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似是被她氣笑了,一個屠戶女,不知從哪學個三言兩語的,竟將自己給生生問住,「好了,剛才的話,我就當沒有聽到過,你還有什麽事?」


    「其它的事情倒也沒有,我成天裏圍著二爺和珊姐兒姐弟倆,他們的事就是最大的事,既然與蔣家訂親的不是我們珊姐兒,那便什麽事也沒了。」


    符氏轉過頭來,與魏氏對視一眼,各自低頭喝茶,都不搭話。


    丁氏挑明了此事,見她們不答話也不介意,反正若有朝一日魏氏真將那門親事栽到珊姐兒的頭上,就別怪她不客氣,她可不管什麽多舌不多舌,必將此事掀個底朝天。


    見來意已挑明,丁氏也不多留,輕笑一聲說下告辭,意氣風發地邁著大步走出花廳,符氏在身後「呸」一下,瞧那兩條腿兒邁得可真開,簡直粗魯不堪,有傷風化。


    剛出院子門,迎麵碰下朝回府的世子南宏燾,他長得白淨儒雅,看著大踏步的丁氏,無半點女子的嬌態,比男子走得還豪放,眉心微微地皺起來,又不好意思訓斥,隻得重重地「咳」一聲。


    丁氏關切地問道,「見過大哥,大哥這是剛下朝來?怎麽,嗓子不舒服,怕是染了風寒吧?」


    你才染了風寒?


    南宏燾不喜地看著她堅毅的臉,哪個女子長成這個樣子,還好意思出門亂晃,二弟真真是眼瞎,就這麽個醜婦,還當個寶似的,要死要活地娶回府,氣得爹一年都沒搭理他。


    也不知這丁氏是給二弟灌了什麽迷魂湯,這麽多年來,二房半個姨娘都沒有,更別提什麽通房,聽都沒有聽說過。


    他搖下頭,丁氏可不像是有手段的,就二弟那長相,與丁氏還真是絕配,一個醜一個胖,誰也不嫌棄誰。


    丁氏見世子大伯的眼神,心下暗道,這些個世家子們心事可真難猜,不就是說他感染風寒,至於臉冷成這樣,真讓人受不了,磨磨嘰嘰的,有話也不直說。


    還是自己的丈夫好。


    她想著,略彎身行個禮,腳不停地往自己的院子走。


    南宏燾見她行禮還似模似樣的,搖下頭,不過是個屠戶女,能知禮就很不錯,哪能期望她能看懂人的眼色。


    丁氏跑回自己的院子,見丈夫正在教女兒識字,與丈夫一對眼,兩人往內室走去,南珊見父母似有話要講,忙找個借口,溜回自己的院子。


    古樸高大的龍槐樹下,南珊無甚儀態地伏在桌子上,她紅櫻桃般的小嘴嘟囔著,臉上的肉一顫一顫地波動,看著同樣身材渾圓的丫頭,不滿地抱怨著,日頭還盛,不過剛過未時,她就腹內空虛,咕咕直叫喚。


    「好餓啊。千喜,晚膳什麽時候好?」


    胖乎乎的丫頭名叫千喜,長得很是喜慶,圓臉圓眼,滿臉的憨厚,聽到小姐的話,她露出感同深受的表情,也下意識地摸著自己圓溜溜的肚子。


    不遠處一個差不多年紀的丫頭走來,與千喜一模一樣的衣服,卻是要苗條許多,她將手中的盤子往她麵前的石桌上一擺,裏麵盛著十來個精巧的點心。


    南珊的黑眸一亮,胖乎乎的小手捏著點心,一口一個地往嘴裏送。


    「這點心味兒不錯。」


    「三小姐,您慢些。」


    身邊的丫頭倒上一杯茶水,小聲地提醒著。


    「嗯嗯!」南珊的速度很快,不大會兒,一盤點心就隻剩空盤子,千喜遞上帕子,她拍拍手,用帕子一個一個地擦拭著小巧圓潤的指頭。


    端點心的丫頭叫萬福,她見小姐吃好,將盤子收起,看著外麵娉婷走過來的粉衣少女行禮,「表小姐好。」


    粉衣少女叫鍾蔻珠,是侯府姑奶奶的女兒,她輕輕地坐在南珊的對麵,神色頗為失落,「三表妹好自在,還能躲在這裏清閑。」


    南珊替她倒了一杯茶,「怎麽了?表姐,誰又給你氣受?不會是姑母又念叨什麽了?」


    鍾蔻珠歎口氣,看著滿眼關心的表妹一眼,心道都是自家的娘親,本來她娘們倆寄住在侯府,就該低調作人,可偏她娘事事要強,什麽都要攀比,見著今日大表姐去參加詩會,忍不住發酸,埋怨幾個舅舅不將她這個外甥女放在心上。


    父親本是一個孤兒,由族中嬸母養大,科舉入仕後理應奉養嬸母,可母親與族中嬸母不和,父親一去世,就帶著嫁妝和她回了外祖家,親外祖母早就去世,現在的侯夫人是外祖續娶的。


    府中又是大舅母當家,聽說母親原來在閨中就與大舅母不睦,現在寄住在此,還一味地逞能耍強,半點也看不清楚時務。


    南珊見她臉色鬱鬱,卻又欲言又止,就知是姑母又作妖,不知今日又是為了何事?


    「大表姐今日去參加詩會,你可知曉?」


    「原來是這事,那個濕啊幹的,它們認識我,我不認識它們。」南珊說著笑起來,「我可沒那本事,也不會去找那罪受,怎麽?姑母因著這事又不痛快了?」


    「可不是,」鍾蔻珠又歎下氣,「埋怨大舅舅,不替我鋪路,又怪我不好好鑽研,連個拿得出手的才藝都沒有。」


    本朝民風開放,女子地位頗高,有才情的女子更是備受大家的推崇,習文斷字,吟詩作詞都是一個世家貴女必學的功課。


    府中有坐堂的夫子,教的都是些尋常的識字學文,琴棋書畫,侯府的姑娘們都跟著夫子上課,世子夫人私下又請了一個女先生,養在自己院子裏,專門教導她親生女兒大小姐南瑾的詩詞技藝。


    世子夫人所出的大小姐南瑾,三歲能寫,五歲能做詩,七歲以一首詠柳名動帝京!被稱為帝京第一才女!


    想到這,南珊白胖的臉上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詠柳?!


    見鍾蔻珠沮喪地垂頭,她嬌憨一笑,「姑母望女成鳳,也是煞費苦心。」


    不過是失了丈夫,後半生都寄托在獨女身上,自是希望她能出類拔萃,將來嫁入高門,做母親的後半生也有倚杖。


    見一向不諳世事的表妹都一語道破其中的玄機,鍾蔻珠又是重重一歎氣,端著杯子抿一口。


    遠遠見一個身段姣美的大丫頭端著腰身走來,儀態風流,若不是身著丫環的衣裙,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那丫頭見著兩人,隻點頭見禮,態度頗為倨傲。


    南珊笑憨憨地問道,「絲絛姐姐,可是大姐姐又有什麽吩咐嗎?」


    絲絛的手中拿著一張紙卷,她纖長的手指將卷筒捋開,虔誠地將紙張展開在南珊和鍾蔻珠的麵前,「這是大小姐在詩會上做的詩,連護國夫人都大加讚賞,此詩被一致評定為頭名!」


    說完,見南珊張大嘴,她滿意地接著道,「大小姐還未回府,正與護國夫人共同探討詩詞,特命奴婢先行一步,將此絕句傳回府中,讓各位小姐研讀。」


    鍾蔻珠雙手將宣紙接過來,絲絛又道,「既然表小姐也在,那奴婢就不必多跑一趟,這份抄卷就放在這,兩位小姐慢慢品鑒,奴婢還要去四小姐處,先行告辭。」


    南珊湊過頭去,見那宣紙上娟秀地寫著一首詩:


    不見子美久,佯狂真可哀!


    世人皆欲殺,吾意獨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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