走回蕭淮身邊,一臉疑惑,「莫不是認識主子的人?這兒離王府也不是太遠。」


    出手闊綽、儀表不凡的年輕公子爺,還躲在暗處不願露麵……蕭淮沉思片刻,搖搖頭,「應當不是。」


    樓湛用銀針挨個試了試桌上的菜,聞言忽然抬眸瞥了眼一牆之隔的隔壁,淡聲道:「過一會兒我們應該能見到他。」


    試過每盤菜,見都沒有下毒的跡象,她收回銀針,同兩人安靜地用飯。


    蕭淮看她心事重重的模樣,想到今日是上一世樓息被逐出雲京、流放交州的日子,心中一歎,低聲道:「過不了多久,阿修應該會傳信過來。」


    樓湛一怔,心中明白過來,應當是蕭淮讓沈扇儀在這幾日多注意樓息。


    心中一暖,她點點頭,微微卸下心中的重擔。


    待三人用完飯,準備離開時,木門再次被人敲響。


    青枝打開門一看,門外站著一個清秀的小廝,五官秀麗,笑容甜甜的,說話的聲音也極是清脆悅耳,毫不掩飾自己真正的性別,「幾位,我家公子請你們到隔壁一敘。」


    對方倒是掐準了時辰來請人。


    青枝回頭看蕭淮和樓湛,擠眉弄眼,表情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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